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虽然商量好瞒着杨奶奶,但老人毕竟半辈子风霜雨雪过来,哪会看不出端倪。杨珞期进门的时候眼睛还红着,一向好脾气的白星速脸色更是难看,杨奶奶自然知道有事,放下手里的毛衣针,抬头望向孙女儿:“怎么啦?谁欺负我们珞期了?”白星速弯腰摆门口的鞋,身后的杨珞期已经开始假装无事的搪塞起来。杨奶奶一向不是那种严厉的家长,问了几句问不出什么,只觉得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也就不再深究。晚上等奶奶睡觉了,杨珞期抱着胖墩儿坐在沙发上,忽然扭头看白星速:“阿速,我想好了,我要暂时休学一阵子。”白星速手里握着刚刚剥好的橘子,像她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杨珞期思虑良久,早就在心里做好了打算:“我想等明年复读,今年继续读下去的话,会一直和温冉在一个班,同学之间的流言蜚语不仅会伤到我,更会影响她甚至是展郑。这段时间我打算报个补习班,等明年九月再回学校。”这听起来是个好办法,但实际上却代表着杨珞期的牺牲与妥协。像是读懂了他眼里的担忧,杨珞期笑笑,好像终于放下了心里一直以来的包袱:“虽然妈妈是受害者,但温冉和她的妈妈又何尝不是呢?她比我优秀,我多努力一年,说不定就能赶上她。”白星速点点头,伸手在她掌心写道:我支持你。总有些事需要放下,杨珞期也不想一直被过往牵绊,只是这一天,突然出现的白星速好像给了她无尽勇气,让她知道哪怕自己身处孤岛,也总有个人站在自己身边。由此她不再惧怕,也不想逃避,以至于当她在店里看到独自前来的温冉,也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自惭形秽。2冬日的上午,阳光照在店里,把不大的小店衬托得温馨舒适。白星速给另一边的几个客人上了菜,转身走进厨房,靠在门框上看着面对面坐着的温冉和杨珞期。“哎阿速你觉不觉得,”森子举着马勺指向她俩,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当然可能就我自己这么觉得,我就是这么一说啊,珞期和那个美妞长得好像有点像呢,虽然说不出来是哪,但就是觉得像……我以前觉得珞期看上去没有那么漂亮,但是她俩坐一起一看,珞期也不丑是吧?到底哪长得像呢?你也看看,你就不觉得她俩像吗?”莫飓森一直以来都废话颇多,这一串话虽然还是啰嗦得要命,但确实有点道理。白星速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毕竟是亲姐妹,基因是骗不了人的。森子得到了肯定,想接着说什么,脚踝忽然一痒,他低下头,胖墩儿正伸着舌头炯炯有神地盯着他。森子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一边笑一边弯腰丢了一块肉下去:“阿速,你看这狗多有意思,它以前老是粘着你,现在看我有好吃的就天天粘着我,果然狗就认肉不认人哈哈哈。”果然莫飓森就是莫飓森,话唠的毛病始终改不了。白星速掏掏耳朵,忽略掉森子的声音,望向桌边的两个人。温冉捧着水杯,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有些歉意地看着她:“珞期,我是来替我妈道歉的,真的特别对不起。之前我陪她去医院看过,她有很严重的焦虑和躁郁情绪,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我说这些不是想帮她辩解,就是想跟你解释一下。”“也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杨珞期眼神飘向窗外,刻意没有看她。温冉知道她这是还在生气,态度放得更低了一些:“我妈妈的错我道歉是应该的,现在这么关键的时期,你因为这件事不去学校的话……”“为什么你妈妈的错要你来道歉呢?”杨珞期打断她,看向她充满歉意的眼睛:“那你是不是觉得,我妈妈的错也该我来道歉呢?”温冉一愣,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根本是两码事啊,我就是……”她顿了一下,有些词穷,杨珞期也不想再听下去,她不喜欢温冉,只不过是因为她拥有了自己缺失的全部,每次面对她,就得面对那个事事不如人的自己。只是看她一脸歉意,杨珞期还是有些心软,转开话题问道:“你就为了说这个来的?”温冉手里的杯子已经空了,白星速提着茶壶出来给她重新倒了一杯,回身看看杨珞期还有一半茶水的杯子,犹豫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塞到她手里,眉眼有微微的暖意。这茶水有些苦,他知道她不喜欢苦味的东西。“嗯,就是想来道个歉,你这几天都没来学校,班里同学们也很关心你。”温冉举起重新倒满茶水的杯子抿了一口,欲言又止:“还有就是,以后你见到爸爸的时候,能不能别说起那件事。上次他们两个因为你大吵了一架,我挺担心的。”原来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话。杨珞期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桌上的茶杯还在冒着热气。