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陶晏之，我想你了……
宋秋旻在浴室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出来后，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林昭还没睡，放不下她，眼神躲躲闪闪地观察她，宋秋旻勉强对他说了句“我没事”，便回屋休息了，她没注意，林昭握着拳头，眼里有怒火在燃烧。
这一晚，宋秋旻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很晚了，林昭不在家中了。
应该是去上班了。宋秋旻没多想，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觉得前所未有的空寂。
习惯吧，总会习惯的，宋秋旻想，她随手拿起一本书，却看到书上满满的写了两个字——阿晏。
陶晏之，我想你了……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陶晏之被林昭一拳打倒在地。
林昭红着眼，愤怒地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我姐分手？你不知道我姐有多喜欢你！她从小娇生惯养，根本不会做饭，可她第一次下厨，就是为你学做西红柿打卤面，她说你生日要吃西红柿打卤面！”
“我知道，分手肯定是她主动提的，可你就不能挽留一下她吗？你就不能多一些担当，勇敢一点？我妈都说了，我姐喜欢你也没关系，她还跟我姐说，以后你们毕业了，就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城市，好好发展。我姐都愿意放弃一切，为什么你做不到？”
是啊！为什么自己做不到？陶晏之倒在地上，问自己。因为他是个懦夫，他不敢反抗，他怕妈妈真的一冲动做出傻事，那他后悔也来不及。他的爱永远有所顾虑，妈妈说让他在两个当中选一个，他选了母亲，当个孝子。
“对，”陶晏之痛苦地闭上眼睛，“你说得对，我配不上你姐。”
“你就是个胆小鬼！”林昭气不过，冲上去又给了陶晏之一拳。
陶晏之没还手，默默地承受着一下重过一下的拳头，他想，这是他该承受的，他对不起秋旻，先说喜欢的是她，提分手的也是她，他总是让她一个人承受所有的压力。被打几下算什么？他活该，他甚至还有些高兴，最初，他碰到宋秋旻在路上哭，跟他说，她无父无母，是个孤儿，现在他看到了，秋旻有家人，有为她出头的弟弟，有很疼她的继母。
希望这样心疼她的人多一点，陶晏之想着，却听到一声凄厉的喊声。
“阿晏——”
“你是谁？为什么打我儿子？”
许爱玲冲过来，一把攥住林昭，死抓着不放。
她认出了林昭，眼睛瞪得都快突出来，手指甲都快陷进他肉里，她气得全身发抖，骂道：“是你这个小畜生！”
“妈，我没事，你放开他。”陶晏之急忙喊道。
“不放，我已经报警了！”许爱玲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这里有监控，他打人证据确凿，我要告他，告到他坐牢。”
“妈，他只是个孩子，还是学生，你不能毁了他。”陶晏之急了。
“毁了又怎样？”许爱玲看着林昭，眼里有深深的恨意，“他毁了我们一家。”
林昭挣脱不得，他不知道这瘦弱的中年妇女哪来的力气，而且他到底对许爱玲存了愧疚之心，也不敢挣扎得太厉害，怕动静太大，害她摔了，碰了。可谁能想到，许爱玲真的报了警，警察出警速度还特别快，他一抬头，看到两个警察朝这边走来。
林昭一下子慌了，他不能被抓进去坐牢，不能给家里添麻烦，他深深懊悔，为什么总是冲动？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他还是个学生，没经历过多少事，最后竟本能地望向陶晏之，向他求救。
陶晏之也没料到警察来得这么快，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会处理，叫他不要担忧。
三人被带到街道派出所。
许爱玲坚持要备案，调监控，给陶晏之验伤，她绝不会放过林昭。
她的态度很坚决，又是烈士的遗孀，出警的还是陶敬光的老同事，也不太敢说什么。陶晏之急了，一边同警察说，不要备案，他们会自己和解，一边去恳求许爱玲。
“妈，别这样，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
“满十八周岁了，就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且这次不是我去惹事，是他们来惹我！”
“妈，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你砸了人家的屋子，砸了人家的摊位，人家也没说什么。”
“那是他们对不起我！”许家玲的嗓音一下子刺耳起来。
陶晏之说不过她，他拉着许爱玲走到一边：“妈，我们到那边说。”
许爱玲不愿意，陶晏之有点卑微地恳求她：“妈，我求求你了，就几句话。”
许爱玲还是不动，陶晏之眼睛红了，问：“妈，难道我给你跪下，你才肯和我说几句话？”
这次，许爱玲终于答应了。林昭紧张地看着他们，也不知道陶晏之和许爱玲说了什么，再出来时，许爱玲竟答应和解了，不追究林昭的责任。
她似乎心情还不错，带着几分战斗胜利的喜气：“阿晏，你答应我的，要说到做到。”
