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渊之眸1:恶如钩

我是一名特案刑警。 也是千千万万刑警中最普通的一个。 这是一本罪案集结,又是一本回忆辑录。 在这本小说里,有我,有我的师父,也有我最好的兄弟,他们和我一样,独一无二又平凡无奇,我们曾挥斥方遒,意气风发,我们曾抽丝剥茧,破雾追凶,我们也曾黯然神伤,踟蹰迷惘。 我的师父曾对我说过:我们行走在昼与夜的边界,我们是晴空的仰望者,也是深渊的凝视者,我们的眼眸里藏着烈日与寒冬。

作家 陈猛 分類 出版小说 | 18萬字 | 11章
案卷四 恶如钩1
01
在老队长工作和生活的20世纪八九十年代,很多刑侦手段相对落后,也缺乏系统的犯罪心理学理论知识,很多“东西”都是老队长和其他老刑警们通过案子一点一点总结出来的。
老队长教给了我,我又交给了我的徒弟们。
比如“蛛网”理论,这也是在很多疑难案件中,我始终奉行的经典理论,又比如接下来我要讲述的“老实人”理论。
老队长退休之后,我过去探望他。
我们聊起了很多新闻上报道的案子,他说现在案子看起来形形色色的,其实,它们和之前的很多案子没什么本质不同。
细究起来,无非都是人性的深邃幽微和不可深窥。
而老队长的“老实人”理论就是从这个案子里总结出来。
那是1997年4月,老队长去河西派出所挂职所长的第二个月。
他离开刑警队去派出所挂职的时候,局长找他谈话,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说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带着我和邱楚义。
邱楚义得知老队长挂职也要带着他的时候,叫苦不迭:“王队,我是卖给您了吗,您连挂职都不放过我。”
老队长却佯装嗔怪地说:“你这孩子,真是不知好歹,一共就两个名额,我第一时间就想到大通和你了。”
邱楚义瞥了老队长一眼:“我看,你也就只能想到我们两个软柿子了吧。”
虽然嘴上抱怨,但是来到河西派出所之后,邱楚义干活儿比谁都勤快。
我问他:“喂,你是不是得到什么好处了?”
邱楚义一脸嫌弃地说:“这就是咱们之间的差距,看来,我是领先你们太多了。”
我瞥了他一眼:“什么差距?”
邱楚义骄傲地说:“当然是站位的差距了,咱们是跟着王队来这里的,往小处说,是代表了王队,往大处说,是代表了整个刑警队呢!”
那段时间,来到派出所报案的人中,十个得有八个都是邱楚义接待的,其中就包括那个叫做杨翠敏的中年女人。
杨翠敏报案说,她的女儿陶欣蕾不见了,准确地说是失踪了!
当时,我正坐在办公桌前打盹儿,听到“失踪”两个字,立刻睡意全无。
杨翠敏说她是一个单身母亲,她有一个女儿,叫做陶欣蕾,1980年出生,今年十七岁,就在东闽卫校读中专,学的是临床护理。
杨翠敏说女儿很听话,每个周末都会回家,如果不回来,也会提前告诉她。
但是这个周末,她却没有等到回家的女儿。
杨翠敏有些担心,就来到了卫校。
东闽卫校算是半封闭管理,学校提供住宿,宿舍都是八人间或十人间。
询问之后,杨翠敏才知道,由于陶欣蕾不喜欢宿舍吵闹的环境,早在一年前,就和同学搬了出来,搬到了学校的职工宿舍。
东闽卫校为职工建立了免费住宿的职工宿舍,由于距离学校较远,只有很少一部分职工会过去,大部分宿舍就空置了下来。
有的老师就偷偷将职工宿舍租给了学生或校外人员,其中就包括陶欣蕾。
值班老师和住校的同学也没有注意陶欣蕾,都说她应该是在职工宿舍。
在两名住校同学的指引下,杨翠敏来到了职工宿舍。
但是,陶欣蕾的宿舍已经上了锁。
门上和窗户上都拉着帘子,杨翠敏也看不到房内的一切。
与此同时,杨翠敏得知,陶欣蕾并不是单独居住,而是和隔壁班的邵娟合租。
据隔壁班同学说,邵娟早在一周前就请假回家了,说是母亲生病住院,需要回去照顾。
杨翠敏辗转拿到了邵娟的联系方式,给对方家里打了电话。
对于陶欣蕾失联一事,邵娟表示并不知情。
她在离开之前,陶欣蕾并无任何异常表现,这期间,陶欣蕾也没有联系过她。
学校不见人,职工宿舍也是大门紧锁,杨翠敏只能折返,找到卫校的相关负责人,对方也说建议报警。
杨翠敏不知道怎么办,就匆忙来到了派出所。
她从包里取出一张女儿的照片。
那女孩很漂亮。
瓜子脸,留着披肩长发,身材苗条,穿着一身米黄色连衣裙。