温冉护着自己的妈妈,护着自己的家庭,这本身就无可厚非,杨珞期深吸口气,然后下了决心般再一次看向温冉:“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和爸爸见面了。”她说着站起身,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长条形的盒子递给温冉:“展郑明天过生日吧?上次我问他想要什么礼物,趁着放假就提前买好了。我已经和老师说好了,不去学校了,估计以后见面的机会也没有多少,你帮我拿给他吧。”温冉迟疑着接过来,心里忽然有些酸涩,抬起头想说什么,却被杨珞期打断:“哦对了,我也和奶奶商量过了,这段时间就找新房子。只要找到新的房子,我们就会搬出去,把房子还给,”她微微一顿,随即接着道:“还给你爸爸。”“其实不用的,你们都已经住了那么久了,就继续住着吧,杨奶奶年纪也大了。”温冉跟着站起身,有些无措:“我妈说的那些话你不用都放在心上,她不会再来打扰你的。”“温冉,你不用说这些。”杨珞期看着她,皱眉的样子和她如出一辙:“如果不是因为展郑,我们俩也不会走这么近,谢谢你拿我当朋友,但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不再有瓜葛会比较好。”温冉本来准备的词在听到她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那好吧,我先走了。”杨珞期没回应,重新在桌边坐下来,嘴里的糖有些寡淡无味。森子站在厨房里还想说什么,被白星速推了一把,乖乖闭上了嘴。3白星速始终不理解的是,对于搬家这么大的事,杨奶奶居然没有多问什么。照理来说,杨珞期和温冉既然是同父异母的姐妹,那杨奶奶也该是温冉的奶奶,可每次温冉来,并不和老人有过多接触,仿佛陌生人。围绕在杨珞期身边的事情远比他现在看到的更为复杂,他虽想不明白,却也知道她不说,自己就不该多问。新的房子是森子帮忙找的,一间狭小且阴暗的两居室,连阳台都没有,但是租金便宜,杨珞期急于搬家,没考虑多久就租了下来。搬家的那天展郑来帮忙,并没有带上温冉。杨珞期看到他脖子上挂的项链,再看看自己的,心里竟没有一点兴奋。那个时候她终于知道,她再也不在意这个人了。从高一时第一次见面的紧张激动到后来处心积虑和他成为朋友,再到现在慢慢疏远,也不过是短短三年的事情。春天已经到了,杨珞期看着小区里重新长出的花花草草,在心里默默和过去告别。旧房的钥匙杨珞期快递到了爸爸公司,他打了很多通电话过来,她一个都没有接。“真没想到啊,杨珞期,你们家就住你们三个人,东西居然这么多!哎,那个柜子里是什么啊?那么沉,我的腰都要折了!白星速你快过来搭把手……”森子一边絮叨一边把衣柜搬到卡车上,还抽空回头对杨珞期抱怨:“所以我之前就说得雇一个搬家公司或者几个临时工,为什么要我们来帮忙啊,还不给钱!搬完家必须请我们吃饭!还得去个好饭店!我就想尝尝那些大厨做的菜到底有没有我做的好吃……哎展郑展郑!那个箱子不能放在下面,到时候车一开就压垮了,你把箱子给我你去给阿速搭把手,他那个东西看着挺沉的。”“大哥你说话能不能带个标点符号啊!”展郑一边感叹一边接过白星速手里的箱子,放上卡车以后看向杨珞期:“搬完了吧?那我回去了啊。”“别啊,珞期肯定得请咱们吃饭啊,你走了不就吃不着了么?再说到了那边还得把东西拿下来呢,你现在走了一会儿我们怎么办啊。”森子说着走过来拉展郑的胳膊,展郑笑笑没理他,依旧看着杨珞期:“明天要交的作业我还没写完,我就先走了。”杨珞期理解地点点头:“嗯,你先走吧,今天谢谢啦。”卡车位置有限,杨奶奶自然坐在前面,他们三个和货物一起挤在后面。森子早上起得早,干活又卖力,靠着衣柜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杨珞期抱着胖墩儿,紧挨在白星速身边,春天的风还是有些凉,胖墩儿冷得一直往她的怀里钻,白星速看着她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牵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写道:不开心?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同样凌乱,杨珞期看着他笑了笑,摇头:“没有啊,你怎么这么问?”白星速帮她理了理头发,正想伸手写字,却被杨珞期一把握住:“阿速,以后可能得委屈你了,那个房子我去看过,真的超级小。以后咱们只能在小房子里挤着了。”白星速看着自己被她握住的手,耳朵腾地烧了起来,杨珞期还在说:“其实想一想,温冉也没什么不好的,她长得好看,性格好,学习也好,也没有什么坏心眼,我要是展郑我也喜欢跟她一起玩。现在展郑应该挺为难的吧。”卡车忽然颠簸了一下,白星速正好低着头,因为这一颠他猛地撞上杨珞期的脑门,痛得她闷哼一声,眯起眼睛,揉上额头,抱怨:“阿速好疼。”怀里的胖墩儿趁机挣脱杨珞期的怀抱钻到森子身后去了。白星速的下巴也撞得很痛,不过还是先抚上杨珞期的头,轻轻揉了几下。杨珞期看着白星速被撞得有些红的下巴,也问道:“你是不是也撞得挺疼的啊?”白星速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忽听杨珞期疑惑的“哎”了一声:“阿速,你下巴这儿怎么也有个疤?