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证明给莫槐那些同学看。莫槐并不孤僻,并不自闭,他是请得起舞伴的。而且,他的舞伴还是个艳压群芳的超级大美人。咳,这一点存疑,但我已经拼上全力打扮了。莫槐带我去了市里最贵的一家高档酒店,舞池已经聚满了年轻人。我有些吃惊:“你们学校疯了?把舞会开在五星级酒店?”莫槐温柔笑着,牵起我的手,在众人的目光洗礼中,带领我踏入那个如梦似幻的舞会。仿若童话世界成了真,让我可以短暂地,冒充一下仙女。那一晚,我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成功艳压群芳,但所有人都在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我。也是,全场只有我一个三十多岁的社会人士,其他全是大学生,人家能不好奇吗?期间我去卫生间补了个妆,出来时瞧见莫槐正靠在露台上懒洋洋地抽烟,一副纨绔模样,身边还围了一群漂亮女孩。我悄悄溜了过去,借着窗纱的遮挡,想偷听他们在聊什么。我以为莫槐终于开窍了,知道撩拨女孩子了,一时好奇想看个热闹。然而,我听见一个女孩在问莫槐:“莫少爷,你办这个舞会就是为了尹小姐吧?”……原来舞会是莫槐办的?这得花了多少钱?莫槐淡淡地点了下头:“嗯,她喜欢跳舞。”竟然,真的是为了我。那天我只不过是一个人在家跟着音乐乱扭而已,却被莫槐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然后,特意为我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舞会。怪不得舞会上的音乐、甜点、饮品、场景布置等,每一处都恰巧符合我的喜好。还真是,钱多烧得慌。倒不如带我去一趟夜店,省事多了。我一边暗暗抱怨着,一边又在心里升起慰藉。无论如何,这小子还挺有孝心的。“原来你偏爱熟女型的啊,怪不得大家追了你那么久一个都没成功,你跟这位尹小姐是怎么认识的?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亲过吗?睡过吗?快讲出来让我们死心!”女孩们七嘴八舌地追问。我头皮一麻。虽然我很欣慰能有这么多女孩子喜欢莫槐,可这些丫头未免也太爱胡说八道。“谁说我偏爱熟女型的?”莫槐微微拧眉。我满意地松了口气,对,就该及时澄清,及时辟谣,严肃声明我们是无比纯洁的继母子关系。“我只爱尹望舒一个人。”莫槐继续说。心跳忽然停滞了几秒。我试图从莫槐脸上寻找出开玩笑的痕迹,可他的表情平静而又认真,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既定事实。女孩们一脸八卦:“原来莫少爷这么痴情啊,你们怎么认识的呀?”莫槐慢悠悠地开口:“那年,我十二岁,她穿着婚纱,从我手上抢走了一根烟。”他声音轻柔,可每句话,每个字,都像刀片一样刮开我的皮肤。“从那时开始,我和她的命运,注定会长长久久地缠绕在一起,永不分离。”莫槐吐了口烟,眼神幽远。“那么久?”女孩惊呼,“等等,婚纱?尹小姐该不会已婚了吧?她究竟是你什么人?”莫槐垂眸,没再回答。我僵硬地转身,逃离了露台。原来,舞会上的人之所以都在好奇地打量我,是因为他们早就知道,这场舞会是莫大少爷为他喜欢的人办的。那之后,我的大脑短暂失去了思考能力,直到回家路上莫槐自然地牵起我,我才恍然回过神,如触电般猛地甩开他的手。莫槐有些意外:“怎么了?”我默默与他拉开距离:“都几岁了还手牵手。”莫槐眼神暗下来,静默半响,低声问:“你讨厌刚才的舞会吗?”“没有。”毕竟处处都是按照我的喜好布置的。“那就好。”莫槐重新攥住我的手,力气大到让我挣脱不开。纪薰说得对,是我惯坏了莫槐。我根本不懂得如何当好一个后妈,明明早就察觉出不对劲,却一再否定自己的猜想,没有及时跟莫槐保持距离与分寸,放任他对我产生男女之情。孩子对身边某个亲近的大人产生好感,是很普遍的现象。