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里,周款款、二姐和晓静三人坐在电脑前观看一则新闻。视频里漂亮女主播的声音饱含悲痛,这是一个有关某地煤老板压榨底下矿工劳动力的新闻。某煤矿的黑心老板,雇佣未成年人不说,他手下的工人每天甚至要工作将近二十个小时。而且,在这样高强度的劳动下,黑心煤老板还拖欠工人半年工资不发!这件事在网上引起了热议,大家纷纷发微博讨伐。周款款将手中的杯子往桌上用力一砸,吓得晓静和二姐浑身一颤。但随即她又马上将杯子拿起来,仔细查看有没有摔坏,再三确定没事后,才重新将杯子砸回桌面,不过这回力道明显比刚刚轻多了。晓静和二姐面面相觑,二姐问:“款款,你怎么了?”“没怎么,就是痛恨这些剥削者!那些矿工太可怜了!这老板简直就是吸血鬼!旧社会的黄世仁!”周款款说着,站起来穿上外套,似乎很烦躁。二姐道:“说得好像你就是白毛女似的!你要去哪儿?”“本女侠去刺杀黄世仁!”说完,周款款直接开门离去。二姐满脑子疑惑,她问晓静:“款款怎么了?一则新闻而已,怎么气成这样?”“黄世仁有没有,我不知道,不过她伺候叶世仁已经快一个星期了。”晓静说道。“叶世仁是谁?”二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晓静懒得解释,直接丢了个白眼过去。过了三分钟,晓静已经拉着椅子回到自己书桌前看书了,只听身后“啪”的一声,二姐一拍自己脑门儿,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叶叙!”闻言,晓静觉得自己头上飞过一排乌鸦。唉,处于整个寝室智商巅峰的地位,她真是高处不胜寒啊!寝室的智商排位,晓静,二姐,周款款。另一边,周款款被叶叙奴役已经一个星期之久,每天比兼职还累,原本圆润的小脸蛋也瘦到快脱像了。都说理想的工作时间是九三点,到了周款款这里就刚好反过来了,是三九点。叶叙恨不得叫她早上3点过来,晚上9点才放她离开。周款款好说歹说,软磨硬泡都没能改变叶叙的想法。最后,周款款就差没痛哭流涕地跪下抱着叶叙的大腿狂摇了,对方这才松口答应她可以早上6点半到教室,晚上10点回寝室。周款款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就是一部悲情史诗!为什么一个破稻草人就耗掉了自己的青春啊!早起晚睡多催人老啊!《进化论》说物竞天择,人都是根据外在环境而进化的。于是周款款在经历了一个星期的磨炼后,成功地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本事,站着睡!技能满点时,甚至还能睁着眼睛睡。这一天,叶叙在教室里研究新作品。他说了一堆名词,周款款也不是很懂。她只知道现在教室里一干二净不需要打扫,而她已经困极了,叶叙还不让她离开。叶叙坐在一台旋转的拉胚机前捏来捏去,似乎是要做什么陶艺之类的东西。周款款看着叶叙的背影,开启补觉模式。她调整好姿势,眼睛半睁,双手拄着拖把开始艰辛睡眠之路。是的,没错,周款款睁着眼睛在补觉。“周款款,帮我打点儿水过来。”叶叙踢了踢脚边的小水桶。这次新作品的主题叫《虚浮》,为此叶叙特意去陶艺系借来了一台拉胚机。他需要自己制造出一些粗糙的、原始的,并且是明显仿制著名艺术作品的东西,借以填充新作品的内涵。身后一阵寂静……“周款款!打水!”依旧没有声音,叶叙好奇地碎碎念:“不会跑了吧?”他转身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周款款的姿势很是不羁,斜倚在拖把上,眯着眼睛一脸痴相地看着他的背影。想到在篮球馆里小光等人开的玩笑,叶叙心里一阵恶寒,真是什么恐龙都能纠缠自己!不过,显然他误会了。“周款款!”叶叙提高了声音大吼道。周款款吓得一抖,拖把应声倒地,还差点儿把她也带倒。她连忙擦了擦嘴角,眼神迅速聚焦,慌张地询问:“怎么了?怎么了?”叶叙将脚边的水桶用力踢过去,吩咐道:“打水!”“哇!”周款款忽然指着叶叙大叫,吓得叶叙一惊。随后,她冲了过来,指着拉胚机上叶叙手中护着的快要成形的波浪形杯体,吃惊地大叫:“你什么时候捏出的壶?好像啊!”周款款围着拉胚机啧啧称奇:“你竟然还会捏壶?那你是不是还可以捏出一整套锅碗瓢盆啊?如果再放到网上卖的话……”周款款眉飞色舞,说得唾沫横飞:“学校现在鼓励毕业生创业,我们如果能够开个网店卖餐具的话就赚了!”“大盂鼎。”叶叙静静地说道,他的脸色已经很黑了。“好名字!”