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那天晚上,我和老队长回去的时候,气温骤降,夜风呼啸。我知道,一场大雨就要来了。我站在办公室的窗前,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脑海里却是发现石岩峰尸体以来,我们的调查和追击,案件却始终没有突破性进展。虽然老队长认为李超超和“正”字会是关键的线索,但是我仍旧持怀疑态度。这时候,老队长走了进来:“想什么呢?”我没有回头:“哦,没什么。”老队长走到我身边,轻轻打开了窗子。清冷潮湿的雨气灌了进来。看着窗外的大雨,老队长忽然问我:“你看到什么了吗?”我一怔:“看到什么了?”老队长继续道:“当然是线索了,就在你的眼前。”我仍旧不明白:“线索在我眼前?”接着,老队长提上窗扇上的插头,里面的纱窗便被打开了。他让我半蹲着身子,循着他指示的角度去看。那一刻,我竟然看到了一张结在窗外,隐藏在黑暗和雨中的蛛网。从那个角度看去,蛛丝和蛛网若隐若现。我抬眼看向老队长:“您怎么知道这里有蛛网?”老队长笑着说:“我也是进来之后,看到窗边爬过一只蜘蛛,便怀疑那里可能有蛛丝和蛛网。”我似乎明白了老队长的意思:“您是想说,有时候,线索就在我们眼前,只是我们没有看到。”老队长意味深长地说:“或许,线索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了,只是你习惯了平常的角度去观察,换个角度,或许,就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蛛丝了。石岩峰如此,胡庆斌如此,李超超也是如此。”在接下来对于李超超的深入调查中,我们并没有更多发现,老队长说那就是将范围扩大,调查李超超年近七旬的爷爷和李超超年仅七岁的弟弟李正轩。在这个过程中,李正轩的班主任赵老师提供了一条特殊的线索。在聊起李正轩的时候,赵老师说李正轩让同学割伤了他的肩膀,她发现之后,就将李正轩送到了附近的卫生院。随后,李正轩的爷爷也赶到了。那个同学吓坏了,他说是李正轩让他这么做的。当然,李正轩也承认了。那个同学的家长出于礼貌,支付了医药费,还是给李正轩买了一些营养品。老队长很好奇:“他为什么让同学割伤自己的肩膀呢?”赵老师说:“后来,我也向他们了解了情况,那个同学说,他并不是割伤李正轩的肩膀,而是在文身。”我也感觉奇怪:“纹身?”赵老师说:“没错,就是文身。”老队长又问:“他只有七八岁,从哪些得知文身的呢?”我猜测道:“会不会是那些香港古惑仔电影?”赵老师说:“我也这么问过李正轩,李正轩说他不是在电影里学来,而是在他哥哥身上看到的。”这个回答让我和老队长很意外:“李超超身上有文身?”赵老师点了点头:“他是这么说的,但是我感觉不太可能,我了解他的家庭情况,他哥哥李超超在先锋中学上学,挺安静文气的孩子,怎么会有文身呢!”老队长又问:“那你问过李正轩,那个纹身是什么样子的吗?”赵老师说:“哦,他说是一行字。”字?这触碰到了老队长敏感的联想神经。他的语气也急促起来:“什么字?”赵老师说:“哦,他说就是一行字,我也就没有多问了。”这个信息让我们意外。李正轩让同学用小刀在他的肩膀上文身刻字,原因是想要模仿,他说哥哥李超超肩背处就有类似文身文字。李超超就是一个普通的初三学生,也不是那种喜欢打架斗殴,与社会闲散人员混迹的坏孩子,怎么会在自己身上纹身呢?随即,老队长再次找到了李超超的爷爷询问此事。李大爷表示,确实发生过同学割伤小孙子李正轩肩背的事情。至于大孙子李超超身上存在文身,他直呼不可能:“警察同志,你们一定是搞错了。”老队长提出想要看一看李超超的后背:“这样吧,您配合我们,让我们检查一下李超超的后背,这也是破案的需要。”李大爷痛快答应了。一直等到李超超中午放学,他推开院门,一眼看到了我和老队长。他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回避。老队长开口道:“你好,李超超。”李超超也认得我们:“你好,王警官。”这时候,李大爷直截了当地对李超超说:“超子,两个警察同志说你的后背上有文身,我不相信,现在,你就脱掉给他们看一下。”李超超反问道:“看我的后背,为什么看我的后背?”他突然变得很激动,也很拒绝。他转身想要跑,却被老队长直接拦住。李大爷见状,上来拉扯李超超:“你这孩子,你跑什么,你给警察同志看一下。”那一刻,李超超一改平日里的安静文气,反而怒声嘶吼道:“住手,不行!”我们没想到李超超如此抗拒。没等我们说什么,李大爷继续拉扯李超超的衣服,爷孙二人就这么纠缠了起来。在拉扯纠缠的过程中,李超超的衣服被李大爷扯坏了,一下子露出了肩背。那一刻,我和老队长都怔住了。在李超超的左肩背位置,确实有文身。不,准确地说是两行字。