春光镇还在

大学的时候许深深暗恋同学陆优,在大学的四年里发起了猛烈的攻势。淡漠的陆优最终被深深感动,但是两人的交往并不顺利,家庭条件不如深深的陆优心里一直不太愿意接受深深父亲的帮助,加上深深青梅竹马付安东的优势,更让陆优打心底自卑,羡慕以及疏远。但许家好景不长,很快许家发生变故。许父在变故之前将深深被送到国外留学,变故发生之时深深身在国外痛苦不已,这时更从朋友那里得知陆优极力撇清与许家的关系,加上误会陆优喜欢上别人,一怒之下提出分手。多年后再见,深深在青梅竹马付安东的公司上班,再次遇见陆优,变得成熟稳重的深深和一向沉默的陆优在日渐相处中解开误会,两人都试图走进对方的内心,重新开始。但是过往的一些心结,以及一直暗恋着深深的付安东的插足,两人最终还是分道扬镳,遗憾的结束了这段长达十年的初恋。

作家 老千 分類 出版小说 | 17萬字 | 54章
48.
元旦这三天假在睡梦中匆匆度过了。1月4号去公司的时候,同事们仍然对年会念念不忘,讨论的问题无非就是那天你喝醉了吗?你喝了多少?。
但也有桃色绯闻从那开始,付安东早晨在msn上给我发了条消息:听说陆优年会那天晚上送吴莎回家了,好上了?
我给他回了一句:无聊。
付安东给我发个心碎和偷笑的表情。
公司传得很快,之后的一个月里不只一个人偷偷地和我说:和你说个事,听说投行部的陆总监和他们那个实习生好上了。
我在想什么时候陆优这么有女人缘了?居然作为绯闻的男主角。
元旦之后就是春节,每天都有新的年假申请邮件发出来。我盯着那些邮件发呆,张丘问我:“许经理,过年你什么安排?”
我想了想这个问题:“正常过呗。”
我的亲人不多,叔叔和姑姑都不在北京,他们也有各自的家庭要合家欢乐,突然出现我这么个外甥女去凑热闹,估计人家过个年都要不自在。
在这么一个偌大的北京,真的找不到人投靠,是不是有点太悲凉。我摆了摆头不去想这些,何必自找没趣?
最近似乎有不少同事和朋友提醒我到年纪了,应该找对象了。挺热络地替我安排相亲,我不紧不慢地每周相一个,最后不得不感叹到了28、29岁依然单身的“优质”男士,单身都是有原因的。
何曾贤偶尔和我在网上联系,他的那家酒店平台的公司刚刚上线没多久,现在就全中国的跑业务,往往是约了我周六吃个饭,周日他就飞出去了。
刘希自从上次和我深夜交谈了之后,和我亲密了不少,经常和我讨论一些闺密话题,现在临到春节,她最关注的就是要不要互见家长。
我俩在公司旁边的一间茶室喝茶,这里装点得很有云南风情,各种花茶是主打产品。我点了壶玫瑰花茶
刘希问我:“深深,你说阿东今年过节会不会让我见见他爸妈?”
我看着她,这小姑娘一脸期盼的样子,我即便知道结果也不能打击她,“你主动和他提了这个事没有?”