是刀片划的么?”他无奈地笑了笑,在她掌心写:不记得了?那是上次她帮他刮胡子的时候划破的伤口,没想到居然真的留了疤。白星速看着她努力思考的样子,笑着拍了拍她发顶,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新租的房子比白星速想象中要好一些,小时候颠沛流离,多么恶劣的环境他都见过,这样的房子相比之下堪称天堂。杨珞期给他留了一个单独的房间,自己和奶奶睡一起,白星速不同意,考虑她还要学习,坚持让她也单独住一个房间,自己睡客厅。最后杨珞期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他睡沙发。。这边楼层低,四周都有高楼挡着,晚上站在窗前只能看见一小片夜空。白星速躺在沙发上,手指百无聊赖的划上胖墩儿的背,划了很久才发现自己一直写的都是同一个字,那个字是“家”。时钟敲到了十一点,奶奶早就睡了,白星速刚铺好被子,就看到杨珞期拿着两罐饮料来了客厅。“白天和森子吃饭光听他一个人说话了,我看你水都没喝几口。”杨珞期把其中一罐饮料塞到他手里,自己已经拉开易拉罐的拉环灌了一大口下去。白星速接过饮料笑得了然,他知道她这是有什么话想说。杨珞期不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只是在她漫长的成长里,压抑了太多的情绪。她发呆一样盯着这个陌生的客厅,好久才凑近白星速,神秘兮兮的说道:“阿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以前暗恋展郑。”白星速凝视她亮晶晶的眼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知道她暗恋展郑,同时捕捉到了她话里的那句“以前”。杨珞期似乎很不满意他的反应,主动伸过手:“要不,你也告诉我一个秘密,我都告诉你我的秘密了。”白星速抿抿唇,自是不能会回应。他只有一个秘密,但不能说。杨珞期见他不伸手,无所谓的偏过头:“算了,等你有一天想说了再告诉我吧。”她的头发披下来挡住了一边的眼睛,白星速很想伸手帮她撩开,可是又觉得这样不妥。可能是心情不错的缘故,她声音软软的:“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一开始为什么会关注展郑。可能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和我搭话的人吧,总是笑眯眯的,让人觉得很温暖。”展郑如果是太阳,那温冉就是月亮,两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地方,不可替代。而杨珞期像天上的星星,繁星璀璨虽然美丽,却无人在意她是其中的哪一颗。“阿速,到底什么是真正的在意一个人呢?”她眯起眼睛,伸手拍拍白星速的头发:“你看你多好,没有牵挂的人,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去哪就可以去哪。有时候我真怕你悄无声息就走了……”白星速心里一软,想告诉她自己不会走,可是刚写了两个字,就听到她均匀安稳的呼吸。他哭笑不得的低头看她,发现她竟然这么快就睡着了。大概是搬家太累,他收敛笑意,看着她的侧脸,动了动唇,尽管并没发出一点声音。放心吧,我不会走的。4在一切都安顿下来以后,杨珞期找了一个补习班学习美术,一方面成全了自己从小的爱好,一方面也能从艺术方面另辟蹊径,博个好前途。为了不给奶奶增添负担,她也在外面找了个兼职,每晚三小时,在并不正规的商场里卖衣服。虽说不正规,商场负责人还是认真核对了她的身份证,确认她已经成年才肯录用她。这样算下来,杨珞期比之前还要忙一些,去饭店里帮忙的时间便不多了。晚上下班时通常已经天黑,白星速不放心,特地跨过几条街去接她。偶尔天气好,两个人并肩走在路灯昏黄的马路上,即便不说几句话,也觉得内心安定祥和。而白星速也为了补贴家用,在森子的介绍下找了一个兼职。饭馆清闲的时候他就到洗车房洗车,不需要和客人交流,也免去了不会说话的麻烦。家里的生活因为有饭馆撑着倒也不至于太拮据,杨奶奶心情好的时候还找人把门店小小装修了一下。夏天到来的时候,杨珞期用自己兼职攒的钱给白星速买了一个很便宜的手机,联系人里只有她一个人。回家的路上杨珞期把装着手机的盒子递给他,白星速接过来用眼神询问她是什么,杨珞期笑着让他打开看看。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支白色外壳,黑色边框的手机。白星速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她,他不能说话要手机有什么用?杨珞期明白他的想法,拉着他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阿速你要是有手机的话,即使咱俩没在一个地方也可以互相发短信联系了,是不是很方便?再说你这半年来一直在赚钱养家,就当感谢你的礼物了!快打开看看。”白星速有些迟疑,但还是按她说的乖乖开机。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新短信,联系人显示的是“珞期”。