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急促地敲打着寝室的玻璃窗，小天坐在电脑前目光炯炯地盯着眼前的画面。由于音量开得大，一丝打斗声从他戴在头上的耳机里传出。
“快上！放技能！放技能……完了！要没血了！快加血……你躲开大怪的攻击圈，去打小怪！”
这几天原莎莎每天都强行拖他出去，打着共商大事的幌子，实则四处吃喝玩乐。小天已经很多天没有玩游戏了，手感都差了不少，今天已经连输三局，被游戏里相熟的队友好一顿嘲讽。
不过也幸亏上天可怜他，让一场大雨及时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小天游戏打得正酣，这局胜利的可能性很大，他“杀”红了眼，想着就靠这局扳回面子了！忽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怪只剩下小半管血，周围环绕的小怪物也只有两只，小天不耐烦地耸肩膀躲开那只手，兴奋地说：“猴子！别闹！这局要赢了！”
“猴子”是他的室友。
身后的手仍不死心，执着地大力拍他。
小天心烦地腾出一只手，头也不回地往后拍了拍：“哎，你这样可就没劲了啊！有事一会儿说！”
他话音刚落，还是那只手，一把扯下了他的耳机。瞬间世界寂静一片，游戏世界也远离了。
小天皱着眉头满脸怒火，回头吼道：“我说，‘猴子’，你今天要干吗呀！”
小天无暇顾及其他，转过头刚要戴上耳机，“猴子”连忙拉住他说道：“下面有人找你！一直等着呢！”
小天看了眼玻璃窗外噼里啪啦的雨点，说道：“得了吧，你看看这雨！”说完他转身就要继续回到游戏世界里“厮杀”。
“猴子”急忙阻止：“是真的！我们叫她进来她偏不，就在雨里站着等你！长得倒是蛮漂亮的，好像叫什么莎……”“猴子”指指脑袋，嘟囔道，“不会是这儿有问题吧……”
“原莎莎！”小天咬牙切齿，接着他如离弦的箭一般，“嗖”一下就冲了出去。
“哎！你去哪儿？”
“帮我看一下游戏！”小天叮嘱了“猴子”一句，就大步跑出了门。
“猴子”抓抓头，小天真认识楼下那傻姑娘？他不解地摇摇头随即坐下，准备继续小天之前的战场。
此时，大怪带领一群活蹦乱跳的小怪嚣张地耀武扬威，小天以及其他队友全部血格清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看样子是全军覆灭了……
惊天战神：小天，你究竟在做什么！你是用脚操作的吗？
无双：我复活后第一个砍死你！刚刚为什么不帮我补血？
东方剑客：无双，砍他加我一个！
灭敌三千五：还有我！
全服第一：还有我，我还要杀了他所有宠物宝宝！
……
“猴子”看了看队伍频道的聊天记录，喝了口茶压压惊，然后默默地将鼠标移动到了“退出游戏”选项……
楼下，瓢泼的暴雨比之前小了一点儿。小天跑下楼的时候，果然看到原莎莎站在楼下，她仰头用手指点着窗子一层层地数上去。小天二话没说直接跑进雨里，拉着原莎莎迅速冲向宿舍楼旁的小亭子里。
“原莎莎，你脑子有病吗？下雨天站在那儿不怕被雷劈死！”
原莎莎的妆花了，她咧着嘴笑，双眼的眼线晕开，那场面诡异极了。
“电视里都这么演，女主角一淋雨，一切事情都好商量。”
小天抓狂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被雨微微打湿的短发凌乱地立起来。原莎莎扑哧一声笑了。而小天看着原莎莎像颜料盒一样的脸，最终无可奈何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你说你天天在家看琼瑶剧算什么？好的不学，非要学一身矫情病！真当自己是女主角了？我告诉你，就算你是女主角，我也不是男主角！没人陪你烟雨蒙蒙！”
小天发泄够了，反倒有些心虚，原莎莎竟然一句都没还嘴？
“哎呀，人家不是有事找你商量嘛。”原莎莎大着舌头嗲嗲地说道。
小天打了个冷战：“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这几天你找我除了看电影、吃饭、唱歌，还有其他的事吗？”
“讨厌！这次是真的有事。”原莎莎正经起来，“我想拉着叶叙和款款，再加上我们俩，四个人一起去郊外露营，你去帮我约款款怎么样？”
郊外露营？小天看了一眼亭子外淅淅沥沥的雨……
“放心，我查过天气预报，之后几天都是大晴天！”