她说:“暗示了几次吧,不知道他有没有明白。”
付安东这个人我最清楚,对女朋友从来不负责任,就结婚这件事他肯定是能打花枪就打花枪,不正面逼他根本没法推进这件事。
我建议她:“最好你把你的想法和他说一说,说明白。付安东情商比较低,你不直说他估计一辈子不明白。”
周末我接到杜少图的电话,他盛情邀请我参加他儿子的满月酒。我惊讶道:“上次见面怎么没说?我都不知道你有儿子了。”
杜少图心情特别好:“上次是三个月内,不好说。满月酒一定得来啊,陆优我就不通知了,你和他说一声吧。”
我给陆优发了个短信,把酒席的时间和地点发给他。1
他回我:“好。”
从上次留宿我家之后,我们没有再见面。他们在做一个项目,忙得不可开交,听说整个部门每天晚上2点才撤。
既然是满月酒,我去商场的周大福里选了个足金的花生吊坠作为礼物。。7f39f8317f
酒席定在北京中心的一间大酒店里,刚进门,引导牌上就写着“杜少图与尹乔之子满月酒宴”。
他请的人不少,摆了5、6桌。我们这桌算是他大学校友,但大部分是他们那一级的,长我四级。看得出来大家也很久没一块聚聚了,这是个好机会,互相寒喧了解近况。他们这一级几乎都已经成家,大家的话题逐渐就集中在家长里短上,比如房子要不要换,什么车好,过年在哪过等等等等。
有人问我:“许深深?”
对方是个挺胖的中年男士,我在脑袋里搜索了许久,也没法想起来:“你是?”
他说:“我是大棍。”
我恍然大悟,是杜少图研究生的室友。他现在和记忆里完全不搭边,他大学的时候明明很精瘦,戴着厚眼镜,整天坐在电脑前看股票,标准钱袋子一个。之所以叫他大棍是因为有一次他带着女朋友回宿舍,两人折腾了一整晚,第二天人姑娘居然发烧了,自此之后杜少图他们都笑称他大棍。
大棍平时特别不爱说话,陆优和他比都能算上个话唠。
陆优研二找工作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去他们宿舍找他玩,我俩一块躺在他那床上看了部老电影叫《在黎明破晓前》,看完已经12点半。女生宿舍已经门禁了,我不想回去,反正他们宿舍没其他人,想在他那蹭一晚上。
他坚持要送我回去,大概是担心杜少图他们回来看见。
我央不过,就蹭在他身上俯身下去亲他,迅速地拿下他,或者说是被他拿下。第二天早晨醒得挺早,偷偷摸摸地去洗漱间简单地洗漱了一下。那时候是冬天,天亮得很晚,窗外依然一片昏沉,我再回到他宿舍的时候,宿舍角落里似乎有亮光,走过去发现大棍坐在桌前,躬着背眼睛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嘴里喃喃地不知道在念什么。
我吓了一跳,手里的脸盆差点扔他脸上,大叫了一声:“啊!”
陆优当时还半睡半醒中,听到我这么惨烈的声音立马清醒了,跳下床问我:“怎么了?”
我指着大棍,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怎么在这里啊?”
大棍这时候才从他那满屏的K线图里回过神来,挺茫然地看着我们。c
陆优也吓了一跳:“大棍,你怎么在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棍特凄楚地悲鸣了一声:“妈的居然跌这么多!”
我站在那无地自容,他们宿舍一共才10平米大,单人床更加小的不行,两个人躺上去就会吱吱呀呀地响,大棍肯定什么都听到了,那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陆优上前拍了拍大棍的肩,挺认真地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大棍长叹一口气:“我有支股票他妈的昨天跌停了,昨天我在外面练车,一天没关注就成这样了……”
陆优打断大棍,再问了一遍:“我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大棍一愣,大概是意识到陆优是在很严肃地问他:“今天早上啊。”
他这话刚说完,大家都松了口气。
接着大棍又补了一句:“那时候你俩还在睡觉呢,昨儿晚上太累了吧?”说完,他就嘿嘿地笑。
陆优顿时愣住,咳了一声不自在地低斥道:“滚。”
想起这件事来,至今还有点难为情,我真的很难把那个没有存在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的大棍和眼前这个穿着羊毛衫挺着大肚子的男人对接上,“你变化好大,完全认不出来了。”
大棍嘿嘿笑:“中年发福啊,没几个人认识。很久没见了,还是很漂亮啊。”
我笑:“谢谢,确实很久没见了。”
大棍问:“今天陆优也来吧?对了,你俩结婚了吧?”
