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

岛田庄司推理小说奖&牧神计划·新主义悬疑文学大赛双奖作品 叙述性诡计天花板,王稼骏诚意之作!在反复横跳中接近真相。双生花是生是死?为寻失踪姐妹,误入诈骗组织! 我因为想做生意而误入歧途,背上了巨额的债务,债主找来凶狠的隆哥向我逼债,我急需拿到因车祸去世的父母的遗产来缓解危机,但前提是必须找到已经离家出走两年而杳无音信的姐姐。 我得到消息,姐姐加入了一个名叫“云端”的组织。据说,“云端”有一位普渡众生的“女神”,她拥有非凡的神力,可以治愈癌症晚期患者,她的手指触碰到水面,就可以让流动的水瞬间凝固,甚至可以让雨水逆流…… 不得已,我潜入了“云端”,希望可以尽快找到姐姐……

第二章
“发行的第五套人民币一百元面值纸币,国家领导人头像一面的左侧,有一处被分成两瓣的防伪标志酷似电话,预示着云端的壮大需要通过电话邀约。纸币另一面的图案,靠左是五根大圆柱,云端内部正好分为了五个晋升等级,右边的上下各有30 个和20 个圆点,两个数字相乘正好等于600,纸币的正反两面共有六个100 的面值数字,总和也等于600,寓意是在云端达到600 人的手下就可以成就巅峰。将整张人民币卷起,上下两条边对齐后会形成一个被祥云环绕着的凤凰,象征云端筑巢引凤。一根隐藏的防伪金属线贯穿纸币,代表云端目前秘密运转的状态。这一版纸币的发行年份是2005年,这也正是云端组织创建的时间。
“而这一切要证明的是,云端组织的背后有着最为强大的后盾——整个国家政府。”
当Jack 在黑板前,指着一张破旧不堪的一百元,滔滔不绝地说出这些巧合时,我差点就相信他的胡扯了。
以前每逢春节过后,我都会跑去父亲的公司,父亲手下的员工都会给我压岁钱。就在我第一次看见新版红色的一百元时,会计阿姨跟我普及过新版人民币的防伪标志。Jack 说的这些都是对防伪标志的歪曲解释,希望通过国家的货币来增加云端组织的威望,骗取更多人对于云端的信任。
姐姐怎么可能会相信这样的鬼话,变成虔诚的信徒呢?
我来了几天都没有看见姐姐,既然忠叔说姐姐在云端,那就一定错不了,以他通吃黑白两道的实力,不会信口乱说的。姐姐如果不是逃走了,会不会已经死了?我停止了自己凭空的猜测,因为无论如何,只要有人离开了这个地方,是再无回来的可能的。
既然在这里没有找到姐姐,我的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个屋子。
在这个毫无私人空间的屋子里,每天除了上课,就是阅读大量的成功学和营销方面的书,生活十分枯燥,因为无事可做,所以大家睡觉的时间也比较早。我在所有人都睡下之后,申请到客厅里抽烟。开始两天,Jack 派人暗中监视我,我给他们也发一根新买的烟。这烟的口味不只我一个人不喜欢,他们抽了一根之后,就再也不收我的烟了。
我每晚重复做着相同的事情:夜深人静之后,点上一根烟,坐在客厅的窗边消磨时间,等到烟慢慢燃尽,让烟雾充满整个空间,我才会在窗台上掐灭烟头,打开窗户通风换气。
为了防止有人逃跑,男女卧室的窗户都是封闭的,被焊上了铝合金的防盗窗,缝隙仅够穿过一只女人的手臂,连开窗都很勉强,更别提从卧室窗口逃跑了。
不过,客厅的窗户没有安装防盗窗,这并不是Jack 的疏忽,因为客厅窗户的外面,没有任何可以立足和支撑的外墙,光滑的墙面再加上七层楼的高度,想要从窗户逃走是不可能的,装防盗窗也就多此一举了。
为了取得Jack 的信任,我开始认真地研究他的课程,以前在饭桌上,父亲和母亲经常会谈论一些公司的营销策略,等Jack 演讲完,我主动找他,照搬父母亲说过的那些话,和Jack 胡侃一通,对管理组织的方法提了一点建议。我提出小组的组长实行业绩轮换制,如果组员的业绩超过组长,可以取代原来组长的位置,提高整体的竞争意识,以免组长依靠组员的业绩而不思进取。Jack 听了我的话,抚摸着胡楂稀疏的下巴,轻轻地点着头。
第三天晚上,他们果然放下了戒心,没有人在意我抽烟这件事情了。我把窗户关了起来,将点燃的香烟搁在窗台上,少许烟味会飘进房间,他们会以为我又在抽烟了。
我走到门边查看那把挂锁,是一把B 级挂锁,防盗防撬的性能很好,想要暴力开锁的难度太大。我仔细检查了月牙形的锁口,发现这应该是一把通开型的锁。所谓通开型,是指锁本身有钥匙可以打开,但会有一把管理员钥匙,可以通开这个系列的所有挂锁。
托家族企业的福,我恰巧有一把这样的钥匙。
钥匙没有随身携带,放在我随身行李的包里,包还在睡觉的房间里,我犹豫要不要去拿钥匙,今晚就动身离开。烟雾慢慢消散,窗台上的香烟已经快燃尽了,木质的窗台有点被烧焦了。我着急想跑到窗边,不小心松开了手里的挂锁,挂锁撞在铁门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响,可在这样宁静的夜晚,简直就像一颗炸弹。
我敢肯定一定有人听见了声音,很快就会有人出来。
我立刻摁灭了烟头,打开窗,刚把烟头扔出去,何凉生就从房间里冲了出来,Jack 的歇宿门也打开了,发型凌乱的他探出头来,问何凉生:“怎么了?”