小天犹豫着，原莎莎却直接抓住他的手臂狂摇：“露营之后我放你几天假好不好？”
“成交！”
直到把原莎莎送上出租车离开后，小天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时间自己支配，什么时候要原莎莎给假了！
推开剧场的大门，周款款身上披的雨衣已经有些轻微地渗水了，手中的雨伞也不停滴水。舞台上叶叙站在正中央，三五个工人搬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玻璃等候叶叙的指示。
明天是青年艺术家系列展的发布会，而这个剧场就是主会场。届时这里将会被布置成一个简单的大型装置作品，各家媒体杂志将会在这里先行感受即将到来的青年艺术家系列展强烈的艺术氛围。
叶叙作为主要创作者，他临危受命到这里来设计会场。明天的发布会关乎大众对接下来展览的初印象，所以这次的会场布置很重要，不能出一点儿岔子。
叶叙站在舞台上有一丝分神，周围抬着玻璃板的工人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款款！你来啦！过来一下！有事找你。”齐娜站在观众席第一排招手，她怀里抱着一大捧轻纱。
周款款被冻得浑身轻颤，听到有人喊她，连忙点点头应了声：“哎，来了。”
她抬脚快步从最后一排观众席走向第一排，中间过道里留下了一串水痕。她的鞋子由于进了水，走路时发出了滑稽的声音。
“拜托你帮忙去买几杯咖啡好不好？我们都忙得焦头烂额，这里就只有你最闲，帮帮忙。”
周款款甩了甩手中的雨伞，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好，好。”
外面一道闪电骤然照亮了窗户，紧接着是轰鸣的雷声，雨势丝毫没有减弱半分，反而愈下愈大。周款款犹豫了，外面的雨……
“我和叶叙要两杯卡布奇诺，其他人你去问一下，你要什么自己点。”齐娜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百元钞票塞到周款款的手里，“喏，我请了，剩下的钱权当你的跑腿费了。”
齐娜的态度令周款款觉得此刻自己手中的钱无比烫手，她好歹也是合作方派来的人，并不是跑腿小妹，更何况现在外面这么大的雨。
周款款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眼角余光注意到台上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心里泛起一丝委屈的情绪。
齐娜伸手在周款款眼前来回挥了挥，不断地呼唤：“款款？想什么呢？快去呀！”
周款款的脚步僵住，想了许久之后，她一咬牙，算了！反正身上湿得差不多了，再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冲澡了。
然而就在周款款拉好雨衣拉链，刚要出门时，台上的叶叙忽然开口道：“我不想要门口那家的，我想要新文路上的。”
闻言，齐娜和周款款齐齐望向台上。
新文路距离这里就算在打车不堵的情况下也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到，叶叙这分明是有意为难周款款。
周款款面带微笑，在心里默默问候了叶叙祖上十八代之后，这才开口：“新文路距离这里很远，下次你可以早一点儿跟我说，这样我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带过来。”
叶叙淡然道：“我今天就是想要新文路那家的咖啡。”
“你……”周款款无语，这分明是难为人。
齐娜在一旁看着，心里偷笑。她主动上前拉着周款款的手臂轻摇：“款款，你看……要不然你就去一下？”
周款款欲哭无泪，气得胸口生疼又不好发作，仿佛一口血堵在那里，张口就会喷出来。
“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别叫周姑娘一个人去了，现在新文路那家咖啡店的外卖全城可送，不如我们叫个外送服务好了。”台上忙碌的工人中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忽然放下手中的玻璃板，诚恳地建议道。