我说:“他来。我俩很早就分……”
话音未落,陆优风尘仆仆地来了。他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外套搭在椅背上,欣然落座。
“陆优!”大棍很快就认出他。
陆优上前与大棍握了握手:“大棍,有一阵不见了啊。”
大棍笑道:“是啊,上次同学聚会是去年吧。你太低调了,嫂子回来了也不和兄弟们说一声。”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我。
我把方才没说完的话说完:“我们很早就不在一起了。”
大棍愣住,握着陆优的手有点尴尬,“这样……”
陆优坐下,和大棍聊起来:“你怎么样?孩子生了么?”
大棍表情有点僵,摇了摇头,低声叹了口气:“上个月离了。”
陆优听了没有多说,拍了拍他的肩:“找个时间咱们好好聚聚。”
大棍点头,转身看了看在另外一桌敬酒的杜少图,羡慕道:“还是杜少好啊。”
杜少图夫妇到我们这一桌的时候,脸泛红光,幸福之色溢于言表。尹乔怀里抱着他们刚满月的儿子,我把金花生给他戴上,他蹬了蹬腿,不哭不闹,咧开嘴开始笑,还不停地伸出小手来抓一把。
大家都被小图逗乐了,尹乔对他说:“你看,许阿姨给你礼物了,要不要谢谢阿姨?”
小图抱着我的手,嘴里咿咿呀呀地说些什么,杜少图这个儿子长得白胖白胖,遗传了尹乔的好皮肤和杜少图高挺的鼻梁,像国外小朋友,有小绅士范,很讨人喜欢。
我凑近了一点,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小图立刻咧开嘴“咯咯”地乐起来。酒席上的众人哄笑道:“图少,你儿子以后有出息啊,现在就知道要对长得漂亮的阿姨献殷勤。”
我弯腰问他:“要不要让阿姨抱抱?”
小图好像能听懂我的话,挥着小拳头,冲我开心地笑。我从尹乔手中接过他,这小家伙不轻,挺砸手,爱动爱笑,到了个新鲜的怀抱里就更不安分了,蹬着小短腿似乎想翻身,我只好冲他做鬼脸来吸引他的注意力。
杜少图大笑道:“许深深,看你这么喜欢我儿子,赶紧生一个小姑娘,以后拜倒在我儿子的开裆裤下。”
我一边逗着小图,一边说:“去你的,谁拜倒还不一定呢。”
大棍也在一旁附和道:“对啊,你们啊,赶紧生一个套住图少他儿子,要不然看这小子这德性,话都没学会就先学会泡妞了,和他爹如出一辄啊。”
众人大笑。
尹乔从我怀里接过小图,笑道:“这小子可闹了,再长大点得让他和他爹一块减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尹乔,面容秀丽,生过孩子之后身材有些微胖,长发过肩,松松地脑后扎了个马尾,简单地穿了一件条纹的T恤裙和平底鞋,站在杜少图身边,幸福地微笑,是整场宴会一直的焦点。
大棍似乎触景伤神,喝了一圈,杯杯下肚,我提醒他说:“大棍,你怎么来的?”
“开车过来的。”说完,他又喝了一杯。
我捉住他手中的酒瓶,“你这么喝,等会怎么开车回去。”
大棍叹了口气,起身走开:“我去抽根烟。”。
他路过陆优身边,问了一句:“陆优,一块抽根烟?”
陆优起身,拉开椅子,“行。”他从外套里摸出一包烟,和大棍走到宴会厅外面。
桌上的人们依然在谈论他们的家庭,那些看上去是羁绊但总是人们生活核心的琐事。我无所适从,只好旁听。
大棍和陆优回来的时候,酒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我不清楚他们抽了多少支烟,但能闻到淡淡的烟草味。
我印象里陆优是不抽烟的,他们的研究生宿舍一共四个人:杜少图、陆优、大棍和轮胎。
他们几个人里面,最能喝的是杜少图,最喜欢抽烟的也是杜少图,我几次去他们宿舍都见他在阳台上吞云吐雾,那个时候大棍不抽烟一心一意就想着毕业之后赚大钱,陆优有轻微洁癖更是不沾这个。
结果现在记忆里的人像是掉了个个儿,杜少图已然从良,有了家室,身边这个醉得有点站不稳儿的却是大棍。
这时间好快啊,我猜大家都在感慨,怎么昨天认识的人今天却陌生如初?