陶晏之点了点头，许爱玲很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许爱玲被陶敬光的同事请到里面喝茶，陶晏之留着办手续，他看起来神色还算平静，只是藏在眼里的痛楚更深了。
林昭踟蹰了下，还是问：“你答应了她什么？”
“没什么。”
“是不是和我姐有关？”
陶晏之签字的笔一滞，但马上冷静地回答道：“和你姐没关系，林昭，我们分手了。”
林昭看了看四周，确定许爱玲听不到，靠近陶晏之，小声说：“你们逃吧，毕业后，带我姐走得远远的。你放心，你妈我会帮忙照看着。”
他说这话时真像个孩子，孩子气十足，可眼里全是真挚的感情。林昭又说：“我姐以后不会像喜欢你那样喜欢别人了，昨晚她回来特别伤心，我都听到了，她开着水龙头在浴室里面哭。她以为我没听到，其实我都听得到。”
陶晏之还是没回答，只是看着面前的纸发呆，其实那张纸也什么，只是签个字而已，根本不需要他这样来来回回地看。
他放下笔，看着林昭：“林昭，你真是个孩子。”
“你……”
“以后好好照顾你姐，”陶晏之拍了拍林昭的肩膀，“谢谢你，不过不是每对相互喜欢的人都能在一起的。我和秋旻，大概只能这样了。”
他说宋秋旻名字的时候顿了下，那停顿好像意味着他们之间隔着千沟万壑。林昭不知道说什么，看着陶晏之肿起来的眼睛，他很不好受，不该打他的，这段感情，他其实承受的更多。
“不过你放心，”陶晏之冲林昭努力笑了笑，“我不会忘记你姐的。”
她要的不是你的惦记，是和你在一起啊！林昭想。他看着陶晏之说：“对不起，陶大侠，我过分了。”
“不过分，你打我这几下，我心里还好受点。”陶晏之笑道，“就是以后别这么冲动了，你身体不好，要多注意，别让你姐担心。”
“对了，”陶晏之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你姐。”
“为什么？”
“多说无益，就别说出来让她担心了。”
“好吧。”
“那我们说定了，你别说出去！”
他的态度很郑重，林昭不得不郑重地点头：“好。”
陶晏之这才松了口气的样子，又嘱咐他：“这几天，多陪着你姐。”
有人陪着，伤心应该会稀释一点吧。
办完手续，陶晏之送林昭出门。
他们在门口碰到匆匆赶来的楚夏，派出所让林昭打电话叫监护人过来，林昭不敢打给妈妈，就打给楚夏了，她这次暑假没外出拍戏，难得在朝露城。
一看到林昭，楚夏瞪了他一眼，骂道：“行啊，都学会打架了？”
林昭缩到一边，不敢说话。
楚夏也看到了陶晏之，她没说什么，伸出手，用力地抱了他一下，轻声说：“别太难过，我知道，你也很难受。”
陶晏之看着远方，说：“我对不起她。”
这么多年的朋友，他们并不需要说很多，一个眼神就明白彼此在想什么。
楚夏看着好友的眼睛，那里面除了痛苦就是悲哀，没有昔日的一点点生气，她难过道：“别这样，阿晏，秋旻和你分手，不是想看你变成这样的。”
“我知道。”
“要走出来很难，但努力一下吧，快乐一些，多笑一笑。秋旻看到你这样，会怪自己的。”
陶晏之点了点头，想笑一下，却还是没法做到。
楚夏也不逼他，安慰道：“你也别太死心眼，未来有无限可能，说不定哪天你妈就想通了，你们也有转机了。她这么疼你，你不好受，她都看得到。”
“嗯。”陶晏之又点头了。
许爱玲已经走出会议室了，林昭得走了，免得她看了生气又突然变卦，陶晏之催他们快点离开，又小声补了句：
“楚夏，你叫她开心点，别再难过了。”
这个傻子啊。楚夏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好。”
他们就此分开，楚夏带林昭回去。
她是开车过来的，林昭系上安全带，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下，末了，说：“不知道陶晏之答应他妈妈什么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别想太多，母子俩能有什么事？”楚夏安慰他。
林昭想起今天差点在警局留案底，心里一阵后怕，苦着脸问：“楚夏，我是不是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总是这样，他想为身边的人做点什么，结果不过是证明他是拖累。
楚夏没说话，只是把车停到路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这个自责的大男孩，一字一顿道：“林昭，人与人之间，就是靠给彼此添麻烦，才变得亲密。越是亲的人，越是会给对方添麻烦。在家里，这不叫麻烦，这叫亲人。而且，我觉得你不是麻烦，你很好，起码在我这儿，你是个特别称职的助理。”
林昭猛地抬头，对上一双笑意盈盈、满是鼓励的眼睛。
楚夏说完这段话，没再开口，直接启动了车，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就是这样，总是这么酷。林昭想，心里又欣喜又激动，被愧疚充满的心好受了点。
2.楚夏，他这么做，不是因为爱你，而是因为需要你
楚夏送林昭回家，今天的事，他们极有默契，谁也没有再提。
一到家，楚夏就去找宋秋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什么都不用说，任何语言也无用，她能做的，唯有陪伴。
宋秋旻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神情倒平静，就是明显能感觉这个女孩是忧伤的、不快乐的。楚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也是过去她发现宋秋旻喜欢阿晏时并不支持他们在一起的原因。
“起码你们在一起过。”楚夏安慰宋秋旻。
