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等送伞,我在等雨停

晏生/打伞的蘑菇/姜辜/狸子小姐/晚乔 海殊/闻人可轻/森木岛屿/野榈/鹿拾尔 小花作者团联合打造,你不得不看的爱情启示录。 一封寄给你的青春信笺,有关成长,有关想念。 (精彩短篇内容节选) 为什么会恨呢? 明明那么相爱的人啊,周谅今不明白,连心都可以亲手捧着送到她面前啊,她为什么会恨他。 那个他爱到不能自已,恨不得一夜之间与她携手共白头的女孩,为什么要恨他。 ——《后来春雨落汴京》晏生 听说每一只在大海死亡的鲸,最终会回归大海的最深处,在那里,重新开出花来。 所以陈医生,你还会记得我吗? ——《鲸落》狸子小姐 很多东西其实不用说得那么明白。 就像,最开始明明也是你先喜欢的我。 可是,心里的,嘴上的,说出来的,没说出来的,其实都不重要了。 ——《可惜没如果》晚乔 她恢复了从前的生活,那一个月的经历像是一场梦。 原来那个人,驻进了她心底最深处,不敢遗忘,不愿遗忘。 ——《承你喜欢好多年》海殊

Chapter4•等雨停,等到你
【多么幸运,我没有迟到,所以还能与你相爱。】
他人等送伞,我在等雨停 /狸子小姐
壹.
江南的梅雨,像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哭得缠缠绵绵、我见犹怜,让人一不小心就会坠落于绵绵细雨中,身体不由得跟着那雨长满了霉,郁郁寡欢起来。
白荼静坐于茶馆,里面的说书人似是在讲着《牡丹亭》,不过她已经没了心思去听,面前的人已经让她霎时失了兴致。
商家提亲的队伍已经在白家大堂。能让白老爷开门放进来的人,自然是合了老爷心意的,只是这商家少爷究竟如何,白荼没有深究,也轮不到她深究。
邻桌几人正在说起最近陇城来的一批外国人,说是租下了城郊方圆十里的地,要办工厂。大家各种猜测用来干什么,但白荼知道,能来陇城,必定是看上了陇城的茶。
据说靠北的茶叶产地,已经全被外国人收购,产出的茶叶占据了岭北大半市场,不过现在还没有几人将这事放在心上,大概觉得外国人也就瞎搞几波,不会对他们有影响,或许,商家大少爷和白家大小姐的婚礼应该更有看点。
一个拥有陇城最好地势,每年产着陇城最好茶叶的白家;一个陇城最大的茶商,除了在陇城有茶行外,同时会通过车队,运输到北疆等地。这场婚礼换句话说,不过是两家的一场交易。
而她居然什么时候沦为了商品,想来也是可笑。
“我想我们这样见面,好过围着一圈长辈自在,你应该也不喜欢盲婚哑嫁吧。”商俞已经观察她半月不止,不过今天倒是第一次主动攀谈。
白荼下意识地皱起眉,打量着他:“你若是一句话都不说,我可能会更自在。”
她今天穿的是母亲前几日刚从布庄拿回来的素色袄裙。倒也不是什么特意打扮,不过是看着新衣,拿出来试试罢了,若是知道会在这儿撞见她未来的丈夫,她倒宁愿今天连门都不出。
“我不再说话,就能让我在这儿坐到今日这出戏完?”商俞倒也不介意白荼的疏离,挑了挑眉,自顾自倒了杯茶喝着。不过,这茶似乎并不让他满意。也是,跟白家的春朝前茶比起来,这种茶只能勉强算得上是用粗老叶泡了杯水。
白荼倒是没有他这般挑剔,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神不移地盯着说书先生,嘴里不甚欢喜地说了句:“随你!”
语毕,商俞果真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眼神柔柔地看着白荼,小口抿茶,却已经搅得白荼全然没有听书的心思。
“我送你回去。”商俞毕恭毕敬地说着,更多了几分不容拒绝。
“不必,喝不惯这茶馆的茶,自然也不会喜欢在这儿逗留的女子,商少爷又何须继续假意客套。”白荼毫不留情地说出心里所想,不慌不忙地移步到方才的说书人跟前,微微欠身,“先生今日这出倒是说得传神。”
“白小姐今日的心并不在老生这儿,也就不必来客套了。”说书人微微行礼,态度谨慎疏远。
白荼瞪了一眼正朝这边看的商俞,羞愧地微微一笑:“倒是让先生看出来了。”说着从一旁丫鬟手里拿过早就备好的伞,“外面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白荼就用这来赔罪吧。”
说书人倒也不介意,收下白荼手上的伞,收拾着东西离开。
见白荼要走,商俞快步跟上来,一路跟着白荼回到白家。临近白家时,白荼不耐烦地冲他道:“你这人倒是烦得很,没来由地跟着有何意思?”
“就当是我不放心你独自回家。”商俞并不闪躲,一板一眼地说着。
白荼不屑地冷哼一声:“倒是你,怪让人不放心。”
跟着白荼一天的丫鬟,在她回到闺房后,才好奇地问:“商少爷可是小姐未来的夫婿,小姐为何这般冷漠?”
“你若是欢喜,倒是可以往上贴着去。”白荼不满地扫了她一眼。
那丫鬟便也只敢怯生生地闭上嘴:“小的不敢。”
白荼对人向来冷淡,如此对商俞倒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丫鬟也只是觉得不放心,才提点几句,平日里也不见白荼会这么大火气。
贰.
商白两家的婚礼,着实显得有些仓促,像是恨不得现在立马结为亲家,就可放下心来般。
不过白荼倒是没把这当回事,得了空便往私塾跑,去那里看书,偶尔还会抄上几本带回家去。这儿的先生就是那日的说书人,在白荼小时候,上门教过她识字,自然也不会说些什么。
“以为躲在我这儿,就不用嫁了?”说书人中午下学,便来书院看看,也是提醒白荼该吃中饭了。
明明是大家都在忙的日子,她却悠闲到全然不像一个待嫁少女,手上居然还拿着不知从哪儿翻出的旧书,重新抄阅。
“既然已经要嫁了,那嫁之前的日子,总得由我自个儿来说吧。”白荼手不停歇地抄着诗句,
如此,说书人也就不便再多说什么,只是提醒白荼该用中饭,然后又自个儿退了出去。
商俞能找来这儿,白荼倒也没有多少惊讶。
“听父亲说现在出了陇城外,很多地方都有女学生了?”
陇城虽说是城,其实不过是山野乡坳的一处产茶之地,虽不至于穷困潦倒,却也比不上外面那些大城市。
“你想去?”在商家打算和白家联姻前,商俞才从外边回来,在此之前,一直在外面的学堂念书,“倒是可以和父亲说说。”
“不必了。”白荼眼里的欣喜一闪而过,似是还没燃起的小火苗被瞬间掐灭。
商白两家的婚礼,在大半月后。陇城已经好些年没这么热闹过。那日,敲锣打鼓声传遍陇城,光商家过来迎亲的排场放眼陇城就是没人比得起。都说白家这门亲结得好,白荼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她家流出去的嫁妆也不少。
那一日,除却她,好像所有人都在忙。照着流程拜完堂,她便待在新房内,端正地坐在窗前。被盖头盖住的脸上,一如往日,虽是笑着,却觉不着欢喜。
商俞归来已是深夜,桌上是他先前差人送过来的吃食。丫鬟说,商家大少爷倒是会体贴人。她没回答,一直等到商俞回来,才微微开口,说了句,多谢。
“如今你我,谈不上谢。”若不是硬撑着,现在的他恐怕连站着进这扇门都难。许是不想失礼,遂不再多言,因为头疼,困倦地往床上一躺,便再无声响。
白荼无奈地摇了摇头。院子已经静了下来,这么一天到底不是轻松活儿,没几人能熬得住,如今看来,也就只能自己去烧热水。
她倒是不介意,虽说在家哪轮得到她做事,可并不表示她做不得,何况还是为了自家丈夫,怎么也算合情合理。
烧好水,冲了杯浓茶,将他叫醒,将那杯泡好的浓茶递过去:“喝了,明日起来会好些,还有些水,可以洗个脸。”
商俞的目光扫过白荼并无表情的脸,接过她递来的茶,一饮而尽,自己起身去洗脸,顺便脱了身上那件满是酒气的喜服。
待他回头时,白荼已经睡下,面朝着里面,留给他一个背影。
叁.
商白联姻,看似强强联手,不过只有他们知道,这可能是商家为了守住最后一块市场,而不得不做的决定。
即便是白荼没有答应,可商俞还是在陇城的邻城给白荼报了一处女校。倒不是嫌弃白荼的学识,而是白荼十七岁嫁给他一个大她整整八岁的人,他多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何况他若不是为了商家,又怎会甘愿娶她。
很快,白荼便被送到了女校学习,跟着她们一起从识字开始,一直到学诗词,学绘画。她就像是养在商家的女儿,照样可以随着心做事。
商俞会在偶尔得空的时候,会去邻城看她,带着她在邻城转转,但是不会逗留很久,何况白荼课程很满,也寻不到多余的时间。
遇见丽枝,是被相识同学硬拉着去参加酒会。
大家都知道白荼已有婚约,更详细的白荼从来不说。商俞在来这儿的第一天就叮嘱过,不必和别人说太多家里的事。白荼虽不懂,却也依言不语。
丽枝第一眼就看见了白荼,那像是白茶花一样,坐在一旁看着大家都在跳舞,却只是安静喝果汁的女孩。
“一个人?”正当白荼无聊地东张西望时,丽枝恰如其分地出现。
和在座所有女子都不一样,丽枝一头烫卷的时新头发,一身艳丽的旗袍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脸上化着当下最流行的妆容,不管怎么看都是充满诱惑的。
“嗯。”白荼微微点了点头,为自己方才直视的失礼感到不好意思。
“不喜欢跳舞吗?”