散场了之后,和杜少图、尹乔告别之后,我和陆优说:“你开车来的?”
他顿了顿,“哦,不是,打车过来的。估计挡不了,得喝点儿。”
“那要不然你开大棍的车送他回去吧,我看他这样肯定不行了。”
陆优迟疑了一下:“估计悬,我这样酒精测试也通不过。”
他喝得不算多,但他喝酒上脸,加上皮肤本来就白,眼下脸上确实红得厉害,碰上交警肯定躲不过。
我看了看一边的大棍,他挺无谓地摆着手说:“你们不用管我,交警这时候都快回家过年了。”
我劝他:“要不然你打个车回去,明天再回来这儿把车开回去。”
大棍一边点头,一边催促我们:“行行行,你们赶紧走吧。才喝这么点,我能怎么着?”说完他颤颤悠悠地提了包往外走。
我站在原地,看着大棍微胖的背影走出去,酒楼里依然宾客喧嚣,一外一里,像是两个世界。
眼下是隆冬,北京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外面大风还夹着点小雪,吹得人生疼,走路都有点迈不开步子。
我绕上围巾,走到路边拦车,一辆一辆忙碌的出租车从我眼前呼啸而过,等了挺久都没有空车。我回头看见不远处的陆优也在等车,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羽绒服,脖子上围了条浅咖啡色的围巾,两手揣在口袋里,身影寂寥。
这么地等了挺久都不见有空车,我拿出手机,除了一直忙音的叫车电话,不知道可以打给谁。
“坐地铁走吧,现在没车。”
陆优似乎在等我与他同行。
我叹了口气,眼下这情景只能使用公共交通了。
地铁站离酒店还有挺长一段路,我俩就这么走着,路灯下留下长长的身影,像两条平行线,没有任何的交点。
路过一个弄堂口,风大了起来,吹得人有点站不住。雪也是越下越大,还有点雪夹雨的架势,没过多久,大衣上就有细小的冰晶,用手一抹,凉得透心。
这个冬天的夜里,有种生意是最火红热闹的。
弄堂里有几个牌子上面大字写着烤串、火烧,不大的店面里倒是坐了不少人,都喝着啤酒吃着烤串畅谈人生呢。
我叹了声:“好冷啊。”。
陆优问我:“你要围巾吗?”
我摇头:“不用。”
这样的气氛多尴尬啊,身边的人还是那个,我仿佛还记得多年前他手掌心里的温度,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他外套里的温暖,可是这样的亲密却再不复返。
我们像不太熟的朋友一样偶尔搭几句话:“大棍的老婆还是大学时候的那个吗?”
陆优摇了摇头:“不是了。工作之后有人介绍的,不过前不久离了。”
“为什么离啊?”
陆优没有多说:“可能不太合得来吧。”
我说:“那还是杜少图比较幸福,你们宿舍还有一个,怎么没来?”
“你说轮胎?他在香港,这么大远的就没来。”
“哦。”
雪花渐小,变成雨点,陆优的头发上沾了不少雪砂,像是镶了个水晶框。我们走到屋檐下面躲雨,他提议说:“要不然去店里坐坐,再这么走下去全身要湿透了,肯定要感冒。”
我们进了个烧烤店,叫做“围炉夜话”,是对年轻人开的,里面布置得很别致,墙上贴满了曾经的吃客写的心情赠语。
老板娘像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拿着菜单问我们:“你们是想自己烤还是我们来?”