“是啊！”宋秋旻点点头。知道两个人心靠得极近是多么美好的感觉，其实不遗憾。她抬头，问楚夏，“楚夏，生活从来不会容易的，对吧？”
“嗯。”楚夏点头。
生活从来不会容易的，楚妈妈至今昏迷不醒，杜阿姨为生存奔波，陶妈妈无法放下仇恨，阿晏左右为难……众生皆苦，生活不会放过谁，谁都不容易，谁都活得不轻松。
“不说这些了，”宋秋旻打起精神，问，“你最近怎样？”
“我？”楚夏眉头皱了下，叹了口气，“他来找过我。”
这个他，自然是谢千然。楚夏和他分手之后，他就不断找过楚夏，试图复合，但楚夏始终避而不见。
“又找你复合？”宋秋旻问。
“不是，”楚夏摇了摇头，眼神也很纠结，“这次他找我拍戏。”
拍电影，一部以楚夏为女主角的电影。
其实，谢千然来找楚夏，已经是上星期的事了。
这次，他没打楚夏电话，直接找到楚妈妈所在的医院。楚夏不想让楚国民看到他，下楼去见他。
谢千然给了楚夏一部剧本，说投资他拉好了，剧组他已经组起来了，现在就差她签合同。这是分手后，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独处，谢千然给楚夏一纸合约，一部为她量身定制的电影。
“我知道你需要这个。”谢千然把剧本塞到楚夏手心，眼里有恳求，“不要拿你的前途开玩笑，不要拒绝我。”
说完，他就走了，连给楚夏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楚夏在医院大厅的长椅上看完剧本了，确实是个好本子，如果拍得好，将来会是她的成名作。正式复出已经两年了，楚夏还是一点水花都没有，始终在跑一些可有可无没有亮点的小配角，再这么默默无闻下去，她会沦为这个时代的背景板，不会有登台表演的机会。这个时候，楚夏需要这个剧本，需要这个机会，需要能证明自己的代表作。
剧本的署名是“千山”，这是谢千然写剧本的笔名，他已经很久没有亲手操刀剧本了。
楚夏打电话给谢千然，语气很冷静：“谢导，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不需要再为我做什么了。”
她不需要谢千然的道歉，任何形式都不需要。
“楚夏，”谢千然坚定地叫她名字，“我不是拿这个在恳求你的谅解，是它需要你，只有你，才能让它大放异彩。”
“这话夸张了，圈内还是有很多演员能表现得很好的……”
“她们不行，谁都不行！”谢千然一下子激动起来了，“她是属于你的，只有你能演好她！”
楚夏沉默了，半晌，她跟谢千然说了几句客套话，快要挂电话时，听到谢千然说：
“楚夏，不要拒绝我。”
嗓音很深沉，痛苦又深情，更像是在说，不要拒绝回到他身边。
楚夏挂了电话，说不出心里的感受，有点痛，还有点难过——谢千然，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会答应他吗？”宋秋旻问。
楚夏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楚夏，你需要这个机会。”
“我明白，只是……”楚夏抬头，看着窗外，“李雪晴找过我。”
李雪晴，这个名字宋秋旻听过，谢千然的前女友。就是她带着记者团堵火锅店，把谢千然劈腿的事弄得天下皆知。不过传闻中这人极有背景，所以当年谢千然、楚夏被骂得体无完肤，人人喊打，竟愣是没人去起底这个“受害者”。不是娱记不知道，而是他们都不敢写，怕得罪她。做这行，哪些能写，哪些能爆，娱记们都拎得清清的。
李雪晴是在谢千然出现后找上门的，她去了楚夏家。
她在楼下驻足了很久，直到楚夏看到她，李雪晴摘下墨镜，笑意盈盈：“房子真漂亮。”
这是楚夏第二次见她。李雪晴长得也极为漂亮，她和谢千然同龄，有着成熟女人的美艳和韵味，妆容精致，穿着也极为大方得体，阔腿裤、真丝衬衫，高贵优雅又不失气势。
混时尚行业和娱乐圈的人都有火眼金睛，楚夏打量了她一下，就认出不少单品是最新款的限量版，这一身下来，就是普通白领一年的收入。
她不但有钱，气质也很好，这种气质不是一时间靠金钱堆砌出来的，而是成长岁月熏陶沉淀出来的，优雅而不失大气，从容又自带张扬。
若是萍水相逢，楚夏遇见这样的女人，大概会多看几眼，心里生出一丝“我以后也会变成这样的女人”的感叹，可惜现在她们面对面站看，看彼此的眼神都谈不上友好，仅限于礼貌。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李雪晴笑吟吟地问。
楚夏请李雪晴进来，李雪晴丝毫不见尴尬，还饶有兴致地参观楚夏的房子，边看边点评一番，末了，笑道：“你这叫夏王宫？倒挺有意思的，可惜呀，谢千然大概是很难‘进宫’了。”
终于来了，楚夏心里想，看着李雪晴，不说话。她始终记得在那个闪光灯不断闪烁的夜晚，这个女人对着她一字一顿：“你是个可耻的第三者！”直接给她判了罪，就算谢千然发了声明，至今还是有人骂她破坏别人的感情。楚夏不卑不亢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谢千然找过你了吧？是不是还给了你一部剧本？”李雪晴终于进入主题，她坐到沙发上，这明明是别人家的客厅，可她却像坐在自己家一样自在，明明她是坐着的，可眼神却审视着楚夏，轻蔑甚至带着一丝愉悦，她问：“你是不是很感动，觉得他真的很爱你，为你发声明，和我分手，现在你们都不在一起了，他还拿着剧本求你当女主角？”
楚夏没说话，只是冷漠地看着她。
李雪晴喝了口热茶：“别感动啊！楚夏，他这么做，不是因为爱你，而是因为需要你。”