何凉生朝我努努嘴。
一滴冷汗滑过我的后背,我故作镇静地握住窗户上的把手,笑着解释道:“关窗的时候撞到窗框了。”
何凉生怀疑我说的话,走到我身边,用手指捻了捻残留在窗台上的烟灰,应该是感觉到了烟灰的温度,这可以证明我刚才确实是在窗边抽烟。他没有说话,又往防盗门走去,低头查看了一番挂锁后,开口问我:“你刚才抽烟开窗了吗?”
“当然。”
“为什么不把烟灰弹到窗外去?”
“那些烟灰是我不小心掉在窗台上的。”
“如果你开着窗,为什么窗台上的烟灰没有被风吹散?”
我被问得一时语塞,何凉生毫不留情地指出我谎言中的破绽,我冷汗直冒,不停在心里问自己应该怎么办。
“你是在怀疑我吗?”我只能虚张声势,摆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没错。我就是怀疑你。晚上没事一个人在客厅抽烟,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抽烟碍着你了?”
“就看你不顺眼,怎么着?”
“别以为你是组长就高人一等,有什么了不起。”
“怎么?你有本事就来做组长。”
何凉生被我激怒了,我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我这才明白何凉生如此针对我,是因为我向Jack 提出组长轮换的制度,让他觉得地位受到了新人的威胁,所以对我意见很大。
“都别吵了。回去睡觉,有事明天再说。”Jack 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我们俩,说完关上了歇宿的门。
我和何凉生互相给了对方一个白眼,何凉生凑近我,用威胁的口气说道:“你最好别再耍花样,可能Jack 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在想什么。要想从这里逃出去,你就要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有我一口气在,谁也别想从我面前出去。”
我不知道这是出于威胁,还是我的目的已经暴露了,总之从此之后,我的身上多了何凉生形影不离的目光。
不过我也没有做好今晚逃跑的准备,就回房睡觉了,打算养足精神应付明天。我料定今晚的事情Jack 不可能轻易放过我,一定还有意想不到的试探和考察在等着我。
果不其然,Jack 在第二天早上就宣布实行组长轮换的新制度,整个屋子突然沸腾起来,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我看见何凉生将其他几个组长聚集起来,对他们说着什么,随后几个组长气势汹汹地朝我走来。
一定是何凉生怂恿他们,将矛头指向提出轮换制度的我。
我四下环顾,这屋子里没什么能防身的工具可用,几个组长都不是善茬,真要找个借口教训我一顿,Jack 也不会管。
我不去看他们,低头搓着手,手指上不知道在哪儿沾了脏东西,黑色的污迹怎么也搓不掉。
他们越来越靠近,其中两个人已经攥起了拳头。我握住一把折叠椅的靠背,准备随时应付突发状况。
“阿生,你来我这儿一下。”
何凉生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扭身走向歇宿,剩下的其他队长失去了领头的,也没有继续朝我逼近。
Jack 洪亮的声音救了我,我松开折叠椅,刚想坐下,Jack 却朝我喊道:“丁捷,你也进来。”
我到这里以来,Jack 第一次允许我进入歇宿,歇宿内放着所有人的手机和身份证,也包括我的在内。如果能拿到管理员的钥匙、手机和身份证,逃跑计划就更完美了。我只觉自己心跳加速,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跟在何凉生后面,走进了这个充满秘密的房间。
一进去,就闻到单身男人房间特有的气味。这个房间的窗户上贴着云端的宣传标语,除了门之外,所有墙面都做满了柜子,柜子里是密密麻麻的小抽屉,每一个抽屉上都有一个标签,写着一个成员的名字。柜子下摆着一张小床,床前摆着写字台,写字台上摞满了书,旁边摊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不断发出聊天软件的提示音——应该是Jack 冒充女性在和一些涉世未深的年轻人聊天,在建立信任后,再连哄带骗让他们加入云端。本来就不大的房间几乎被完全占满了,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感觉十分压抑。
“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吗?”Jack 端详了我一番以后,说道。
不清楚这是单纯的寒暄还是试探,弄得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见过我,但我忽然想起自己在哪儿见过Jack 了。那具无名女尸的警方协查通知上,可疑对象的照片正是Jack 的这张脸。
Jack 并不关心我的回答,他站在柜子前,上下左右寻找一番后,打开了靠近地板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我的手机。
手机早就没电了,Jack 将手机插上充电线,放在了一边。
我和何凉生立刻明白了Jack 的意图,他想让我给亲人打电话,来测试我的忠诚度。
何凉生站出来表示反对:“丁捷刚来没多久,学习的时间也比其他人短,还没到可以打电话的时机。”
“有时候要给新人一点机会。”
“可是今天早上还有人举报丁捷。”
“举报什么?”Jack 直起身子,“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有人看见丁捷昨晚在客厅里鬼鬼祟祟,有打算逃跑的企图。”何凉生瞪着我说。
“还有这样的事情?”明明昨晚也探头察看的Jack,现在装起了傻,把脸转向我,宽宽的下颌对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威胁,“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在客厅抽烟而已。”
“抽烟?”何凉生冷笑一声,“抽烟为什么要去碰大门上的锁?”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动门锁了?”