周款款一拍手掌,“这个名字一听就很霸气!”叶叙额角青筋直跳,他耐着性子再一次说道:“大盂鼎是西周早期青铜礼器中的重器,因作器者是康王时大臣名盂者而得名,我在模仿它。”“啊?抄袭?你们艺术家总爱干这种事。”周款款摇摇头。叶叙已经到达忍耐的极限,他实在不想再跟周款款这种人解释下去了。“水!”叶叙咬牙切齿地说道。周款款却没动,而是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叶叙被盯得有些尴尬,又故作凶狠地吼道:“看什么!快去打水!”这一次,周款款仍旧没有理会他,不但没走,反倒向他走来,并将手伸进裤袋里。叶叙瞪大了眼睛,可无奈他的双手正护着自己快要成功的作品,鉴于周款款之前的“劣迹”,他担心放手后功亏一篑。“你要干什么?这可是教室!”叶叙说道,喉结上下一滚。周款款沉默地走到他面前,单手捧起他的脸。叶叙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他叫周款款来是为了折磨她,没想到反倒引狼入室了!就在叶叙以为周款款要对自己图谋不轨时,周款款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并用力在叶叙脸上抹了一把,道:“你的耳朵蹭上泥巴了。”叶叙尴尬不已,把头一偏:“我自己会擦。”周款款低头看了看他沾满泥巴的双手,叶叙也看了看自己沾满泥巴的双手……嗯,他这个状态似乎没办法自己擦耳朵。周款款拎起小水桶,拍拍叶叙的肩膀:“身残志坚,好样的。”说完,她转身离开了教室。叶叙气结,只好磨着牙想有什么新法子能折磨她。周款款拎着小水桶走出教室,正巧碰上小光捧着篮球过来。小光看到周款款后手一软,篮球自由落体砸到地上。他目瞪口呆,指着周款款惊奇地道:“哦!哦!你!”“我?”周款款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脸上没泥巴啊!这人怎么一副动物园看猴的反应?“对!你!你!”小光早就看过这位传说中的周款款的照片了,但见到她本人还是很惊讶,尤其是在叶叙经常创作的教室里见到她,惊讶直接上升为惊悚,吓得他说不出话来。周款款恍然大悟,她怜悯地看着小光,一副“我懂你”的样子,随即把小水桶往胳膊上一挎,双手打出一连串手语,双眼还溢出两道母性的光辉。小光愣了,这是什么?手语?自己不是哑巴啊!他终于明白周款款眼里的慈爱是怎么来的了。看着小光嘴巴大张,周款款疑惑,她想了想又一次打出手语。这次小光直接一把拂开了周款款的手,字正腔圆地说道:“同学!我不是哑巴!”这回换周款款吃惊了,她涨红了脸,赔礼道歉:“不好意思,我看你讲话比较困难,就以为……”小光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弯腰捡起篮球,指指教室问道:“你刚刚从这里出来的?”“嗯”周款款点点头。小光又问:“叶叙呢?”“在里面玩泥巴。”周款款指指教室。“玩泥巴?”“嗯,我去给他接水,他还在里面和泥呢。”说完,周款款晃了晃手里的水桶就走开了,留下一头雾水的小光。教室隔音效果奇差,外面的谈话一句不落地传了进来。叶叙听到了那句“玩泥巴”后,额角青筋浮现,手上一用力,拉胚机上快要成形的泥瞬间坍塌,扭成一团不停旋转。还好叶叙顺利完成了几件陶胚制作,新作品《虚浮》也进入后期组合阶段。他命令周款款将整间教室都整理出来,一件东西都不留,徒有四壁。周款款望着面前堆积成小山的文件、书籍、桌椅和各种稀奇古怪的“破烂儿”,头都大了。叶叙自己捡破烂儿就算了,捡来的破烂儿还要别人来整理。什么世道,捡破烂儿的都要配助理啦?抱怨归抱怨,但周款款还是戴着口罩,认命地将一堆杂物整理出来。没用的扔掉,有用的书籍和桌椅挪到其他教室去。也许是眼前这些物品积攒了太久,动一动就灰尘漫天飞,她被呛得直咳嗽。忽然,一沓信封从一摞杂志中如雪花般掉落下来。粉嫩粉嫩的信封,五颜六色的信纸,直觉告诉周款款这绝对不是叶叙的私人物品。教室里的杂物都整理妥当后,叶叙丢给周款款一大捆黑色绒布。“这是什么?”周款款迟疑地看着手上的绒布问道。“把它贴满整间教室的墙,地面和天花板也需要。”说完,叶叙作势要离开。周款款急忙拦住他:“这么大的工作量,你不帮我?”叶叙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摊开。“什么意思?你不管?”周款款急了。叶叙看着周款款,耸了耸肩膀,挑起嘴角无谓地笑笑,转身离开了。