他看看她,打开消息,只有短短的两个字,是她每天对他的称呼。阿速。街上的情侣一对对的从身旁经过,白星速安静地看着手机屏幕,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杨珞期凑上去想和他说话,却听自己的手机“叮咚”一声,弹出一条新消息。一一嗯,珞期。“你干嘛?好费钱的。”杨珞期捶了他一下,两个人笑着往回走,在离家还有一条街的距离时白星速忽然停下脚步,猛地回身看向身后跟了一路的女人。其实早在刚刚他就有所察觉,只是那条街上人不算少,有同路的人并不奇怪。现在眼看就要到家,女人还跟着他们,就有些蹊跷了。白星速心里绷着的弦一直没有放松过,这会儿转头的时候,眼里的戒备使他整个人显得极其冷峻。女人吓了一跳,杨珞期也是一惊,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对方先开口:“你们好,我是烟江模特公司的经纪人,我叫舒赫,你看上去很有潜质,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当模特?我从刚刚那条街就注意到你了,一直没好意思追上来打招呼,打扰到你们的话,真的很不好意思。”名叫舒赫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把名片递给白星速:“很久没有见到像你气质这么独特的男孩子了,你要是来的话,我们公司一定重点包装你,不知道你有这个意向吗?”“模特公司?”杨珞期凑上去看了看名片,薄薄的一张纸,看不出是真的还是假的。白星速礼貌摇头,对于舒赫的话完全没放在心上,拉着杨珞期转身就走。他最害怕的就是被别人发现,怎么可能去抛头露面当什么模特。二人到家的时候杨奶奶正坐在电视机前织毛衣,见到他们回来,她很高兴的对着白星速招手:“阿速快来,看看毛衣合不合身。”他这才知道,这么久以来,杨奶奶织的毛衣是送给他的。“奶奶,你这毛衣织了得有一年吧?原来不是给我的啊。”杨珞期靠着沙发坐到地毯上,啃了一口苹果,看到白星速把毛衣套上,笑道:“是因为长得高么?阿速穿什么都很好看呢。”“是因为长得好看。”奶奶接过杨珞期的话头,还不忘假装嫌弃地白她一眼,转向白星速的时候又笑成了一朵花:“不过这倒是真的,任何衣服穿到阿速身上就像模特走秀一样,我看展郑他们那些男孩子好像也不是这样呀。”提到展郑,杨奶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珞期,展郑他们是不是也快毕业了,他打算考哪你知道么?”白星速脱下毛衣后已经闷得满头是汗。杨珞期起身去拿了一条毛巾递给他,才坐下回答道:“他说想考警校,将来当警察。不过我觉得他不适合当警察啊,以前跟人起冲突的时候他连打架都不会,只能吃亏。”杨珞期说着转向白星速:“不过,我好像也没见过你跟人起冲突,阿速,你会打架么?”他一愣,不好意思的抚上自己的右手无名指,满脸无辜地点点头。“阿速看起来不像是会和人打架的样子啊,我都没见过他生气。”杨奶奶好奇地看着他,杨珞期听了这话忽然记起去年冬天在校门口,白星速抓着温冉妈妈的手腕,眼里不容忽视的愤怒。想来那好像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他那么生气,而当时觉得过不去的事情,不知不觉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也许时间真的是良药,杨珞期咬着苹果这样安慰自己。5“珞期,是不是还有几天就到你的生日了?”晚上吃完饭,杨奶奶一边看着在厨房里洗碗的两个人一边问。杨珞期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日历,应了一声以后想起什么似的看向白星速:“咱们俩是同一天的生日对吧?”杨奶奶惊讶得“哎”了一声,白星速也是一脸的茫然,随后忽然记起自己说过的话。那时候纯粹是为了应付杨珞期的问题随口说的,没想到她居然好好记住了。被人记得和在意,自他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光是这样想着,白星速便忍不住开心,抬手去拿洗涤剂,刚准备倒进去的时候手腕忽然被杨珞期一把握住。他诧异地看向她,耳朵又红了。杨珞期眼神倒是很坦荡,用另一只手拿过那瓶东西,在他脸前晃了晃:“阿速,这个是醋啊,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快过生日了,太高兴了?”杨奶奶坐在沙发上笑得开心:“那天你俩出去玩吧,饭馆那边有奶奶,不用惦记。”杨珞期听到这话之后惊喜得蹦跶起来,回身发现白星速还在愣神,她用胳膊撞了他一下。白星速这才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转过身接着刷碗,顺手把刚刚那瓶醋倒了进去。看得杨珞期一脸无语。6六月十三号。前一晚睡觉之前,杨珞期随口问了白星速一句他有没有什么愿望。洗漱之后白星速抱着胖墩儿坐在客厅里,因为她无心的问题陷入了长久的深思。小时候白星速还不知道世界上有生日愿望这种东西,等到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过了相信愿望的年龄。