李大爷也惊呆了,他没想到孙子的肩背上真的有“东西”。虽然李超超试图用衣服遮住,但我还是眼尖地认出了。那是,两行“正”字。没错,就是“正”字!李大爷最先开口:“这……这是怎么回事?”李超超连忙用外套遮住了那些字:“没有怎么回事。”李大爷再次质问道:“我问你,你肩背上怎么会有字?”李超超突然变得很狂躁:“我说了,没有事,这是我自己刻上去的,你们谁也管不着!”这种反弹直接激怒了李大爷,他试图教训李超超,却被老大队一把拦住:“李超超,身体是你自己的,我们确实管不着,但是这字不是你刻上去的,而是别人刻上去的。”李超超的眼神充满戒备和仇视:“就算是别人刻上去的,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他的样子和之前我们见到的那个安静内向的他判若两人。老队长回击道:“这确实和我们没有关系,但是,这却和石岩峰的被害存在关系。”听到杀人案,李大爷也吓坏了,连忙追问:“警察同志,超子身上的字怎么会和杀人案扯上关系?”我解释道:“李大爷,在石岩峰被杀一案的调查中,在距离掩埋石岩峰尸体十几米的一棵树上有一块活动的树皮,那块树皮下面就是两行用钢笔写下的正字,我们怀疑这些正字就是凶手所写,他进入沐阳山很可能是在完成一件事,通过正字进行记录,当时他写下了十三个正字,其中十二个完整的正字,最后一个正字缺少一笔。”我冷漠地凝视着李超超,继续道:“而现在,在李超超的肩背上也发现了正字,如果我没有猜错,他肩背上的正字和警方在那棵树上发现的正字是相同的数量!”那一刻,在场所有人,我,老队长,还有李大爷心中的答案都聚集到了李超超身上。李超超彻底慌了,他起身想要离开,却被李大爷按倒在地。相比我们,李大爷更需要那个答案。暴力扯下外套的瞬间,我们看到了李超超背上的那些正字。不多不少,正好十三个!李超超趴在地上,大声嘶喊着:“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像是在控诉自己的爷爷,又像是在控诉我们,更像是控诉某种无法挣脱的压迫。李大爷也松开了手,就那么怔怔地看着李超超。答案已经给出。他知道,自己的孙子和杀人案脱不开关系了。我也明白了李正轩为什么会让同学在自己肩膀上刻字了,他一定是意外看到了李超超肩背上的正字,年幼的他做出了模仿行为。在将李超超和李大爷带回公安局的途中,我和老队长没有说话,这对爷孙也没有说话。我们若有所思,他们各怀心事。回到审讯室之后,在李大爷的陪同下,老队长开始了对于李超超的问话。老队长并没有采取常规讯问方式,而是向李超超说起了他关于案件的推测:“李超超,想必你应该知道前些日子,有一个叫做石岩峰的男人被害了吧。被害之后,石岩峰被人埋在了沐阳山里。在我们多方调查之后,通过细微线索圈定了三个符合条件的人。”李超超低头不语。老队长稍有停顿:“其中就包括你的老师,也是你父亲的朋友,胡庆斌。”听到这一句的时候,虽然仍旧低着头,但是我捕捉到了李超超稍稍抬眼的瞬间。老队长继续道:“在发现石岩峰尸体旁边的一棵树下,我们找到了一支黑色钢笔,疑似凶手遗落。通过钢笔磨损开裂的笔尖,我们推测凶手使用钢笔戳击树干,做着记号,而在距离发现石岩峰尸体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上,我们发现了一块活动的树皮,在树皮之下,有两行正字,准确地说是十二个完整的正字和一个未完成的正字,应该为凶手所留。”李超超仍旧保持沉默,但是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老队长不疾不徐地说:“根据正字的墨迹深浅以及使用正字这个行为,我们推测凶手应该在沐阳山里进行某件事情,这件事情非常隐秘或私密,这些正字就是对于这件事情的记录,石岩峰很可能是发现了凶手在进行的这件事情,因此发生冲突,被人袭击杀害,后背掩埋树下。”12那一刻,老队长停了下来。我侧眼看了看他,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怜悯,就像在看待自己犯错的孩子。他容许他犯错,又盼他迷途知返。接着,老队长继续对李超超说:“而你的肩背上也有十三个正字,十二个完整的正字和一个未完成的正字,连排列方式都如出一辙。我想,这应该也是凶手留下的吧,凶手在树上留下了记录,也在你的身上留下了记录,他用这么一种方式进行了双重记录!”李大爷也听出了其中的门道,质问道:“超子,你身上的这些字到底怎么回事?”李超超的呼吸急促起来,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抵抗。老队长逐渐发力:“李超超,在我们的调查走访中,你的同学说,你似乎非常讨厌甚至惧怕正字,你为什么害怕它,是因为凶手在你的身上也留下了这些正字吗?