周款款不知道叶叙要干吗,但还是用了整整两天时间用黑绒布贴满教室。现在的教室关上门就漆黑一片,窗户也被叶叙用不透光的黑纸封住了。之后,叶叙搬了一大箱瓶瓶罐罐来,这都是他这几天在拉胚机上忙活出来的东西。自从那天的事件后,周款款就被叶叙强行科普了一系列各个朝代的代表性文物和艺术品,从青铜器到唐三彩再到五大名窑。周款款没有时间,叶叙就逼着她一边干活儿一边背。以至于她现在看黄世仁都有好感,起码他没逼杨白劳学习。周款款看着叶叙小心翼翼地将箱子里各个朝代的“文物珍品”摆出来,衬着乌漆墨黑的背景,心下一紧。她皱了皱眉头,似是想到了什么,上前拉着叶叙的衣角,小心建议道:“别干了,收手吧。要不然你放了我,我不想蹚这浑水。我们全家祖上三辈都是家底清白的本分人。”叶叙一头雾水,皱着眉头问:“你在胡说什么?”“我知道最近盗墓小说蛮盛行,可你,你……”周款款憋了半晌,似乎在斟酌字词,随后接道,“可你也不能自毁前程啊。你这么优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什么乱七八糟的。”叶叙丢了个白眼过去,没有再理她。他坐在梯子上在天花板上固定要拴住“文物”的黑线,叫周款款在下面帮他递“文物”。而周款款见叶叙无动于衷,索性豁出去了,偷瞟了叶叙几眼,嘴里哼哼呀呀地哼起小调:“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叶叙专心工作,并没有理她哼的内容。周款款哼歌儿哼得口干舌燥,叶叙仍然没什么反应。就在叶叙伸手要最后一件“文物”时,周款款彻底怒了,自己的警示这样明显,他居然还执迷不悟,于是用力地将手中最后一个“文物”砸到地上。“文物”应声而碎,叶叙吓得一惊:“周款款!你有病吗?帕金森晚期了吗?口歪眼斜还手抖!你知道我做了多久吗?”“不行,叶叙,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不能这样堕落!”“堕落?我叫你过来帮忙才是真的堕落!”“倒卖文物可是要坐牢的!”周款款一脸义愤填膺,说着还用脚将地上的碎片往旁边踢了踢。叶叙气不打一处来,揉着太阳穴,闭上眼睛耐下性子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倒卖文物?”“那你做这些干吗?还挂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出售?”叶叙跳下梯子,走到教室门口关上门。周款款心里咯噔一下,想着他不会是要灭口吧?“叶叙,我嘴巴很牢的,你不必担心我。哈哈哈,咱们有事好商量。”周款款一边谄媚地笑,一边后退,她心里算计着,如果从五楼跳下去有无生还的可能。叶叙面无表情,周款款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他实在是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原莎莎虽然神经大条,但是起码还算有脑子,偶尔可以装出一副优雅的样子来。这个周款款简直就是……呃,奇货可居。叶叙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来形容她了。教室里的日光灯被叶叙关掉,与预期相反的是,房间内并没有陷入一片黑暗,贴在四周的黑绒布上出现了荧光的图案,看上去像是原始部落的壁画和图腾。而这些高高低低吊着的“文物”,在黑色背景下仿佛是悬空的,它们本身也在黑暗中发着微弱的光芒。叶叙一只手撑着墙,另一只手抚额,疲惫地解释:“这是《虚浮》,人类文明的虚浮。我涂了荧光粉,这些仿品做工粗糙没有细节,根本构不成赝品的规格。它们只是为了代表人类史上各个时代的文明。”叶叙从没为任何人亲口解释过自己的作品,今天被逼无奈,第一次破例。周款款为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叶叙果然很有才华。日光灯一瞬间大亮,款款还沉浸在刚刚的氛围当中。她低头将碎片默默地捡起,递还给叶叙,抓着头发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艺术家的事怎么能叫抄呢……哦,不是,我是说你抄得好!抄出了新意!”咦?好像哪里怪怪的?“我是说,你模仿得很成功!”“也不对,重来!你学习能力很强!”“唉,算了。”瞟见叶叙的脸色越来越黑,周款款悻悻地退出了教室。叶叙每天把自己关在教室里完善新的装置艺术作品《虚浮》,不准周款款进去也不准她离开。