齐娜捏着下巴，似乎有所顾忌地说道：“可是那些外卖员每次送过来都洒得到处都是。”
“又不见得我去拿就不会洒出来。”周款款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抱怨道。
“那就叫外卖吧。”叶叙面无表情地发话，之后便转过头去继续指挥台上的工人搬运玻璃板。
叶叙已经发话，周款款松了口气。
齐娜见风使舵，刚刚还坚持要周款款出去亲自买，现在连忙跟着说：“好啊好啊，我们叫外送吧，雨天叫外送是很方便。”
周款款撇撇嘴不置一词，齐娜已经殷勤地掏出手机开始网上点餐。
雨滴拍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舞台上已经搭建出一个大致的模型，印着古往今来各个时期艺术品图案的透明玻璃板错落有致地垂直立在地面。
这些玻璃板的摆放并不规整，但奇妙的是它们整体看上去也不显得凌乱，像是古代出征的战士气势轩昂地站在那里整装待发，充满了仪式感。而上面印着的作品仿佛从古老的过去款款而来——从欧洲文艺复兴到维多利亚时期，从中国古代的先秦文明到近代工业大爆发带来的创新，无一不在彰显着人类艺术发展的历史。
叶叙站在舞台正中央，指挥着工人调整玻璃板的位置。他的衬衫袖子挽到小臂，舞台的临时灯光打在他脸上，映照着他轻蹙的眉头和下巴若隐若现泛青的胡楂，显得极为严肃。
果然，一个人认真起来就会魅力大增。周款款无所事事，坐在台下观望了许久，这样想着。
身上被淋湿的衣物变得闷潮，她摇摇头，停止对着台上的人继续幻想。都是假象！舞台总是能赋予人一点儿光芒感。她如此劝自己，转过头去却发现不远处捧着轻纱的齐娜陷得更深。
齐娜穿着细跟高跟鞋，捧着轻纱站在那里，不知多久了也不坐下来，巴掌大的脸上写了四个大字：我要嫁他！眼神流露出的柔情似汪洋大海。
周款款无语地摇摇头。
叶叙凝视舞台上的摆设良久后，目不斜视地把手一伸喊道：“轻纱！”
齐娜恍然回神，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上舞台。
爬上舞台需要走三四级台阶，齐娜捧着轻纱三步并作两步，高跟鞋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有力的声音。
叶叙的创作构思她大概是了解的，轻纱是用来盖在玻璃板上的。齐娜自作聪明，伸出双手想要直接将手中托着的纱丢到玻璃板上去。可是在她奋力向高空抛起轻纱的时候，脚下的高跟鞋一个不稳，整个人直接朝前倒去。
齐娜扑倒了离她最近的一块玻璃板，紧接着，舞台上剩余的玻璃板犹如多米诺骨牌般，一块接一块地依次倒下。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剧场，周围人全部噤声。
齐娜吃痛地揉着自己的手腕坐起来，看向叶叙。叶叙冷着一张脸，额角青筋浮动，腮帮紧绷，嘴唇紧抿。看得出来他很生气。齐娜心里是真的怯了，她明白叶叙为这些东西付出了多少心血。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好心帮忙……”齐娜道歉。
叶叙没有理会齐娜的道歉，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他转过身望了眼台下的周款款，周款款马上会意。她迅速冲到第一排座位上，将叶叙的包翻转过来，然后把所有东西倒出来翻找，终于在一堆七零八碎的玩意儿里找到了一个很精致的微型单反相机。她连忙跑上台将相机递给叶叙，然后又二话不说把齐娜拉起来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指挥台上的工人：“退到后面来！快点儿！”
人群迅速撤离，叶叙拿起微单快速按动快门，将已经毁坏了的作品及时拍了下来。
周款款和叶叙一系列极为默契的配合简直令人摸不着头脑，包括齐娜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诧异。
拍完照，叶叙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确认刚刚的照片保存好后，才稍微放下心来。周款款见叶叙眉头略松，也跟着放下心来。