我想,真正让你讨厌惧怕的不是这些正字,而是凶手为那件事情进行的记录吧!”李超超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我甚至能够听他的牙床上下磕打的声音。那一刻,老队长抛出重磅炸弹:“在我们的调查之后,圈定了嫌疑人就是胡庆斌,你却为他提供了不在场证明。本来,我们可以采纳你的证人证言,但是你身上的正字却出卖了一切。我想,那个在树上和你身上留下正字的人就是胡庆斌吧,当时你们都在沐阳山,而不是在你家里,你为胡庆斌做了伪证。或者,你看到了胡庆斌杀了人,或者,你们两个杀了人,你们都是杀人凶手!”听到“杀人凶手”四个字,李超超猛然抬头,绝望地看向了老队长。李大爷听到这些,也坐不住了,慌忙问道:“警……警察同志,我孙子不会是杀人凶手,他不可能是杀人凶手的……”我安慰道:“李大爷,你先听王队长说完。”老队长质问道:“李超超,我知道你为胡庆斌做了伪证,我也知道你就是我所说的两种可能中的一种,目击者或者帮凶!”李超超仍旧不说话,他又看向了李大爷。像是反驳,又像是乞求。大老爷只顾抓着李超超的肩膀,哭喊道:“超子,你倒是说话,说话啊……”苦苦的支撑终究抵不过亲人的质问,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倏然滑落。李超超哭了,他抽噎着:“爷……爷……我不是……”李大爷忽然凶狠起来,他毫无预兆地给了李超超一记耳光:“你不是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再不说,整个老李家的名誉都被你毁了,你死去的父母,你的弟弟,还有我这个老头子……”那耳光打得响亮,眼泪也被打掉了。那一刻,李超超突然停止了哭泣。他歪着头,然后不可置信地转过来,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爷爷。老队长也适时地说:“李超超,只要你说出真相,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你还有美好的未来……”李超超忽然凶狠地看着我们,眼神变得无比凌厉,他啐了一口:“美好的未来?我的未来早就没了……”接着,李超超又愤怒地质问李大爷:“老东西,你想要听真相吗?”他直呼李大爷为“老东西”,这也让我们意外。“你以为你抽的烟是怎么来的,你以为小轩喝的牛奶是哪来的,你以为胡庆斌每个月给你的二十块零花钱真的是因为他和我父亲关系好而孝敬你的吗!你什么也不懂,你就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老东西……”李超超仿佛变了一个人。他的身体里好像藏着一头野兽,随时都会冲困而出。李大爷也被孙子的变化吓坏了,站在那里,不敢说话了。李超超语气中带着卑微的骄傲,又带着深不见底的悲伤:“那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他?他为什么会这么说?我看向老队长,邱楚义和孟阳也看向了老队长,老队长的眼神变得深邃幽暗,像是黑暗中闪烁不定的火。凝视着李超超,老队长语带试探地问:“胡庆斌……侵犯了你?”那一刻的李超超怔住了。他的凌厉眼神也突然变得柔软了下来。他缓缓看向了老队长。就是那个简单的对视,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我知道,老队长猜中了。对于我来说,那我人生中最难忘的下午之一。也正是从李超超的供述之中,我感到了浓郁的人性之恶。很多年后,我自己的徒弟还有很多新入职的警员在我和聊起人性之恶的时候,我仍旧会想到这个案子。在情绪逐渐平复之后,李超超和我们说起了很多。关于自己,关于胡庆斌,关于那件突如其来的杀人案,关于威胁,关于恐惧,关于感觉再也熬不过去的青春和长夜。老队长的推测和分析没错,胡庆斌和李超超就是杀害石岩峰的凶手。准确地说,胡庆斌是凶手,李超超是帮凶。李超超最先说起了自己的故事。伴随他断断续续的叙述,我们恍然回到了从前。站在那些残破不堪的回忆面前,看着李超超重复着伤害。八岁那年,一个夏天的中午,家里来了客人。当时,父亲让李超超叫那个男人为“斌叔”。那个人就是面带微笑,文质彬彬的胡庆斌。饭桌上,父亲说胡庆斌是老师,又说让胡庆斌指导李超超的学习。当时,胡庆斌摸了摸李超超的头,一边喝酒,一边说着“放心”。那一刻的李超超不会知道,蟒蛇已经悄然靠近,准确地说,蟒蛇就在身边。它吐出了芯子,也亮出了锋刃。李超超视他为老师,他却视李超超为美味。自那之后,胡庆斌经常来家里做客。喝酒,不停地喝酒。不胜酒力的父亲倒在床上便睡着了,然后胡庆斌就会招呼李超超过来,说是为他补习功课。李超超听话地坐在破旧的写字台前,一笔一划地写着数学题。