周款款搞不懂,都已经那么好了为什么还要完善?周款款在走廊里无所事事,只能坐在教室门口的椅子上,托腮等叶大才子开恩放她回去休息。不过在此期间,她也找到了消磨时间的新乐趣。她将一摞五颜六色的情书放到脚边,从包里掏出一袋瓜子,开始一封接一封地欣赏起了里面的内容。情书理所当然是写给叶叙的,不然也不会出现在叶叙用来创作的教室里。周款款忍不住暗暗夸自己有先见之明,还好前几天整理的时候没有顺手扔掉。跷着二郎腿抖着脚,周款款看得啧啧称奇。想不到区区只言片语,不仅有抒情的、叙事的,甚至还有威逼利诱的,叶叙还真是个抢手货。这么厚一沓风格各异的情书,应该可以集结出一本《情书范文大全》了吧?再不济卖废纸也能换几块钱!嗯,得留着。周款款小心地将这些情书重新叠好。不远处,两个女生鬼鬼祟祟地往这边张望,周款款狐疑地看着她们。叶大才子说了,他在忙的时候,不要让人进去打扰到他,不然就延长周款款的“工期”。跟周款款一样,那两个女生也在打量着她。没一会儿,女生们便缓缓朝教室挪近,周款款则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门口的人是谁?”“不知道。”“不会是他女朋友吧?”“不可能,你看她穿的。”“也是,连基本的颜色搭配常识都没有,叶叙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女生们在不远处议论着,周款款不动声色地听着。她垂下眼帘瞧了瞧自己的打扮,不解。她的穿着有问题吗?浅绿色T恤加深紫色短裤,外配一双闪亮的人字拖,很正常嘛!现在的女孩子也太不懂礼貌了!“可是她为什么会在502门口?”“哎呀,管她呢,说不定是看门的,我们还是赶紧办正事吧!”“嗯,那说好了,无论叶叙接受的是我们当中的哪一个,另一个都不能生气。”“好啦好啦,知道啦。”随着女生们的对话渐渐明了,周款款心里也渐渐了然。果然是来找叶叙的。不过,不管她们找谁,那也不能说自己是看门的!简直太过分了。咽下一大口开水,周款款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心里已经做了决定。那两个女生鬼鬼祟祟地走到502教室门口,手中拿着包装精美的信封,正犹豫什么时候敲门,款款走了过去,一脸假笑地问:“二位找谁?”女生们相视一眼,她们没想到那个刚才被她们批过品位差的人,居然会主动跟她们讲话。“叶叙在这里吗?”女生甲问道。“在的,你们找他什么事?”“我们……”女生甲刚要回答,女生乙立马扭头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说,自己则接道:“哦,没事,我们就是给他送点儿东西。”说着,女生乙就要伸手开门。周款款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给他什么都交给我吧。”周款款始终保持着格式化地微笑。“不可以,我们要亲自交给叶叙。”女生甲有些激动地道。“给我和给他是一样的,反正都是我们的。”周款款挑了挑眉毛,特意咬重了“我们”两字的字音。两个女生听后果然上钩,顿时花容失色,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颤抖着手指指向周款款:“你们……”周款款娇羞一笑,点头:“对啊,我们。”事情的结尾,是款款手握两封情书,挥手送别了两个伤心的背影。然而女生们刚走不久,叶叙忽然推门出来,周款款吓得连忙将手中的情书往身后藏去。“刚才为什么这么吵?”他一脸烦躁。“没吵啊,怎么了?”周款款装傻。“有人过来?”“哈哈哈,怎么可能?有我把门,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叶叙眯眼,直接伸出手来:“拿出来。”周款款背着手后退一步,摇摇头:“不给。”随后一想不对,又摆出一副天真的样子问,“给什么呀?”“周款款,你不觉得你的演技差到极点了吗?给我。”叶叙继续道。周款款有些慌了。她想,要是叶叙知道自己赶走了他的仰慕者,肯定会生气。但奈何她是个不善于撒谎的好孩子,一紧张就脸红这个毛病从小就有。此刻,在叶叙面前,她的脸涨红得犹如一只煮熟的虾子。“交不交出来?”叶叙难得耐心地道。周款款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加工期!”叶叙威胁。下一秒,周款款马上变脸,以一种极其谦卑的姿态将信双手奉上。