“昨晚门锁发出的声音大多数人都听见了,你还想狡辩?”
我的把柄被何凉生抓住了,一旦让Jack 看出我的不坚决,坐实了逃跑的意图,后果会非常严重。
不能再围绕昨晚的事情争论下去了,我随即说道:“你处处针对我,该不会是因为我提出轮换组长,你对我有意见吧?”
“我会怕轮换吗?换谁也不会换我啊。”
“轮换只看业务能力,不看资历。”
“你欠揍!”何凉生举拳对准我的左脸颊挥了过来。
我来不及躲闪,眯起了左眼,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拳头在离我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我侧目一看,是Jack 握住了何凉生的手臂,我才免于皮肉之苦。
“我赞同丁捷的提议。”Jack 慢慢压下了何凉生的手,说道,“今天就让丁捷在我们面前证明一次自己。”
充了电的手机屏幕亮起,发出开机的提示音,Jack 拿起手机放在写字台上,让我给自己熟悉的人打电话。
每一个第一次进入歇宿的人,都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败,就意味着学习得还不够透彻,将接受更加严苛的学习辅导:有专人督促你背诵打电话的话术,会要求你写下自己所有的家庭关系和社会关系,每个你所熟悉的朋友、家人的性格,都要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们,由他们来为你挑选下次的对象,以及所要运用的语言策略。一旦你的朋友上钩,就会有人代替你去完成后面的事情。这些熟练的老手,通常就是每个组的组长,实行组长轮换制之后,组员可以选择独立完成,组长的优势也就不存在了。
我无意中挑战到了何凉生的利益,要是我今天失败了,下次进入歇宿的时间就会遥遥无期。在这期间,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折磨我,我不容有失。
翻着手机里的通讯簿,虽然有将近三百个联系人,但都不是一个电话就能为我毫无保留付出的人,我必须选对通话的人。父亲和母亲已经去世,觊觎着一大笔遗产的亲戚被我排除,要是让他们知道我身陷云端,家里估计要上演夺遗产的混战了。姐姐至今下落不明,根本联系不上。
通过电话联系无非是要达到两个目的,一是用欺骗的手段让对方转钱汇款过来,二是说服对方加入云端组织。
其实我心里早就有了人选,只是还在纠结,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我现在的处境。
“想好打给谁了吗?”Jack 问我。
“想好了。”我将通讯簿的名单滑到检索字母X,选中了“夏陌”的名字,电话屏幕转到了通话界面。Jack 坐到写字台上的笔记本前,开始用笔写着什么,我拿起电话正要放到耳边,何凉生很凶地夺过电话,按下免提,然后放在Jack 面前。
“亲爱的,这几天你去哪儿了?手机怎么一直关机?”听筒里传来夏陌急切的声音。
“我出来办点事,正好遇到点麻烦。”
“你在哪儿?”夏陌问。
Jack 朝何凉生摆摆头,何凉生瞬间凑近过来,只要我的回答稍有差池,他就会随时掐断我们的通话。
“我在外地,现在身上没什么钱了,你能先转点钱给我应应急吗?”
“我手机钱包里的余额有几百块,够不够?”
我朝Jack 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Jack 伸出两根手指,嘴唇向两边咧开,做出“万”的口型。
“我要两万。”
“这么多?”
可能因为不是一个小数目,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随后传来夏陌果断的声音:“钱我会想办法的。你真的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你别瞎操心了。等着我回去给你买生日蛋糕。”
“我的生日不是……”
我生怕夏陌说漏了嘴,连忙接话道:“我当然知道你的生日不是这个月。”
我的话说到一半,Jack 阻止了我,他挨近电话对夏陌说:“你好,我是丁捷的朋友,一起来帮你庆生。”
“你是哪位?”
“你可以叫我Jack。”
“Jack ?为什么丁捷从来没有提起过你?”
“我们才刚刚认识,不过一见如故,聊得很投机。”Jack 抢答道。
我想开口,Jack 投来一个凶恶的眼神,我只得乖乖闭上了嘴。他递来一支笔,示意我在笔记本上写下夏陌的生日。
手心里都是汗,握住的笔也有点打滑,无数个日期在我脑海中闪过,但是我不知道写哪一个。刚才在电话里说了不是这个月,还是有十一个月的范围,一旦我写的和夏陌说的日期不一致,电话就会立刻被挂断,我将被拽着头发拖出歇宿,在拷打下反复逼问夏陌的身份。
我潦草地写下一个日期,Jack 立刻夺过了笔记本,他用手掌盖住我写的日期,对电话里的夏陌问道:“对了,你的生日到底是几号?”
电话里的夏陌毫不犹豫地说道:“八月八日。”
“处女座?”
“狮子座!”
“对对对,看我这脑子。”Jack 假惺惺地道着歉,他是故意说错试探夏陌,他慢慢移开笔记本上的手掌,低头看我写的日期。
我正是写了两个阿拉伯数字“8”。
“很高兴认识你,我就不打扰你们打电话了。”Jack 像换了一张脸似的,又对我笑逐颜开了,将电话交还给我。
我清了清嗓子,问:“钱没问题吧?”