我看了看旁边几桌,桌上无一例外地堆着一堆吃完的串串和几瓶啤酒,屋里烤香味四溢,勾人馋虫。
我说:“自己来吧。”
没过多久,老板就拎着个小炉子放到桌上,里面添上烧红的碳火,上面再盖上铁架,顿时暖和了不少。
刚在酒席上已经吃得半饱,点了一些我爱吃的鸡翅、鸭珍和豆腐干,再加了两听可乐。我现在闻着香味,兴致勃勃地拿着把生肉串摆在烤架上。
陆优两手支着下巴,沉默着看我,冷不丁问了一句:“国外有这些么?”
“没有,所以经常嘴馋烤串、酸辣粉之类的。”
鸡翅在烤架上“滋滋”地冒着油,外面的风势更大了一些,吹得门窗哗哗作响。
我埋头吃了一口鸡翅,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陆优:“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很久没有回应。
我抬起头看他,他眼中似乎闪过什么,轻声说:“我不知道。”
我笑了:“怎么现在男人都有结婚恐惧症还是怎么的?”
陆优皱眉看我:“你觉得我和谁结婚?”
我拿纸巾擦了擦嘴,喝了口可乐,“我不知道啊,难道说已经换了,不是王舒了?”
他没有说话,也开始喝可乐,之后反问我:“那你呢?这次回国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就是国外呆得有点腻了。”
“你现在……”陆优说得很缓慢,“有固定男朋友吗?”
不知道是因为他把“固定”两个字发音加重了,还是这两个字听起来格外刺耳。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固定的没有。”
陆优接着问:“那付安东……”
我打断他的话,“付安东他有‘固定’女朋友。”看见陆优一滞,似乎挺惊讶的样子。
他再问:“那上一任是林佑?”
我挺吃惊他还记得林佑,“林佑啊,人家现在也有‘固定’女朋友了。”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我笑笑:“要是有稳定的,上次也不至于和陆总一块过夜了。你要有合适的未婚男士,可以介绍给我啊。”
陆优顿住,眼中似有莫明的情绪,他抬眼深深地看着我,半晌才道:“你现在……就这么随意么?”
我承认我之前的话是想激他,但现在没激怒人家,自己倒有点受不了了。我想“随意”两个字怕还是陆优深加工过的,没准人家想说的就是“随便”吧。
我反问他:“你觉得什么是随意?”
他没有答话,眉心紧皱地看着我,像是隔了很远很远。
我抬头喝了口可乐,拿起鸡翅啃掉之后,用纸巾擦擦手和嘴,看着他说:“我这种没有稳定男朋友的,你情我愿随便一点,及时享乐啊。但有些人,有‘固定’对象的,还出来在别人家里过夜,是不是算是斯文败类啊?”
说完,我拿起外套走到收银台结账,回头和陆优说了一声:“陆总,这顿我请吧。”
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外面的雪已经积了不少,即便是深夜,白雪覆盖的北京依然很亮堂。
刚才可能是吃了烧烤,现在全身发烫,不用穿外套也不觉得冷。
被人拉住手臂,回头一看是陆优,我没好气地问他:“怎么的,今天晚上你是又想‘随便’一下?”
陆优似乎也有点急恼:“深深,我和王舒……”他顿了一下,似乎说出下面的话很艰难:“我们没有在一起……”
我笑起来:“你俩在没在一起犯不着给我交代吧。”
正视他的眼睛,我再补充了一句:“还是说,你是想听到我说知道你俩不在一起我特开心?说真的,陆优,我确实挺开心的。”
我向他迈了一步:“这几年,没有我,你过得开心吗?”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说:“那挺好,这几年没有你,我在国外倒是过得挺开心的。要是早点让我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八成会更开心。”
我也挺惊讶这么恶毒的话怎么会脱口而出,可是我就是情不自禁地想讽刺他,想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想听他说他后悔,心里似乎有一个巨大的窟窿,需要用他的痛苦才能填补上。
我没有停止,继续说:“今天知道你俩没在一块,我心里特别舒畅。你看,即便你喜欢王舒这么多年,最后也没个正果,那我许深深当时喜欢你也就2年,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摇头:“我和王舒没什么。”
这话要在很多年前敷衍初恋的许深深特别有用,可现在听上去怎么那么可笑,那么苍白无力。
我叹了口气:“有没有什么,我都不关心,真的,陆优。我现在真不想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这雪下得真大啊,一片一片地雪花纷纷扬扬地飘散下去,再落入地上消失不见,让人想起我在伦敦的第一个冬天,这辈子过得最冷的一个冬天,冰天雪地,全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
触景伤情,我鼻子一酸,差点要掉眼泪,“你知道么?最早的时候我还会纠结一个问题,我在想你是不是喜欢我。如果不是,那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如果是,那为什么我一丁点儿都感觉不到?但后来我就不纠结了,因为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陆优看着我,表情挺纠结,那雪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外套上,好像还落进了他眼睛里,一眼望过去,都是冰冷。
他点了点头:“是挺没意义,反正你身边一直不缺人。”
我说:“嗯?”