与其延长工期,倒不如被叶叙骂一顿。叶叙瞥了她一眼,接过信件打开。全程,款款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叶叙,直到他看完信件,重新交还给自己。“还给我干吗?这是给你的。”“我知道,你收回去吧。”周款款有点儿蒙,叶叙踢了踢地下一摞情书,问:“你用来做参考的?”“不是,那个,我,哎呀……”周款款前言不搭后语,她心想完了,解释不清楚了,现在他不光发现自己打发走了他的仰慕者,就连偷看他情书取乐的事也暴露了。“你的文笔需要练习。”叶叙拍拍周款款的肩膀,走之前瞥了一旁磕了大半袋的瓜子,他脸色一僵,想了想又折回来抱起地上的情书离开了。周款款一脸疑惑。叶叙刚刚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啊!她怎么有种天鹅看蛤蟆的感觉?她需要梳理梳理自己的思路。她看着自己手中标注日期是今天,但没署名的情书,想到叶叙叫自己收回去,又说什么参考之类……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的文笔需要练习?不会是他把这两封情书误会成自己写的了吧!叶叙下楼的时候,原莎莎早已等候在楼下了。她做作地靠在教学楼旁边的花坛围栏上,保持静态效果。她本来就长相美艳,身材火辣,如今又听取了叶叙的建议,安静地装一个美女,不由得引来路过的男生纷纷注目。只是看到叶叙捧着一摞信纸下楼,原莎莎一秒钟破功。她撩起长裙,豪迈地朝叶叙跑去,大有地动山摇、大军压境之势。“喂,现在约你吃个饭可是越来越难了呀,大艺术家。”原莎莎打趣。但叶叙黑着脸没有搭理她,只是自顾自地走到垃圾桶旁,将手中的情书全部扔了进去。从垃圾桶旁离开后,叶叙忽感耳边清静,不由疑惑,原莎莎呢?结果他一回头,发现原莎莎正撅着屁股把头探进垃圾桶里奋力捞着什么。叶叙抚额,无可奈何地走过去将原莎莎拉出来。“你还有没有女孩子的样子?看你撅着屁股在那儿,我真想顺手把你推进去然后再盖上盖子。”原莎莎头发有些乱,她被拉上来之前刚好够到一张信纸,于是便展开信纸大声朗读:“叶哥哥,我是喜欢你四年了的大二中文系学妹,时值你毕业之际,想对你表达出我对你的爱慕……”“闭嘴!”叶叙打断了原莎莎。“哟,情书啊!才大二就喜欢你四年,那你们认识得够早的啊。还叶哥哥,啧啧啧!”叶叙恼羞成怒,抢过原莎莎手里的信纸,团成一团扔回垃圾桶。“原莎莎,你不捡垃圾会死吗?”“你不也经常捡垃圾?”叶叙继续向前走,原莎莎追在他的身后问:“叶哥哥,听说您老人家身边来新人了?还据说跟你有些渊源?哎哟,你最近脾气好差,在教室的时间明显增多了。这是为什么呀,叶哥哥?”原莎莎一口一个叶哥哥,叫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她聒噪个没完,在叶叙身边叽叽喳喳,问来问去,终于,叶叙火了。“原莎莎,你有完没完啊!你和周款款真的不考虑去化验一下DNA吗?或者干脆组个双煞!”“哦!原来她叫周款款呀!”原莎莎恍然大悟。叶叙不理她直接走人,只有原莎莎还在叽叽喳喳:“改天介绍我们认识吧!好不好啊,叶哥哥?哈哈哈。我想会一会除了我之外把你搞得抓狂的另一个人。”原莎莎追着叶叙的脚步,二人一起走远。再说周款款。难得叶叙约了朋友去吃晚饭,她也可以放一天假提早回寝室休息了。周款款一边泡脚,一边眉飞色舞地给二姐和晓静讲述白天自己如何智退痴迷少女的英勇事迹,逗得二姐哈哈大笑,晓静在一旁倒是很安静。二姐:“款款,你现在都成了叶叙的私人经纪人啦!”“劳工更贴切。”款款正色道。“款款,你可以办一个‘追求叶大才子速成班’啦!你想啊,你几乎每天跟他在一起,还长达十几个小时,叶叙一投入创作,见他就一定要经过你,你很有优势啊!”听了二姐的介绍,款款心里正义的小火苗噌地冒起来,她坚决拒绝:“那可不行,我这不等于是把花季少女往火坑里推吗?”“那你自己填坑好啦!”二姐笑嘻嘻地调侃,说完还推了一下晓静,“是不是啊,晓静?”“啊?怎么了?”晓静似乎一直在神游,被二姐一推才回神。“晓静,你怎么了?一整晚魂不守舍的,难得今天款款回来得早,我们都好久没夜谈了。”“是啊,晓静,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要真有什么事跟我们说说吧。”款款也劝道。晓静摆摆手:“没什么,跟男朋友吵架了。”说完,她就拉着椅子坐回到自己书桌前。二姐和款款面面相觑,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再多打扰。