丽枝微微地笑着,像是有意讨好一般的。
白荼浅笑:“我不会跳舞。”
丽枝点了点头,没再白荼身边停留多久,便被刚过来的男士拖去跳舞去了。白荼觉得无聊,便寻了个理由离开。回了学校,她当然也没空注意,正在舞池的丽枝看着她离开,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再次见到丽枝,是在商家的家宴上。那日正好是商家夫人的生辰,作为媳妇,自然也没有不去的道理。礼物是商俞早就挑好的,只待她递过去便是。
这些方面,商俞总是处理得很是妥帖,全然不必她来费心。
待所有人都坐下之后,丽枝从门外进来正厅,对着商夫人微微示意了一下,随即将自己手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了商夫人。那是洋商店刚摆上来的新款香水,前几天白荼听同学说起过。
看得出来,相较于白荼送上去的那个,商夫人更喜欢这时新的玩意儿,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却还是招呼着给添了椅子和碗筷。
丽枝并没有对白荼表现得过于热情,好像两人就是第一次见面。反倒是一旁商俞的神情,一点不差地落在白荼眼里,就算是再傻,也能看得出两人之间是有事情的。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仔细打听,自然会有人捎到耳边来的。
跟着白荼一块嫁过来的丫鬟,在第二天,就火急火燎地跑进房来跟白荼说:“小姐怕是不知道吧,自从你去了邻城后,那个丽枝就常常过来,不然就是去茶行找姑爷。听说她好像和姑爷是同学,和姑爷关系甚好。”
看着丫鬟愤愤不平的样子,白荼倒是不介意,漫不经心地问:“觉得白家怎么样?”
“小的不懂小姐说什么。”
“我以后上学的时间,你就回白家,商家用不着你。”白荼半点不像开玩笑,丫鬟自然也就不敢多问,只得应了去。
肆.
商俞近来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来看白荼的次数日渐变少,倒是被遣回白家的丫鬟经常过来。
“小姐,老爷近来好像被什么事情烦住了,一连好几天将自己关在书房。”丫鬟担忧地说着,小小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商俞可曾上门找过?”白荼慢悠悠地问。
丫鬟摇头:“姑爷不曾,倒是丽枝,找过老爷几回。”
白荼思虑了一会儿:“知道了,今日晚了,明天你再回陇城吧。”
“小姐也真是,住在这儿,也不找个人来照顾你。”丫鬟跟着白荼去了住所,担忧地抱怨着。
白荼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她是来求学,又不是来度假的。
私塾的学生现在还都是小屁孩,看见白荼来,立即礼貌地叫她白姐姐。倒是有几个机灵的,板着脸反驳,说应该叫商姐姐,因为她已经嫁到了商家。白荼倒也不介意,由着他们在那儿争辩。
“先生。”白荼毕恭毕敬地鞠了个礼。
说书人倒是忍不住打趣:“出去学了几天,虚礼倒是学了不少。”
“先生若是不喜欢,那下次不做便是,到时可别抱怨我不懂礼数。”白荼含着笑打着趣,却在进门后的一瞬间,换了个脸色,“为何这么着急叫我回来?”
经常在茶馆说书,要听到什么,自然一字不落都能听到,倒是看他愿不愿意听。既然叫她回来,必然是有话要与她说。
“工厂建成,茶也生产出来,倒是忽然想喝你家的春朝前茶。”
白荼微皱着眉,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说。虽说白家的春朝前茶放在百年前,自然是名贵的,可后来因为进贡的茶换了,这春朝前茶也就只有白家人自己做上几罐尝尝,倒没人再提起过。
白荼再问,说书人已经闭口不说了,白荼只得微微欠身:“多谢先生提点。”
白荼一打听才知道,外国人将今年的夏茶以高出父亲不少的价格给全定了去。这对白家倒是造不成多大打击,毕竟自家还有茶园,但对商家来说,却是不小的打击。
毕竟这批夏茶一产出来,运往和商家同样的地方,却用着更便宜的价格。像商家这种纯手工制茶的,在这样的战争中,只亏不赚。
可关于商场上的事,商俞从来不说,她也就没有心思去问,于是就这么耽搁着。
“遇到难事了?”这晚,白荼一直等到半夜,才见商俞从茶行回来,眉头紧皱着,一看就是被什么事情给难住了。
商俞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白荼的头:“不碍事。”和白荼的关系一直都是这么清清淡淡,但是这种事情能够等到半夜来问他,足以说明她的心思。
“父亲脱手将茶行都交于你,切不可心急。不过,若是需要,我也可以帮忙。”白荼也不执着,却表明自己的决定,在末尾却忍不住酸道,“不过你应该不需要。”
商俞笑了笑:“不要多想,丽枝只是我的同学。”
白荼挑了挑眉:“我又没说她。”
伍.
白家后山着火,事发突然,没有任何预兆。虽说现在正好是过不久准备秋茶的时候,天气固然干燥,但是对于朝阴面的茶园,也不至于起火。
这样一来,白家今年的秋茶是没了收成,甚至连着明年的春茶都一并没了。对于白家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但这也表示去年放了一年发酵,时间控制刚刚好的春朝前茶明年势必抬价。
白荼回了一趟白家,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略微眼熟的外国人。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就是当时和丽枝跳过舞的男人。
虽然父亲并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不过那人似乎并不介意,聊表着关切后,浅笑着离开。不知为何,白荼从中似乎读到了窃喜的意思。
“父亲,明年的茶园……”白荼小心翼翼地问。
“商家那边不是已经打算好了吗!”白父好像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头,没有心思说这些事情。
白荼笑嘻嘻地过去替父亲捏肩:“春朝前茶的工序,交与我吧?”
和外国人的战争果然在不久后就开始。先是白家收不到新茶,随即便是商家收不到成品茶,紧接着,明明已经和商家达成协议的商人,忽然改变主意,要了外国人更为便宜的货。
这样一来,商家的茶自然也就卖不出去。这一时半会儿倒不是什么难事,可长久下来,必然亏损。
白荼寻了个理由休学回了商家。这种时候,她自然也没有上学的心思。
“还是没有变化?”白荼躺在茶行的躺椅上,看着从外面带回来的时新的诗集,似是在琢磨,又像是在装模作样。
“你要是闲这里闷,倒是可以回家?”商俞将算盘敲得咔咔直响,却还是分神看了眼白荼。
白荼也不介意,慢悠悠地说:“我这不是得看着,万一那天商家亏起来,我还能第一个卷着包袱回娘家啊。”
商俞倒也不恼怒:“商家就算不做茶生意,也不至于养不起你。”
“那哪料得到。”白荼用书挡着照过来的光,闭着眼睡了起来。
和外国人之间的那些事情,不久便在陇城传遍了,一个个都在猜测商家会不会直接被外国人占领市场,从而战败,到时候陇城也会成为岭北各城,只能喝着外国人工厂里生产出来的工业茶。
对于这些事,白荼也就随着性子听听,倒也不放在心上。
商俞说他下个月会亲自去一趟北疆。
北疆距离陇城至少有半月路程,他这一去,恐怕要到年关才能回来。
白荼面上虽然还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可到底也还是担忧。被外国人用工厂生产出来的便宜茶,自然在市场上占有优势,何况成本低,价格低,里面的盈率也要比纯手工茶高很多。
“准备好了吗?”在送商俞时,白荼还是忍不住问道。
商俞抚慰地替她将落下的发丝别在耳后:“你还小,做那些已经够了,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
白荼点了点头,郑重地道了句:“再见。”
“等我回来。”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商俞这一去,是带着商家所有希望而去的。如果商俞这一仗上没有打赢,那么陇城的茶业也将没有翻身之地。这一仗,商家输不起。
白荼倒是在商俞离开后,像是更加悠闲。学校那边已经下学,待在商家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看书。偶尔丫鬟会在旁边绣东西,白荼看书厌了,也会学上几笔。
没有人知道商俞那边的情况,丽枝倒是往商家跑过几回,偶尔会和白荼喝上杯茶,聊一聊外边城里的新鲜事。两人似乎并没有什么隔阂,还聊得挺开心。
商俞回来已经是在两个月后。原以为卖不出去的一车茶叶,最后竟然还带着几批订单回来。虽说对于外国人的工业茶没有造成多大打击,却也还是为商家在茶业市场找到了立根之本。
他没有立即回商家,而是直接去找了丽枝后,再回的商家。
白荼听着丫鬟愤愤不平的念叨声,却一点也不心急。她知道商俞今晚一定会回来,倒也用不着那小丫头担心。
外面缠缠绵绵下着寒雨,虽然不大,却下一分冷一分,着实难受。
白荼将房间的窗户大开着,像是故意要受着这冷风似的,看着院子里含苞待放的红梅。
“你在等我?”夜已深了,若不是外面亮着的灯,恐怕是什么都看不清。
白荼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我在等雨停。”
商俞倒也不计较,顺势在白荼边上坐下,陪着她一块等雨停。
不过这冬天的雨,可不是说停就能停的,白荼被他这样一闹,反倒没了兴致:“想说休了我之类的话,也用不着给这最后的温情。”
这场婚姻,在一开始就只是一场交易,白家靠着商家,再次将春朝前茶发扬出来,而商家靠着春朝前茶,在外国人的便宜工业茶占据属于商家的市场。
一切的始末,白荼清楚,商俞也清楚,自然也在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
商俞起身给白荼泡了一杯春朝前茶,递到她面前:“丽枝只是朋友,我一早就说过的。”
白荼错愕地抬起头,盯着商俞,揣测着他话里的意思。
“莫非,你已心仪他人?”商俞看着她的眼神忽然变得严肃,“那样的话,就把心收回来吧。”
这么明显的意思,白荼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她以为的一场交易,怎么会忽然变了呢?