所以白星速一直觉得愿望其实就是心里的一种侥幸,害怕失望的人还是不要许愿比较好。时钟慢悠悠转到了十二点,白星速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正想着要不要去喝口水,黑暗里忽听杨珞期房间的门响了一声,随后就看到她蹑手蹑脚地走出来。“阿速生日快乐!”怕吵醒屋里的奶奶,杨珞期刻意压低了声音。客厅的灯关着,月光洒在她脸上,安静而温柔。白星速放下胖墩儿,刚站直身子,就听到杨珞期在一边小声催促:“快点换衣服,咱们这就出去。”大概是黑暗让人一时间摸不清位置和距离,白星速有些不自然,摸了摸发痒的耳朵,这才摸索着在她掌心写道:出去?“嗯,今天可是咱们的生日啊。”杨珞期说着推了推他的胳膊,带了一些撒娇的意味。白星速了然,她的想法他向来迁就,也就听话的去换衣服了。凌晨的街道几乎空无一人,只有马路上的车匆匆驶过,夏天的炎热褪成了怡人的清爽,带着北方独有的清新气息。白星速和杨珞期肩并肩走在马路边上,他不知道她要带他去哪,但也没有问,就只是静静地跟着她走。他们相处的大多数时间,都是这样沉默且自然。“怎么样?很新奇吧,你是不是第一次这样过生日?你看,就好像全世界只有咱们俩一样。”杨珞期笑着看他,得到他的眼神肯定以后更开心地笑起来:“阿速你这样看我的时候,侧脸特别帅,你知道么?”可能是因为街上几乎没有人,白星速看着身边叽叽喳喳的女孩,竟有了玩笑的心思。他抬手在杨珞期脑袋上敲了三下表示自己听到了,又像是回答她“知道自己很帅”。杨珞期皱眉,揉了揉脑袋,想假装生气。白星速不等她说话,已经大跨步跑到了前面,她追着跑上去,笑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两人一边开着玩笑一边走到了桥上,站在桥的中央向下看,马路上是川流不息的车辆。杨珞期嘴角还有微笑,声音却认真了起来:“阿速,他们说在这许愿的话会成真的,只不过白天的时候我不好意思,所以才这么晚来这。”她说着,把手拢在嘴边,对着夜空大声喊了一句:“我要许愿啦!”微暖的晚风吹在杨珞期脸上,也吹进白星速心里。她这样热衷于许愿,是不是尚且还相信这个世界存在无所不能的神明?他忍不住想起冬天,想起自己一个人看到的狮子座流星雨,其实他也宁愿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奇迹的。“我要考上很好很好的大学,挣好多好多的钱,然后让家人住进大房子里!”杨珞期喊完之后转过身,看看白星速,忽然问道:“我之前问过你有什么愿望,你想到了么?”白星速微愣,就算他有什么愿望,也没办法在这喊出来啊。她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笑着伸出手:“你写下来,我替你喊。你就把我当作你的嗓子就行了。”白星速看着她真挚的眼睛,忽然回想起自己和杨珞期从认识到现在发生的事。在他缩在长椅上的时候,她说自己的家从此以后就是他的家,在他没有办法言语的时候,她说我就是你的嗓子。或许这一刻她眼里的真诚和温暖打动了他,也或许更早,白星速忽然意识到,他再没法跟杨珞期分离。因为单是想到那样的画面,便觉得万箭穿心,痛不欲生。他摒弃了所有喧嚣,手指划上她的掌心,只有四个字,他却写的极其缓慢。——万能的神灵,你听得到吧?今天并不是我的生日,可是我还是想要真诚的许下愿望。从这一刻起,请你务必保佑我身边的这个人,祝她一生幸福平安。###第七章### 日出·暗潮1夏天的气息占据整座桐城的时候,胖墩儿因为过于臃肿的体型而吃了不少苦。晚上白星速去厨房喝水,低头就看到它趴在地上伸着舌头喘气,他好笑地蹲下来,刚想摸摸它,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影一闪,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金属工具。白星速心里一紧,本能的转身想制服对方,却看到杨珞期拿着剪刀,一脸愁容。他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指指她手里的剪刀,露出疑惑的眼神。“我看胖墩儿毛太厚了,是不是应该剪剪啊?你看它热的,都成了热狗了。”杨珞期边解释边蹲了下去,眉心紧皱:“可是我也没给狗剪过毛啊。”白星速被她的话逗得笑起来,杨珞期转头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你把它抱去客厅,这里灯太暗了。”忧心忡忡的不只是白星速,还有胖墩儿。当杨珞期的剪刀犹豫着剪下去的时候,白星速清晰地看到了它的颤抖。折腾了大概二十分钟,一人一狗都已经是接近虚脱的状态。最后白星速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接过剪刀,还不忘递过去一个肯定的眼神。“我就知道阿速你肯定会!毕竟你看起来什么都能做得很好。”杨珞期双手撑着下巴,审视崇拜地看着他:“不过别剪得太短了,不好看。”白星速淡淡一笑,用眼神示意她放心,然后温柔抱过地上的胖墩儿,毫不犹豫的一剪刀剪了下去。——那一年,胖墩儿在没有毛的情况下,闷闷不乐地过了一整个夏天。2或许是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饭馆的生意清减了不少。