反正晓静的男朋友她们也都了解,人好得不能再好,他们经常三天两头吵吵架,没多久她男朋友肯定会来认错求和。此时,周款款的手机忽然响起,吓得她差点儿踢翻泡脚盆。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叶叙。不过,嘿嘿,说曹操曹操就到,是晓静的男朋友打过来的。款款接起电话:“喂?”“款款吗?嘘,你不要说话,听我说。我又不小心惹晓静生气了,想麻烦你下来帮我拿个东西给晓静。我想给她个惊喜。”“嗯,好,我马上下去。”室友的事,当然义不容辞,周款款是个特别有义气的人。下楼后,周款款远远就看到了一大捧鲜艳的红玫瑰,来往的女生不住发出赞叹声。周款款走过去,晓静的男朋友欧阳将头从那一大捧红玫瑰中努力探出。欧阳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个子不高。“款款,麻烦你了。”欧阳一脸的不好意思。“这是多少朵啊?也太高调了吧!晓静好幸福啊!”“99朵,晓静喜欢花。”人群来来往往,都在看他们俩,周款款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连忙接过花束:“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说完,她迅速地进了宿舍楼。原莎莎和叶叙刚刚吃完晚饭路过这边。原莎莎拍着吃撑的肚皮,活像公园里遛弯儿的老大爷,叶叙对她这种行为早就见怪不怪。原莎莎拍着叶叙的肩膀:“这次让你破费了,兄弟,下次回请你!嗝!”说完,她还不客气地打了个豪气万丈的饱嗝。不过下一秒,原莎莎的少女心就被激发出来了。她指着远处,眼冒桃花地使劲儿摇着叶叙的胳膊:“太浪漫了!将来我有男朋友了,也要他送这样的玫瑰花!”是的,不远处正是周款款和欧阳在交接玫瑰花。原莎莎神经大条,没有认出周款款的背影,可是叶叙一眼就认出来了。周款款竟然这么高调地在寝室楼下接受了另一个男生送来的鲜花?想到下午她还在给自己送情书,叶叙心里一阵恶寒。他黑着脸,趁原莎莎的少女心还没有泛滥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果断拉走她。第二天,周款款一如往常早早来到教室。她正要推门进去,却不料被一只手从里面推了出来。“啊!”周款款受到了惊吓。叶叙从来都是8点多才过来,所以她是来得最早的,如今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她吓得连连后退,左脚绊了右脚,整个人直直往地上栽去。就在周款款以为自己的后脑勺要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时,一个稳健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她定睛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从教室里冲出来的叶叙。“毛毛躁躁,你要是再打坏我的东西我就把你卖掉。”叶叙皱着眉头威胁道。“我有价无市,贵着呢。”款款悻悻地说。说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躺在叶叙臂膀里,脸上一热立马站了起来。气氛有些尴尬,周款款转身要往教室里冲,但是中途被叶叙一把拦了下来:“别进了。”叶叙一边将款款拉出来,一边拿出钥匙锁上教室门。“散工了?”款款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不是。”“你不会在里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怕我看到吧?”“我为什么怕你看到?你怎么不怕我看到?”叶叙话里有话。“什么看到看不到,绕来绕去的,听不懂。”“装傻,吃着碗里的还要惦记锅里的。现在恐龙的行情都这么好?大众审美口味越来越奇怪了。”周款款今天实在是听不懂叶叙的话,因为他总是给人话里有话的感觉。又或许,是她起得太早,脑子还没完全启动吧。“喂,我说!你把门锁上了,我今天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来了?”“想得美。”叶叙转着手里的钥匙,戏谑地说道,“就算教室上锁了,你也得全天跟着我。”