她放下杯子，继续说：“你可能听说了，我挺有钱的，我确实挺有钱的。谢千然这几年能发展这么快，除了他有本事，更多的是我在背后给了他很多资源。谁叫我喜欢有才华的人？他偏偏有才华，长得还不丑，我们就在一起了。本来我们挺好的，他有才华，我有钱，彼此成就，互助互利。”
“但偏偏出现了一个你，楚夏，”直到现在，李雪晴才露出明显情绪化的神情，她的眼中有恨意，“他说他喜欢你，只能对不起我，要和我分手了。我也没办法，只有放他走，但我投在他身上的资源不可能跟他走。我得收回来，他无义，我自然得无情，我收得干干净净。所以，楚夏，别感动得太早，谢千然现在早已不是什么获得国际大奖的导演，他是娱乐圈身败名裂的一条丧家犬。我倒想看看，光有才华，他还能做什么？”
李雪晴这番话说得相当无情，可楚夏还是从她满是恨意的眼里看到失落和痛楚。无论他们是因何走在一起，李雪晴是爱过谢千然的，可能现在还爱着吧？只有念念不忘，才会前来找她。楚夏没反驳她，只是叹了口气，笃定道：“他伤了你。”
短短的四个字像突然揭开李雪晴不以为然的面具，撕开她的高傲和矜持，她一下子激动起来，站起来道：“对，他伤了我！不过他今天怎么伤我的，以后也会怎么伤害你。他来找你，不是因为爱你，而是他需要你，他现在身败名裂，需要一部作品挽回声誉，我已经放出话了，哪个演员敢接他的戏，以后就别想跟我的资源合作，如今没人敢接他的本子，他才需要你！现在也没人投他的电影，他把所有钱都投进了这部电影，如果戏拍不起来，他就完了，表面看，是他给你一个当主角的机会，其实是你在救他！你可能不知道吧，没被我发现他劈腿之前，谢千然还跟我提过你，说你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演员，退出娱乐圈可惜了！他不是爱你，是爱你的演技，他在利用你，像利用我一样利用你！”
这段长长的话说下来，李雪晴累了，坐到沙发上喘气。楚夏也没说话，表面平静，其实心里早已波涛汹涌，各种想法如巨浪一个个地打过来。真的像她说那样，谢千然是在利用她吗？他来找自己，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吗？他们之间，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老谢……还可信吗？
好半天，李雪晴才缓过来，她看着面色纠结的楚夏，笑了。
临走前，她拍了拍楚夏的肩膀，笑得一脸意味深长：“楚夏，谢千然是爱你的，可也没那么爱你。如果他真的那么爱你，在火锅店那次，他就该站出来护住你。你啊，远没他的前途重要。”
“可如果他真的这么在乎他的前途，为什么要和你分手？”楚夏问。
一瞬间，李雪晴面白如纸，她没再说什么，拿着包走了。
楚夏没送她，表面上看，楚夏反驳了她，胜了，可感情上没有输赢，只有爱和不爱。而且李雪晴成功了，她成功地动摇了谢千然好不容易在楚夏心里重新建立起的那点信任，如果真的像李雪晴说的那样，谢千然对她到底是爱多一点还是利用多一点？
楚夏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她只知道，分手这么久了，她还是会为谢千然心痛。
听到她骂他是丧家之犬，她会愤怒；听到他走投无路，她会担忧；听到他不是爱她，是需要她，她会难过……谢千然，谢千然这三个字，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楚夏的心里。
“我不知道怎么办。”楚夏收回视线，忧伤地看着宋秋旻，“理智告诉我，我不能答应，我要离他远点，不要再和他有再多纠缠，可又有一个声音在说，他需要我，而且我也需要这个机会。秋旻，你知道吗？有的演员等五年、十年都等不到一个好本子，可那真的是个好本子。
“但一想到我要进组，就要和他朝夕相对，我就很怕，我再也不可能全心全意地去相信他了，秋旻，我被诅咒了，李雪晴的话就像诅咒，只要一想到谢千然，我就会想起她说的……”
宋秋旻不知道如何帮助楚夏，这对她来说太复杂了，她只能伸手抱住不知所措的楚夏，轻声说：“楚夏，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我知道，我认识的楚大王不会逃避，只会面对，她什么都不怕，而且她喜欢拍电影，她是个出色的演员，她和我们都不一样，她的未来会星光璀璨，将来还要带我们走红地毯。”
“可我还忘不了他啊……”楚夏拥住宋秋旻，深深叹了口气。
她还忘不了谢千然，可她已不知如何去相信并面对他了……
楚夏陪了宋秋旻很久才回去，她要去医院陪妈妈了，关于谢千然的事，她还要再想想。
宋秋旻和林昭一起送她出门，中途，楚夏还夸了林昭一下，说他很懂事，其他演员都羡慕她有这么一个又帅又贴心的小助理。
楚夏边说边开玩笑问：“林昭，我可能过两天又要进组了，你还来做我助理吗？”
林昭立正，站了个标准的军姿，一本正经道：“随时准备跟大王开疆辟土。”
三人都笑了起来，宋秋旻发现，跟楚夏在一起，林昭总会显现出平时少有的活泼，秀气的五官都灵动不少，整个人洋溢着青春气息。
直到楚夏的车汇入车流，看不见了，林昭才跟宋秋旻回家。跟楚夏见上一面，他很高兴，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他可能比自己想的更喜欢楚夏，可一段无人回应的感情有多苦，宋秋旻比谁都清楚，她没忍住，说了一句：“林昭，楚夏只是把你当弟弟。”
“我知道。”林昭回头，笑得眉眼弯弯，“对我来说，这就够了。我能这么喜欢她，已经很好了。”
我能这么喜欢她，已经很好了。宋秋旻心一动，恍然大悟，是啊！她和阿晏能不能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只要她还能继续喜欢阿晏已经很好了。许爱玲管天管地，可管不到她心上去，她依然可以继续默默喜欢阿晏啊。