胡庆斌先是摸他的头,然后是他的背,接着是他的肚子,最后将手探进了松垮的大人式的内裤里,摸到了他的生殖器。当时,李超超以为胡庆斌在和他玩闹,就是一边回缩着身体,一边笑。对于胡庆斌来说,那是成功的试探,而对于李超超来说,那是沦陷的开端。再后来,胡庆斌和李家越走越近,来得次数来越多,对李超超也越来越放肆。他露出了蟒蛇的真身,将李超超紧紧缠住。父亲不仅不在意,反而将李超超推向了胡庆斌,还说让胡庆斌是老师,帮忙李超超补习功课的时候,也顺便管教他。有了李父的“许可”,胡庆斌便大胆撕掉了自己的面具。有两次,胡庆斌以补课为名,甚至将李超超留在了自己家中。噩梦,也是从那时候越做越深,直至再也无法逃脱。胡庆斌和李超超一起洗澡,为他搓澡,还揉搓他的生殖器,不仅如此,胡庆斌还揉搓自己的生殖器。那样子,怪异又狰狞。李超超吓坏了,光着屁股往外跑,然后他看到了胡庆斌的妻子,斌婶。他向斌婶求助。斌婶却冷漠地看了看胡庆斌,又冷漠地看了看李超超,转身离开了。李超超从没有想过,那个和胡庆斌一起来家做客,爱说爱笑的斌婶,表情会如此冷漠。最后,李超超被赤条条的胡庆斌抓了回去。胡庆斌警告李超超,如果他说出去,不仅没人相信,还会被父亲教训,胡庆斌还会找到他学校的老师,让老师和同学也孤立他,甚至教训他。李超超吓死了,他害怕胡庆斌所说的一切,对他来说,那就是末日。他乖乖听话,他也只能乖乖听话。那时候的李超超,最害怕的就是胡庆斌来家里,美其名曰为他补习功课。这种日子过了半年多,李超超的父亲意外出了车祸,被大货车碾死了,出事之前,他正在和胡庆斌喝酒。一如往常,他喝得浑浑噩噩,踉跄而归。只是,这一次,他没能回家,而是去了陌生的地府。自那之后,李超超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孤儿。母亲早年病逝,父亲车祸惨死,家里只剩下了年过六旬的爷爷和年仅四岁的弟弟。13为了养活他和弟弟,爷爷去了一家锅炉厂打工。工时很长,工资微薄。李父的去世,给了这个家庭沉重打击,也让李超超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为了让李超超的学习有着落,爷爷又想到了胡庆斌,自己专门带着李超超去找胡庆斌,希望对方能够多多关照李超超。李超超的心里是拒绝的,但是他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能说。一个炎热的下午,补完功课的胡庆斌招呼李超超到床上休息,李超超哆哆嗦嗦地躺了上去,然后胡庆斌剥掉了他单薄的衣服,就像剥开一颗新鲜的蔬菜。干瘦的李超超赤裸地趴在那里,胡庆斌先是摩挲着他的身体,然后便将沉重的身体覆盖了上去,一同覆盖上去的还有粗重的呼吸和麻绳。对于李超超来说,那是一个疼到钻心的下午。烦躁的蝉鸣,有气无力的电扇,仿佛静止的时间,还有绑在身上像是蛇一样的麻绳。他问胡庆斌这是做什么,胡庆斌说喜欢他,说爱他,说这么做是让他享受。李超超趴在那里,透过虚掩的门,竟然看到外面站着一个人。没错,就是胡庆斌的妻子,斌婶。他就那么看着她,没有呼喊,没有求助,更没有哭泣。最后,斌婶将房门轻轻掩上了。临近傍晚,李超超才拖着沉重的身体回了家。在胡庆斌家的凉席上,李超超想要快点结束,只要回家就好了。如今,他回到了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看着父母的遗像,他感觉,这个地方永远无法庇护他了。他蹲在地上哭了。直到爷爷带着弟弟回来,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爷爷问他功课的情况,他也说没问题。李超超说,他十一岁那年,在他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性的时候,性就被强行打开了,到今天已经有五年。对于他来说,这是如同炼狱般的五年。自从胡庆斌侵犯他之后,每次都是在为他补习功课的时候和他发生关系,他从来不敢反抗,甚至乞求胡庆斌不要告诉爷爷。他就这样被困在了胡庆斌的手掌心,像一个面团,随意揉捏。再后来,胡庆斌说有些厌倦了,便说带他出去玩。胡庆斌所谓的出去玩,就是将李超超带进了沐阳山。李超超没想胡庆斌找了一棵树,然后将他绑在了树上。他问胡庆斌说这是做什么,胡庆斌说这么玩有意思。他想要拒绝,却又不敢,就这样被迫与胡庆斌发生了关系。在这个过程中,李超超的后背传来刺痛,他感觉有一个尖利的东西刺在了左肩,他问胡庆斌在做什么,胡庆斌说在做记录。记录?李超超不明白胡庆斌所说。事后,胡庆斌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奶糖,交给了他。接着,胡庆斌轻轻抚摸着那棵树的树皮,然后稍一用力,就将一块树皮扯了下来,露出了黄绿色的内部。这时候,胡庆斌掏出一根钢笔,在那里写了一笔横线。