“你开着手机,等我消息吧。”夏陌很着急地挂断了电话,我都来不及和她道别。
Jack 将手机重新放回柜子的抽屉里,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关机。他告诉我,在手机电量耗尽之前,如果钱没有到账,我今天的业务就算失败了。
我听完后,信心大打折扣,手机本来就没有充多少电,不到一个小时就会自动关机。夏陌报的生日日期不是她自己的,应该已经察觉我在电话里不对劲儿了,不过两万元对她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不知道一时半会儿她上哪儿去弄?
走出歇宿,我的心情比进去时更加复杂,不但逃跑的计划风雨飘摇,就连在这里的安危都要寄托在外面的夏陌身上。
时间紧迫,万一有闪失,别说找到姐姐,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我觉得口干舌燥,到厨房倒了杯冷水,一股脑儿全都喝了下去,从口腔到胃里顿时清凉了许多。我轻轻打了个嗝,惹得厨房里其他几个人偷笑起来。
我又给自己倒了半杯水,用玻璃杯贴着滚烫的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想下一步的对策。
厨房里的其他人陆续离开,只剩下一个女孩,她突然蹿到我面前,用清脆又爽朗的声音喊我的名字。
我不认识她,或者说我不认识这个屋子里绝大多数人。我对他们所有人的长相和名字都没有兴趣,我只想找到我姐姐。
“找我有事?”
女孩用清澈的眼睛看着我,猛然冒出一句话来:“你带上我一起逃吧。”
我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喝了口水。
“你在计划逃跑吧。”女孩冲我眨了眨右眼。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摊开你的手掌。”
“干什么?”我怀疑地看着自己的手。
女孩不由分说拉过我的一只手,看了一眼后,又拉起我的另外一只手,说道:“我在挂锁上涂了墨水,今天只有你的手指是黑的,昨晚你动过锁了吧。”
我把手缩了回来,早上洗漱的时候我就发现几根手指上有黑色的墨迹,可是任凭用肥皂怎么搓洗,都没办法完全洗去它们。
我想向她辩解几句,可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抱歉,我是新来的,还没能记住每个人的名字,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米娅。大家都叫我小米。”
“小米,你为什么要在挂锁上动手脚?”我在想怎么向她辩解手上墨迹的时候,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反将一军。
米娅似乎早料到我会这样问,淡定地回答道:“我和你的目的一致。”
“什么目的?”
米娅的舌头顶着上颌,刚要吐出“逃”这个字,远处何凉生在叫我。
“丁捷,你像根木头一样站在那儿干什么呢?”
我朝他举了举杯子,然后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再来房间里一趟!”何凉生喊道。
我做了个OK 的手势:“马上来!”
原本在我旁边的米娅,躲到了橱柜的水槽前,装模作样地洗着手。她低着头,披下的头发遮住了脸,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的嘴唇在动,恳请道:“拜托你考虑下我说的事情吧。”
这一次的语气没有威胁,而是充满了一个女孩的托付。
在这样的环境里,我相信我绝不是唯一一个想要离开的人。
我动了恻隐之心,想着如果自己能够离开,有条件的话,就带她一起走吧。
我重新回到歇宿里,Jack 看见我进来,抬起头来瞪着我,两只乌黑的眼珠子都要爆出眼眶了:“知道为什么叫你进来吗?”
我吓得缩了缩脖子,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何凉生用我的手机戳着我的胸口:“你自己看。”
我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两万元的转账记录,付款方是夏陌。我还在原地发愣的时候,Jack 张嘴大笑起来,他的下颌看起来更加宽大了。
我刚反应过来,原来Jack 是在捉弄我,夏陌真的给我的账户上转了钱。
在准备进入云端的前一天晚上,我给夏陌打了电话,在电话里我们定下一个约定,如果我给她打了很奇怪的电话,问她要钱或是银行卡密码之类的,她一定要及时满足我的要求。我故意说错她的生日,夏陌反应神速,巧妙地对付了过去,8 月8 日这个日子我俩经常提起,是我和夏陌都很喜欢的一位女歌手的生日。我离开的时候,没想到Jack 会让我要这么多钱,只留下了几千块给夏陌,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转来了两万。我心里暖洋洋的,十分感激她。
“从我来到分部之后,这是最大的一笔业务。我果然没有看错你。”Jack 兴奋得手舞足蹈,“今天我就要宣布晋升你为组长。”
“谢谢主任。”我得意地朝何凉生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何凉生好像心有不甘,提醒Jack:“这钱还没拿到手,说不定是张空头支票。”
“明天你们就出去把钱取出来。”Jack 指了指我和何凉生。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居然可以出门了,不用晚上溜门撬锁,能够正大光明地走出那道门,看来没必要铤而走险去歇宿偷管理员钥匙了。