闲暇时间一多,白星速就会在把杨珞期的书拿出来看,有时候杨珞期心情好,也会给他讲一讲课本上的古诗文。那天白星速独自一个人走在街上的时候,满脑子忽然都是那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这句诗杨珞期没有给他讲,他只记得当时森子在一旁大声说红豆那个东西好吃啊!我最喜欢吃红豆馅的东西了。想到这白星速笑了笑,折身走进街边的超市。今天买什么样的糖呢?白星速慢悠悠的在超市里闲逛,抬头看到货架上摆着一盒红豆味奶糖,下意识就伸手拿了下来——透明的盒子,里面是独立包装的糖果,看起来精致漂亮。眼前闪现出珞期接过糖时笑眯眯的样子,白星速不自觉的也笑起来,拿了这盒奶糖毫不犹豫的去结账。那天晚上,白星速貌似不经意的把糖放到珞期手里,她果然如他所想,笑得灿烂明媚:“今天的糖好高级啊,看着就好吃,我尝尝。”杨珞期剥开糖纸,迫不及待的把糖放进嘴里,紧接着表情一愣,抬头时正好撞上白星速期待的眼神。她眨了眨眼睛,一边笑一边赞叹的点头:“真好吃。”白星速看着她脸上微妙的表情,自己也拿了一个想尝尝,杨珞期见状慌忙伸手抢过来,连同盒子一起抱进自己怀里:“你都说给我了,不许吃啊。”她脸上的表情有点严肃,白星速笑笑,没有抢的意思,只是牵起她的手在上面写了那句诗。十个字对于一个小小的掌心来说还是太长了,杨珞期迷茫的看着他,然后愣愣的摇头:“什么?”他只是想问问她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可写了几遍也表达不清楚,只好摇摇头算了。白星速不知道的是,这首诗的意思从来就不在于前两句,很久以后他在她的书里翻到了那首诗,这才知道,原来红豆是个相思物。——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3展郑被警校录取的消息传来时,杨珞期正抓着白星速的手腕给他画手表。手机响第一声的时候她没理,不一会儿铃声就开始大作。“珞期!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被烟江警察学院录取了!哈哈哈哈!你快告诉阿速和森子他们,我的升学宴你们一定得来啊。”展郑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听得杨珞期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直到听到那边温冉同样带笑的声音:“展郑你小点声,这是在学校呢。”她嘴角的笑容敛去了一些,随即又笑开:“恭喜啊,你的升学宴我们肯定会去的。”“啊对了珞期,我爸有几张景区的门票,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带上阿速咱们一起去爬山吧!”展郑说着看向身边的温冉:“温冉也会去,咱们都好久没见了,一起出去玩玩呗。这周末怎么样?可别说你没时间啊,森子说你这周末补习班和兼职都休息。”嘴欠的莫飓森!杨珞期在心里骂了一句,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嗯,那周末见吧。”森子见她挂了电话,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刚才是不是展郑的电话啊?我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你们要出去玩么?去哪玩啊?要不也带上我一个吧,我周末什么事都没有,闲得很。你们一共几个人啊?我用不用带什么东西还是就直接去?喂,杨珞期你听见我说话了么?”白星速头痛的揉揉耳朵,杨珞期单手撑着下巴,很敷衍的笑了笑:“门票不够,你还是留在店里炒你的菜吧。”接下来的一周杨珞期都在祈祷着周末会下雨,这样她就不用和温冉见面,避免了许多尴尬。只可惜周六早上窗外艳阳高照,白星速早早换上了一身清爽的运动服,站在门口等她,杨珞期欲哭无泪,磨磨蹭蹭地换好了衣服,跟着阿速出了门。距离她上次见到温冉已经过去了半年的时间,温冉瘦了很多,远远看去有些楚楚可怜的感觉。杨珞期不想显得自己小气,见面时先落落大方地打了招呼,温冉自然也冲她微笑,就好像她们之间从没发生过之前那些事。白星速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半年时间不算长,但珞期明显成长了许多。山路比想象中难走,白星速始终紧紧跟在杨珞期后面,唯恐她脚下不稳跌倒。。到达山顶时已经接近傍晚,四个人筋疲力尽地躺倒在地上,看着晚霞慢慢烧过整片天空。望着天空,展郑偏过头,先开口道:“不好意思啊珞期,你过生日那时候我们全家出去旅游了,都没给你准备礼物,只能祝你一句迟到的生日快乐了。”他脖子上还挂着杨珞期送的项链,温冉也是。自己送出的礼物能被这样珍惜,杨珞期便也不觉得难过了:“没事。不过你真考上警校了啊?毕业以后是留在烟江还是回这边?”展郑笑了笑,拉住温冉的手,声音里带了些甜蜜:“那就要看温冉去哪了,我们俩已经商量好了,她去哪我就去哪。”白星速看看他们拉在一起的手,又急忙去看杨珞期的表情,好在后者似乎并不在乎,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你们在一起了?”