“你在说什么?”白荼疑惑。
商俞从后面环住白荼:“我是答应父亲为了商家结婚,却并没说,我的妻子,不合我意。”
白荼低头看着横在胸前的手,低着头轻笑一声,选择不言。
商俞感受着白荼胸口的起伏,自然也猜到她的想法,心里暗暗地高兴。商家少赚了百分之五的利润,换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有何不可?
“所以你真的给了丽枝每年百分之五的利润?”白荼知道真相,遗憾地追问。
商俞安慰地将白荼揽在怀里:“她也有投资。何况那批商家名单,还是她从外国人那儿偷来的。”
“那我们白家做了那么多,怎么什么都没分得?”
商俞刮了刮白荼的鼻子:“你们白家,有我。”
“谁稀罕啊!”
“我稀罕。”
商俞将白荼搂得更紧,恨不得将他的小妻子嵌入身体,好好疼着爱着。虽说一开始他也没料到会变成这样,不过这样又何尝不好呢。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檐洒进来,正巧照在白荼刚刚画完的画上,去邻城学了那么久,什么都没学会,这画画倒是精进了不少。
看来什么时候,应该让这丫头给自己画上一幅了。
小编有话说:
很喜欢这样带着江南调调的文,感觉像春风拂过一样,很舒服很平和。喜欢白荼这样不骄不躁的性子,当然,有时候也会吃点小醋。爱情其实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不知不觉就能让两颗心慢慢靠近。既然你在等雨停,那我就陪着你一起等吧。
吃关东煮的小美人鱼 /姜辜
1.一分钟和三十秒
老实说,我觉得徐樛樛很奇怪。
名字什么的就不必说了,我跟徐樛樛从初一开始就是同班同学,但一直到现在,我也还是会把“樛樛”这两个字念成“谬谬”或者“球球”之类的发音。要是用写的,那就更困难了,我永远都猜不准最后那几撇到底是三还是四。
于是我妈那句怎么说也说不腻的话就再一次有了登场的机会。她说,我就是那种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典型存在。但这话,一半一半吧,毕竟不管怎么着,长个子对男孩子来说都是一件开心的事。我也认真地想过了,就算有朝一日这个世界因为人类的愚蠢而面临毁灭,那我也宁愿做一个没脑子的一米八,而不是一个聪明的一米六。至于我和徐樛樛,单纯的不熟罢了。
从初一到高三,快六年了吧,我对她的认知,仅仅停留于“好学生”这三个字上面。
而我开始觉得她奇怪,是在一分钟之前。
学校打铃的时间比我手表上的秒钟要慢上半个圈,所以趁着这三十秒的空当,我能做很多事情,比如说,左手拿着矿泉水右手抱着篮球不慌不忙地晃进教室。
虽然我的成绩不怎么样,对念书这件事也提不起大兴趣,但老师还是很慈悲地没有把我按进角落里和饮水机做伴。我的位置在第五排倒数第二个,我要回到那儿,就必须经过现在围成一团正叽叽喳喳聊着天的女孩子们。
我咂咂嘴,也不知道她们哪来那么多话要讲,明明每天都在见面,日子也总是在重复着过。
“洗面奶是不可能祛痘祛斑的,它只能起到一个基本的清洁作用,洗完之后你觉得不干不油就可以了。”虽然徐樛樛被掩在人群中,但我认得她的声音。没意思,我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矿泉水,原来好学生跟朋友进行普通聊天时的音调也像是在催收作业本。
“我换过好几种了,最好用的还是那个牌子。对了,还有水乳你们也要记得……”
等等——在那口带着些许凉气的矿泉水一路冲进我胃里的时候,我突然反应过来了。
徐樛樛为什么会站在这儿以自身为例子讨论起洗面奶这种东西?虽然她是女孩子,可她作为一个雷打不动的好学生,难道不应该聊一些三角函数、星标课文或者是动词形态之类的吗?
“常凌霄!赶紧回座位上去,铃都打完两遍了,你还傻站在那儿干什么?”
随着班主任的出现,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我多出来的三十秒已经用完了,同时,我还非常碍事地挡住了徐樛樛的路。她说着麻烦借过的声音非常小,但不可避免的是,我们对视了。
六年了,这是我和徐樛樛第一次,靠得这么近。
齐刘海儿还是那么厚重,黑框眼镜也还是像个酒瓶底儿,但这次不一样,这一次我竟然透过这些表面的东西发现了其实徐樛樛长得并不丑的事实——行吧,虽然和我兄弟暗恋的那个班花没得比,但至少徐樛樛的皮肤很好,在我看来,跟电视里那些擦了粉的女明星没有区别。
可以说,在这一刻,我对徐樛樛的认知进行了一次质的飞跃,但她却好像还是老样子,匆匆地看了我一眼之后,就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于是我又很傻地站在原地愣了愣,因为在她推着眼镜埋下头的那瞬间,她的鼻尖好像蹭到了我夏季校服上的纽扣。痒痒的。奇怪。
2.原来奇怪的好学生那么难对付
放学后,我一反常态地拒绝了哥们的各种邀请,抓着空荡荡的书包就跟着徐樛樛出了校门。
不是我今天不想去学校后街上网、吃冰花、打台球,也不是我对徐樛樛突然就安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心思,我跟着她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就想请她帮我一个忙而已,还是很小的那种。
进入高三之后,我们班换了一个数学老师,好巧不巧,是我爷爷当年的学生,而他昨天在自我介绍之后估计觉得场子有些冷,便突发奇想地问了问担任数学课代表的徐樛樛关于前任老师留下来的暑假作业的情况——当然,用脚趾想也知道,我一张卷子也没做。
我这个人虽然打架可以输,游戏团战也可以死,就唯独有点遭不住我爷爷那软硬不吃的臭脾气。所以不管怎么着,我都得试试让徐樛樛别把我的名字给报上去——尽管我们不熟。
“常凌霄,你到底打算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不得不说,徐樛樛这突然的一嗓子的确吓到了躲在角落的我。而她倒是若无其事地摸了摸正蹭着她白色帆布鞋的小流浪猫,又将手中的猫粮往地上撒得多一些之后才面朝着我站起来。橙红色的夕阳和波光粼粼的护城河统统倒在她的背后,我们俩的影子都被拉得老长。
“这都是我喂的第六只流浪猫了。”徐樛樛直直地看着我,镜片像是在发光。
行吧,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原来早被她发现了。
“你找我有事吗?”标准的询问口气。我甚至都能想象到徐樛樛在办公室里面对老师时的口气了——当然,好学生如她,肯定会把刚才那个“你”换成“您”。
莫名其妙地,我就被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联想给逗笑了。
于是我一边点头一边朝着徐樛樛走近,顺道也把自己要说的事情给交代了清楚。
“这个……”
不出意料,我看到了徐樛樛略微为难的表情。
也对,就算她今天课间和女同学们很起劲地讨论着洗面奶,那也只能证明徐樛樛就是一个用洗面奶的好学生而已,帮着坏学生欺瞒新来的老师这种事,想必她是不愿意的。
“其实不告诉老师也不是不可以。”正当我准备挥手走人时,徐樛樛却大大方方地咧着嘴冲我笑了一下,“但是作为交换条件,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我有些意外地愣在了原地,一是意外这么多年下来我竟然从没发现徐樛樛有两颗非常明显的小虎牙,二是意外原来所谓的好学生竟是这么难对付的一个存在——这是要跟我等价交换?
“我们话剧社最近排演的剧缺了一个重要角色,常凌霄,要不你来吧?”
3.愚蠢的主角和无聊的配角
要不你来吧?
来什么来,来个屁啊。
我坐在话剧社的专用休息室里将一沓不厚不薄的剧本翻得哗哗作响——故意的,就是为了表达出我性格不大好并且心情也不大好,所以希望边上几个高二的学妹能立刻终止她们捂着嘴偷看我的动作。但是话又说回来,让一个一米八的男生出演坏心肠女巫这种事,其实放哪儿都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当然了,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个倒霉的一米八的男生不是我的话。
徐樛樛。我在心里暗暗嚼着这个我已经牢牢记清发音的名字。你欺人太甚!
“乌苏拉——”
说曹操,曹操到。徐樛樛笑眯眯地提着一大袋冰镇饮料推开了休息室的门。她是副社长,总是喜欢给成员们买些吃的和喝的,偶尔遇到好学的学弟学妹们,她还附带讲解疑难课程。
“怎么样,剧本记熟了没?”她一边说一边递了瓶矿泉水到我面前,“台词不难背吧?”