我兴奋得一夜没有合眼,幻想着明天出门后无数种逃跑的方法,一遍又一遍在脑子里制订各种计划。
第二天一起床,Jack 在课上宣布了我的业绩,并晋升我为组长,虚肿着眼睛的我被叫上了台。Jack 赋予我特权,可以任意挑选两个人成为我的组员。
“希望加入我的小组的人,可以主动举手,我来者不拒。”
我没有特定的人选,愿者上钩。
第一个举手的人是米娅,她拉了拉身旁的人,在劝说着什么,终于,她旁边的人也举起了手,又是一个女生。这个女生我认识,她姓桂,具体叫什么不清楚,算是这屋子里长得标致的女生。我看见过几次何凉生和她套近乎,可是小桂都不搭理他。
大家都知道我和何凉生关系恶劣,小桂加入我的小组,相当于在众人面前狠狠扇了何凉生一个耳光。
在众人的掌声中,Jack 宣布我成功当选为米娅和小桂的组长。
老奸巨猾的Jack 故意搞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给何凉生看,他故意制造我们之间的矛盾,又安排何凉生和我一起去取钱,就是为了在出去时可以对我“格外照顾”。更可恶的是,让我有了两位组员后,无论是我自己挑选的还是对方自愿加入的,一旦我逃跑就会连累她们,这在精神上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临近出门,Jack 将我的钱包交给了何凉生。钱包里装着我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另外还有两个Jack 的亲信随行。
依照惯例,我的头被套上黑布袋,在两个男人的搀扶下,慢慢走出了屋子。我听见铁门在身后关上的声音,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何凉生对我说道:“从现在开始,我让你怎么做你最好就照做,我可不像Jack 那么喜欢你。要是你搞出什么幺蛾子,我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要是我逃走了,你猜Jack 会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在你逃走之前,我会先打断你的双腿。”被我惹怒的何凉生重重推了下我的后背。
我们开始下楼,我还记得来时数的台阶数,心中默念,当走到一楼的时候,没有再往地下室走,忽然停了下来。
何凉生摘掉我的头罩,让我备感意外。他说银行离这里只有几分钟的路程,Jack 觉得没必要安排汽车,步行过去就好了,所以才兴师动众地安排了三个人“护送”我。
被关在屋子里这几天,仿佛坐了一个世纪的牢。我对着面前陌生的马路,一个开阔的世界正向我敞开胸怀,心里忽然有点小激动。
这条陌生的马路上没什么行人,店家更是寥寥无几,只有一家小饭馆,饭馆脏兮兮的玻璃门上贴着“饭小丫”,估计这是他们的店名吧。店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两轮电动车,车身侧面同样贴着饭馆的名字,我们时常吃的外卖应该就是这家饭馆送的。马路对面的水泥围墙内尘烟嚣上,能看见搅拌车露出半个转动着的搅拌筒,应该是一个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我再往稍远一点的方向眺望,几乎没见高层建筑,半空中杂乱无章的电线,向远方无限延伸着。
云端选在这样僻静的地方作为据点,一定也是深思熟虑过的。这里交通不便,出租车不会空车行驶到此,马路上几乎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徒步逃离的难度很大。
何凉生在最前面带路,他挎着一个小皮包,里面装着我的钱包,另外两人跟在我身后两侧,他们三个人呈三角形走在我身旁。我估摸着要是撒腿突然逃跑,没跑到前面红绿灯就会被他们追上按倒在地,这个没把握的险还是不冒为好。
我们四个人缓慢地走在人行道上,头顶上没有一片可以遮荫的树叶,火辣的阳光直射在身上,皮肤瞬间就被晒红了,后颈和手臂开始瘙痒起来,用指甲狠狠挠了几下才解痒。
走了大约十五分钟,总觉得是在不停地拐弯,何凉生一定是带着我在绕圈,以免我熟悉地形,可是马路上连个路牌也没有,两边人行道上连绵不绝的水泥围墙,到处看起来都一样。
终于,我看见转角上银行的红色招牌了,还没等我高兴,就发现落地玻璃内没有柜台,而是摆放着三台自动存取款机,这是一个无人的自助银行。
走在前面的何凉生在阴影边界停了下来,他警觉地扫视了一圈四周,向身后两名同伴挥挥手。两名同伴分别向银行两边跑去,他们各自找了一个对着银行的角落,从不同角度注视着银行。
何凉生从包里拿出我的银行卡交给我,说道:“你自己去ATM 机上取钱,取到钱立马返回我这里。”
“你不跟我一起过去吗?”我问道。
“我在这里等你。”
“你真放心我一个人过去?不怕我跑啦!”这是逃跑的绝佳机会,我用戏谑的口吻继续试探着何凉生。
何凉生又给我一顶鸭舌帽,叮嘱道:“少啰唆!戴上这个再进去,银行里面有摄像头,进去之后别抬头看它。”
原来他们不敢靠近银行是因为怕被摄像头拍到,他们很熟悉这里的地形,各自站位也都在摄像头覆盖范围之外,显然不是第一次带人来取钱。自己取自己银行卡里的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如果有家属报案人口失踪,警察通过取款记录就会发现失踪人员的行踪,被看见是本人的话,一路追查过来,云端的这个据点就容易被发现。
我扣上鸭舌帽,独自一人穿过马路走向银行。在门禁处刷了银行卡,提示的红灯切换成了绿灯。我推开玻璃门,里面充足的冷气立刻涌了出来,身上发痒的地方舒服了不少,我不由得抬了抬帽檐擦掉额头上的汗,又将它重新戴好。
三台取款机一字排开,我选了最靠里面的一台。在那台机器的旁边有一个红色的紧急按钮,我考虑了一下,还是放弃按按钮的想法,没等警察赶到,何凉生他们早就把我拖到几条街外了。