我小时候也曾暗恋过一位远房表舅,但随着年纪增长便意识到那根本不是爱慕之情,而是对温柔长辈的憧憬与崇拜,长大后回忆起来,只当是个童年趣事,一笑了之。莫槐显然也是如此,他现在还太小,把对我的依赖错误理解成了爱情。将来某一天,当他遇见真正令自己怦然心动的女孩后,就会意识到,曾经对我的感情有多幼稚。一番深思过后,我慢慢冷静下来,停止了想把莫槐踹出家门的冲动。当晚,我将莫槐拦在卧室外,故作轻松地说:“以后别一起睡了,让我享受一下独自霸占整张床的滋味。”莫槐站在门口不动,低声问:“你生气了?”不,我没生气。我很清醒,很理智。之前,是我太糊涂了。从当年第一次纵容他跟我同床开始,就错了,大错特错。我不动声色:“别多想,我就是单纯喜欢一个人睡,况且你们男孩子应该也很需要属于自己的个人空间吧。”莫槐直直盯着我:“我只需要你。”我正视他:“莫槐,你已经长大了,该学着别那么依赖长辈了。”莫槐眼底染上阴霾:“所以,我长大了,你就不要我了,是吗?”谁不要他了?这小子会做阅读理解吗?我咬牙切齿,懒得再跟他废话,一把关上门,自顾自睡觉去。反正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心软!第二天,我起床,洗漱,更衣,然后打开卧室门,发现莫槐正蹲在门口。他脸色苍白,头发凌乱,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缓缓抬头看向我。从昨晚到现在,整整一夜,他竟然一直守在我房间门口没离开过。我心口一紧,想恶狠狠训斥他,鼻子却忍不住发酸:“疯子。”莫槐抬起胳膊,轻轻拉住我的手,哑声问:“消气了吗,阿姨?”那一刻,我由衷感受到,养孩子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心狠,是错。心软,也是错。我这颗心,究竟应该捏成什么形状才好?我垂头丧气地找纪薰诉苦,被她扯着领子骂了两小时:“尹望舒,你做人还有底线吗?起初,他要进你房间睡,你默认了,后来,他要抱着你睡,你也默认了,如果未来有一天他要跟你做爱,你是不是也会默认?”我后背冒出鸡皮疙瘩,怒道:“不可能!莫槐只是个孩子!”纪薰冷笑:“少装纯,您当年可是初中就谈恋爱了,凭什么认为如今快要二十岁的莫槐只是个孩子?他懂的东西不一定比你少!再这样下去,你们俩的关系迟早会越界!那小子已经不正常了,你可不能也跟着发神经!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展开一段新恋情,趁早让莫槐断了念想!”我拧眉:“跟谁?”下一秒我就被纪薰推到了段锦书面前。我尴尬地笑:“段先生,抱歉,其实我对你没……”他打断我:“没事,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们慢慢来,以后约会地点都由你挑,保证不会让你觉得无聊。”我无奈:“我丧过偶,有个继子,以后打算只谈恋爱,不会再结婚生子了。”段:“没关系,能跟尹小姐长久地保持恋爱关系也是一种幸运。我不会勉强你立刻答应我,只求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先从普通朋友做起也好。”我失笑:“我哪一点值得你追?”段:“尹小姐天生丽质,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啊,原来是因为漂亮。还以为他是被我的内在吸引了呢。想了想,我好像也没什么值钱的内在。我:“其实我卸妆后状态很差的,年纪大,人品也很差。”段:“原来尹小姐不仅漂亮,还这么谦虚。”算了,没辙。“好的,那你追追看。”我点头。“多谢,我会加油的。”他微笑。礼貌,郑重,严肃,宛如在进行某项工作交接。晚上回到家,我坐在镜子前,用卸妆巾一一擦去脸上的粉底、遮瑕、眼影、口红。天生丽质。上了年纪后,如果不保养,不美容,不化妆,还有个屁的天生丽质。以前简单打个底就能出门,青春与胶原蛋白,是世间最珍贵有效的化妆品。如今却要在脸上堆叠一层又一层东西,遮住皱纹,遮住疲态,遮住不耐烦。我扯了下嘴角,轻叹:“我还能漂亮几年呢?”“不漂亮也没关系。”