站在沙滩的背景幕前面,颇有几分明星照的意思。
这时候,杨翠敏突然哭了。
她说丈夫早年间去世了,她没有再婚,独自拉扯女儿长大,直至女儿考上卫校。
就在她感觉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女儿却突然失踪了。
她还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到女儿死了。
邱楚义安慰杨翠敏先不要着急,在受理案件之后,也会尽快展开调查。
离开派出所之前,邱楚义特意嘱咐杨翠敏,一旦有了任何有关陶欣蕾的信息或线索,务必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杨翠敏走后,邱楚义拿起公文包,就招呼我:“走吧,咱们先去一趟东闽卫校。”
我瞥了他一眼:“去那里干嘛?”
邱楚义回道:“明知故问,当然是了解一下陶欣蕾的基本情况了。”
我继续写着手里的结案报告:“邱警官,刚才你对报案人说得信誓旦旦,我以为你要独立办案呢,原来还要带着助手。”
邱楚义怒斥道:“我再问你一遍,到底去不去,李广通!”
我抬眼道:“不去!”
邱楚义仍旧语带愤怒:“我再问你一遍,到底去不去,李……副队……”
我突然就笑了:“这个嘛,可以考虑。”
最终,我坐在邱楚义的摩托车后座上,直奔东闽卫校。
四月的大风把我吹得七荤八素。
我大声呼喊着:“喂,你有什么打算吗?”
邱楚义一边骑车一边说:“学校里那么多学生了,为什么偏偏这个陶欣蕾失联了呢,我们先把这个女孩的情况摸清了再说吧。”
东闽卫校全称为东闽(北方)医学中等专科学校,于1986年建校,位于东闽市南郊,地理位置相对偏僻。
接待我们的是东闽卫校护理部的教务主任邢主任。
在此之前,杨翠敏已经找过她了,她对这件事也非常重视,表示会全力配合警方调查。
在邢主任的安排下,我和邱楚义见到了陶欣蕾所在的护理部一班的戴老师和部分住校的同学。
戴老师说,陶欣蕾学习成绩不太好,经常迟到早退,有时候也会旷课,由于卫校管理并不严格,老师们对于学生的这种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学们也说陶欣蕾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其实并不好相处,总是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其中有一个同学说,之前陶欣蕾住在学校宿舍,后来嫌宿舍人多,环境不好,吵到她休息了,她就搬到了学校西边的职工宿舍去了。
陶欣蕾出众的外貌和冷冰冰的性格倒是引得不少男生追求,有护理部的,也有临床部的,但是陶欣蕾并没有接受任何人的追求。
在接下来的询问中,戴老师表示,她最后见到陶欣蕾的时间是在三天前,也就是周五的下午。
那天下午只有一节课,就是她教授的护理理论。
下课的时候,她看到陶欣蕾趴在那里,就过去询问对方怎么了,陶欣蕾说肚子疼有点不舒服,然后起身离开了教室。
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对方了。
戴老师说,陶欣蕾离开教室的时间大概是下午三点半。
随后,有同学表示,那天下午四点左右,曾看到陶欣蕾从卫生间走出来,接着就下楼了。
教学楼一楼传达室的管理阿姨表示,那天下午,她也看到了陶欣蕾。
她去传达室拿了一份订阅的《精品购物指南》,然后就走了。
当时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十分。
邱楚义一边在小本子上认真记录着,一边表示感谢。
也就是说,陶欣蕾在离开教室后就去了厕所,然后下楼,拿上报纸,离开教学楼。
有同学表示,她们见过陶欣蕾在校外的小吃摊买东西,让我们可以去那里问问。
由于我们也无法确定陶欣蕾在走出教学楼后就离开了学校,她可能一直没有离校,也可能离校后又再次返回。
因此,在离开东闽卫校的时候,邢主任说他会让学校保安人员对教学楼、宿舍楼和实验楼等校内区域进行全面搜找。
02
走出教学楼,我和邱楚义看到三三两两的同学走过。
有人抱着书,有人拿着饭盒,边走边说,边说边笑
邱楚义看着那些学生出神。
我推了推他:“喂,想什么呢?”