他低声嘟囔着,“我倒要看看你一天到底能收到多少朵玫瑰花。”周款款没有听清他后半句话,于是追问道:“你说什么?”“没什么。”叶叙耸耸肩膀,“教室里是我的新作品,对外展览之前都不能进人,你这几天就跟着我吧。”“跟班?”周款款不可思议地确认道。“可以这么理解。”叶叙说着,转着钥匙,自在地离开。走了一段路后,又回头对还愣在原地的周款款大吼:“跟上!”一整天的时间,叶叙基本上没工作。周款款不明白他既然不工作,又强行拖着自己跟他耗是什么意思。她陪叶叙去听了几节课,下午又去篮球馆打了一下午篮球。此时,她正毫无兴致地坐在空荡荡的篮球馆座位上,托腮看着场中几人打篮球。她对球类运动一窍不通,唯一爱看的就是中场休息时上来跳舞的长腿啦啦队员。叶叙投中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同队的人在场上边跑边欢呼。叶叙向场外的周款款丢了一个逼迫的眼神。周款款无奈,只得强打精神,软绵绵地站起来跳几下应付了事。“好棒好棒!叶叙好棒!”尖着嗓子做作地吼完这几声,她又立刻坐回座位上打瞌睡。场上都是经常跟叶叙打球的朋友,他们自然知道叶叙是什么人,他何时带过女生来球场?小光贼兮兮地凑过来,把球用力扔进叶叙怀里,叶叙精准接住。“我说,行啊,这就搞定了?”叶叙没答话,只是鼻子里哼出一个不屑的音节。他将篮球再次丢回给小光:“我先走了。”说完,便直接走上观众席,拉起昏昏欲睡的周款款,出了篮球馆。同时,身后传来一阵不怀好意的口哨声和起哄声。无人注意到篮球馆角落里,几个女生拿着手机,对准了刚刚这一幕。周款款这几日被叶叙折腾疯了,教室被用作他作品的展览室,周款款觉得自己像是流浪儿童一样,被叶叙今天拉到这里,明天又拉去那里。她一个人兼任了叶叙的撑伞工、买水工、挑菜工以及私人啦啦队员,能做的她都做了。午饭时间总算腾出一点儿私人时间,再看叶叙的脸,周款款觉得自己真的要呕吐。虽然叶叙的脸是标准的帅哥脸,但这并不代表就会日久生情,只会觉得腻呀!周款款无比惬意地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私人时光,心情大好的她甚至点了三份饭。只是为何坐在食堂里,却有种坐在龙门客栈的感觉?一种风起云涌之势在周围震荡。身边来来往往的同学又为何端着餐盘不住地对她投来视线?难道是自己吃得太多了?不管了,也许是最近被叶叙拴得太紧,与社会生活脱节太久吧。她大口大口地往自己嘴里塞着食物,闭上眼觉得满世界的花都开了。嗯,自由的味道!“款款!”忽然,天摇地动,桌子一震。周款款睁开眼睛,发现晓静和二姐喘着大气在自己对面坐下,刚刚那一震就是二姐拍桌子的动静。“我说二姐,你下次可以适当地控制一下体内的洪荒之力。”“行啦,款款,别贫了。我问你,你是不是和叶叙交往了?”闻言,周款款呛到了,咳个不停,晓静走过来拍着她的背。周款款疯狂摆手,边咳边解释:“没,咳咳,绝对没!咳咳咳!”待咳嗽声歇了,她才认真地问二姐:“你为什么忽然这样问?你们中午来就是为了这个?”晓静掏出手机点了几下,然后递给周款款。周款款接过手机,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这是怎么回事?”周款款惊得站了起来。周围的人瞬间看过来,晓静连忙将她重新压下。“你看看这标题,‘说一说艺术系帅哥苦恋灰姑娘’,就连你和叶叙在篮球馆的牵手照都有了。”晓静说道。二姐:“啧啧啧,看这标题,我都怀疑是新闻系的人干的了。”晓静夺过手机又点了点递过去:“你看,这还有。发帖人自称是叶叙仰慕者,她说她曾经去给叶叙送情书,却被你以女朋友的身份拦在门口并赶走。”周款款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有这么回事。误会啊!当时只是个恶作剧罢了,没想到最后坑了自己一把!果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以后她再也不敢乱来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我没有和叶叙交往。”周款款认真地说道。“真的?”二姐问。周款款点头。晓静:“那为什么照片都有了?”周款款无奈地解释:“借位而已。你看过那么多肥皂剧,怎么连借位都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拉我的手,只是拉着手腕好吗?至于那个发帖的说是我赶她走的,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呀。”