当时的李超超并不明白胡庆斌为什么会用钢笔在树干上写上一笔横线,也不明白胡庆斌为什么要在他的肩背出也划上一笔。他只知道,那个用钢笔划下的伤痕很疼。之后,每隔上一个多月,胡庆斌都会带着李超超来到沐阳山,来到这一棵树下,将他绑在树上,然后和他发生关系。在这个过程中,胡庆斌会用钢笔在李超超的肩背处留下一笔,也会在那块树皮覆盖的树干上留下一笔。次数多了,李超超才看清,留在自己肩背处的是一个正字,那块树皮覆盖的树干上也是一个正字。那一刻的他蓦然意识到胡庆斌记录的真正含义,像是一种无声的炫耀,印在他的身上,也印在那棵树上。李超超感到了恐惧,感到了憎恨,更感到了耻辱。从五年级到初三,在掉入胡庆斌手心的这些年里,那些刻在肩背处,一笔一划写成的正字就像一条条虫子,时时刻刻啃食着他的心。不仅如此,自从进入初中,胡庆斌成为他的任课老师之后,他就彻底处于对方的监视和控制之下了。他说,每到胡庆斌想要发泄之前,都会让他请病假,然后胡庆斌再以补课的名义离校。同学们也都知道胡庆斌是李超超父亲的朋友,对此也没有在意。每一次,他们都会分头进入沐阳山。来到那一棵熟悉的大树下面,胡庆斌还会让李超超更换女孩的衣服,甚至给他戴上女孩的假发,让他变成一个“女孩”,美其名曰为“换换感觉”。在这个过程中,李超超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成了一个女孩,行为举止也变得有些女性化。他变得越来越内向,越来越自卑,学习成绩也是一降再降。李超超不知道要如何结束这种可怕的关系。他想过逃跑,也想过自杀,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些念头。他还有年过六旬的爷爷和年幼的弟弟需要照顾,他更担心,一旦自己逃跑,胡庆斌会将魔爪伸向年幼的弟弟,就像当年那么伸向自己。这些年,他一直极力隐藏着这种关系,隐藏着自己的痛苦,隐藏着自己的内心,隐藏着肩背处日益增多的正字。没想到小心翼翼还是被弟弟李正轩意外看到了,年幼的弟弟将那些正字当成了文身,意外向同学透出了这个信息。正是胡庆斌为了满足自己肮脏罪恶的炫耀欲望,也在李超超肩背处留下了正字,让我们通过正字锁定了李超超,也死死钉住了胡庆斌。听到李超超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沉默了。也正是这个案子让我意识到,最恐怖的往往不是那些残忍直接的杀戮,而是隐藏在细碎生活之下,看起波澜不惊的人性丑恶。如果不是听到李超超这么说,谁会想到那个备受学生爱戴和同事赞誉的教学骨干会是一个拥有变态癖好,并将魔爪伸向朋友儿子的疯子!自那之后,我对于正字也产生了条件反射。每当看到,写到,遇到正字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想到那个恐怖冰冷的画面:胡庆斌将李超超绑在大树上,一边侵犯他,一边在他的肩背上写下正字。14在李超超的供述下,石岩峰被杀一案的真相也逐渐明晰起来。他将在场所有人带回了3月21日的那天下午,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却又手忙脚乱的下午。3月20日中午,胡庆斌找到了李超超,说让他明天请假,李超超知道又到了“服务”的时间了。3月21日早上,李超超没有上学,他一直在家里躺着,无聊的等待。3月21日中午,李超超吃了两口面条,就准备离家去沐阳山。3月21日下午两点,李超超准时来到了沐阳山上的老地方,等了一会儿,胡庆斌就匆匆赶来了。李超超熟练地脱掉了衣服,然后赤条条地抱住了大树。那一天,由于出门匆忙,胡庆斌忘记了携带麻绳。因此,胡庆斌并没绑住李超超,而就是那样发生了关系。李超超抱着大树,感觉那股力量冲进了身体。他已经对于那种疼痛麻木了,甚至催促道:“斌叔,我下午还要接弟弟……”胡庆斌骂了一句:“去你妈的!”李超超不敢再说话了,只是那样忍受着胡庆斌的冲击。没多久,他突然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胡老师,原来你喜欢玩这个!”李超超一惊,本能地转过头,寻找声音。而此时,胡庆斌也顺势离开了他的身体。他们看到了站在树后面的年轻男人。二十多岁,长发,穿着白衬衫和深蓝喇叭裤。他是谁?为什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沐阳山,出现在他们身后。胡庆斌吓坏了,一把推开李超超,慌忙提起了裤子。只是,裤子可以提起来,那张假面却永远提不起来了。李超超不认识站在树后面的年轻男人,那个年轻男人却开口称呼胡庆斌为“胡老师”,这说明他认识胡庆斌。李超超也慌乱地穿上衣服,然后躲到胡庆斌身后。