“幼儿园的小屁孩都知道你这个剧本。”我不咸不淡地应着,但手还是很诚实地接过了那瓶水——这点我倒是比较满意。虽然徐樛樛日常弄混大家伙喜爱酸奶的口味,但对于我偏爱的矿泉水牌子,一次也没出过错。“海的女儿——”我轻轻地啧了一两声,“无聊。还不如灰姑娘。”
“友情提醒一句,新社员是没有资格跟副社长叫板的。”
徐樛樛挑了挑眉——我是说,虽然她的上半脸都被她的刘海和眼镜盖得差不多了,但那种小男孩一般的得意和淘气是没办法盖住的。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她其实比我想象中的要活泼很多。
这么想着,我眼睛又不自觉地落在了被我揉成抹布一般的剧本上,那一页正好是我和徐樛樛的对场戏——也就是想王子想到发疯的小美人鱼爱丽儿出于无奈只能去找深海女巫乌苏拉帮忙。尽管爱丽儿是个愚蠢的主角,但在我看来,乌苏拉更无聊,整日躲在深水区捣鼓这个捣鼓那个,要了爱丽儿的声音还不够,竟然还要了其他人鱼的长发——真是一个寂寞的变态。
“放心吧,我已经跟服装师说好了,女巫不穿裙子,就只是一个长袍子,够义气吧?”徐樛樛依旧笑眯眯的,直到窗外的风将休息室里的贝壳风铃吹得清脆作响时我才发现她今天换了一根头绳,酒红色的,上面还带着一颗珍珠模样的装饰物,“暗紫色你能不能接受?黑色也行——”
我张张嘴,正准备提议说要不在黑色长袍上给我镶一排铆钉时,休息室那扇半开半掩的门就被人彻底推开了——隔壁班一男的,话剧社社长,叫什么名字我给忘了。总之,在他出现之后,徐樛樛立刻将乌苏拉的服装大业抛之脑后。她跟着他走了,用的还是那种很高兴的表情。
“不会吧,常学长——”也许是我眼里的情绪奇怪得过于诚恳,所以咬着酸奶吸管的学妹忍不住轻轻地喊了我一声,“你不知道社长和副社长是一对呀?”
不知道。徐樛樛从来没跟我提过好学生还会早恋这回事,恶俗的是,居然还是办公室恋情。
“听别的学姐说社长和副社长感情可好啦。特别是副社长,知道这是他们高三届最后一次参与话剧活动而且社长下个月也得退位之后,就一直为了这个话剧而忙前忙后呢。”
“小美人鱼和王子——虽说童话故事是悲剧,但我看,现实未必嘛,好像他俩成绩都很好。”
“那他们以后会考上同一所大学吗?要还是同一个专业,就太好啦!”
“会结婚吧?那以后养猫还是养狗呢?我看副社长好像挺喜欢猫的。”
行吧,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女孩子之间总有那么多聊不完的天了——哪怕聊的内容跟她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我继续坐在凳子上,没有目的性地拧着矿泉水瓶盖,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4.早恋的美人鱼,也勉强算可爱
从小到大,我听过许多莫名其妙的结论和定律。
比如说,如果你想认识一个人,那么你会发现其实你和他之间的距离最多不会超过八个人;又比如说,如果你想接近一个人,那么你会发现上帝一定会充满善心地帮你一把给你创造种种机会;再再比如说,我眼下正经历的这一种——如果你跟一个人突然变得有些熟了,那么你就会发现这个人的身影会开始蛮不讲理地充满你的生活——挺无解的,类似于每次打开电视机看到的总是那几个相同的连续剧片段。
“常凌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徐樛樛皱着眉,将数学书啪的一声反扣在桌面上。我先前就说过了,我成绩不怎么样,对考大学这件事也模糊得很,但班主任却不怎么想在高三一开始就放弃我们这群中下游的学生,于是他干劲十足地成立了十几个帮助小组,然后大手一挥,我和徐樛樛,就这么绑一起了。
我百无聊赖地转着笔,正准备说其实我在努力听的时候,徐樛樛却突然下巴一扬做恍然大悟状:“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因为隔壁班的班花站在外头的走廊上所以心猿意马了是不是?”
是个屁啊是。我看起来不想学习那仅仅是因为我不想学习。而且在快要成年的我看来,被一个女孩儿影响自己的心情和动作,那是一件非常丢脸并且不成熟的事情,怎么着都不酷。
“我不喜欢她。”
我面无表情地扭着脖子往外面走廊上看了一眼,然后没来由地,对徐樛樛坦诚得有些过分:“我哥们儿追了她好几个月,她说什么都不答应,但是礼物什么的又照收不误——我哥们儿傻呗,以为她真的是为了高考,结果上个星期发现她和邻校一高二的男生在一块了。啧,有点惨。”
“我也不怎么喜欢她。”徐樛樛此刻的表情有些好玩,像是苦恼困惑,又像是纠结难堪,末了还夹杂了一丝不具名的羞赧,“上学期我和她一块参加化学竞赛,都拿的一等奖,但其实考试的时候我就发现她带了小字条——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去告状很像一个小学生。”
我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徐樛樛,然后没忍住笑出了声:“那你记到现在?也真是一个小学生。”
“小学生怎么啦?”自尊心受到挑衅的徐樛樛愤怒地推了一把鼻梁骨上的眼镜,“小学生也比你会做数学题,班主任还不是派了我这么一个小学生来教你——”
“是。徐樛樛同志是我见过的最牛的小学生。”我耸耸肩,顺着她的话接了过来,“赶明儿我就告诉班主任我们班最厉害的小学生正在早恋。”
然后徐樛樛就没说话了。趁着她鼓着脸颊愣神的一瞬间,我抽出了她指间那支黑色的钢笔:“走吧,天黑了,高中生有义务请小学生吃关东煮。”
徐樛樛喜欢吃关东煮这件事,是我偶然发现的。
某一次放学之后,我和几个哥们儿骑着租来的摩托车从后街呼啸而过的时候,我看到了徐樛樛和她那个社长男朋友,两人表情也就那样——怎么说,类似于两个好学生在讨论一道高分题。接着,他们就停在了关东煮店的门口,我也莫名其妙地招呼着我哥们儿踩了一脚刹车。
他俩又聊了会儿,最终以社长甩手走人,而徐樛樛独自掀开关东煮店的红色塑料帘为结尾。
摩托车再次飞驰起来,带了些秋意的凉风吹乱了我的发型,我将没点燃的烟顺手丢在了路边的垃圾桶里。我搞不懂为什么徐樛樛的男朋友不陪她吃关东煮,那家的鹌鹑蛋真的还蛮不错。
“常凌霄,你知道吗?”
徐樛樛一看就是关东煮店的至尊客户,老板甚至在捞虾丸的时候多送了她一串海带。
“啥?”我漫不经心地往自己碗里添葱,她在我右手边开了一瓶冰豆奶。
“要是美人鱼不是住在又咸又凉的海水里,而是住在像关东煮这种又香又热的浓汤里,那么打死我我也不会因为要和王子在一起而去找女巫换腿的。”
徐樛樛满脸虔诚地捧着纸碗吸溜了一口汤,油烟味儿的热气不断,她的镜片也蒙上了一层雾。
“那个——”尽管我知道我想问的话和她刚才莫名其妙的感叹没啥关系,但我还是想问,毕竟我真的好奇很久了,“你明明是个好学生,为什么要谈恋爱?”
“这有必然的联系吗?”徐樛樛一边摘眼镜一边侧过头望着我,“我们现在是学生,好好学习是本分,但这不代表我就是一个非常死板并且热爱学习的人啊。所以对于我来说,除开学习和高考之外,话剧也想好好演,街边小吃也想好好品味,早恋什么的,当然也可以试试啊。”
5.给我个机会,我想当一个正义的深海女巫
话剧也想好好演,街边小吃也想好好品味,早恋什么的,当然也可以试试啊。
一连好几天,我的脑子里都是徐樛樛满脸认真地说着这段话的表情。
不得不说,这段话被我翻来覆去、横七竖八地理解了一通之后,我还是觉得说得挺有深度和内涵的。看来徐樛樛不仅可以当数学课代表,好像连语文课代表、政治课代表什么的也能胜任。于是我暗暗决定,如果下学期还能投票选举班干部的话,那我再也不弃权了,统统投给她。
重复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快入冬了。
之前一直忘了提,学校在国庆之后给高三生颁布了一条新法则,说什么周日下午的放假时间变成了自愿上自习的时间——当然了,这天底下哪有自愿上自习的学生,特别是一抬头还能看见班主任坐镇讲台的那种。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时候谁脸皮更厚谁就赢了——那自然是我。所以除了被徐樛樛点名要到的几个周日下午外,我基本上都歇在市中心新开的网吧里。
但眼下这一次,歇得我恨不能立刻跑回教室捧起教科书大声朗读——毕竟遇见徐樛樛现任社长男友带着邻校女生来上网这种事,也太尴尬了。特别是他俩还紧紧牵着手,并且有说有笑。
这时我的手机屏幕也心电感应一般亮了起来,发件人是徐樛樛不错,但内容却是要我上完网回学校的时候给她捎一碗关东煮,多辣多葱的那种——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男朋友都要跟人跑了你知不知道?我恨铁不成钢地回了一个好字,转而又对上那社长略显尴尬和无措的眼神,我下巴一扬,示意他跟我来。
“你妹妹啊?”
以男人对男人的了解,我知道那肯定不是妹妹。但很奇怪,我就是这么问了。
那社长靠着刚刚翻新不久的白墙壁对我摇了摇头,然后盯着他自个儿的鞋尖说:“你看到了。”
“废话,我又不是瞎子。”我嘲讽似的撇撇嘴。他倒是很坦白。这时我才发现我手里还抓着一包软烟——对,我就是因为要去前台买烟才遇上了正在上机的他俩——我想了想,还是没有用太难听的称呼,毕竟前几天我已经答应了徐樛樛平时少爆粗口。因为她说,女巫要优雅。
我拆开软烟的包装,朝对面的人递了一根过去。毕竟男人之间,不管是敌是友,烟总归要发的。
“我不抽烟,谢谢。”
靠!我感觉我按火机的力度比平时大了很多。靠!我在心里又骂了一遍,这都是什么人。
“今天的事,你会告诉樛樛吗?”