身后突然传来莫槐的声音。我回过头,看见他正倚靠在墙上,定定地注视着我,不知站了有多久。“你的意思是我不漂亮?”我瞪他。“当然漂亮。”莫槐眼神真挚,“只是,就算有一天不漂亮了,也没关系的。人是由性格、喜好、阅历等各种因素组成的,正因为有了这三十多年的经历,你才会成为今天的尹望舒。我们生命中的每一岁,都有其存在的价值。所以,不必为了年龄与容貌而焦虑,即便脱离这副皮囊,即便到了八十岁,喜欢你的人,依然会喜欢你。”前不久还疯里疯气地在我房间门口蹲了一夜,此刻却像模像样地扮起了成熟睿智。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学生口中听到这些话,实在很没说服力。他又没老过,哪里能体会到老去的滋味。“小朋友,别天真了。”我嗤笑,“等我未来吃成两百斤,满身赘肉与皱纹,再去看那些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男人是什么反应。”“我又不是在说他们。”莫槐声音变轻。我愣了愣,忽然不敢再回话。莫槐转移了话题:“我带了份烧烤回来,放在客厅,吃不吃?”“废话。”我瞪他一眼,起身去客厅。莫槐抿起唇,低下头偷笑。这小子每天回家都会给我带各种小吃,说不定我真的会被他喂成两百斤。一年时间很快过去,我与段锦书始终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他在慢慢尝试着改变,从刚开始的让我在图书馆站一整天,到后来每次见面都会送上一束花。他依旧很爱跟我聊希腊神话,讲一大堆拗口的名字,什么乌拉诺斯、克洛诺斯、俄狄浦斯,为了跟上他的节奏,我连夜补了三部《雷神》,迷上了洛基,兴致勃勃找段锦书讨论,他默默提醒:“洛基是北欧神话里的。”我:“……”虽然我们看上去是如此不搭,但他从未放弃过追我。纵然我再怎么铁石心肠,也情不自禁开始慢慢融化。每次把段锦书送的花拿回家,我都会莫名心虚,躲躲闪闪生怕遭到莫槐盘问。后来转念一想,我堂堂正正丧着偶,又不是在劈腿,怕他一个继子干什么?又一次捧了束花回来后,我看见莫槐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没有看电视,也没有玩手机,就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等我回家。我没理他,自顾自将红玫瑰插进花瓶里,摆放在桌上,拍照发朋友圈。莫槐终于开口:“你不会接受他的,对吧?”“谁?”我一怔。“姓段的。”莫槐语气平静。“你怎么知道他姓段?”我头皮有点发麻。我从未带段锦书回过家,也从未向莫槐提起过他。“稍微查一下不就知道了。”莫槐惬意地笑。“你派人跟踪我?”我声音发颤。“很惊讶吗?”莫槐笑得灿烂无比,“从你踏入莫家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开始派人跟踪你了。毕竟是要做我后妈的女人,不把你彻头彻尾地调查清楚,我怎么能放心呢?怎么?不相信一个小孩子会有那么深的心机?多亏了父亲当年对我的无情教导,让我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很多事,只要有钱,什么样的人都能雇得到,什么样的事都能办得到。”这一年莫槐表现得很正常,没什么过分的举止,也没有再为分开睡的事纠缠过。我一直以为,他学乖了。原来,他从未乖过。“莫槐,你越界了。”我脊背发凉。事到如今,我终于意识到,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有些事,有些感情,我必须去面对,否则只会酿出更深的恶果。“越界?”莫槐一步步逼近我,“我又没杀了那个姓段的,越什么界了?”“你还敢杀人!?”我想给他一巴掌,手腕却被他用力攥住。莫槐顺势一拉,将我拽向他,低头凑近:“我一直在等段锦书主动放弃你,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有毅力,真是令人厌烦。