很显然,胡庆斌并不认识对方,直到对方说自己叫做石岩峰,曾是胡庆斌的学生,胡庆斌仍旧没有印象。毕竟,胡庆斌执教二十年了,教过的学生数百人,他不可能一一记住。石岩峰就笑着帮助胡庆斌回忆,说是多年前,胡庆斌曾经来他们班代课,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却让石岩峰印象深刻。石岩峰说,有一天下午,他和同学发生了矛盾,胡庆斌将他叫到了办公室,关上门就给了他两个巴掌。他被打倒在地,半天没有站起来。胡庆斌还骂他,如果再惹事,就将他的嘴巴打烂。没多久,胡庆斌的代课任务就在同学们的微笑和欢送中结束了。之后,石岩峰便辍学了,再也没有遇见过胡庆斌。事情过去了,脸上的红肿消了,他也将那两个巴掌忘掉了。直到今天中午,他在夜市街门口等人的时候,意外看到了骑车过去的胡庆斌,一下子就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两个巴掌。当时,他只是一个学生,无法对抗胡庆斌;现在,他是一个社会混子,完全可以报复。于是,石岩峰就跟了上去。他想找一个角落,狠狠教训胡庆斌,以解当年被打耳光的怨气,没想到胡庆斌竟然将车子骑到了沐阳山下,然后进山了。当时,石岩峰感觉很奇怪,胡庆斌跑到荒山里做什么。他小心翼翼跟进了进来。不过,这山里没有路,他险些跟丢,直至他看到了另一个人,就是李超超。石岩峰不知道这两个人在山里做什么。接着,他看到李超超走到树下,一件一件脱下衣服,然后抱紧了那棵大树。这时候,胡庆斌就扑了上去,还发出粗重的喘息。石岩峰惊呆了,他没想那个高高在上的老师竟然是一个玩弄男学生的变态,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捏住了对方。听完石岩峰的话,李超超茫然又担忧地看向胡庆斌,希望他能尽快处理这一切。石岩峰的出现太突然了,胡庆斌也知道事情不好处理,但还要是硬着头皮开口。他向石岩峰示好:“阿峰,你是叫阿峰,对吧,咱们都是男人,男人嘛,谁还没有小爱好呢。”石岩峰却说:“胡老师,咱们不一样,我是男人,但我找的是女人,你是男人,找的却是男人,不,准确地说是男孩子。如果你的学生,你的妻子,你的亲朋好友知道了,你上午给他们上课,下午就跑到山里玩弄他们。你说,他们会怎么想呢?”胡庆斌知道自己被威胁了,但是,此时此刻的他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石岩峰控制局面。胡庆斌仍旧赔笑着,他试图通过条件交换让自己获得一点主动:“阿峰,你有什么要求,或者什么愿望,你和我说一下,我一定满足你。”石岩峰突然开口:“先来喝老子的尿!”喝尿?那一刻的胡庆斌心里一定腾起了愤怒的热浪,想要骂出来,还是忍住了,一旦他开口回骂,事情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胡庆斌脸上的笑容快要僵掉了,但还是试图打着圆场:“你看你,又在这里开玩笑。”石岩峰忽然冷漠起来:“你没听清吗,我让你先来喝老子的尿,喝尿!”李超超看向了胡庆斌,胡庆斌也没想到有一天会遇到这种情况,被别人掣肘,威胁,甚至羞辱。那一刻的胡庆斌也知道吧,一旦丢掉尊严和底线,对于石岩峰做出让步,那么他将继续败退,直至彻底被石岩峰捏死。只是,他没有办法,只能乞求:“阿峰,咱们有事好商量,好歹我也做过你的老师,论起关系,我和你的父亲母亲没准还认识呢,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就当是老师求你了。”石岩峰啐了一口:“没商量,今天你必须喝老子的尿!”就像是不容置喙的命令,石岩峰话已出口,胡庆斌就必须执行。石岩峰继续紧逼:“如果你不喝,我现在就走,到时候你可别后悔!”李超超吓死了,他不能,也不敢想象那个说一不二的胡庆斌可能会喝下石岩峰的尿。石岩峰的话将胡庆斌逼到了绝境,他必须做出选择了,喝尿或者被曝光。最终,在石岩峰的逼迫之下,胡庆斌真的走了过去。石岩峰让胡庆斌跪在地上,胡庆斌竟然真的“扑通”一下子跪在了那里。石岩峰让胡庆斌张开嘴巴,即便愤愤不平,即便咬牙切齿,即便心中已经将石岩峰碎尸万段,但眼前的胡庆斌也只能张开。然后,石岩峰拉开拉链,将家伙瞄准胡庆斌的嘴巴,直接尿了进去。哗哗哗——李超超清楚听到了尿液囤积的声音。尽管胡庆斌本能地呕吐,但还是喝下了石岩峰的尿。那一刻的石岩峰,心里一定是得到了莫大满足吧,当年甩了自己耳光的老师如今在胯下喝了自己的尿。李超超也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他没想到胡庆斌真的喝下了石岩峰的尿。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喝尿之后的胡庆斌以为事情暂时可以结束了,没想象到石岩峰得寸进尺,让胡庆斌给他一万块钱,等他拿到钱再说下一步的事情。