“嗯,高考之后,也都是成年人了,我就把话说破了。”展郑笑眯眯的,温冉神色中也尽是甜蜜。杨珞期心内平静,面色更加平静:“那你们可要好好在一起啊,我从现在开始攒钱,等你们毕业结婚的时候可以给你们包个大红包。”几个人都笑起来,夏天的末尾,杨珞期和温冉冰释前嫌。晚上两人睡一个帐篷,杨珞期看着温冉熟睡的眉眼,想起森子之前总说自己和她长得像。这样一想,免不了又记起往事,思绪愈发纷繁,最后实在睡不着,干脆坐起来给白星速发短信:阿速,你睡了吗?不到五秒,白星速回复:没睡。我在外面秋千那里。她抿唇,回复道:我去找你。杨珞期披上外套,轻手轻脚离开帐篷。沿着帐篷往右边走,大概三百米的地方有一架秋千,白天他们来的时候在那里合过影。夜里山上黑,杨珞期没走出几步,就看到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过来,她认得那高高瘦瘦的影子,便小声道:“你不是说在秋千那边吗?怎么过来了?”三百米距离不算远,但能这样快出现在她面前,想必也是跑过来的。杨珞期想着就在他背上敲了几下,有些后怕:“这么黑的天,你跑过来万一摔倒怎么办啊,山路本来就不好走!”白星速一向好脾气,她敲他后背,他也不生气,两人互相搀扶着在帐篷外的椅子上坐下,杨珞期突发奇想,凑近他小声说:“阿速,反正我们都睡不着,不如就坐在这等日出吧。”按照白星速对她的了解,她每次说自己失眠,但是不出半小时就会睡着。心里虽然这么想,表面上却还是点点头附和她。不出他所料,十分钟后,杨珞期窝在椅子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白星速忍俊不禁,回自己帐篷里拿了毯子给她披上,再度坐下来,倒真的有些失眠。失眠的时候他会想起从前的岁月,那些绝望的日子并不陌生,他甚至可以记起自己穿梭在人群里时耳边呼呼的风。熟悉的寒冷蔓上心脏,他深吸口气转过头,看向旁边睡得香甜的人,这才感到一点安慰。4杨珞期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和温冉手牵着手走在夏日阳光灿烂的马路上,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行人纷纷感叹这对姐妹长得真像。过马路的时候前方突然冲出来一辆车,她看到自己被狠狠的抛向天空然后重重砸向地面,最后倒在血泊里。很多人惊慌失措地围上来喊着她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是该躺在血泊里的,但她也在哭着往人群里挤,这时有人拉住她的手,她回头,看到展郑异常清晰的脸。展郑一把抱住她,哭得泣不成声,他说温冉,珞期死了。她猛地回过头,看到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和自己有张一模一样的脸,而面前的人,正对着自己喊温冉的名字。杨珞期一惊,睁开眼睛,偏头就看见白星速闭着眼,似乎正在熟睡。还好是个梦,她这样安慰着自己,然后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是凌晨两点半。白星速原本就睡得浅,因为她的响动也醒了过来,看到她脸上惊魂未定的表情,于是赶快在她掌心写道:怎么了?杨珞期摆摆手,疲惫地揉揉自己的脸:“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个噩梦。”白星速眼含疑问,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梦的内容告诉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却不知该从何解释。周围夜色静谧,杨珞期却没了睡意,窝在椅子里发了会儿呆,转头看向白星速道:“我睡不着了,正好现在天还没亮,我们说不定真的能看见日出。”她的脸上都是倦意,白星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但还是识趣的没有问。两个人把椅子搬到离帐篷稍远的位置,找了个最好的角度,肩并着肩再度坐下。坐在这里远远望去,山峦在夜色的掩映下显得异常壮美,杨珞期畏寒似的往白星速身边靠了靠,不知是不是黑暗让人变得感性,她稍稍犹豫,还是偏头枕上他的肩。白星速仰着头,不动声色地将肩膀放得低一些,让她靠得能更舒服。杨珞期的眼睛微睁着,很多说不清的惆怅在这个夜里被放大成无法填补的空洞。“阿速,你不知道,其实我是个有很多秘密的人。”白星速偏过头,下巴碰到她的头顶,杨珞期笑了笑,不看他,继续说:“我小时候见到过跳楼的人,你一定没办法想象,那是什么场面。”他肩膀一颤,眼神闪烁了一下。“世界上有那么多种死法,为什么一定要选跳楼呢?我以前总是想不明白,可是后来有一天自己忽然就明白了,跳楼啊,是最最直接,也最最残忍的,倒不是对于死的人残忍,而是对于活着的人。”杨珞期说着说着伸出手,做出了一个东西坠落的手势:“你们离得那么近,可你就是救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你面前,那个过程里,最煎熬的应该就是目击者了吧。”白星速眼前又浮现黎歌满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样子,嗓子里开始干涩的疼,他咳嗽了两声。