“从刘柏书开始,你哪一个善始善终了?”他有点气急败坏。
居然还和我提刘柏书,这都是八百年前的事儿了,我刚听到这名字都有点陌生。
“陆优,你能把话说清楚么?”
“一个还没结束,另一个先开始,这算是你的贯用手法吧。”
我腾地一下火大了,“什么是‘一个没结束,另一个先开始’。别的我不好说,但起码和你在一块的时候,我是一心一意,想把自己有的都给你。”
“那付安东是怎么回事?我找工作的时候,你和刘柏书是旧情复燃了还是其他怎么?”
我没想到陆优这么小气,心里一桩一桩居然记得那么清楚。
我反问他:“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你觉得我是先和你好了,再和刘柏书暖昧不清,再和付安东勾搭在一块是么?”
他顿住,没有说话。
我说:“对,你要觉得是这样那就是这样,就只准你对王舒有特别感情,我就不能有别人吗?”
陆优显然也挺激动,脸有点红,他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起码到现在,我没有换过人。”
我说:“对啊,我是换过人,还换了不少,每一个都让我挺快乐的,起码每一个都让我觉得有人爱。”抹了把眼泪我继续说:“你要觉得我和你一块的时候,心里还想着别人,你就继续这么认为吧。你这样的,我真是爱不起。”
说完,我转身离开,一路小跑到前面一个十字路口右拐,在路边漫游了很久,终于打到一辆车回家。
回家之后,我抱着被子大哭了一场,为我曾经的爱情,为那时候投入那么多的许深深,觉得不值当。
可能是那天在雨雪天里走了太久,后来我就大病了一场,一连四天每天跑去医院打点滴。医院是个挺特别的地方,每天都有生离死别。我爸去世的时候,我却没在他身边,连一丝希望都没给过,他就这样走了。
这个季节可能是感冒多发季,打吊针的人还不少,一瓶葡萄糖滴完都得2个小时,所以病人大多是家属陪着,陪着解解闷,饿了买点吃的。
在英国的时候,我从来没觉得这个寂寥过,反而这次回了国内,身边的人都纷纷组建了家庭或者在组建家庭的道路上,对比自己,觉得形单影只。
陆优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
他问我在哪里。
我说在医院,怎么了?
他问:病了?
我说:有点感冒吧。
陆优说:大棍出事了……那天酒席回去,他出车祸了。
我愣住:要紧么?