这是叶叙的一个怪毛病，他以前就有这个习惯。他说过，作为一个艺术家并不代表每次创作都能够百分之百成功。如果不慎在制作过程中发生意外，要马上利用最直观的方法将现场情况保存下来。叶叙的创作理念是“艺术是流动的”，它的多面性使艺术创作带有极大的感性色彩。艺术没有绝对理性的对与错、成功与失败，任何一次意外都有可能为他带来新灵感。所以，作品出了意外不要紧，关键是现场照片要及时保存，不能让意外来得毫无意义。
齐娜看着眼前叶叙和周款款的默契互动，妒火中烧，可毕竟这次是自己的不是，她也不好发作。
“对不起，叶叙，我帮你把这些都扶起来。”说着齐娜就要冲过去扶起那些倒塌的玻璃板。
周款款：“等下！”
叶叙：“不用！”
二人忽然同时发声大喊，吓了齐娜一跳。随即，周款款和叶叙下意识地对视一眼，而后周款款低下头去，叶叙指挥工人重新投入工作。
周款款对齐娜说道：“他不喜欢别人乱动他的作品，尤其是坏掉的。”
此时，剧场的大门忽然间被敲响，随即一个披着雨衣的外卖员匆匆走了进来。
“请问谁是齐娜小姐？”
闻言，齐娜像是瞬间被打了鸡血一样：“我是我是！”她一路小跑过去接外送咖啡，希望可以通过这个消除叶叙心中的不快。
外送员走后，齐娜主动将叶叙的那份咖啡取出来殷勤地送过去。周款款忙着为在场其他工人分发，看到齐娜为叶叙送咖啡时，张了张口似乎要阻止，可齐娜健步如飞早已走了过去。
叶叙忙着看手中的图纸，目不斜视地接过咖啡。齐娜心中暗喜，可谁知他只闻了闻就放到了一旁，并未再动。齐娜细眉微蹙，只好跺跺脚走开。
周款款看到了台上发生的一切，从包装袋里翻找半天拿出几样东西，然后走上台。她径直拿过叶叙放在一边的咖啡，掀开盖子，问也没问便将手中双份的糖和奶加了进去。叶叙余光瞟到周款款的动作，改为单手拿着图纸，腾出另一只手重新拿过咖啡，自然而然地喝了起来。
周款款做叶叙小跟班的时日不短，她清楚地记得叶叙奇怪的口味。他极其嗜甜，就算是喝咖啡也要加双份甚至多份的糖。曾经她还嘲笑过他有着少女一样的味蕾。
台上的一切都被看入齐娜眼中，两人默契自如的互动仿佛周款款才是叶叙最亲密的经纪人，而她则是那个外来的接洽人。
叶叙生活中任何细小的习惯，周款款都了如指掌，他们之间插不进任何人。即使二人赌气暂时分开，但只要在一起，他们的默契度就能把所有人都自动变为透明。这种差距是无法弥补的，就算齐娜其他条件再优秀，她也无法成为叶叙心中的周款款。
骄傲如齐娜，从小到大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不甘心输给周款款这种街上一抓一大把，像白开水一样的女孩子。叶叙配自己，郎才女貌。可配周款款，就只能用猪拱白菜来形容了。齐娜深信只有自己才配和叶叙站在一起，至于周款款……
齐娜深不可测的眼神里翻滚起了惊涛骇浪。
所性玻璃板倒塌后造成的破坏力度不大，经过及时修复，明天发布会照旧进行。众人在剧场里一直加班加点忙到晚上10点多才散去，临走前不约而同长松一口气，心中浮现四个大字：化险为夷。
但，解放了的人里不包括周款款，大家拖延到夜里10点才结束，这可苦了周款款。她负责明日发布会的宣传海报，今晚就要送印刷厂印刷，可她现在还没有搞定，只有留在剧院借用办公室开夜车修改。
工人们纷纷散了，齐娜拉着叶叙送自己回家。
周款款目送他们一群人离开，喧闹的剧院里安静下来，她还有点儿不适应。她摇摇头，觉得还是赶快把宣传海报修改一下，将定稿发给印刷厂。
另一边，叶叙将齐娜送上出租车后也自行离开了。
齐娜看着叶叙的车子逐渐消失，疲惫地靠在靠背上闭上了双眼，不过一会儿后又猛然睁开眼睛。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包，在里面翻找了一通后泄气地发现自己将钥匙落在了剧院。
“师傅，把车开回刚刚的地方。”齐娜无可奈何，只得原路返回。
周款款将宣传海报的最终稿确定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叹终于可以下班！她满意地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幅带有叶叙个人照的宣传画。
“如果这个人的脸不那么臭应该会更完美。”周款款自言自语道。
不过总算完成了工作，她心里还是很轻松愉悦的。
她拿起杯子想要喝口水，却发现里面空空的，于是起身出去接水。电脑静静地立在桌子上，发着微弱的光。