不过无所谓,反正你也不会接受他。”他的气息近在咫尺,仿佛随时会碰上我的唇。我僵着背:“谁说我不会接受他?段锦书样样都好,还跟我年龄相仿,我凭什么不能接受他?”莫槐沉下脸,一字一顿:“因为我不准。”我忍不住讥笑:“莫槐,摆正你的位置,作为一个继子,你有什么权力限制我跟别人交往?不要因为我这些年处处惯着你,就忘了我是你的长辈!就算没有段锦书,也会有张三、李四,反正不会是你,决不可能是你!收起你的歪心思!就算我跑去大街上随便拉个人上床,也轮不到你来管!”此刻,所有伪装都被卸了下来。我不必再假装不知道他的心意,他也不必再装成正常的继子。莫槐呆在原地,错愕,惶恐,悲恸,万般情绪都从他眼中慢慢褪去,最终只剩下空洞。然后,他微微勾起唇:“干嘛拆穿我呢,阿姨?明明都装了这么久了。”我猛然一怔,瞬间明白过来。以莫槐的性格,怎么会跟外人讲那么多私事?那天在舞会,他分明知道我在偷听,才会故意暴露自己的心意。他在有意试探我。这一年里,我的忧虑,挣扎,逃避,都被他看在眼里。现在想想,莫槐十八岁生日那年,带女同学回家参加生日宴,或许,也是一种试探。试探我对他的态度,试探我对他的感情,带着心机,又带着孩子气的试探。我刹时从头凉到脚,转身想走,却被他抵在墙上无法动弹。莫槐冷笑着:“尹望舒,这些年被惯坏的人,难道只有我吗?当初我亲眼目睹你割腕,一时心生怜悯,所以才没去跟你争遗产。事实上,作为莫沉唯一的儿子,只要我稍微使点手段,就能让你一无所有地从莫家滚出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会瞬间化为泡影,比如司机,保姆,豪宅,以及花不完的钱。在这世上,你最喜爱的东西就是钱吧?既然如此,就得乖乖听话。”“所以,不准跟其他男人在一起。”他撩起我耳边的头发,绕在手指上把玩,“我说不准,就是不准。”人在撕破脸时,第一反应总是挑出对方的把柄,肆无忌惮地进行嘲讽,攻击,威胁。短暂地遗忘了自己有多么在意对方,一门心思只想赢,不肯输。曾经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对方,不忍触碰对方的痛处,此刻却把那些痛处当成锋利的武器,互相戳进对方心口上。所以,我不怪他。小孩闹脾气而已。我只是觉得难过。这些年,我颓废过,堕落过,自暴自弃过,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有足够的经济支持下。因为拥有花不完的钱,所以我不需要操心生计,可以专注地思念莫沉,专注地伤心颓废,专注地酗着价值六七位数的酒,专注地躺在家里不出门不见人。如果没有莫家的财产,那么我在伤心之余,还必须早起上班,打扫家务,通宵做报告。我甚至连自暴自弃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要忙着赚钱养活自己,只能在加完班的深夜,去便利店买一罐打折的啤酒。原来,那些我已经享受惯了的、习以为常的东西,随时可能会被收回去。一瞬间,我仿佛被扔进了没有尽头的黑洞,在偌大的宇宙中,孤身一人,无依无傍。“哭什么?”莫槐脸上的阴霾散去了一些,语气放柔,“我也不会跟其他女人在一起的,就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一直到老,不让任何第三者过来打扰。”不等我开口,莫槐的呼吸便贴了上来,用唇瓣温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泪,一只手箍住我的腰,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柔软的触感从眼尾扫到脸颊,然后,一点点朝我的嘴唇靠近。我浑身一僵,憎恶地瞪向他:“莫槐,你敢!”莫槐顿了顿,停下动作,眼神幽暗,没有说话。我用力推开他,凛声道:“作为你父亲的配偶,我有权继承他留下来的遗产,每一分钱我都花得理所当然!我就是要花着莫家的钱出去睡一万个男人!你能奈我何?打算使什么手段让我净身出户?杀了我?派保镖把我丢进海里去?