啧,他居然还有脸叫她樛樛,酸得我牙疼。
“你不喜欢徐樛樛了,你就该跟她明说,来这么一出,挺没意思的。”
“不是。”也许是我此刻过于平淡的态度让那社长产生了就算我不是他的同盟但至少也会保持中立不管这档子事的错觉,这厮竟然厚颜无耻地冲我笑了笑,“不能说我不喜欢她了,只是我们在一起好几个月了,她除了偶尔愿意让我牵手之外——常凌霄,”我并不意外他知道我的名字,也许徐樛樛提过,又或许是老师们口中的反面教材,总之,无所谓。“我们都是男的,你肯定也懂——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别看樛樛平时那样,其实,她摘了眼镜还挺漂亮……”
把燃到一半的烟扔出去的同时,我的拳头也准确无误地挥在了眼前人的脸上。
“所以呢?这就是你欺负徐樛樛的理由?我在前台看到你的时候就已经想好怎么揍你了。”
他毫无防备,被我打得一个趔趄差点直接蹭着墙面倒在地上,几乎是整个左脸都挂了彩。
没意思。我往角落里啐了一口,我向来不喜欢打这种碾压局面的架。于是在这一拳之后,我只是仗着身高优势揪住了他的衣领。而他因为吃痛和无法反抗,只能喷出一阵又一阵灼热激烈的呼吸。我看着他,尽力平息着那阵搅痛我太阳穴的愤怒,可是不行,除了徐樛樛在关东煮红色塑料棚里的那张脸,我什么也想不到了——她摘掉雾气蒙蒙的眼镜,长长了的齐刘海被她用一个黑色发夹随意地拨到了右边。因为加了一大勺辣椒,她的脸颊和嘴唇都变得红彤彤的。她眨着眼,那里面有湿漉漉的柔软和向往。她笑着说,早恋什么的,也可以试试啊。
试什么试,试个屁啊!
好学生就该好好念书,美人鱼就该老老实实地潜在海底唱歌。至于这世界的坏蛋,偶尔也能交给深海女巫这种迷人又冷酷的反派角色——是吧,反正,我觉得是。
6.泡沫就泡沫吧,咱们去吃关东煮
行吧,有一说一。
其实我这人毛病真的很多,最典型的就是一旦冲动起来做事就非常欠考虑。
比如在拳头挥向话剧社社长的那一刻,我既忘了打人不打脸这个基本的礼仪准则,又忘了第二天就是话剧社的公演日——一个肿了一大半边脸的王子,怎么化妆都是没办法登台的。
但我这人还有个更典型的毛病,那就是喜欢咬着牙齿梗着脖子不认错。
不就是一个王子嘛,我兄弟那么多,难不成还没办法临时推一个上台?再不济,我就女巫、王子混合出演总行了吧?当然,我这是在开玩笑,我比受不了愚蠢的美人鱼更加受不了这个傻而不自知的王子,特别是这王子还有一段和邻国公主结婚的戏码——光是想想我要当着全礼堂师生的面和一个不怎么熟的学妹踏着《婚礼进行曲》走个百来米,我的鸡皮疙瘩就没办法压下去。所以,王子什么的,还是勉强勉强让兄弟当吧,毕竟我很满意我女巫袍子上的铆钉。
“哎,那个美人鱼——”
在最后一场景换场的时候,我站在酒红色的幕布后,一把拉住了已经换好白色纱裙的徐樛樛,并顺手把道具师慌忙塞在我怀里的玩具匕首递给了她:“要不你干脆杀了王子吧,回到海里去,别变成泡沫了,多不值啊你说是吧。反正最后就你一个人的戏,你想怎么演就怎么演……”
“你在想什么呢?”徐樛樛歪着头,认真地看了我一眼。她今天摘了眼镜换了发型,还化了一个正儿八经的海洋舞台妆,怎么说呢,很好看。“我是安徒生一定要被你气活了。”
“我这是结合现实灵活改编,不信你自己问问美人鱼变成泡沫了后不后悔。”我有些心虚地咂了咂嘴。虽然我没有告诉徐樛樛在网吧的事儿,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她不说,我猜她也已经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包括我殴打她前男友并且差点搞砸话剧演出这两点。
“泡沫就泡沫吧,没关系。”徐樛樛紧了紧手里的匕首,一溜烟似的,又跑回了舞台正中央。
随着旁白最后的一声叹息,这场话剧也算是顺利收尾了。
参演人员们挨个站成一排不断地鞠着躬,我也顺应着大家伙重复着把自己对折的动作,但一来一去间,我发现我身旁的徐樛樛眼睛亮得过分——那不是所谓的珍珠眼妆。是她哭了。
“喂,你别吧。”台下雷动的掌声好像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所以我也不确定徐樛樛能不能听到我的话,“哭什么啊,娘们兮兮的。你人生还长着呢,指不定以后要被劈更多次腿……”
“我本来就是女孩子!”她别过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还有,常凌霄你会不会安慰人啊?”
就……明显,不怎么会啊。我瘪瘪嘴。这什么世道,深海女巫被小美人鱼吼得大气不敢喘。
“我才不是难过那个呢。”徐樛樛抽了抽鼻子,“我是为了小人鱼难过,王子太过分了!”
“是啊。”我看了看站在最边上的王子,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临时拉过来帮个小忙而已,居然一开口就是一个学期的网费和水费——哪有这么当兄弟的?”
“扑哧!”
徐樛樛终于破涕为笑。
“常凌霄,”她喊我,“我饿了,我们去吃关东煮吧。”
“行啊。”我又点点头,并且麻溜地报出了徐樛樛的老三样,“虾丸、鱼丸还有魔芋豆腐。”
“还有……”
“知道啦。”
我想了想,还是从袍子巨大的口袋中掏出了徐樛樛的珍珠王冠,这是剧情前半段中她还是个公主的象征。于是我又煞有介事地想了想,最终决定把它端端正正地重新戴回她头上。
“泡沫就泡沫吧,我请你喝两瓶冰豆奶。”
小编有话说:
王子和女巫,你会选哪个?我想,应该很多人都会选择王子吧。
但其实,不是只有王子就能带给小美人鱼幸福,这个披着女巫外袍的骑士也是可以的。他可以保护她不被王子欺负,并且还能在她难过时带她去吃关东煮,可以说很暖了。
远山和叶 /打伞的蘑菇

卢叶当年高考完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撒试卷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自己三年后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只不过当年坐在讲台边上的特殊座位孤苦无依,如今站在讲台上笑得大方得体。
爱情可真伟大啊。居然让她这个曾经驰骋校园的问题少女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准人民教师。
卢叶在心里感叹了一番,随即合上课本,目光锁定面试官中最中间那个人,说:“谢谢各位领导,我的试讲完毕。”
几位校领导点点头,简单点评了一番,见她没有下去的意思,又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卢叶没说话,目光始终如一,看着那个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半垂着头不知道在纸上写着什么的人,半天才不慌不忙地回:“我想听一听越老师的意见。”
越山,卢叶在心底默念他的名字,顺道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被指名的人终于抬起头,却没看她,脸上也没有任何卢叶期待的表情,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起伏,说:“没意见,下一个。”
“没有下一个。”卢叶面不改色,还添了一句,“我就是唯一的一个。”
教室里瞬间沉寂下来,可目光却终于有了回应。
越山看过来,眉峰微聚,卢叶如愿以偿地笑:“我指的是来面试的女物理老师,就我一个。”
所以呢?
“所以物以稀为贵。”
卢叶一直等到所有人都走完了才看见越山从教室里出来。她从单杠上跳下来,小跑着赶到他面前:“越山。”
越山正在翻看手里的文件,听到声音停下来,看着面前气喘吁吁跑过来的人,似乎是才记起来她的存在。大概出于礼仪的回复,可语气里的疏离却毫不遮掩:“有事吗?”
真够冷漠的,卢叶笑:“没事,想你了。”
越山皱眉,很明显话被堵了一道,却依旧不动声色地回道:“不好意思,我挺忙的。”他说着,迈开步子长腿阔步,没两步又被拦住。
“哎,你跑什么啊。”卢叶跟着他走,“这么久不见你不想我啊?”
这么久是多久,五年?越山嘴角划过一丝嘲讽,停下来问:“所以卢小姐又想耍什么花样?”
卢叶真的爱死了他现在的样子,优雅又凌厉。
她说:“我没耍花样,我是很认真地在追你。”
“是吗?”
“是啊。”
“那你自便。”
越山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绕过她往行政楼走。
卢叶停下来看他走远了才记起来自己应该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说一声好久不见的,又矫情又缠绵。
不过也没关系,她想,越山,我们不仅好久不见,我们更有来日方长。

益山高级私立中学的实习生招聘结果人事部讨论了三天。
第三天的时候秘书处将结果送到越山那里审批。
至于为什么是越山,稍微有点资历的老教师都知道这所私立学校姓什么,而越山他爸爸虽然还没彻底退休,到现在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差不多把这所学校丢给他了。
越山简单地看了一眼,将名单放在旁边,没一会儿又拿起来,在第三排的名字上很随意地画了叉叉。
秘书长看了看被划掉的名字,有些奇怪:“我们几个都觉得这姑娘挺不错的啊,又年轻,长得也不错,现在孩子应该都喜欢这样的老师。”
越山抬眼,又垂下去,好久才说:“她性格不好。”
性格不好……秘书长斗胆问:“当时面试的时候就有些奇怪,越老师你是不是有点针对她啊?”
“没有。”
“那你为什么说人家性格不好?”
越山在几个合同上签了字,收了笔之后才不慌不忙地说:“我惯出来的。”
秘书长最后将结果送到校长那里。越校长看到那个被划掉的名字时眼神微动,将那个名字又圈了出来。
这就很令人费解了。老校长气势凌人:“我说的算,那小子不愿意就把他赶出去。”
这事儿秘书长没敢跟越山说。
所以最后入职典礼上越山看见人群中的卢叶对他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的时候,似乎很不悦。不过,他应该能猜出个八九成。
他爸爸早就知道卢叶了,他的女朋友,卢叶。
偏偏卢叶还不知死活地跑过来,得意扬扬的样子:“越山,我是不是很厉害?”