另一边，剧院门口，齐娜下了出租车匆匆赶进剧院。在她身后，另一辆出租车也风风火火行驶而来。
跑进剧场后，齐娜顺利找到了自己的钥匙。可就在她转身离开之际，余光扫到剧场隔壁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顿时想到了周款款还未走的事情。
齐娜走到办公室门口瞧了瞧，见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台电脑静静摆放在桌上，思绪一转便走了过去。
她移动鼠标重新唤醒电脑，发现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明天要用的宣传海报。看着眼前海报上叶叙冷峻的面庞，想到今日周款款的种种行为，齐娜咬紧牙关，心生一计。
环顾左右，在确定没有人后，齐娜打开了PS软件。
短短几分钟，她就将网上搜索来的一张大胡子大叔的照片渲染到海报中的叶叙脸上。她心满意足地看着眼前自己的“杰作”，叶叙滑稽的脸明日一旦展出，周款款一定吃不了兜着走！想到很快周款款就会被公司开除且永远离开叶叙，齐娜的嘴角挑起一丝诡笑。
完成一切，她不多停留，免得一会儿周款款回来发现自己，于是迅速关掉电脑上的文件，然后抹去一切自己来过的痕迹，迅速撤离了现场。
齐娜慌张地做完坏事离开，始终没有发现在办公室的窗外有一双眼睛静静凝视着她所做的一切……
为了接一杯水，周款款几乎跑遍了整个剧院，最后还是端着空杯子走了出去，来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
周款款回来时，看着电脑桌面上静静摆放的名为“宣传海报定稿”的文件夹，想也没想直接拖到电子邮箱里，然后点击“发送”，发给了印刷厂。
好了！一切妥当，只等着明日的发布会了！
第二天，记者发布会如约举行。各路媒体记者如约而来，布置好的舞台使大家纷纷赞叹还未开展便已把众人带入装置艺术的氛围之中，现场快门声不断。
舞台的一侧，工人将巨幅宣传海报运了过来，上面用红布盖着，只等着发布会开始时，风尚主编和叶叙所在时代公司老总一起拉幕。现场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镜头全部对准了舞台，准备拍下红布掀开、发布会正式开始的历史性一刻。
今天叶叙并没有来，城北公园据说有一场旧物交易会，叶叙背着相机过去采风了，齐娜作为叶叙的经纪人，代替他出席今日的发布会。看着台上忙碌的工作人员，齐娜找了一圈，终于发现了同样在忙碌的周款款，这才放心坐好。
一切就绪，只等红布拉开！
这么重要的会议，没人会原谅如此丢脸的错误。齐娜冷笑，周款款绝对逃不过这一劫。
舒缓庄严的背景音乐终于响起，舞台上忙碌的工作人员已经撤退，礼仪小姐将一众主编和老总引入台上座位，主持人也拿起了麦克风走上台。
发布会开始了，主持人率先走到了盖着红布的海报旁边，她对着台下介绍道：“各位媒体记者朋友大家好，首先欢迎大家受邀前来我们青年艺术家系列展的发布会。想必发布会还未开始之时大家已经感受到舞台上经过精心设计过的大型装置。是的，没错，这就是作为我们系列展的首位青年艺术家、也是艺术圈内炙手可热的新人叶叙特意设计的。下面邀请风尚主编以及时代公司老总，一起揭开我身旁的红布，为艺术展拉开帷幕！”
一段话被主持人说得跌宕起伏，声情并茂，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齐娜坐在台下，手不由自主攥紧，眼睁睁看着一众老总和主编在掌声中面带笑容地走向红布。
由“老干妈”牵头，红布一瞬间被拉开。齐娜屏住了呼吸，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甚至连主持人都一时间忘了讲话。
巨幅海报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海报上原本该有的人脸用虚化效果模糊掉了，只能看到轮廓，看不清五官。躲在后台偷偷观望的周款款也张大了嘴巴，台下的齐娜更是表情奇怪。
安静只维持了几秒钟，随即场下就又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台下人议论纷纷。
“艺术家的想法还真是不寻常，这是不靠脸吃饭的意思吗？”