杨珞期并没发现他的不安,靠着他的肩膀还在轻说:“所以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的人应该是在惩罚别人,对不对?”他不知道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发现了自己的过去?还是她有了寻死的心?白星速胡乱地想着,低头想去看看她的脸,指尖碰到她的下巴,却摸到满手的湿冷。他一愣,捧起她的脸让她面对着自己,果然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那个在我面前跳楼自杀的人,是我的亲妈妈。”她的声音很轻,眼泪连珠串似的往下掉,白星速心里也跟着一酸。微茫的光亮缓缓自山的那面穿透而来,她满是泪痕的脸在他的面前越来越清晰,白星速终于皱起了眉,眼圈开始泛红。“阿速,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样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场景。”杨珞期说着哽咽起来,眼泪流下来覆盖了刚刚被风吹干的泪痕。她一直在哭,白星速怎么擦都擦不干眼泪,最后索性伸手把她紧紧地拥进怀里。其实我知道,那是一幅怎样的场景,我知道,所以也就更理解,你那时候该有多难过,多害怕。白星速轻轻拍着她的背,听见她渐渐放大的哭声,他拥得更紧了一些,在她背上轻轻地划字。一一我在。太阳喷薄而出,阳光缓缓笼罩大地。展郑揉着眼睛从帐篷里出来,看到那边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他微微一笑,正巧此时温冉也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展郑回身,也给了温冉一个拥抱。太阳升起的时候,我还能问你要一个拥抱,真好。5从山上下来后没过几天就到了黎歌的忌日,黑夜里火苗跳动,映着白星速面无表情的脸。他蹲在路边,朝火堆里又扔了几张黄纸,忽然一阵风吹过来,燃烧后的灰烬被风吹散,他侧过头,剧烈的咳嗽起来。按照规矩,忌日那天得为逝者烧些纸钱祭拜。他找不到黎歌的坟墓,只能在路边烧些纸钱,以求心安。只是当时的情景再一次在脑海里回放,他也再一次看见了那时的自己。他记得那时黎歌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叫他的名字,可是身后的脚步一直逼近,他不敢停下来。耳边尽是黎歌凄厉的呼唤,还有他不曾回头的踉跄脚步。白星速痛苦地捂住头,坐到冰凉的地上。无数回忆纠缠着爬上心头,而他躲无可躲。黎歌是什么样的人呢?她就像是阴暗的地狱里忽然开出的花。最初被带到那个地方的时候,黎歌作为他们中唯一的女孩,最早被带出去乞讨,就那样慢慢得到了大人们的信任。那时候机灵的孩子才能活命,那些不识好歹的都不知道去哪儿了,白星速没有多么想活命,可是他怕死,尤其是见到了一些可怕的惩罚场景之后。他们一起接受残酷而荒谬的训练,一起走在街头乞讨,一起心惊胆战的实施偷盗,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只有黎歌还笑得出来。能安全的长大,是多么奢侈的事情。一同被抓来的那些孩子,到最后也就只剩他和韩让、莫飓森以及黎歌。后来莫飓森逃走了,韩让心思深沉,愈发沉默寡言,只有黎歌偶尔会笑着和他说话,让白星速在黑暗中意识到自己尚且活着。莫飓森走之前,白星速不是没有跟他讲过自己的计划,比如搜集这个地方的情报去报警,哪怕同归于尽,也好过任人宰割。可莫飓森没有那样的勇气,白星速孤独前行,却又横遭变故。他苦心搜集的证据,如今大概就像这火盆里的纸钱一样,早就化成了灰。纸钱差不多烧完的时候,白星速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角落里忽然响起一声极其细微的“咔嚓”,白星速并没有听到。那是照相机被按下快门的声音。往回走的时候白星速情绪有些低落,走到楼下时门口站着一个人,轮廓很熟悉,他皱了皱眉,低下头打算快步溜进去,结果还没走进楼道就被那人一把抓住。他心里一惊,慌乱中打开手电筒,这才发现原来是森子。“白星速,你这么晚了在外面瞎溜达什么呢?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地方闹鬼呢!你出门怎么不关门啊,你有没有防卫意识啊,你看看,”森子不满地说着,把怀里一直抱着的东西嫌弃地塞进白星速怀里:“你家这叫胖子还是墩子的狗自己跑出来了,还好我今天回来得晚,要不然这狗就走丢了,珞期说这狗跟她手机一个价,要是狗丢了她肯定得气死,快把它带回去,这狗烦死了。”白星速看着胖墩儿无辜的小眼神,知道可能是自己出来的时候门没关好,它才跟出来了。森子见他没反应,凑近了看他:“不过你这么晚了去哪了?身上怎么有种烧糊了的味道。”他说着仔细嗅了嗅,白星速后退一步,手边没有纸笔,他也就懒得解释,拍了拍森子的肩膀,抱着胖墩走进了楼道里。而森子站在原地,看看自己被胖墩儿舔得湿了一片的衬衣,嫌弃地再一次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