越山正在改作业,还有一堆关于校建合作的合同没看,头疼:“你觉得你是靠实力?”
“不觉得啊。”卢叶似乎很有自知之明,顺利找到他的视线,强迫交汇,“我觉得是靠关系——”
“我和你的关系。”
越山眯了眯眸子:“你现在的言谈举止一点都不适合这个职业。”
卢叶丝毫不畏惧,甚至唯恐天下不乱:“那你干这个职业的时候凭什么跟我谈恋爱?”
越山不慌不忙:“你大概记错了,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要不你回忆回忆?”卢叶说,“实在不行我帮你,亲一下就全部想起来了。”

卢叶认识越山的时候才十六七岁,正是少女叛逆又嚣张的年纪,成绩一塌糊涂。
越山是她爸爸给她找的家教。
卢叶见越山的第一眼就觉得她爸真是干大事的人,至少在她看来,每次路过新华书店门口看着蹲在那儿的可兼职家教的大学生们,都让她很不客气地想起“歪瓜裂枣”这个词。
可是她爸居然能从大海里捞出这么一颗闪闪发光的珍珠,真是把这辈子的视力都用上了。
也是,那个时候的越山才大四,唇红齿白,站在人群里像是一棵挺拔的白杨,任谁都会一眼看见便移不开眼。
所以卢叶喜欢越山真是势不可当的一件事。
而越山虽然除了讲题目很少谈题外话,但大部分事情还是由着卢叶乱来,比如“笛卡尔之心”的告白,而他无奈又宠溺的表情总是禁欲又迷人。
也难得卢叶在这种磨人的荷尔蒙下还能考了个二本。她爸高兴得睡不着,她也睡不着,半夜跑去敲越山家的门。
卢叶得意起来了,还没进门就拉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越山说个不停:“讲真的,我本来能考上你们学校的,都是你的原因,我每天一边操心怎么追你一边学习,你乖乖就范不就好了,非得这么不省心。”
她说:“你说你教我学习,我教你谈恋爱,这样挺好的啊。”
“况且你成绩这么好应该没谈几次恋爱吧。现在都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你这样只会学习不会恋爱在我们那儿叫偏科,你必须学习,认真学习。”
卢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逼良为娼的恶霸,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堵住了嘴。
越山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拉过来,吻住她,然后温柔吐息:“够了吗?”
卢叶反应了一秒,说:“不够。”说完了脖子抻长往屋子里看,“反正你们家也没人,要不我住一晚吧?”
“乖,别搞事儿。”越山眯着眼睛,危险的语气特别迷人。
卢叶根本没法拒绝这样的越山。
她点头如捣蒜:“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想了想又问,“越老师,我这算是追到你了?”
“你觉得我这么好追?”
“不然呢?”
那是因为在你之前就喜欢你了。越山笑了笑没说话。
那晚越山把卢叶送回了家,也是那晚之后,她再也没找过他。

卢叶最后是以实习教师助理的身份待在学校的。
她本来想去找越山理论,后来又想了想,他的安排她无条件服从,谁让她宠着他呢?
虽然目的不纯,可是上课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演得还挺好的。和蔼可亲,知识渊博,学生们反响也不错。
后半节自习课上有个女孩子问她问题,卢叶单独给她讲了一遍。
女孩子喃喃:“老师,你的解题思路和越老师好像啊。”
怎么说呢,卢叶听到这句话时又开心又膈应——开心的是,那不看看你们卢老师我师承哪一派;膈应的是,他居然也给别人这样讲过题?
虽说是老师,可是他那么迷人的样子究竟有多少人肖想?
卢叶笑:“他的解题思路大概是从你们师母那里来的。”
师母……女学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越老师结婚了?”
卢叶毫不心虚:“早结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越山来办公室说事情,进门就看见卢叶坐在窗边又无奈又甜蜜的表情。
他皱了皱眉,喊了两声:“卢叶。”
卢叶回过神,看到他时脸上的笑容丝毫没变:“你找我?”
从外面进来的老师看到越山有些奇怪:“哎,越山,你这个月不去那里吗?”
“不去了。”
卢叶不知道那位老师在说什么,越山也就简单地回了句,然后看着卢叶,语气平平:“下午一节课你去教一楼培训,我来带你的课。”
卢叶想了想,说:“你这是问我要课吗?”
她这点真是一点都没变,理解问题永远理解成她自己想要的意思,而不是人家要表达的意思。
越山说:“算是吧。”
卢叶来劲了:“不行。要课没有,要我的话随时可以。”
越山没打算再说什么。卢叶叹气,好吧,她来妥协。
她想了想,说:“这样吧,一节课赠一个我,免费陪吃要不要?”
下课铃声响起来,卢叶完全没给越山说话的机会:“好的,我现在就去教一楼。”
还有一个小时……卢叶也觉得不对:“我容易迷路。”
再多待一秒钟,越山就会直接拒绝她了,她又不是傻。
越山站在那里没动,也没说话,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跑出去。是挺容易迷路的,送她走一次,五年都没有等她找到回来的路。

卢叶脾气不好。
当初越山教她的时候,哪怕是冲着他的颜值她忍下好多,也有被气哭的时候。多半是闹不过就哭,她一哭,越山也没办法,没办法就随她。
而她现在才知道真正能在自己一哭就妥协的人,和知道她会妥协才肆无忌惮以哭作为要挟的人,都是周游于爱的那个人,被爱的人无忧亦无惧。
卢叶一节培训课没听完就跟人闹起来了。
对方是有资历有背景的女实习生,她冷嘲热讽了半天,说卢叶不够端庄,为人师表太多其他成分。
卢叶也没想跟她闹,不过仔细看了看她的样子,一拍桌子站起来,这不就是昨天她等越山一天,结果被截和的人吗?
说她,她可以忍,也无所谓,但是跟她抢人就不行了。
她笑:“我是坐您头上还是踩您脸上了?要是您觉得不端庄要不我坐您脸上?”
越山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他身后还有那位女实习生的父亲,学校图书馆的投资方之一。
女实习生哭哭唧唧地往她爸爸那里跑,路上硬是在越山面前崴了脚。
卢叶冷眼看着,毫无悔意。她还是知道点事的,今天捐了图书馆就把自己女儿送过来做人家同事,明天捐了食堂岂不是要把女儿送过来做童养媳了?
她看了眼越山,二话没说,就去了人事部,辞职。
卢叶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得罪了人家,投资方肯定是要赶她走的。不过闹了一场,那女实习生也没理由待下去。
所以同归于尽,毕竟她见不得越山为难,更见不得他不为难,要是越山二话不说辞退她,她应该还是会难过的。
所以自己来,给自己留点余地。

卢叶磨磨蹭蹭地收拾完没什么好收的东西,也没见越山来找她。
她很气,气势汹汹地跑到行政楼那边找他。
越山正在跟投资方谈事。
对方显然对自己女儿受了委屈这件事很不满意,说:“你也看到了,我女儿都这样了,那女孩必须受到处罚。辞职就能解决的事还叫事吗?必须记个过。”
越山好久才说:“你女儿有什么问题我不知道,但是她受了委屈就不行。”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你别年轻不懂事,你要知道你们图书馆的资金……”
“不好意思,我虽然年轻,但我不缺钱。”
越山送走人,回身就看见了一脸愤怒的卢叶。在看到他的瞬间,她的表情变得可怜又遗憾。
卢叶说:“我要走了。”
越山心里一顿,然后不动声色地笑了:“一路顺风。”说完准备走。
就这样?卢叶忽然抓住他的手:“可我还没追到你呢。所以你告诉我,你这还缺什么,不行的话我过两天再考过来。图书馆是吧,那我考一个图书管理员吧。”
越山停下来,看了眼她握着自己的手。
卢叶也没打算放开,抓得更紧了,说:“你要了我一节课,别忘了还有我,再怎么样,你也要陪我吃顿饭。”
越山笑了一声:“卢叶,你以前怎么没说你要走?”
以前……五年前忽然离开,现在又忽然出现……
卢叶看着他,无比坚定:“因为知道自己要回来。”
“你说回来就回来?”越山挑眉看她,问,“不是知道我结婚了吗?回来随礼的?”
卢叶发誓,她真的只是跟学生乱讲的,想断了她们的念头。可是她也真没想过,他要是真结婚了呢?
手上力气渐渐松动,她笑:“我是回来接着追你的。”
越山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所以呢?”
“五年前你说我不算追到你,所以我蛰伏五年,又出现了。”

五年前,卢叶生了一场大病,没来得及告诉越山就被她爸送到瑞士了。
毕竟她妈妈就是因为这种病去世的,所以她不敢联系越山,怕自己来不及等到他爱上她。
不过,三生有幸,那段昏天黑地意识不清的日子算是熬过来了。
半年前回国的时候越山早已毕业,她花了一番工夫才打听到越山的消息,又做足了准备才敢出现在他面前。
她从来没有停止过想他,所以没想过越山会不等她。
卢叶有些委屈,却说得理所当然:“越山,你真结婚了的话我会孤独终老的。我脾气又臭又硬,只会对你妥协,没人会受得了我的。”
“你挺有自知之明的。”
所以你大概是我脾气古怪的唯一意义吧,只有你能容忍我的撒娇厚脸皮、刁蛮小任性,只有你啊,是这个世界经过层层筛选之后留给我的唯一。
所以我非你不可。
越山看着她,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了,在卢叶消失的一周后。
不过那个又臭美又倔强的小姑娘,大概这辈子也不会让他看见自己那个时候的样子。
越山每个月都会去看她一次,她的疼、她的坚强,他都知道,尽管他没有出现,却一直都在。
而这些,越山也不会让她知道。
只是必须要警告她,将他从自己的人生中撇开是会受到惩罚的,比如说不断地吃瘪。不过才一会儿,他就舍不得了,尽管她也没有把他的拒绝当回事,从始至终都是我行我素;尽管他也很享受这个所谓的被追的过程,可是他也等不及了。
越山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张纸,递到卢叶面前。
“不是问我缺什么吗?”越山说,“结婚证上缺一个名字。”
卢叶愣了一下,好久才反应过来:“那你觉得卢叶这个名字怎么样?”