陆优:到医院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凑巧也有很多万一。如果酒席那天,我们坚持让大棍打车回家,结果就会完全不一样;甚至我已经预想到大棍可能会出事,下雪的天地上滑、他又喝了酒、心情状态也不好,一切都构成意外的必然元素。
接完陆优电话之后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这是我第二次经历身边人的突然离去,没有任何预兆的,甚至在几天前还和他在酒席上叙旧聊天,互相敬酒。
陆优到医院的时候,我第二瓶抗生素刚刚换上。旁边座位上是个小朋友,他刚刚被妈妈哄着坐下,看到护士的针头又一下“哇”地哭起来,拼尽了力气要离开那个座位,就是不愿意打针,周围他的爸爸妈妈和奶奶乱作一团。
他走到我面前,半蹲下来,看着我问:“你怎么样?”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好摇摇头。
陆优皱着眉说:“你脸色不太好。”
我朝后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想让自己休息一会。可是闭上眼睛和睁开眼睛一样,脑中不由自主地会想起大棍,想起他喝着酒很悲凉地说着自己和老婆前不久离婚的事,想起酒席结束之后他晃晃悠悠站都站不稳的神态,还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他大学时候的样子,想起他突然一拍桌大声说:哥今天涨停,请你们吃火锅,走起,想起他抱了一撂书在图书馆打算考证券从业人员资格证;接着我再想到了我爸,想到他和陆优初次见面,他和陆优说:女孩子像深深,我就不主张她们去走仕途,因为官场里勾心斗角的事太多,女孩子如果沉迷在这种事里,就失去她本来的可爱了。
这些片段很清晰,像是深深地刻在脑海里怎么样都避不开。
手被人握住,他把我的手包在他的掌心里,一直这样握着,掌心的温度很烫,像是隔了一个世纪再度重温一样,觉得遥不可及。
我没有睁开眼,想把手抽回去,但陆优握得很紧。
可能是那么一刹那,我也贪恋这片刻的温暖,耳边充斥着旁边小朋友的哭闹声和他家长耐心的安抚,这个温度是及时的,我甩不开是因为我心里真的需要。
这样半梦半醒地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护士提醒我针已经打完了,我才睁开眼,陆优握着我的手坐在旁边的座位上,他看上去很疲倦,瞌上眼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休息。
我这边有动静,他立马就睁开了眼。
我顺势把手抽回去,对他说:“针打完了。”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我问他:“那大棍的后事……怎么办?”
“下礼拜一丧事。”
我再问:“他的父母呢?”
“在老家,昨天晚上我和图少刚把他们接过来。”
“哦。”
陆优送我回家,一路上有点心神不宁,胸口像是有块大石头压住,喘不过气来。
大棍的丧事办得特别简单,他本来就特立独行,朋友不算多。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最痛苦不过的,二老哭得很揪心,尤其是到头来,连个孙子也没给两位老人家留下。
我见到了大棍的前妻,穿着黑色的毛衣裙,一脸疲色,眼睛红红的,在灵堂前站了挺久,戴了一顶羊毛毡帽,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最后她和二老简单地打了声招呼,行色匆匆地离去了。
看得出来大棍前妻和大棍的爸妈不和,自始至终,他们的互动更多像宾客,而不是亲人。
自从大棍去世之后,我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浅,即便是风吹窗子这样微小的动静,也能够把我吵醒。半夜醒来就再也睡不着,坐在床边想事情,想一些有的没有的,但更多的是想那些曾经有过现在却失去的东西。
杜少图很自责,我也很自责,看得出来陆优也很自责,因为大家的脸色都很差。在灵堂外面,我看见陆优一个人在那抽烟,皱着眉,一言不发,看上去活像老了十多岁。
我没法说出宽慰的话,现在谁都需要安慰。
他抬头看见我,问我:“里面差不多了么?”
我点点头。
他掐掉烟,走到大棍的爸妈前递了个白包,声音沉沉的:“叔叔阿姨,我对不住大棍。”
整个来龙去脉二老还不清楚,大棍的妈妈已经泣不成声,只有大棍的爸爸握着陆优的手,哆哆嗦嗦地说:“好孩子……”
陆优神情很阴郁,之后在和杜少图低声商量着什么。
这天丧事结束之后,大家都筋疲力尽了。杜少图把大棍的爸妈送到大棍租的单身公寓里暂时住着,因为大棍离婚之后,在北京买的那套房子已经卖了分家。
陆优开车送我回家,回到我的房子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他用疑惑的眼神看了我很久,最终还是同意了,上楼歇歇脚。
他坐在沙发里,我给他倒了杯水,问他:“大棍的爸妈你们打算怎么办?”