想到这，宋秋旻笑了笑，拍了弟弟一下，说：“你说得对，能喜欢他，就已经很好了。”
他们往前走，阳光照在他们身上，这是个美好的晴天。
3.那里，他们不必学会告别
过了两天，宋秋旻接到楚夏的电话，说她答应谢千然了。
“秋旻，你说得对，我是个演员，演员不该拒绝一个好剧本。而且，不管怎样，我需要这个机会。”
“那谢千然……”
“我和他，只是导演和演员的关系。”
“楚夏，你真的能放下吗？”
“我尽力。”
话虽如此，但感情的事真的能说放下就放下吗？宋秋旻不知道，她只是希望，这部作品能对楚夏的事业有所帮助。带林昭去横店一日游的那天，宋秋旻深刻地明白，娱乐圈从来不是个随便成功的地方，楚夏的复出之路注定不轻松，她需要一部又一部作品证明自己，这只是个开始。
楚夏一进组，林昭也辞了兼职，跟楚夏走了。
开学也近在眼前，宋秋旻背着行李提前返校，在排队进车厢时，她听到一声：“阿晏。”
宋秋旻回头，远远看到陶晏之推着行李，就在不远处，一个女孩跟在他身后，撒娇地说：“你别走那么快嘛，等等我呀！”
嗓音很甜，像极了女朋友向男朋友撒娇，陶晏之也停下来了，伸出手拿过她身上的背包，轻声说：“给我。”
“重吗？”
“不重。”
“阿晏，你真好。”
他们的对话也像极了情侣间的对话，并肩走在一起，郎才女貌，登对极了。
宋秋旻看着，一直看着，隐约觉得那女孩的面容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她实在想不起来了，她的注意力都放在陶晏之身上，盯着他，看着这张许久未见但万分熟悉的脸，她曾无比熟悉这张脸，熟悉这张脸的任何表情。
如今，他的眼中看着别人了，另一个女孩儿。
陶晏之，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吗？宋秋旻想，视线渐渐模糊。
“喂，站着干吗啊？”后面的人不满地催促她。
宋秋旻边回头边进车厢，隐约中，她似乎看到陶晏之往这里看了一眼，可能有看到，可能也没看到。
但他们会坐同一辆列车，可能会坐在同一个车厢里，甚至可能在相邻的座位，但那都跟他们没关系了，因为他们约定好了，不再联系，一年只见一次，就算他们面对面坐着，就算他们看到彼此，也不会冲彼此打招呼，说声“你好”都不行，他们变成陌路了。
他们只能等着，等着共同生日的那天，才重新属于彼此。
莫失莫忘，此生不渝，挂在脖子上的玉紧贴着心口，如此亲密，又各自远离。
宋秋旻想起一首老歌，“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爱过你，说时依旧泪如倾，星星白发犹少年”。
多年后，偶然重逢，星星白发犹少年，这会是他们的结局吗？
良辰美景都不在，只留一声空叹。
列车向前驶，会驶向哪里？
未来，他们还会相遇，还会在一起吗？
他们都不知道，只有未来会知道。
而这辆驶向未来的命运列车继续向前驶。
一辆大巴车正驶向山区，楚夏正坐在车上，林昭坐在她身旁，车摇摇晃晃，她可能太困了，头一点一点地，猛地往后一仰，脑袋落在了林昭肩上。林昭往她身边靠了靠，让她睡得舒服点。
坐在车后面翻剧本的谢千然看到这一幕，眉不自觉地皱起来，他站起来，走到楚夏座位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楚夏，醒醒，我要给你讲戏。”
楚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谢千然，不由自主地笑了下，笑得很温柔，又恍然意识到什么，站了起来，调整了下状态，礼貌道：“好的，谢导。”
谢导，剧组的所有人都叫谢千然谢导，她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曾经亲昵的称呼很难再从她口中说出。谢千然在心里叹了口气，示意她跟他到后座，他要讲戏。
两人迅速进入工作状态，认真专注，看不出，他们曾经是一对亲密的恋人，也曾山盟海誓。
林昭看着他们，看楚夏，也看谢千然，他想，他还要更努力，更拼命，只有这样，他将来才能当一名出色的导演，这样才能和楚夏并肩，才能把她捧上神坛，他要送楚夏一个最佳女主角的奖杯。
现在的他还太弱，但他会加油的，用尽全力。
命运的列车继续向前开，横穿大海，到达大洋的彼岸。
一个长相俊秀的东方青年走在世界名校的路上，一个漂亮的女孩叫住他。
“江何，等等我。”
江何停下来，看着朝他走来的洛冰璇：“有事吗？”
“有事，我有个坏消息，还有个好消息。”洛冰璇神采奕奕道，“请我吃饭吧，我就告诉你。”
“无聊。”江何就要走。
“关于宋秋旻的。”洛冰璇又说。
江何停下脚步，洛冰璇得意地笑了，她走到他身边，眼疾手快地抽过他随身带着的宝贝食谱，翻了翻：“我看看今天要吃什么。别说，留学这几年，把你的厨艺都练出来了，我妈都比不上你。”
“还给我。”
“再看看嘛，这么小气！”洛冰璇不满道，但还是把菜谱还给他。
两人并肩往前走，回到江何在学校附近的住处，江何去洗菜，洛冰璇在一旁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吃了起来，边吃边说：“坏消息就是，你的小学妹恋爱了。”
江何沉默，半晌才说：“这我知道。”
他亲眼看到的，那是两年前的春节，他回家时，他开车去找她，没到她家楼下，他就看到，她和一个男孩紧紧相拥，那个男孩他也认识的，就是她说过的“那个最帅的男同学”，他们在一起了。他默然了一会儿，没打扰她，开车离开了，回来的路上，他想，他大概没机会说出那个秘密了，那个喜欢她的秘密。