“你写下来试试。”
那是卢叶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时,越山在下面写的东西,一字一句,远山和叶,一生与你。
小编有话说:
越山这种“口是心非,表面虐女主、怼女主,私底下护妻护得不得了”的性子可以说非常萌我了。虽然他们之间因为一些事产生过误会,也分开过,但我觉得这个女追男的故事意外的暖人心。你们觉得呢?
暮雨潇潇 /鹿拾尔
一、
罗潇是被一阵沉重的敲门声吵醒的。
声音很大,明明隔着好几扇门,还是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刺耳得紧。
她有些困倦地翻了个大白眼,烦躁地掀开被子,再一次在心里咒骂了罗成功一遍。
罗成功是她的父亲,年近四十,单身至今。
虽然名为成功,但他这四十年来,却没干过任何一件成功的事情。最近这几个月来,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穿得体体面面的,然后揣着一盒保健药和一摞名片去做推销。说得通俗一点,他是个卖假药的,通过坑蒙拐骗说漂亮话赚老头儿老太太的钱。
他之所以能屡屡得手,罗潇曾替他总结过,一是因为他长得诚恳老实,二是因为他极度自信,真名和地址都清清楚楚地印在名片上,每次他都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有问题就直接去他家里找他。
作为一个读书人,罗潇很看不惯罗成功的这种行为,吐槽他迟早被警察抓。可罗成功却言之凿凿地说,自己的药包治百病,即便治不了也绝对害不了人的。说得多了,他自己都信了。
能不能治百病罗潇不知道,她只知道,自从罗成功迷上卖这款保健药后,家里便时常被购买了药物的老头儿老太太的家属砸门,大骂罗成功是骗子,家中老人吃了药一点都没好转,吵着闹着要罗成功退钱。
拆开了包装,药也吃进了肚子,罗成功自然无法退钱。这药罗成功本就卖得便宜,赚的都是些小钱,再说只是普通的保健品,吃不出什么毛病来,自然也就没人费这个劲去警局举报他,最后往往不了了之。
可来砸门的人多了,不仅闹得下了课的罗潇不敢回家,还扰得附近邻居苦不堪言。
这不,这是罗成功带着她搬的第二回家了。
罗潇磨磨蹭蹭地停到了门口,透过猫眼只看到外面站着一个清瘦的男子,光线很暗,看不清他的模样。
罗潇清了清嗓子,问:“谁?”
外头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请问是罗家吗?”
罗潇心一紧,暗道不好,多半又是被家属找上门来了。她换了副粗壮的嗓音:“你找错地方了,这里没有姓罗的。”
外头沉默了半晌,再度出声——
“请问是罗潇吗?我找罗潇。”
二、
破旧阴暗的楼道里贴满了小广告,不灵敏的感应灯一闪一闪地苟延残喘着,对面门口还堆着好几天前没来得及处理的垃圾,无一不在彰显着这个居民楼的老旧,好似只要一张口说话就能被呛一嘴灰尘。
罗潇有些尴尬,扯了扯自己皱巴巴的睡裙,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事先刷个牙。
“你……你找罗潇?确定不是找罗成功?那个四十左右矮矮胖胖的罗成功?”
对面那男人被她逗乐了,好看的眼睛弯了弯:“你就是罗潇?”
罗潇偷偷打量着他,脸唰地红了。她平日大大咧咧惯了,此刻却淑女得不像话。她暗骂自己不争气,小声说:“是,我就是罗潇。”
那男人扬了扬手中几本薄薄的教材,友好地朝她伸出手:“你好,我叫阙暮雨,或许,你可以称呼我为阙老师。”
阙,这个不多见的姓氏,是他离开后,罗潇翻了字典才查到的。
晚上,等罗成功回来来后,罗潇便抱着字典,兴师问罪地问起了阙暮雨的事。
罗成功坦然地承认了阙暮雨是他找来替罗潇补习的老师。
罗潇成绩不太好,一直吊儿郎当没把学习当回事。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每次都是堪堪踩着分数线考上学校,在班级的成绩也一直吊车尾。
这次要考大学了,罗成功急得不得了,一直有请家教的想法,也跟罗潇说过无数次。只是罗潇从没想过,罗成功会将其落到实处。
罗成功语重心长地说:“潇潇,明年你就要高考了,可不能再贪玩下去了,老爸还指望着你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等着日后享清福呢。”
罗潇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不客气地问:“罗成功,你老实说,补习费不便宜吧?钱哪里来的?”
罗成功对她的直呼其名早已习惯,他眉飞色舞起来,说是最近新认识了一个投资商,看中了他这款药的前景,声称要与他合作,将药大肆生产投入市场。这不,先预支了他一部分钱,只等过几天签合同了。
罗潇越听眉头蹙得越紧,她不是很耐烦地打断了罗成功的沾沾自喜,担忧地说道:“天上掉馅饼?哪这么好的事?你别不是被人骗了吧?”
罗成功眼睛一瞪,看不出严肃反而有几分滑稽。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这是看中了大好商机,眼光好着呢。”他一拍大腿,“这还不止,上个月碰到一个老太太,人特好,一挥手就买了好几千块钱的药……”
罗潇劝不动他,也懒得再听他吹牛皮,摆摆手回了房间。
她恨铁不成钢地想,罗成功迟早会被警察抓进局子里。
三、
阙暮雨说他是本市重点大学的大二学生,利用暑假来赚点儿零花钱。
罗潇掰着指头算了算,自己要是能考上那所大学,那阙暮雨正好读到大四,还没毕业。这么一想,她莫名有些荡漾起来。
“哎,你们那所学校分数线多少啊?好不好考?”趁着阙暮雨低头检查她作业的空当,罗潇暗戳戳地问。
阙暮雨停了一下,淡道:“哎什么哎,叫老师。”
罗潇嘴巴翘起来,这人,只要一开始讲课就这么严肃。
她乖乖应了句:“阙老师。”
虽是如此,她还是在心底直呼他名字:阙暮雨阙暮雨阙暮雨。哼,你能拿我怎么样。
像是察觉到了罗潇不高兴的情绪,阙暮雨将检查完的错题圈出来给罗潇看,给她讲解完之后,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以你的资质,只要这一年好好学习,十有八九是可以考上的。”
罗潇的眼睛唰地亮了。
阙暮雨笑笑,拿笔敲了敲她的头。
“好好学习吧小罗潇。”
罗潇吃痛,皱了皱鼻子,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应:“哦。”
阙暮雨好像并不好奇罗潇家住着这样简陋老旧的房子,却有钱请家教这回事。
他不问,罗潇自然也不会去扯这个话题,免得尴尬。
可当小房间的灯泡在艰难地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不甘心地熄灭了后,两人陷入了黑暗的同时,也陷入了沉默。
家教时间是每周二周三的晚上七点到八点半,外头黑漆漆的,客厅的灯老早就坏了,罗成功老嚷着要维修却一直没有时间。
“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罗潇提议。
阙暮雨想了想,问她:“你家有没有备用灯泡?”
阙暮雨不仅将她房间里的灯泡换了,还顺带将客厅里的灯泡也给换了。
灰暗的客厅亮了起来,阙暮雨的视线在看到堆在角落里那一盒盒保健品时,微微闪烁了一下。
终于不用活在黑暗中,罗潇心情好得不得了。她笑嘻嘻地对阙暮雨说:“我该怎么感谢你?要不留下来吃个夜宵吧?我下厨。”
“你还会做饭?”阙暮雨有些惊讶。
罗潇拍拍胸脯:“那可不。罗成功……我爸他可喜欢吃了,他每天回来得很晚,我都会做宵夜给他吃。”
阙暮雨但笑不语。他收拾好教材,在门口停了停,这才说:“谢了,你好好学习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什么嘛,说什么客套话……”罗潇有些不甘心,跟在他身后碎碎念,“真不吃吗?我手艺可好了……”
话还没说完就猝不及防撞上他的后背,他背脊在那个瞬间很是僵硬。没料到他会停下脚步的罗潇揉揉鼻子,正好看到站在门口掏钥匙的罗成功。
罗潇也僵了僵,感觉自己被抓了个正着。
罗成功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诡异地转了转,半天才说:“阙老师?”
罗潇轻咳一声,嘟囔着:“明明是你请的家教,怎么看起来倒像是头一回见到?”
“您好,打扰了。”阙暮雨温和地冲罗成功颔首,便打算离开。
罗成功注意到里头的光亮,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搓搓手指了指灯:“阙老师,真是麻烦你了。”他瞄了眼一脸期待的罗潇,顺势开口问了句,“要不留下吃个夜宵呗?”
四、
罗成功是个不解风情的人,看不出罗潇对阙暮雨的小情愫。
阙老师哪里人?
多大年纪了?
找没找女朋友?
需不需要介绍?