不妨试试看,反正我也不怕死。如果你做不到,那就不要妄想控制我,更不要碰我,刚才的举动,不准再有第二次!还有,你不必向我承诺不会跟别人在一起,我巴不得你滚去谈恋爱,把心思放在其他女人身上,少他妈来烦我!”我只是稍微掉几滴眼泪而已,这小子居然就蹬鼻子上脸了。哭归哭,老娘可不会因为被男人威胁一下就立马逆来顺受。莫槐脸色发白,刚才的嚣张气焰霎时化为乌有,颤抖着攥紧了双手。这一刻,我确信,他不会对我使手段,更不会让我滚出去。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了莫家,最痛苦的人反而是他。他在用他根本办不到的事威胁我。莫槐对我的感情,是不正常的,可又正是因为这份不正常的感情,给了我对抗他的底气。只要他还在乎我,就一定不敢忤逆我。果然,莫槐慢慢退后了几步,与我拉开距离。“好啊。”他扯起嘴角,明明在笑,眼神却无比漠然,“不就是恋爱吗?我去谈。”从那天起,原本从未恋爱过的莫家大少爷,一夜之间变成了知名花花公子。几乎每个周末他都会带不同的女孩子回家,当着我的面,调情,嬉闹,接吻。有很多次,他怀中抱着香软的女孩,与对方唇舌交缠,目光却冷冷地落在我身上,似挑衅,似赌气。我警告他:“我是让你恋爱,不是让你滥交。”莫槐点了根烟,语气惬意:“大家你情我愿,各取所需,有何不可?每个女孩都深知我的脾性,依然选择主动贴上来,在一起的时候纵情享乐,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就好聚好散,不矫情,不纠缠,她们可比某些人直率多了。”小畜生!曾经的他,发现女同学暗恋自己后,便立刻与对方保持距离,不忍让她产生无谓的希望。如今的他,却对每一个追求自己的女孩,来者不拒。少年总有一天会长大。纯净的眼神,天真的依恋,幼稚的梦想,都会随着时间被一一打碎,再也无法修复回原来的模样。只是,莫槐长大的方式,比我想象中更疯狂。而这似乎是我的错。纪薰劝我:“大姐,您就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说不定他只是暴露出了本性而已,毕竟世上哪个富二代不花心?莫槐也不能免俗!亏我当年还以为这小子懂事乖巧,想讨他做女婿来着,没想到他骨子里竟然是个极端恋母狂,现在又堕落成了花花公子!罢了罢了,随他去吧,你替他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殊不知人家左拥右抱爽得很!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你跟段锦书发展的怎么样了?”确实。最近被莫槐气的,跟段锦书联系都少了。难得出来跟段锦书吃了顿饭,用完餐准备离开时,碰见了一个他的同事,对方调侃道:“段老师,什么时候交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段锦书温和地笑:“别误会,尹小姐还不是我女朋友。”认识一年了,他从未给过我压力,没有紧追不舍地催我答复,也没有频繁地打电话发消息示好,始终保持着礼貌和分寸。就像此刻,他也并没有选择默认同事的调侃,而是第一时间认真解释。情不自禁地,我伸手挽住段锦书的胳膊,粲然一笑:“现在是了。”段锦书微微一愣,侧头看着我,眼中迸发出巨大的惊喜。于是,在莫沉去世七年后,我正式交了新男友。今年清明,我估计会在给莫沉扫墓时忍不住笑出声,喜上眉梢地通知他:嗨,你在那边过得好吗?反正我过得不错,新男友是个风度翩翩的老师,学识渊博,儒雅随和,改天带他来会会你。回到家,莫槐像往常一样,正抱着个女孩在沙发上温存,换作以前,我会狠狠瞪过去,今天我可没空搭理他,一进门就匆匆奔回卧室,躺在床上跟段锦书打了一晚上电话,直到他说出“晚安,女朋友”,我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机。没想到,我这个年纪还能体验到做别人女朋友的滋味。半夜,我在睡梦中醒来,发现一个人影正坐在我床边。