二姐和晓静听了周款款亲口解释之后,这才放心地离开。周款款周围终归平静。校园论坛真是个血雨腥风的地方。她摇了摇头,热度应该过几天就退了,反正叶叙经常有各种各样的八卦呈现在校园论坛上。“同学,请问这里有人吗?”忽然,一个甜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周款款只觉一阵清新甜美的香味传来,抬头,一个长发长腿的美女正端着餐盘站在自己桌旁。周款款都看呆了,她机械地摇摇头,美女的请求无法叫人拒绝。对方优雅地坐在了周款款对面,她的餐盘上只盛放了几样精致的小点心。周款款看了看自己餐盘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白米饭,咽了下口水。果然,仙女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你好,我叫齐娜。”仙女主动开口。这就是齐娜?她不是传说中艺术系的系花吗?叶叙的同系同学。不过看齐娜的样子还蛮好接触的。周款款也回以微笑:“你好,我叫周款款。”仙女笑得好似春风拂面:“好独特的名字。”周款款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点点头,然后继续低头扒饭。“我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我觉得我们特别投缘!”齐娜再次开口。周款款的筷子停住。她没有听错吧?系花要和她交朋友?还说和自己投缘?指甲盖大小的点心怎么能和三碗大米饭投缘?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说不定人家就喜欢交她这种朴实无华的好朋友。“好啊。”周款款笑着说道。“那我们以后可以约着一起玩吗?”齐娜诚恳地询问。“可以啊!”“那就这么说定了!”齐娜眼里泛起亮光。“嗯!”“那你今晚做什么去啊?带上我吧!”周款款一时语塞。进展太快了吧,难道系花都这么无聊吗?可是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好拒绝人家的。齐娜颜值高,可高处不胜寒啊!这么想想,齐娜忽然缠着自己带她玩似乎也很有道理。周款款今晚其实没什么事情,只是要帮叶叙把新作品《虚浮》的简介板带到教室里去,明天就是《虚浮》展出的日子了。“我晚上要帮助叶……哦,我是说我要帮我一个朋友去送件东西,你要去吗?”“好啊好啊。”齐娜显示出了极大的兴趣。二人就这样愉快地成了好朋友,并相约晚上一起去送东西。晚上,齐娜果然跟着周款款来到了C楼502——明天叶叙作品展览的教室,也是周款款辛辛苦苦贡献了一个多星期劳动力的地方。周款款用钥匙打开门,将手中的介绍板放在门边,然后立马关上了门,重新锁好。“款款,你怎么会有我们系教室的钥匙啊?”齐娜问。周款款尴尬地说:“是我朋友给的。”“哦,原来是这样。那你的朋友是在这里工作吗?是谁啊?说不定我还认识呢。”周款款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齐娜:“叶叙。”“艺术系的大才子,久闻大名,原来他一直在这间教室创作啊。”说话间,周款款和齐娜已经走出了教学楼。刚走没多远,齐娜忽然捂住肚子说道:“款款,我想我今晚大概不能陪你散步了。”周款款担心地询问:“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齐娜害羞地说:“没事,我回去喝点儿红糖水就好,只是跟你约好了又爽约……”周款款明白后,宽慰齐娜:“没关系啊,我们改天再约。”“那好,我家里的司机一会儿会在校门口接我,我们在这里分手吧。”周款款担心地看着她:“要不要我陪你等一会儿?”“不用,我还没那么脆弱。你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周款款见齐娜坚持不要自己帮忙,于是也不多做停留,跟齐娜告了别后就离开了。齐娜目送周款款离开,直到周款款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她才直起腰,仿佛没事人一样。她抬头看了看五楼的某间教室,嘴角挑起一抹冷笑,随后转身走回了教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