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对于十七岁的自己有何意义。 因此无法泰然处之,就在一瞬间心动的蛊惑下如此点头,她不得不去想最终的结果,假如潦草地开始,似乎,就对不起高三那年,为了他咬着牙反复出入鹤溪塔的自己。她不想让那年珍贵的记忆得到草率的结局。 如果草率,她宁愿不要开始,宁愿对他的记忆,就永远停在高中时纯粹的无望。那起码干净、值得回忆。 她知道他们之间有多不可能,身边所有人的分手到最后皆不体面,她很难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例外,如果分开时她与江溯也闹得如此僵局,那以后连当年珍贵的回忆,都不愿再想起了。 可那两年对她来说很珍惜,放不开手,无法遗忘。 她不知道此刻的江溯在想什么。 她知道他大概有多骄傲,无论是恋爱或是工作,应该永远一骑绝尘、站在上风,被同一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女生拒绝两次,如果换做是她,一定恼羞成怒,觉得荒诞至极。 她不想在江溯的心里变成这样。 可她没有办法。 她觉得,命运弄人。 她在黑暗里沉默地流泪,在江溯的心里,应该永远不会知道,这样简单的一段恋爱,却横跨和衡量了她一整个青春时代。 过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她觉得江溯应该是走了,但身前还有呼吸,久到她在想,他是不是在维持最后的体面,让她先离开。 她没办法成全给他他想要的恋爱,也不能将此刻的他们,当作一场纯粹的心动来释怀。 她说:“下雨了。” “你带伞了吗。” 告别语被她说得也这样寡淡无味,她甚至想过最坏的结果,也许明天她就不会来这里了,也好吧,在他明年生日之前,他的计划还是要结婚。 换了她,有更适合的人。 她退离两步,可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树叶气息却更加浓郁,缠着她心脏一寸寸收紧,她觉得吞咽也困难,却还是努力咽下气息。 她朝外指了指:“那边有卖伞——” 话没说完,江溯视线紧盯,忽然低头擦过她肩颈,指尖穿过她腰侧,再收紧。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个拥抱,可这算什么呢,告别吗。 她手僵着无处可落,哪怕理智知道,却无法推开他。 他像是说服了自己,声音沉闷地,隔着她胸骨传递。 “至少你列举了这么多,也没有一条是不喜欢我。” 他不确定,他没胜算,但他仍然这样说服自己。 她没听过他那样的语气。 他低头,将下颌试探性搁在她肩颈。 他偏头时靠得太近了,昏黑的环境难以预判对方的位置,雨夜中,两瓣嘴唇轻微摩擦。 一瞬间,贴过又分开。 她怔住。为这个不像吻的吻。 “好像还是没办法就这样放你走,算我自私吧。”他声音隔着肌肤轻微地发颤,问她,“出国前你可以随时向我提出分手,我不纠缠你,这样的话——可不可以接受?” 彻底的厘清后,漫长的决定完,他由她站在上风,掌握开始和结局,弓下身子靠往她,仿佛被提醒,这一刻,他是彻底的输家。 心脏跳得不似真实。 她茫然抬眼,窗外暴雨如注,风声呼啸。 世界是场大雨,他们身陷其中。 -------------------- 第34章 旧照片 茫然中,她察觉到颈后有湿意,还以为是天花板漏水,擦了一下,感觉触感不对。 不太置信地递到鼻尖闻了闻,血腥气味传出。 她又摸了摸自己后颈,湿润处没有伤口,并不疼痛。 愣了下,她问:“你手流血了?” 刚刚只有他的手摸过这里。 “嗯,”他随口答着,“应该是在哪里蹭到了。” 她重新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递到他手里,说:“剧组的医药箱有碘伏,我看看。” 还好,医药箱就在手边,江溯半蹲,将一旁的矮凳推到她身后,让她坐下。 她愣了愣。 他举着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仍然是宋居胥给她发来的消息。 有些长,宋居胥说:【不好意思,我当时不太清醒。】 【现在想了想,即使你没答应我,我也不该直接离席,让你一个人回去的。】 【但我后面再回去,发现你已经走了。】 两个小时前,九点。 宋居胥在她百般提醒要找朋友陪同的情况下,仍然哄骗她说朋友一会就来,然而双人餐桌上,最后上来的只有一束鲜花。 宋居胥问她,能不能给个机会。 餐厅的小提琴曲很悠扬,她说抱歉。宋居胥问她原因,她不爱说谎,如实地说不喜欢,他问: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她点了头,他愤然,觉得丢人,直接起身离席。 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没有想过,自己走了之后,她要如何自处。 她在大家的视线中硬着头皮尴尬地起身,脑子里回闪过无数画面,明明是他先主动,每一次的邀约她都是拒绝,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绑架,堵到她也无话可说,但告白时,却完全将她那些讯号抛之脑后。 看到这些消息时,她其实没太多感觉,只是忽然在想,如果那时对面的人是江溯,即使没有这么大的雨,也不会让她一个人打车回家吧。 她垂下眼,抽出支棉签,宋居胥的电话又打进来。 响了三下,江溯问:“我可以挂吗?” “挂吧。”她说。 她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和宋居胥,每一次他都说自己不是为了她留在这里,让她不要多想,自己只是在这里找灵感,拿她当朋友而已。他都那样讲了,她还能说什么?自恋地说你也不要为了我再付出?任何人都无法再唐突赘述,更何况只是大家谣传得轰轰烈烈,她也不知道宋居胥是喜欢她,还是单纯行为海王,对谁都是那样。 怎么事到如今,显得她像个天大的罪人。 江溯手上的伤口很长,她不知道他怎么能忍这么久。 本来没打算包扎,但还是拆开几个创可贴,将伤口全部贴上。 她忽然意识到江溯只有一个,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无论她是否给出回答、给出怎样的回答,都体面结束的,只有江溯。 她将碘伏瓶盖拧好,盖上药箱。 “很晚了,”她说,“回去吧。” 走出休息室,他撑开她那把不算太宽敞的雨伞,她陡然一顿。 江溯低眼看她。 她看向看不清晰的黑夜,不知道暗处是否会有记者狗仔。 “会被拍吗?” 雨伞彻底被撑开,在暗夜里溅出水花。 江溯说:“那你不如信我一次,看我们一起撑伞到酒店,会不会有照片流出。” 甚至他们现在还没有恋爱。 她恍惚地想,他会怎么处理呢。 她的房间在三楼,江溯按亮她的楼层电梯,送到她门口。 伞面残存的水滴渗进地毯里。 她接过伞,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