“听说这届几个年轻艺术家模样长得都不错，靠外貌肯定能获得群众好感，他这样搞只能说明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一、此人奇丑无比；二、此人超帅还有个性，不靠脸吃饭！”
在幕后偷看的周款款见大家虽有议论，却无异议，发布会也顺利继续，不由得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一只修长白嫩的手从她身后搂住她的肩膀，手的主人亲切熟络地站到她身边。
周款款侧脸望去，见来人是原莎莎。
原莎莎：“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我昨晚亲眼看见她动的手脚！”
周款款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和原莎莎相处，可对方显然不这么认为。
原莎莎一见到周款款就贴上来表示友好，搞得周款款手足无措。
昨晚原莎莎跑过来找叶叙，没想到这边早已经结束，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不小心看到了齐娜在电脑上动手脚。
她内心早已自动将齐娜代入恶毒女二的角色之中，所以眼前的一切激起了她内心熊熊燃烧的正义之火。
等到齐娜走后，原莎莎跑过去打开文件一看，猜也猜得出齐娜打什么算盘。还好原莎莎也会一点儿PS大法，高级的祛除修改她做不来，干脆直接模糊掉，总比给大家看那张叶叙“滑稽”的脸好。
“总之今天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我恐怕就要捅大娄子了。”周款款诚恳地说道。
“除暴安良，应该做的！”原莎莎大方地说道。
周款款一时无语。
“你好，我叫原莎莎，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啦！”原莎莎大脑比较跳跃，这一秒又直接开始自我介绍。
周款款有点儿应接不暇：“啊？哦……你好，我叫周款款。”
原莎莎心中无比畅快，她豪迈地一把搂过周款款的肩膀，仗义地拍拍自己的胸脯许诺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助你跟叶叙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周款款满心疑惑，什么有情人？她是不是误会了？周款款吓得连忙摆手解释：“不不不……”
还未等她解释完，原莎莎再次抢过话说道：“放心吧，就凭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我对你绝对忠心耿耿！”
周款款哭笑不得，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好像自己要揭竿起义闹革命一样。等等，她说“一起长大的交情”？这么说他们不是情侣……
计划落败，齐娜气急败坏。她冲到叶叙的办公室，叶叙此刻正闲适地倚在沙发椅上翻看最新一期的艺术周刊。齐娜敲门进来的时候，他甚至都懒得抬眼看一下。
“这次的事情很严重！”齐娜严肃地道。
“嗯。”叶叙懒散地翻了个身，只用鼻腔里发出的音节作答。
“‘嗯’是什么意思？海报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这次侥幸大家没有看出来什么，如果一旦捅出大娄子，那些媒体的笔可不是吃素的。”
叶叙翻了一页杂志，并未作答。
“你现在事业刚刚起步，正需要好好营造形象，这个时候一旦出现污点，那么接下来你就会与这些负面新闻永远牵扯不清了！”
叶叙冷哼一声：“我又不是明星，什么形象不形象。”
“实不相瞒，有些想法在我心底压了很久了……”齐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对周款款本人没有意见，我只是觉得她似乎不是很适合继续和我们一起推进这次展览的工作。我建议撤掉她。”
叶叙翻书的手顿了一下：“既来之，则安之。”
“她的所有工作我都可以做，我可以叫我爸爸给风尚谈投资和合作，我就不相信她们连一个小小的实习生都不肯撤掉。”齐娜一着急，蛮横的嘴脸就露了出来。