只能另想办法,我背对着何凉生的方向,慢慢把银行卡塞入卡槽,取款机发出女声的提示音,具体说什么我完全没听进去。我对着取款机上的摄像头,夸张地用嘴唇做出“救命啊,我被绑架了”的口型。
也不知道摄像头那头有没有人在看,我决定再多说两遍,希望取完款的时候可以有警察赶到。
就在我聚精会神地表演“默片”的时候,有人刷了门禁,银行的门开了。
我回身看去,发现是一位穿着考究的老太太,玻璃门对她来说有点重。她用身体顶着门,收起遮阳伞,好不容易从空隙中进来,朝我微微一笑,走向了我旁边那台取款机。
远处的何凉生板着脸,用力挥舞着手臂,看肢体语言应该是示意我赶快取了钱出来。
我开始输密码,每次取款的上限是三千元,我需要反复操作七遍才可以取完两万元,这给我争取到了一点时间。我一边慢悠悠地取钱,一边盘算着要怎么向这位老太太求救。
每次取出一沓钱,我都会举起来展示给何凉生看,他快速地点一下头,表示确认。我挠着刚才发痒的伤口,偷偷将一张一百元揉成一小团,扔在脚下,用脚尖轻轻往老太太那边踢了过去。
老太太取完款,拿起伞准备离开,我瞅准时机,说道:“奶奶,你的钱掉了。”
我说话的时候保持上半身不动,继续着取款的操作,远处的何凉生不会察觉到我在和老太太说话。
听到我的话,老太太连忙低头察看,她眯起眼睛,盯着地上那个小纸团看了良久,才意识到那是一张百元纸钞。
她艰难地蹲下身子,用手指夹起纸团,搓揉着膝盖缓缓直起身子。
老太太展开纸钞,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不是我的钱。”
“你拿着吧。”我刚才用伤口上的血,在这张钱上写了SOS 的英文。
“是不是你掉的?”老太太举着钱走近我。
“不是我的。”
“可也不是我的。”
“那你交给警察吧。”我说完就拔了卡,拿上取完的钱,赶快从老太太身旁离开。
我把银行卡和两万元全新的纸钞全部给了何凉生,他没有清点钱的数目,全部塞进了包里。他向其他两个人招招手,他们跑了过来时,老太太也正从银行里走出来,她撑开伞,用手帕擦拭着两颊的汗水,走路的姿势微微有点驼背,朝我所在的位置过来了。
“走吧。”我转身原路返回。
“等等!”
这两个字从何凉生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收缩了。他看着迎面走来的老太太,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难道是老太太刚才和我说话引起他的怀疑了吗?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要是被他看见纸钞上我写的SOS,我今天性命难保。
“老奶奶,”何凉生朝老太太喊道,“刚才在里面怎么了?”
要是一个市侩的老太太也就算了,也不知道该说我是运气好还是差,偏偏遇上一个为人正直的老太太,对捡到的钱没有丝毫贪心。
她来到我们面前,笑着说:“我捡到一张钱,可能是上一个人取钱的时候丢失的。”
“我可以看一下这张钱吗?”何凉生伸手讨要。
老太太露出戒备的表情,她问道:“你丢钱了吗?”
“我刚刚用了你的那台取款机。”何凉生解释道。
“是真的吗?”老太太转头向我确认道。
我的脸颊感觉到来自何凉生火辣辣的目光,那张钱就在老太太的手心里,露出的一角上能看见我的血迹。
“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何凉生咂嘴道。
我只能配合何凉生说道:“刚才我们是一起进去的,他取完款先出来了。”
听完我的话,老太太把钱给了何凉生:“你看看是不是你丢的。”
我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从他们三个人的包围圈里挪出了半个身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张钱上,在何凉生看见SOS 之前,我准备逃跑。
正当我在心里暗下决定的时候,何凉生忽然回身喊了我一声,我逃跑的勇气瞬间从身体里抽离了。
没想到何凉生把钱还给了老太太,说这张钱不是他的,然后敦促我们离开。
我边走边回头看那张钱,在夺目的阳光下,红色票面上的字迹不见了,只剩下一些红色的斑迹。可能是我的运气好,簇新的纸钞表面很光滑,加之沾了老太太的手汗,我写的字被抹掉了。
我故作镇静地走回公寓,一路上心脏都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条铁轨,轨道两边的隔离杆放了下来,阻断了我们回去的路。我们四个人一字排开,站在隔离杆前,看着管理员打开闪烁的警示灯。一阵“叮咚叮咚”的警示声响过之后,瞬间所有的声音都被呼啸而过的火车吞噬,巨大的风浪吹得我脸上的皮肤都变了形。
何凉生以为我面色惨白是被火车给吓的,把刚才老太太的事情抛诸脑后了。
可能是我真的拿到钱的缘故,其他两个人对我的态度有了好转,上楼的时候也没有再让我套头罩。正是午饭时间,楼道里一直有人上上下下,全是穿着黄背心的外卖员。他们提着装快餐的塑料袋,一路小跑着上楼送餐,随后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送餐地点。
一个看起来健壮的外卖员从楼上下来,我故意放慢脚步,在狭窄的楼梯里我故意不让,外卖员只顾低头赶路,撞了一下我的肩膀。
“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呀!”我冲着外卖员吵嚷着,想要激怒他。
“对不起,对不起。”外卖员连连退让,想要避免和我正面冲突。
“说句对不起就完了?”我伸出自己挠破皮的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把我弄伤了,就想一走了之?”