“就知道你偷偷关注她。”洛冰璇小声地抱怨了一句，“不过这个好消息，你肯定不知道。来，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江何没理她，继续洗西红柿。
“什么嘛！真无趣。”洛冰璇白了他一眼，真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什么，她又说，“他们分手了。”
“什么？”
“宋秋旻和陶晏之分手了。”
洛冰璇重复了一遍，她看到刚才还不为所动的青年洗西红柿的动作一滞，一向无波无澜、淡定从容的脸庞显现出欣喜的神色，漂亮的眼睛也有了生机勃勃的光彩，充满一种东西，那东西叫希望。
“谢谢你，冰璇。”江何对她微微一笑，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冲她笑。
可洛冰璇开心不起来，她不要他的感激，她想他像刚才提到她一样，他神采奕奕地看着自己。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客气啊，江何，这么感激的话，多请我吃几顿饭。”
“好，你点菜。”江何答应了。
两人继续打打闹闹，离他们回国的日子，还有一年。
这一年，还会发生多少事……
命运的列车到底会驶向何方，是开往春天，还是驶向寒冬？
无人得知。
但这帮年轻的孩子，还在找，找那个能让人生春暖花开的地方。
那里，山川大地，海晏河清，那里，他们各有所爱，紧紧相拥。
那里，他们不必学会告别。
那里，他们一直都在一起。
——全文完——
番外之海的另一边
文/麦九
我一定要回去见她一面。
这不知道是江何这一星期第几次翻阅那本菜谱了，每看一次，这个想法就越来越强烈。他想见她，想回去见她一面。
自从洛冰璇告诉江何，宋秋旻和陶晏之已经分手了，他就没法再平静了。
两年前，他曾回国一趟，开车去找宋秋旻，却看到她和一个男孩相拥在一起，那个男孩就是陶晏之，他不傻，她脸上的神情是恋爱的样子，他没打扰，默默地离开了。煎熬、懊悔、遗憾，最后只能假装淡然，江何以为，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那个秘密，现在，他们分手了。
江何曾有机会告诉她那个秘密，却忍住了，这一次，他不想忍了。他不想再看到她为别人笑，为别人甜蜜，而自己却像个旁观者，只能默默地转身，接受她的快乐幸福和他无关的现实。从小到大，江何的人生就像早已写好剧本，上名校、留学、归国创业，精英二代的标准模式，可这样优秀完美的人生，有太多的克制和理智，江何不想再克制了，他想见她，他有话要和她说。
他放下菜谱，拿出手机，订了最近的回国航班。
而在国内的宋秋旻，正和孟小兰面对面坐着，她们面前摆着两杯奶茶，可谁也没动。
那天开学返校，宋秋旻看到陶晏之和一个女孩一起上车，他帮她提行李，她亲昵地同他说话。两人有说有笑，像一对亲密的朋友。那么巧，他们真的坐在同一个车厢，宋秋旻的座位在陶晏之的后面几排，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陶晏之的后脑勺和女孩的神情。
这一路，是宋秋旻坐过最煎熬难受的动车。她看着他们闲聊，他为她倒水，泡泡面，她递零食给他，打扑克，听同一首歌……宋秋旻面无表情，心里却五味杂陈，阿晏，他……这么快把她忘了吗？不是的，他不是这样的人。可他们这么亲密，看起来那么好！
谢天谢地，这趟列车终于到站了，宋秋旻走在他们后面，陶晏之在前面，没有回头，也幸好他没有回头，因为他们已是陌路了。
直到他们一起坐上公交离开，宋秋旻想起那个女孩是谁了，孟小兰！上高中时，陶晏之粉丝团的团长，那个小他们一届的学妹。
现在孟小兰坐在她面前，来她打工的奶茶店找她，问她：“宋秋旻，我们能聊聊吗？”
宋秋旻为她做了杯奶茶，端了过去，孟小兰神情轻松自在，眼神却充满斗志和自信，她等宋秋旻坐下，才开口，第一句是：“宋秋旻，我会和阿晏在一起。”
她似乎并不在乎宋秋旻的反应和态度，径自地讲她和陶晏之的故事。
在高中时，宋秋旻在篮球场见过孟小兰一面，起初只觉得是个长相清秀气质恬静的乖乖女，等比赛开始，她吹着口哨头上绑着必胜布条为陶晏之加油喝彩，确实有陶晏之粉丝团团长的样子。而孟小兰其实除了对陶晏之热情大胆执着外，其实真的如宋秋旻第一印象，是个很乖的女孩。
她就是太乖了，学习好，家境好，又被家长保护得很好，刚入学时，莫名其妙地被校外一帮小太妹盯上了，每日堵着她要零花钱。乖乖女孟小兰何时遇到这样的状况，只有任人欺负的份，小太妹见她好欺负，变本加厉，有时候嫌钱少，还要她说谎去骗家长给钱，不给就打她。
陶晏之就是这样认识孟小兰，有次他晚回家，看到正被欺负的孟小兰，他不客气地报警了，在警察来之前，把孟小兰护在身后，同小太妹们对峙。他不和女孩计较，任她们推搡嘲笑，却把孟小兰护得好好的。警察来了，他帮着抓人，这些人必须长得教训，不然不学好。
那天，陪孟小兰做完笔录，从派出所出来，陶晏之又送她回家。一路，孟小兰都不敢说话，只是跟在他身后，不时地偷偷看他一眼，又一眼。她发现，这个少年很帅，比她遇见到的任何男孩都好看，虽然他刚才被推小太妹推搡，衣服脏了皱了，嘴角还摔破了，显得有点儿狼狈，但不足于掩盖他的光芒万丈。
到家了，陶晏之说：“学妹，以后勇敢点，有事记得找警察。”
他要走了，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可能是他的这句话给了她勇气，孟小兰用尽毕生的勇气，问：“哎，你、你叫什么名字。”
“陶晏之，”陶晏之回头，笑了下，“同学都叫我阿晏。”