叶叙微微皱皱眉头，放下杂志：“出去吧，我累了。既然你做了我的经纪人，操心经纪人的分内事就好。”
“可是……”
“没有可是，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下。”
说着叶叙合上了杂志，躺在沙发上开始闭目养神。
齐娜看着眼前叶叙的样子，知道他摆明了不肯撤掉周款款。她紧抿着嘴巴，眼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她心里阴暗地冷笑：这世界上还没有我齐娜办不到的事情！
经过连续几天的大暴雨，终于迎来了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炽热的阳光将暴雨带来的潮湿泥泞晒得干燥而温暖，约好的野外郊游也可以提上日程。
周款款、叶叙、原莎莎和小天一行四人带着帐篷、烧烤炉等户外用品，浩浩荡荡地驱车前往郊外。
叶叙开车，车子上原莎莎叽叽喳喳一直说个没完，除了小天偶尔给点儿反应表达反感之外，另外两个人全程冷着脸。
终于到了目的地，原莎莎对着小天挤眉弄眼。小天不为所动，丝毫没有领会到她眉眼间传递出来的深意。
“原莎莎，你口歪眼斜的，干吗呢？”
原莎莎郁结，尴尬地咳了一声，说道：“我觉得我们该下去先考察一下地形。”
小天二郎腿一跷，向椅背靠去，大大咧咧地道：“不去，有什么可考察的。这片是露营区，来之前不是已经上网查过了吗？”
原莎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已经暗示得如此明显，这人怎么这么迟钝？她一把拉起小天，硬生生将其拖下车。
“你要干吗？原莎莎，你离了我就活不了还是怎么着！”小天嘴里抱怨，却还是跟着下了车。
小天抱怨的声音渐远，车上少了两个噪声源，气氛一瞬间降到冰点。周款款坐立不安，她干脆也试图开门一起去“考察地形”。
“坐着。”叶叙眼明手快，迅速锁紧了车门。
“我去‘考察地形’，开门。”
叶叙只是静静地坐着。
过了不知多久，叶叙忽然开口：“留下帮我支帐篷。”
晚上的天空万里无云，天上繁星点缀，帐篷前摊开一片残羹冷炙。烧烤的火焰已经熄灭，只剩下一摊小小的火在噼里啪啦地燃烧。酒足饭饱，原莎莎拍着肚皮：“从今天过后，我们就是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的交情了！”
叶叙无语，这套酸溜溜的词她又是哪里学到的？他询问般看向小天，小天无奈地耸耸肩。
更深露重，夜深人静，众人纷纷散去，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休息。
周款款睡不着，一直坐在外面看着面前烧得旺盛的火苗。她忽然感觉到身后有动静，于是回头看去，发现叶叙也出来了。
叶叙拿着一件外套，直接丢给周款款。这样反倒搞得周款款不好意思，她也不再扭捏，把衣服披上了。
“生日那天为什么迟到？”叶叙坐到火堆旁，开门见山地问道。
“去了城西。”周款款没想到叶叙居然问起这么遥远的事。
“一大早去城西做什么？”
“买莲蓉酥。”
叶叙没有继续问下去，摊开手询问：“那我的莲蓉酥呢？”
“我说了是买给你的吗？我自己忽然想吃不行吗？”
叶叙挑着嘴角发出嗤笑。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又开口道：“我和原莎莎是很好的青梅竹马，也只限于此，齐娜对于我来说，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这算是……解释吗？
周款款忽然心境开阔了不少，她抬头望向天空。
少了高楼大厦的掩映，天上的繁星更加美丽。此刻，不远处一颗流星缓缓滑过天际，周款款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那真的是流星！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狂摇着叶叙喊：“流星！流星！”
叶叙几乎被摇晕了，他无奈至极，自己主动翻旧账解释简直比流星还难遇到好吗？
“快许愿！快许愿！”周款款激动万分地惊呼。
“流星而已，你不要一副大妈看见超市鸡蛋打折的样子。”