虽然身处黑暗中,仍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正紧紧落在我身上。“又发什么疯?”我问。“你接受他了,是吗?”他声音很低。“你还在让人跟踪我?”我皱眉。“不需要,看你回家时的表情就能猜到。”他自嘲地笑。我沉默。他掌心贴上我的脸,语气微颤:“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带女孩子回家气你的,其实我跟她们从未发生过关系。你也别气我了,好不好?现在就发消息给姓段的,撤回跟他交往的事,好不好?”我挥开他的手:“别碰我!不是什么事都可以说撤回就撤回的,另外,我跟段锦书交往并不是为了气你,而是发自内心想跟他在一起,不要自作多情,回你自己房间去。”莫槐坐在床边一动也不动。我起身开灯,拽着他用力往门外拖,忽然,他双腿一弯,膝盖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一记惊心的钝响,整个人跪在我面前。“莫槐!你做什么?!”我想把他拉起来,却被他抱住了腰。他直直跪着,把脸埋进我怀里,声音嘶哑无比:“阿姨,我以后只把你当阿姨,当继母,再也不惹你生气,再也不逼你讲睡前故事,再也不会有任何逾越行为。如果你还是担心我会越界,就把我绑起来,关进笼子里,打我,骂我,罚我,随便怎么对我都可以。我保证会乖乖听话,会做一个懂事安分的继子。阿姨,我求你,不要跟别人在一起,好不好?”我看不清莫槐的表情,却能感受到自己胸前的衣裳正被眼泪迅速浸透,他身体冰凉无比,剧烈颤抖着,两只胳膊紧紧环在我腰上不肯松开。他的这份感情,已经浓烈到近乎畸形。如果我不曾嫁给他父亲,或许我会很欣慰,感叹世上竟有人如此爱我。可我嫁给了他父亲,怀过他父亲的孩子,还亲眼看着他父亲死在了我面前。如果我的孩子顺利生下来,现在会用脆生生的声音喊我妈妈,喊莫槐哥哥。他永远都是我孩子的哥哥。从小到大,我最渴望得到的,便是热烈的、疯狂的、独一无二的爱。没想到,当它终于出现时,我却必须要亲手斩断它。不知静默了多久,我轻声开口:“如果我真的爱上了段锦书呢?”莫槐后背一僵。我继续说:“莫槐,如果我是真心爱他的,你也要拦着我跟他交往吗?会不会太自私了点?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还有大把青春可以挥霍吗?我已经不年轻了,能遇上一个喜欢的人很不容易,难道你希望我为了你放弃自己的真爱?”大人的残酷之处,在于他们总能精准刺痛孩子的心,并自以为那是对孩子好。小时候的我一定不愿相信,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那样的大人。对莫槐而言,没有什么比我真心爱上其他人更令他万念俱灰。如果我永远沉溺在对他父亲的思念中,即便不会接受他,却也不会离开他,我们可以一直相依为命下去。可现在,我告诉他,我爱上了其他人。莫槐缓缓松开我,站起身,一句话也没说,踉跄着离开了我的房间。不一会儿,客厅传来一声响动。我走出去,看见莫槐的左手正握着一个刀柄,而刀刃,直直贯穿了他的右手掌心。鲜血顺着他的指间源源不断往下滴落。他一脸无所谓地拔出刀刃,歪头冲我笑:“你不想让我碰你,那这手就不要了。”疯子。疯子。那可是弹钢琴的手。我努力让自己站稳,立刻打电话给保镖,让他们送莫槐去医院。然后,抛下惨白如纸的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回了房间。我关上门,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听见保镖进屋带走了莫槐,才缓缓瘫坐在了地板上。尹望舒,挺住,再也不能心软了。没关系,他才二十岁,招一招手,便会有大把年轻女孩投入他的怀抱,不需要多久,他就会迅速放下曾经的执念。没关系,我已经有段锦书了,他尊重我,喜欢我,跟他在一起,才是正常的、健康的、合适的。我和莫槐都会幸福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