阿晏，从此这个名字刻进孟小兰的心里。孟小兰本不会这么喜欢陶晏之的，可陶晏之这人实在是太温柔了。那天之后，孟小兰怕小太妹们出来后打击报复，总是提心吊胆，也特别地警觉，她没发现小太妹们，倒是发现，放学路上，陶晏之骑着单车跟在自己身后，保持着让人无法察觉又可以看到她的距离。要不是孟小兰警觉高，真发现不出来。
原来，他也怕小太妹打击报复自己。孟小兰心一甜，有意识地放慢脚步，把这段回家路拉长。后来，确定小太妹不会出现，陶晏之没再偷偷送她了，可陶晏之在孟小兰的世界生根了。
成为陶晏之粉丝团团长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事，他说要勇敢点，孟小兰把所有的勇敢用在陶晏之身上，她给他写信，跟他告白，为他喝彩，虽然他总是拒绝她，可不妨碍她喜欢他，她纯粹热烈执着地喜欢陶晏之。
后来，他毕业了，她努力地考上医科大，她胆小、害羞，从小到大打疫苗连针头都不敢看，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报了临床学，因为陶晏之在这里。今年，因为机缘巧合她认识了陶妈妈，陶妈妈有意拉拢两人，让阿晏送她上学报到，要他照顾她。
虽然有些绑架，但孟小兰没有拒绝，她太喜欢陶晏之了，她想和他在一起。现在，他们在同一所大学，他们能天天遇见，不能偶遇，她也能找到去见他的理由，孟小兰相信，在大学里，她有和他在一起的机会。就是……他心里有人了。
“宋秋旻，”孟小兰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你放过阿晏吧。不是你不好，而是你会毁了。我知道你和阿晏在一起过，可你别忘了，你们是因为什么认识的？”
因为那场车祸，她酒驾的父亲撞死了他当警察的爸爸，她是带着原罪出现在他的世界。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只要你们在一起，你们相互喜欢，就够了。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就算他们能忘了，他们身边的亲人不能忘，陶妈妈不会忘，网上也不会忘。这场车祸曾经一度上了各大门户网站的头条，网友们称之为“史上最牛酒驾”，所有人都在骂宋秋旻的父亲，包括宋秋旻。
是的，时间久远了，大家都去追新的热点了，但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只要有一天，有人认识宋秋旻或陶晏之，看到他们在一起，没人会去探究他们在一起有多不容易，有多相爱，但他们会先入为主，他们会骂陶晏之，和仇人之女在一起，不孝不义，对不起爸妈。那时候，陶晏之大概已经是个医生了吧，他们会怀疑他的人品质疑他的医德，放大细节找角度各种抹黑他，去有关部门举办他，他们会用高举着“正义”的大旗毁了他。
“是的，你可以说，你们可以找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可是哪怕只有一个人认出你们，只有一个，也会拉开毁灭的大门。你要看着他们毁了阿晏吗？你也可以说，你们可以不承认，改名换姓，但就是因为要跟你在一起，阿晏就要抛弃他原有的世界，连自己的存在都要抹去吗？宋秋旻，你有没有想过，从你和阿晏在一起的那一刻，你已经在把他推向绝路。你会毁了他的。不要靠近阿晏，因为你，他会变得不幸。”
这长长的一段质疑，让宋秋旻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她脸都白了，她知道孟小兰说得都对，她也想过，只是她总是去逃避，现在被孟小兰生生地揪到血淋淋的现实面前，她手脚发凉，只能苍白地说了一句：“我、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知道，既然已经决定分手了，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孟小兰还是直视她的眼睛，尔后，眼神忽然变得温柔，像想到什么甜蜜的事，“至于阿晏，我会让他幸福的。”
她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仿佛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她来，也不过要告诉她这些。
“希望我今天说的这些，你能听进去。”孟小兰站了起来，她向她告别，临走前，又很诚恳地说，“放过自己吧，秋旻，没有彼此，你们的人生都会轻松很多。人生已经这么艰难，选择走一条轻松的路，不好吗？”
宋秋旻没有回答，她只是傻愣愣地固执地重复：“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们已经分手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往她伤口撒盐……
直到店员提醒，宋秋旻才大梦初醒般回到操作台，继续浑浑噩噩地忙碌。
这一整天，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机械地重复做奶茶，问加冰吗，几分糖。糖？她的生活没有糖，阿晏是她的糖，可她有罪，她不能毁了他。
晚上，宋秋旻坐公交回学校，其实孟小兰说得她都懂，她说得也对，但还是会难过。
她失魂落魄地下车，要进校门时，听到一声惊呼。
“秋旻！宋秋旻！”