在那个年代,胡庆斌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是一两百,一万块钱就是一笔巨款。迟疑了一下,胡庆斌真的答应了。胡庆斌对石岩峰说下山就去拿。石岩峰也相信了,吹着口哨就准备下山。胡庆斌跟在后面,李超超走在最后。15走了十几米,胡庆斌突然抄起一块石头,毫无预兆地朝着石岩峰的后脑就是一击。那一击非常用力,又打了石岩峰一个毫无防备,还是脆弱的后脑,石岩峰没有反应过来就倒地了。石岩峰的身体抽搐着,他摸出了匕首,试图做出回击,但是胡庆斌很快就进行了第二次攻击,对着石岩峰的脑袋就是一顿猛击。石岩峰手里的匕首被打掉了,胡庆斌就招呼李超超过来,让他拿匕首刺石岩峰,李超超哭着说不敢,胡庆斌说快点,不然就杀了他。六神无主的李超超真的拿起了匕首,刺进了石岩峰的肚子,反复多次。很快,石岩峰就没有反应了。躺在那里,像一条无精打采的鱼。胡庆斌坐在石岩峰的旁边,逐渐意识到自己杀了人,还需要处理这个案发现场。李超超躲在一边,瑟瑟发抖。最后,胡庆斌又用石头砸烂了石岩峰的脸。他选择就地掩埋尸体,然后招呼李超超一起挖坑。由于没有趁手的工具,又要着急下山,时间紧迫,他们只挖了一个很浅的坑,将石岩峰埋了进去。在此之前,胡庆斌已经翻走了石岩峰的随身物品,钥匙,香烟,打火机,等等。胡庆斌说这里非常偏僻,没有特殊情况的话,谁也找不到石岩峰。他威胁李超超不准说出去,因为李超超也捅了石岩峰,也算是杀人凶手。李超超说他不会说。接着,他们就匆匆下山了。下山之后,胡庆斌发现了石岩峰停在山下的摩托车,他就让李超超骑走了他的自行车,他则看四下无人,骑走了石岩峰的摩托车。和老队长推测的一样,他想让别人帮他处理这辆摩托车。石岩峰被杀之后,由于惊悸过度,李超超发了三天的高烧。在石岩峰的尸体被发现后,胡庆斌还来过家里,警告李超超不要乱说,否则他们全都要坐牢。本来,李超超不想说,也不会说,他被胡庆斌侵犯,又和胡庆斌杀了人。但是,毕竟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心理压力太大,又被爷爷无情质问,心酸委屈,无尽耻辱,身心伤害和参与杀人后的恐惧一并涌上心头,他选择说出真相。有了李超超的供述和指正,我们传唤胡庆斌到案。面对讯问,胡庆斌仍旧狡辩。直至老队长呵斥道:“胡庆斌,你以为你的狡辩,否认,甚至是编造故事,案子就这么过去了吗!”胡庆斌凝视着老队长,那眼神冷漠疏离又复杂难解。老队长意味深长地说:“胡庆斌,即便我们今天放你回去了,你以为你的生活从此就平淡无事了吗?”胡庆斌仍旧凝视着老队长。老队长继续道:“你可以上班,可以回家,甚至可以吃吃喝喝,但是,只要我们一直调查,你和你家人的工作和生活就永远不会平静,只要案件一天没有完结,你就会被背着侵害学生和杀人犯嫌疑人的帽子,永远摘不下来……”接着,老队长起身,招呼我们一起出去,只留胡庆斌自己坐在那里。我问老队长:“您怎么不说了,如果您继续说下去,他可能就交代了。”老队长看着审讯室内,低头沉默的胡庆斌:“我们说的,我们没说的,胡庆斌心里明镜似的,如今,他需要做出选择了,我们就要给他做出选择的时间。”邱楚义反问:“如果他选择了拒不承认呢?”老队长侧眼看了看邱楚义:“你以为我是给他两个选择吗?”邱楚义应声道:“当然了,您自己也是这么说的。”老队长笑了:“错,我只给他了一条路,不管早晚,他都必须坦白!”不知道是老队长的这番话让他动摇了,还是他感觉这种纠缠反反复复终是徒劳,沉默了两个多小时的胡庆斌主动提出坦白。他承认了侵犯李超超的罪恶和杀害石岩峰并掩埋尸体的罪行。虽然在李超超的供述中,我们已经了解了两人的关系和背后的真相。但是,当胡庆斌断断续续说出这些的时候,我仍旧能够听到从人性深处汩汩而出的黏稠丑恶。早在二十多年前,成年后的胡庆斌就发现了自己这个特殊的癖好,他会特别关注关心那些小男孩。只是,他将这种癖好隐藏得很深,也很好,没人注意甚至发现。即便结婚了,他的这种癖好也没有停止,反而越发汹涌。之前,他只是关注,用眼睛行动;之后,他开始升级,用双手行动。当时,他还在镇上的小学教课,他会利用职务便利,对那些小学生们“动手动脚”,但是他的做法非常隐蔽,懵懂无知的孩子们不会想到老师和他们进行肢体接触竟是别有用心。后来,他逐渐感到这种方式不能内心的欲望,他想要获得实质性的关系,就将目光放到了表姐家的小外甥身上。当时,表姐和姐夫去了外地打工,小外甥就暂住在他家。他盯着小外甥,就像看到了一块鲜美的肉。接着,他利用表舅和老师的身份轻松将小外甥攥在了手心里,小外甥哭过,闹过,甚至告状过,逃跑过,但还是没有逃出他的手掌心。因为,他们的身份悬殊,也因为,没人会相信这些。这种隐秘的侵害持续了几年,小外甥上了初中,也住了校。