陆优抬头环顾这个房间,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电视机柜上,那里摆着一个袖扣,银色的方框里嵌着蓝水晶,是他上次留下来的。
他似乎僵了一下,再回答说:“后天我开车送他们先回老家。这里地方不熟悉,他们住着也不舒服。以后定期去看看他们吧,也算是帮大棍尽点孝道。”
我说:“那你们要是去的话,也捎上我吧。”
“嗯。”
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我的肚子不适宜地叫起来。在这样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我有点难堪。
陆优抬头问:“饿了?”
“还行。”
他问:“我也有点饿,你这儿有什么吃的么?”
我说:“只有方便面。我烧点开水,泡碗面吧。”
他说:“我来吧,你锅有么?”
“有。”
他走到厨房里,打开煤气灶,拆了两包方便面,下锅开始煮。这个场景好熟悉啊,之前我们在“财满街”住的时候,他总是在厨房给我做饭,也是这样,右手掌勺,左手扶住锅柄,留个迷人的侧影给我。
面煮好的时候,陆优习惯性地洗了洗锅,回到客厅,“吃点东西吧。”
接着他愣住,轻声问我:“怎么哭了?”
我赶忙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低头说:“没什么。”
他的手机响了,接起来他喊了一声:“妈。”
用方言说了一句:“在朋友家里。”之后的对话我没有听清楚,似乎比较顾忌我,他看了我一眼,再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继续这个电话。
我刚坐下要开始吃面,付安东给我打电话。
他问我:“怎么这么多天都没来公司,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说:“没什么事,有点伤风感冒。就请了几天假。”
付安东试探地问:“许深深,我听你声音不太对,你是怎么了?”
我说:“感冒了当然声音不对,不和你说了,我是病人要多休息。”
“你不说清楚,我今天晚上就来你家。”
我叹了口气:“真的没什么,心情不太好而已。”
“你想起什么了?”这个问题真是直指心尖,付安东对我真是了如指掌,什么他都知道。
我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或许是大棍的突然去世,让我更加觉得人事无常,更加想要一份安定,这个时候陆优出现了,他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件事都让人不可回避地想起了昨天,想起曾经有过的美好时光,让我想再一次尝一尝许久未有的温暖。
付安东很久没有听到我的答复,他轻声很犹豫地问:“想起陆优了?”
我不想承认,不想承认我确实想起了他。因为那时候有多喜欢他,后来就有多痛苦。我心里是怨恨他的,这种怨恨形成一道屏障,自我保护让我远离过去。
我说:“不算,想起很多事。”
付安东怒了,“许深深,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
我没有出声。
电话里有沉沉的叹气和沉默,过了一会,付安东无力地说:“我他妈的还能做什么?”
我说:“阿东,今天真的挺累的。我们改天再说好么?”
付安东说:“随你,早点休息吧。”说完,他先把电话挂了。
我挂了电话,抬头发现陆优靠着阳台门在看我,他好像在那站了挺久,等到我电话收线,才坐到桌旁,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吃面吧。”
确实是有点饿了,把面吃完,他去洗了个碗,我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胡乱地换着台。
客厅里的时钟指着11点半的时候,陆优坐到我身边。
他揉了揉额角:“不早了,你去睡吧,我先走了。”起身,拿起外套往玄关走。
我出声叫住他:“陆优。”
他顿住脚步。
“……你今天晚上留下来好吗?”
他站在那里,很久很久,最后说:“明天还要上班,都早点睡吧。”
我说:“可是我睡不着。”
他转身过来,看着我,“你是想要我留下来,还是随便谁留下来都可以?”
我笑了,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付安东来不了,你不可以留下来吗?”
他深深地看着我,好像在辨别我说的是真是假,最后说:“不可以。”接着带上门离开。
这天晚上陆优没有走。他的车停在楼下一直没有发动。大概到早上5点多的时候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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