这些问题问个没完。
不仅问得阙暮雨尴尬,也让罗潇面红耳赤,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恼怒的罗潇在桌子底下踢了对面一脚,罗成功没什么反应,依旧大口吃着他的炸酱面,倒是阙暮雨闷哼一声。
罗潇吓得不敢动了,事不关己地低头吃面。
阙暮雨抬眼若有所思地瞧了罗潇一眼,笑着答道:“像罗潇这样温柔的就很好。”
突然被点到名字,罗潇一愣,朝对面含笑的他做了个鬼脸,心里却美滋滋的。
罗成功眼睛一瞪,毫不留情地拆穿:“得了吧,这姑娘皮得很,一点也不温柔。你要是觉得她温柔,多半是她装的。”
这句话下来,气得罗潇脸都白了。
一直看着这父女俩互怼的阙暮雨也跟着他们笑,笑着笑着,越发若有所思。
吃过夜宵后,罗成功亲自将阙暮雨送下了楼。
上楼后,他一张脸笑开了花,止不住地说:“小阙真是个好老师,刚下楼的时候还一直在夸你有天赋,教你的知识点一点就通。”
罗潇撇撇嘴,走进厨房收拾碗筷。
“还不是因为你一直夸他教得好吗?他能不多夸我几句?”她有些奇怪,“你之前没有见过阙暮雨吗?”
罗成功摇头否认:“之前只电话联系过,是你学校的老师推荐过来的。”
罗潇犹豫着问了句:“他收费多少呀?”
“嗨,你别管,不贵!”罗成功笑眯眯地说,“得亏我闺女天生聪明,这钱花得值!”
罗潇哼哼唧唧:“那可不。”
罗成功这几天谈合作的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再加上女儿被夸,他心情好了,大手一挥,许下承诺:“明天我早些回来,亲手炖鱼给你和阙老师吃,给你补补脑子。”
罗成功手艺很好,罗潇的厨艺都是从他那儿学来的,只是他平时忙得很,极少有时间煮饭给罗潇吃。
可惜,第二天晚上罗成功并没如约提早回来。
后来罗潇才知道,他进警局了。
五、
接到电话之前,她正在听阙暮雨讲解一个很重要的知识点。
听着听着,她便有些出神,一直盯着他挺拔精致的鼻梁看。
阙暮雨察觉出来了,他眉头微微一拧,伸手按在她脑袋上,将她的头正了回去:“你到底想不想考大学?你知不知道你爸为了让你学习进步付出了很多?”
他向来很温和,今天这番话却有些严厉。罗潇不服气,倔强道:“我有在认真听你讲。”
她将刚才阙暮雨讲解的内容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不可否认,她的确极有天赋。
阙暮雨没说话了。
恰是这时,客厅的电话响了。
罗潇哼一声,穿上拖鞋跑出去接电话,这个电话打得格外久。
挂了电话,罗潇望着走出房间看情况的阙暮雨,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怎么办,阙老师,我家老罗进警局了。”
阙暮雨连夜带着罗潇去了趟警局。阙暮雨的车看起来很是高档,和这个破败的小区很是格格不入。阙暮雨罕见地皱着眉没有说话,只是时不时给罗潇递一递纸巾。
可罗潇却没什么心思仔细打量,她整颗心都在警察告知她的内容上。
罗成功被人举报了,不仅如此,之前找罗成功说要入伙的投资商是个骗子,取得罗成功的信任后,他好言好语地哄着罗成功将自己的积蓄全部投了进去,现在人早就溜之大吉不知道去哪里了。
害得罗成功现在血本无归脱身不得。
好不容易办完手续,一见到罗成功,罗潇便边哭边骂:“你活该!这回该知道卖假药不对了吧?”
罗成功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却仍在安慰罗潇:“是爸爸鬼迷心窍了。你别哭,哭什么呀,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不会有事的。”
罗潇简直不想搭理他,眼泪簌簌:“妈已经走了,你也要离开我吗?”
罗成功有些慌了:“没事,爸在这儿待几天就能回去了。你乖一点,跟着阙老师好好学,学费爸爸早已放在卧室的枕头底下了,你去拿给阙老师,好好感谢感谢他。”
……
罗潇擦了擦眼泪,失魂落魄地走出警局大门。她该早点阻止罗成功的,不该抱着侥幸心理任由他继续卖这款所谓的保健品。
可后悔没有用。
下了阙暮雨的车,直到上了楼罗潇才想起自己忘了告诉他要给他工资这回事。透过窗户看见他的车还在楼下,罗潇将钱装入信封赶紧又跑了下去。
她在外头寻了寻,看到阙暮雨正倚靠着车门打电话,他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表情。
楼道的感应灯已经坏了,他并未察觉到罗潇的去而复返。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断断续续的,却让罗潇的心尽数凉透。
“那个欺骗奶奶的骗子罗成功已经被警察抓起来了,证据齐全……我知道爸爸拿药去化验了,都是些滋补的中草药成分,可它治不了奶奶的病却声称能治,便已经属于欺诈了。”
他好看的嘴唇讽刺地向上一扬:“……钱我会通过别的方式替奶奶讨回来……嗯,您别管是通过什么方式。”
“您放心,不会有人知道是我做的……”
他忽然一顿,透过反光的车玻璃看到了身后几步远的泪流满面的罗潇。他挂了电话,有些慌乱地转过身去,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
罗潇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飞快地将信封丢给他,转身上了楼。
她本该在丢钱给阙暮雨的时候大骂他的,却没有勇气。他光鲜的衣着打扮和她反复穿了好几年的裙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落魄到极致,在这个老旧的楼道里简直无处遁形。
六、
阙暮雨是从李老师那儿知道罗潇的。
他是这所高中的优秀毕业生,得空时会时不时地返回母校,帮老师处理一些琐碎的事情。在整理学生档案的时候,他注意到了罗潇的名字。
因为,罗潇名字下一栏的家庭地址,正好就是奶奶手中名片上的家庭地址。阙暮雨仔细确认了一番,罗潇父亲的名字,正是罗成功,他对这个名字印象很深刻。
见阙暮雨看得仔细,一旁的李老师也瞄了一眼,叹道:“是她呀。”
阙暮雨一挑眉:“老师知道她?”
李老师说,罗潇资质很是不错,就是一直不肯将心思放在学习上来,罗潇的父亲找过学校老师很多回,一直想找一个家教。可要么是罗家暂时付不起家教费,要么就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看起来李老师对这个学生很是惋惜。
阙暮雨笑笑,在心底打定了主意:“那李老师,不如您帮我联系下这个学生家长,我去替她补课吧。”
重点大学的学生会主席阙暮雨主动提出要当家教,李老师自然求之不得。
很快,阙暮雨顺利与罗成功取得了联系,他所收取的家教费,恰好就是奶奶花在保健品上的三千块钱。这钱对于阙家来说并不多,却是奶奶辛苦积攒下来的打算去医院看病的钱,没想到中途被罗成功给忽悠了,钱花了个精光。
没想到,罗成功很爽快地答应了。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罗成功包括他的女儿罗潇都很信任他。他如愿举报了罗成功,还将以学费的方式拿回奶奶的钱。他没打算拿了钱就走人,而是一直尽职尽责地帮罗潇补习功课,他自认已经很对得起罗家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渐渐有些良心不安起来,他不敢和笑容满面、对所有事情都毫无所觉的罗潇对视,他怕那一眼的对视,会让他溃不成军。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方式,他却偏偏自私地选择伤害无辜的罗潇的心。罗成功的因,不该让罗潇来吃这个苦果。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觉得,她永远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了。
一年后,罗潇凭借自己的本事考上了那所重点大学。
她曾在校园里见过阙暮雨,他在学校人气很高,不仅是学生会主席,还加入了校篮球队。罗潇跟着关系不错的小伙伴找了位置在体育馆坐下,围观有他在的比赛。他很显眼,周围的同学都在为他欢呼。
看着看着,她的思绪却渐渐恍惚起来。
那次之后,阙暮雨找过她几次,敲门的声音依旧很大,明明隔着好几扇门,却还是清晰地传到了罗潇的耳朵里,可这次,她选择不开门。
她给阙暮雨的家教费是两个月的,满打满算,他才上了一个月的课,短短一个月的补习像是一场梦,一场可笑荒诞的梦,罗潇不愿自己再回到梦里。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新的学期开始了,阙暮雨忙于学业,渐渐地,敲门声再也不会响起,罗潇心底却莫名怅然失落。
她曾以为,她永远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了。
七、
后来,罗成功从警局出来了,他开了家保健品店,手续齐全,再也不敢钻空子声称能治百病了。他能改过自新,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他听罗潇说了阙暮雨的事情,却并没有生气,而是笑呵呵地告诉她,他之所以会被抓,是他与阙暮雨商量好的。
在那次夜宵后,阙暮雨曾私下里找过他,明明白白地坦诚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自负的罗成功大怒,让他滚开。
可意外突如其来,之前的投资商突然变卦,拿着他的全部积蓄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方笃定罗成功不敢报警。罗成功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当一个骗子被另一个骗子欺骗时,他慌了,他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的确没有胆量报警。
这时,他想到了阙暮雨。于是他与阙暮雨联手,一来认了自己的罪,二来能借助警方找到那个溜之大吉的投资商。
而这些,阙暮雨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
也许是这边的欢呼声太大,吸引到了阙暮雨的注意,比赛途中,他一直频频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比赛结束后,他推开欢呼的观众走到罗潇跟前,他笑容如昔,说:“对不起,罗潇,我们能不能两清了?”
罗潇从短暂的怔忪中回过神,她笑着摇了摇头,却提起了另一回事:“所以阙暮雨,你欠我的剩下一个月,连本带利,打算什么时候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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