周款款没有理他的嘲讽：“流星一会儿就没了，快点儿许愿吧！”说着周款款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
过了不知多久，等她许完愿缓缓睁开双眼时，便看见身边一双炯炯发光的眼睛不知望了她多久。
视线相撞，叶叙别过头去，假装淡定。
“你刚刚许了什么愿？”周款款兴致勃勃地问。
“不告诉你，愿望讲了就不灵验了。”
“你不讲也不一定会灵验，封建迷信。”
“其实你不拆台会更可爱一点儿。”
“……”
深夜星空下的郊外，叶叙和周款款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独处的时光，讲这么多话了。即使开玩笑居多，但周款款还是感到积压在心中很久的一块大石忽然移开了，甚至泛起一阵轻松愉悦。那天晚上，他们不知道聊了多久，直到火堆上袅袅青烟升起，才各自回去。
自从野外郊游回来后，表面上叶叙和周款款的关系还是不冷不热，但周款款觉得相处起来已经没之前那么尴尬了。似乎那天晚上的彻夜长聊真令她轻松了不少，她仿佛已经可以面对叶叙。
叶叙办公室里，他站在窗口，面色冷峻，耳边手机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他眉头紧蹙。
“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我自己处理。”
电话刚刚挂断，敲门声恰好响起。
“请进。”
齐娜从门外推门进来，将最新的策划案放到叶叙的办公桌上。
“等一下。”齐娜刚要离开，叶叙开口，“齐小姐，我希望你眼里能够放得下我这个上司。”
齐娜一脸疑问：“什么意思？”
“我想你的手未免也伸得过长，别人公司的人事调动你不必操心。”
齐娜了然。
她前几天亲自去找了风尚主编，想要建议对方换掉周款款。为此，她甚至不惜以自己爸爸投资为条件。只是叶叙是怎么知道的？而且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按理说堂堂风尚主编不会背后出卖自己，况且对方又和叶叙没什么往来。
“我是为你好。”齐娜见事情败露也不加掩饰，索性耐下性子解释。
叶叙冷笑：“大可不必。希望齐小姐摆正自己的位置，你只是我的经纪人，不是我亲妈。”
“我们除了同事关系还是校友吧？你一口一个齐小姐，这样也太尴尬了。再说我只是关心你。”
“正如你所说，我们是同事外加校友的关系，现在是，未来也是，不存在其他关系，你这样的关心未免太过多余。我只希望你以后做好一个经纪人分内的工作即可。”
叶叙的话可以说是毫不留情面，齐娜听后脸涨得通红，暗地里握紧了拳头。虽然叶叙以前也对她保持距离，可从来没有这样直接过。齐娜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她干脆开门见山：“我建议换掉周款款。这是我作为一个经纪人仅有的建议。”
“我不同意，你的建议被驳回。”叶叙冷脸反对。
“她会毁了你的展览，这公司有她没我。”齐娜被逼急了，直接威胁道。她想着先除掉周款款，至于自己在叶叙心中的形象，以后再说。
“对了，补充一点，我们现在所在的公司，我爸爸有股份。”齐娜得意地补充，她认为叶叙定会权衡一下自己的得失。
没想到叶叙反而更加不在乎，他耸耸肩：“你在威胁我？可惜了，我并不在乎。我想我就算主动离职，这点儿违约金我还是付得起的。我现在离开时代公司，损害更大的究竟是谁，我想你父亲或者公司老总自有定论吧。”
齐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憋了半天，终于摘下了纯良的面具，恶狠狠地说道：“好，好，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不听我的，早晚会付出代价！等着吧，是你要留下周款款的，她接下来不会好过的！你们都会付出代价！”
说着，齐娜一把扯下自己胸前的员工证，狠狠甩在桌子上，然后转身大力摔上门离开。
工作牌静静躺在叶叙的办公桌上，齐娜离职了。
叶叙冷哼一声。他丝毫不在意齐娜的去留，也许没了她，事情会更简单一些。
可是他没有想到，在不久的将来，被“求而不得”逼疯的人，任何疯狂的事情都做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