后来,表姐和姐夫回到了本地,他和小外甥逐渐切断了接触。小外甥离开之后,他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又开始寻找新的目标,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朋友李玉彬的大儿子李超超身上。在他的引导之下,毫无防备的李玉彬就将儿子李超超的学习交给了他,让李超超放学后去他那里补习。李玉彬不知道,自己正在将儿子送到一个恶魔嘴里。李超超非常符合胡庆斌的口味,虽然李玉彬非常相信他,他也算控制了李超超,但是只要李玉彬还活着,他的这种控制就仍旧有限制。胡庆斌若有所思地说:“当时的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李玉彬死了,那该有多好啊!”那一刻,人性之暗,之恶,之罪展露无遗。本质上说,胡庆斌和李玉彬不算是朋友,更多的是酒友。李玉彬爱喝酒,且酒量很差,一喝就醉。半年后的一天,李玉彬真的在一次醉酒之后死了,再也没有醒来。当时,那个聚会就是胡庆斌组织的,他在李玉彬快要失去意识的情况,又让对方多喝了两杯白酒。李玉彬死后,只剩下爷爷和弟弟的李超超便被胡庆斌肆无忌惮地侵犯了,他说这是自己喜欢李超超的方式,胆小自卑的李超超不敢反抗,更不敢发声。就这样,李超超成了胡庆斌的玩物,每隔一两个月,他就会以关心或者补课的名义找一找李超超,别人也都知道他是李超超父亲的朋友,反而更不在意了。在攥住李超超之后,胡庆斌又将李超超带进了沐阳山,之前,他还带过小外甥来过这里,一是寻求刺激,二是避人耳目。至于那些写在树上和李超超肩背上的正字,也一如我们的推测,就是他肮脏的炫耀。而写下这些正字的钢笔正是来源于妻子单位发放的绅士牌钢笔。如果不是石岩峰突然闯入,打破了属于胡庆斌的“平静”,那么这份隐蔽的罪恶仍将继续,或许会伴随李超超上了高中,大学甚至结婚。在关于侵犯李超超的事件中,老队长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也正是那个问题让我感受到了老队长的细致以及对于人性之恶特殊的窥探:“你妻子也是知情的吧。从某种角度上说,她是你侵犯李超超帮手,对吗?”胡庆斌一怔,尔后点了点头:“她,确实知道的。在我们结婚之后,虽然我极力隐藏,但还是被她发现了,她也和我吵过闹过,最后还是消停了。她说,孩子需要一个父亲,她需要一个家庭,我们也需要一个体面。”那一刻的我感觉胡庆斌的妻子非常可恶,明明可以拯救李超超,却选择视而不见,用这种默许的方式帮助了自己的丈夫。若干年后,当我再次回忆,写下这个案子的时候,又感觉胡庆斌的妻子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受害者吧,但是在侵犯李超超这件事中,她又从受害者变成了变相“施害者”。16之后,胡庆斌也供述了杀害石岩峰,掩埋尸体的经过,包括遗落在现场的钢笔,包括对于尸体的浅度掩埋,包括对于李超超的威胁恐吓,包括骑走石岩峰的摩托车等等细节,与我们的推测基本一致。在那个信息尚不发达,对于性侵,尤其是性侵男孩,恋童癖等等还没有全面认识的年代,用这种方式侵犯既是朋友儿子又是学生李超超的事情让人大呼变态。人们不敢相信那个站在三尺讲台上,教书育人的老师会是猥亵学生的恶魔,更不敢相信为了掩饰这些,他可以杀人埋尸。在对于案件,对于人性感叹之余,在案件完结之后,那些曾经对老队长的破案思路,利用所谓的“蛛网理论”进行案件侦破的办案同事也表达了歉意。正是老队长的“蛛网理论”,让那些细碎不起眼的蛛丝连通到了最核心最隐蔽的真相。随着案件的完结,短暂的基层锻炼也在一周之后结束了。离开之前,我和老队长去少管所探望了李超超。虽然正在接受管教,但是他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他还对我们说,在这里,他竟然睡着了,那个失眠多年的他竟然能够踏踏实实睡着了。老队长鼓励道:“希望你能在离开少管所之后,好好学习,不要放弃,也希望你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李超超点了点头,说:“谢谢您,王警官。”老队长偷偷给李超超留下了二百块钱,希望他接受管教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离开了凌通县的时候,蔡局长带着同事们欢送了我们。老队长感慨地说:“蔡局,有机会,我们还会再来的。”蔡局笑了:“希望不是为了案件而来。”老队长也笑了:“一定!”老队长说:我们是警察,也是普通人,我们无法做到保护每一个人,但是我们要努力多保护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