“那你想怎么样?”外卖员虽然身材高大,不过似乎胆子很小,一看我们人多势众,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
“别搞事情。”何凉生把我拉到一边,让出空隙,示意外卖员可以走了。
外卖员朝何凉生鞠躬道谢,连忙侧身从我身边跑下了楼。
“你别走!”我冲着外卖员的背影喊道。
“别再惹事了。”
“什么叫惹事?明明就是他故意撞我。”
我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幸好我拉住扶手才没摔倒。缓过神来,火辣辣的痛感从皮肤下传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跟你说过,要是你想逃跑,我第一个就会杀掉你。”何凉生警告我。
我第一次看见一个人的眼神如此可怕,喉咙被痰堵住了,说不出一个字来。
回到屋子里,看到现金的Jack 两眼放光,这是他任职主任以来最大的一笔收入了。他搂着我的肩膀让我好好干,说将来一定能在云端做出一番成就。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Jack 不住地点头道。
Jack 正在兴头上,虽然我心情很差,但还是在他面前发表了一番要赚大钱的豪言壮语。
Jack 被说得笑逐颜开,连连说要提拔我,还拿出了自己珍藏的茶叶送给我。虽然只有一小包,但据说价值上千元。
Jack 要单独给上级打电话汇报情况,让我离开了歇宿,但是何凉生留了下来。
大家看见我拿着橘红色的茶叶包,就好像见到了御赐的金牌一样,态度明显客气了许多。大家正围坐在桌子旁吃饭,我没什么食欲,一个人来到洗手间门口的水盆边,用冷水拍打着脸颊,清洗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镜子里,刚才被何凉生掌掴的地方微微有些浮肿,几根红色的手指印还没消退。
“谁弄的?”米娅指指我的脸问。
“还会有谁。”
“他发现你的计划了?”
米娅总是毫不避讳地和我说这些,她似乎和我一样,很急切地想要逃离这里。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她和Jack 是一伙的,因为昨晚弄出了动静,她才来试探我。
“别再说这个了!要是被人听见,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我故作生气道。
“你一定要救救我。”米娅哭丧着脸哀求我。
“是有人要对你不利吗?”
“你知道何凉生的妹妹何小双去哪儿了吗?”
听她这么一说,我确实没见到何小双:“她去哪儿了?”
“这个——”米娅欲言又止。
“我已经是你的组长了,有什么事情我会罩着你的。”
米娅犹豫了一下,告诫我道:“这件事你要保证谁都不能说。”
从小和姐姐一起玩的时候,姐姐就经常对我说这句话,可是当我和其他小伙伴玩的时候,才发现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只有我一个人保守着秘密。所以我对这句话的信任感变得很低,我猜米娅要说的不过是这种程度的秘密而已,更何况在这里我也没有想要交换秘密的人。
“我保证。”
这时有人来用洗手盆,我和米娅中断了对话,一前一后走进了卧室里,现在这个时候卧室里没有人。
不太通风的房间里有点闷热,不过米娅还是关上了门,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做了某个决定一样,开始说道:“想从这里逃出去的人不止我一个,何小双早就有这个念头了。
最初告诉我想逃走的人就是她,因为她是Jack 身边红人何凉生的妹妹,我当时和你现在的反应一样,以为她是来试探我的。但是她什么都不需要我做,只要等着就行,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很好奇,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何小双说我让她想到了自己,她觉得Jack 他们很快就会盯上我,我会变成下一个她。当时我听了这话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在那天吃晚饭的时候,何小双突然被几个男人带进了歇宿,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何小双的惨叫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约半小时后,两个男的架着何小双打开铁门把她拖出了屋子,刚刚还好端端的何小双,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耷拉着脑袋,脚尖在地上摩擦着,任由两边的男人拖行。最后,她被拉到角落里,独自一个人呆坐着。我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问候一下,可是看见何凉生像一只正在巡视领地的雄狮,注视着每一个正在吃饭的人。不知道何小双在歇宿里有没有提到过我的名字,我在心里拼命祈祷,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他。好在何小双没有出卖我,但我也终于明白何小双之前对我说的话了——Jack 一直在侵犯她。我很害怕,想要急着离开这里,何小双让我不要着急,她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让我等待时机。为了以防万一,她准备了一把刀。我问她是不是随身携带着刀,她说怕被搜身,所以把刀藏在了客厅的窗户外沿,那扇窗常年不会打开。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计划失败,她就亲手杀了Jack 那个浑蛋再自杀,也算解救了其他人。那天,她看起来就像个决定慷慨赴死的勇士,那是我最后一次和她说话。没过几天,何小双好像又被带进了歇宿,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我问。
“说她去了女神的身边。”
女神的身边?我忽然想到,姐姐不在这里,会不会也去了那里?我把这个疑问默默放在心里,继续追问米娅:“你相信她去女神那里了吗?”
“有人说,他们把那些想逃跑的人从我们之中抓出来,是怕大家都被煽动起来,而对于逃跑的人,他们都会毫不留情地杀死后再毁尸灭迹。”
“难道?”
“不过这也可能是假的。”米娅自己也不确定这种猜想。
也对,杀人哪有这么简单。
“那把刀你动过吗?”