宋秋旻回头，看到了站在路灯下的江河，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薄，形单影只，可他真的在自己面前。一切好像回到年少时，只要她觉得难过伤心，江何就会出现在她面前。那一刻，宋秋旻说不出自己的感受，只觉得好像找到一个依靠，江何来了，江何就在面前。
“师兄，你回国了？”宋秋旻大步地走向他。
“没有，我特意来找你。”
“找我？”
“嗯，找你。”
两人在学校附近找了家小店，点上热饮，面对面地坐着。
这样的场景让宋秋旻感到温暖，让她想起，爸爸去世时，她孤独无助，江何请她吃火锅，安慰她，他总能安慰到她。你看，在这么个伤心的夜晚，他又神奇地出现了，从大洋彼岸来到自己的身边。
她仔细地看江何，江何没有什么变化，如果要说变化，就是更稳重更清俊，他比出国前更迷人了。
“师兄，你变更帅了。”宋秋旻真心实意地夸他。
江何笑，也看她，面前的她和记忆中不一样了，留了短发，可能训练的缘故，晒黑了些，但眉眼比从前多了坚韧，她不再是个在他面前轻易哭鼻子的小学妹了。
“怎么想当警察了？”
“为了匡扶正义。”
宋秋旻调皮地开了个玩笑，两人都笑了，一切好像都没变，其实已经变了。她考警校，是因为当警察是陶晏之的梦想。
“师兄，你怎么突然回国？”宋秋旻问，江何说为她回国，她不明白。
“秋旻，”江何很认真地叫她名字，脸上的神情也变得郑重，“以前我出国，你来机场送我，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秘密？宋秋旻仔细想了想，当时江何确实说过，如果四年后，他们还能相遇，他会告诉她一个秘密。其实当时她也有一个秘密，她应该是喜欢过江何的，只是从不敢去主动追寻，当然连表白也没有，如今已经时过境迁，再看到江何，心情除了曾经的温暖，竟已经淡然了。
她点了点头，看到江何，他脸上带着笑，温柔地看着自己。莫名的，宋秋旻有些慌，他看她的眼神很像在一起时，阿晏看她的眼神，她半开玩笑半认真说：“大家都会有秘密的，师兄，其实有些秘密过了就过了，就让它留在岁月里。”
不要说，不要说！宋秋旻在心里喊，可江河还是开了口。
“虽然离四年还有一段时间，但是秋旻，我等不了四年了。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从高中就很喜欢你。”
他还是说了，为什么要说，做朋友不好吗？说出来就被伤害。宋秋旻无措地看着江何，如果当年在机场，江何告诉他这个秘密，她不知道要多兴奋，大概会不顾一切地表白，和他在一起，可是……太晚了，他离开了，她也放开对他的执念，曾经的喜欢也渐渐消散在风中。
“师、师兄，”宋秋旻伤心地看着他，“其实我已经和阿晏在一起了。”
“我知道，那个你们班最帅的男孩，可我知道，你们也分手了。”
他竟知道这么清楚，看来，他真的一直在关注自己。宋秋旻五味杂陈，心情复杂，喃喃问：“你、你是因为听说我们分手，才赶回来的？”
“嗯。”江何点头，“我怕，我怕我不来，你又要被人抢走了。”
没人会来抢我的，除了阿晏，我也不想跟谁走。而且爱情到底是什么，能让优秀完美的江何也变得患得患失。宋秋旻苦涩地想，她很感动江何的表白，只是真的太晚了，她难过地笑了笑：“师兄，我不想拒绝你，但我还忘不了阿晏。我不能在心里有人的情况下，答应你的表白。”
江何愣住了，来之前他想过很多情况，就是没想到会被这么干脆直接地拒绝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难过地问：“秋旻，我、我来得太晚了吗？”
他就不该等什么四年，当年，就不该不顾一切地告诉她，他喜欢她。
宋秋旻点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说说：“人心总是易变的。”
人心易变，她已不是从前的宋秋旻，她爱上别人，他叫阿晏。
“不用急着拒绝我，我会回来。等我回来了，我会正式追求你。”
这是江何离开，对宋秋旻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来告诉她曾经的秘密的，说完还得马上回去，他的学业还未完成。宋秋旻送他到机场，江何不让，宋秋旻坚持，师兄千里迢迢来见她一面，她不可能让他孤单单地回去。
只是这一路，两人都不好受。他们都没有得偿所愿，宋秋旻还忘了阿晏，但和他再无可能，江何来得太晚，心里的女孩已经走远。
“师兄，回去好好照顾自己，去看看别的风景，你会遇见更好的。”宋秋旻说，这算委婉地拒绝了。
江何懂她的意思，没回答，反问：“秋旻，你知道我在美国，总在想一个问题，海的另一边是什么。”
“海的另一边？”宋秋旻重复，问，“是什么？”
江何不说了，只说：“秋旻，别急着拒绝我，我会回来的。”
他走了，留下宋秋旻坐在原地，看着机场上的飞机来了又去，想不明白，江何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孟小兰说，人应该选择轻松的人生，如果和师兄在一起，她的人生会轻松很多吧，可宋秋旻做不到，她还忘不了阿晏，不能骗江何。
而江何坐上飞机，关掉手机，看起来神色如常，一点都不像刚被人拒绝过的样子，他总是能很好地维持自己的风度和修养。只是飞机起飞的瞬间，他才叹了口气，像从心底深处发出的一声叹息。
“是你啊，傻子。”
海的另一边是你啊，秋旻。
他在美国总是很孤独，异国他乡没有归属感，他曾以为等将来回国了，回国有宋秋旻，海的另一边是她，他会不再孤单，没想到，她已经走远，海的另一边还是孤单。
而宋秋旻到了天亮才回去，她坐在车上，突然想到答案。
海的另一边，是他们都到不了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