米娅说:“起初我怕是个圈套,他们也许发现了什么才会抓走何小双,那么谁去窗外拿刀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何小双的同谋,所以我一直没敢去。过了几天,我就不得不把刀拿出来,换一个地方了……”
这时,有人经过卧室门口,我和米娅赶紧起身,分立在房门的两侧。好在脚步声逐渐远去,并没有人进来。
“你把刀藏哪儿了?”我压低声音问她道。
“我藏到了马桶的后面。”
要判断米娅有没有说谎,去洗手间找一下刀就知道了。
我们从卧室里出来,我让米娅帮忙把风,如果有人来,她就假装在排队,敲门催促我。我走进洗手间,关上马桶的盖板,蹲在地上伸手到马桶后面摸索一番,手指触摸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碰了一下,手指传来一丝疼痛。我一看,手指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正慢慢从伤口渗出来,我吮了一口血,吐在了马桶里。我摸到不锈钢材质的刀柄,是一把被磨得锋利的西餐刀。
我将贴在刀柄上面的透明胶带用力撕下,黏糊糊的胶带上还粘着已经干瘪的小蜘蛛尸体,看样子死了有些时日了。
米娅没有骗我。
我用胶带包裹住刀刃部分,把刀插在腰带上,用衣服盖住刀柄部分,然后镇定地走出洗手间。
刚一出门,米娅就迎了上来:“找到了吗?”
我把受伤的手藏在身后,摇摇头:“没有你说的东西。”我的计划有点冒险,还没想好要不要带上她,所以暂时对她说了谎。
“你找仔细了吗?”
“我都找遍了。”
“没道理呀!”米娅猛然捂着嘴惊道,“该不会被别人发现了吧?”
米娅没控制住音量,惹得多管闲事的何凉生走了过来,他看看米娅,又转头看着我问:“你们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我白了他一眼:“和你没关系。”说完示意米娅和我一起离开洗手间门口。
何凉生自讨没趣,怒视着我,突然喊了起来:“站住!你身上是什么东西?”
我把手背在身后,确认刀没有露出来,他应该看不到才对。
何凉生抓住我的一只手,然后举了起来,这才发现是一簇脏兮兮的头发挂在肘部,可能是刚才找刀的时候弄到身上的。
“真恶心。”何凉生将头发从客厅窗户甩了出去。
“真是谢谢你了。”我冷冷地谢道。
何凉生似乎对我格外关注,他的突然出现让我对米娅的怀疑又加深了一层,在不确定米娅是敌还是友的情况下,我打算自己一个人逃跑。就算连累了米娅和小桂,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我仔细盘算了一下该如何逃跑,不必像何小双一样手刃Jack,毕竟我受的委屈和何小双比起来不值一提。我决定摒弃太多烦琐的环节,就连手机和钱包也不要了,先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出去以后,我第一个就是要去找忠叔,问问他为什么要把我诓骗到这种地方来找姐姐。
我的计划要利用晚饭时间,Jack 每天都会订楼下“饭小丫”饭店的晚餐,送来的饭菜包装盒太大,没法从铁门之间的空隙塞进来,必须打开铁门才能拿到外卖。
这时,就是我最佳的时机,在开门的一瞬间,我用刀要挟Jack,然后从外面反锁铁门困住他们,让送外卖的小哥送我去找警察,一举揭发这个“云端”的窝点。
为了成功实施我的计划,吃饭的时候,我故意坐在靠门的位置,耳朵一直留意着门外的脚步声。我碗里依然还是昨天的炒青菜,就没有其他菜了。想着待会儿可能要耗费很多体力,我勉强扒拉了几筷子。今天的青菜特别咸,吃得我口干舌燥,我用自己的杯子去厨房接了杯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我又倒了一杯,偷瞟了一眼微波炉上显示的时间,差两分钟就是六点了,外卖就快来了。
我慢慢走回座位,摸摸后腰的刀柄,最后确认一下刀的位置。Jack 已经站在了歇宿的门口,转着手指上的钥匙,等待即将到来的外卖。我的位置离大门还有四五米的距离,在我旁边还有其他人,我一转头,正和米娅的目光相撞,我慌忙避开。
门铃响了起来,Jack 和平时一样独自去开铁门,这时,厨房里爆发出一声巨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打开铁门后的Jack 也呆立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才我把喝水的杯子放进微波炉,设了定时,玻璃杯准时爆炸了。
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我直直地走向Jack,从后腰里抽出刀来。
“拿着。”外卖员将袋子塞到Jack 怀里,Jack 接过袋子结了账。
这时,从铁门外伸进来一只黝黑的手臂,上面文着的深蓝色的龙赫然在目,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图案。
这只手阻挡住了Jack 正要关闭的铁门,外卖员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能和你打听个事情吗?”
“什么事?”Jack 不耐烦地说。
“丁捷是在这里吗?”
门空隙间的光,被一个高大的身躯遮挡了。我看见阴影中Jack 的脸色骤然一变,看着门外的外卖员问道:“你是谁?”
我接近Jack 的身后,越过他的肩膀看见门外站着的人——一张熟悉而又凶恶的脸。
居然是他!
我看见隆哥的同时,他也看见了我,我心中充满了疑问: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隆哥给我的最后期限已经过了,这一次被他找到,恐惧从我身上的每个细胞蔓延开来,我颤抖的手已经快要握不住刀了。
我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一个念头如过电般穿过我的大脑,忽然,我知道夏陌从哪儿弄到两万元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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