邱楚义淡然一笑:“没什么。”
我挪步向前:“那就走吧。”
邱楚义感叹道:“问了一个上午了,你的肚子也饿了吧,走吧,我请你吃点东西。”
东闽卫校的后门正好临近街道,不少小吃摊贩都在这里摆摊,我和邱楚义只是问了两家,就问到了信息。
在看过陶欣蕾的照片后,有一个卖凉皮的摊贩说,他认得陶欣蕾,经常过来买凉皮,就是人冷冰冰的,不爱说话。
他说周五那天下午,陶欣蕾确实过来买过凉皮,然后就走了。
至于时间,大概就是四五点钟。
按照凉皮摊贩所说,当时的陶欣蕾离开了卫校,在这里买了一份凉皮,之后,她应该就是回职工宿舍了。
我看了看邱楚义:“走吧,咱们也去那个职工宿舍看看。”
东闽卫校的职工宿舍距离学校有一段距离,位置比较偏僻,后面是一片果林子和一个大坑塘,那边就是祥庄村了。
所谓职工宿舍就是一个大院子。
院子中央有一个圆形水池,北侧有一排平房,大概十多间,每个房间都是一间独立的宿舍,南侧是简易车棚子,里面停着两辆自行车,西南角有一个厕所。
我们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人回来。
邱楚义问起他是否认识陶欣蕾,他看了看照片,然后指着从东至西第三个房间:“她和另一个女孩住在那个屋,好像都是卫校的学生。”
邱楚义又问:“第二个房间和第四个房间住着什么人?”
那个人摇了摇头:“我就知道第四个房间住得好像是卫校老师,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我和邱楚义走到那间职工宿舍前面,门锁着,门窗都拉着帘子。
邱楚义轻松登上窗台,循着门帘上面的空隙向里面看去:“里面没人。”
我招呼道:“快下来吧。”
接着,邱楚义跳了下来:“这就是陶欣蕾的宿舍,我看到那个梳妆台上有她的艺术照。”
我说:“看来,我们有必须要进去看一看了。”
卫校对面就有一家开锁门店。
在邱楚义亮明身份,并说明原因之后,那个开锁师傅轻松为我们开了锁。
那就是一件普通宿舍,三十平方米左右。
我和邱楚义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进门后的右手边有一个柜子,旁边是一个简易晾衣架,东西两侧各有一张床铺,床铺旁边各有一张桌子。
靠东那张桌子应该就是陶欣蕾的,上面摆着她的艺术照,旁边还有一些瓶瓶罐罐的化妆品,一些不整齐的书籍,还有一份摊开的报纸,就是《精品购物指南》,以及一份没有吃完,已经变质的凉皮。
我抬眼对邱楚义说:“看来,她确实拿了报纸,还买了一份凉皮。”
邱楚义用筷子拨了拨那份凉皮:“她应该就是在那天下午回到宿舍之后,再行离开的,且再也没有回来,否则早就把这份凉皮丢掉了。”
这时候,我发现陶欣蕾床上的枕头下好像有东西,露出了一角。
我轻轻抽了出来,发现那是一把钥匙。
邱楚义一惊:“钥匙?”
我若有所思地说:“是啊,钥匙。”
接着,我转身走到门前,又拿起那把门锁。
在连续试了两三个钥匙之后,我就找到了打开门锁的那一枚。
啪嗒。
门锁开了。
然后,我再次锁上,再次打开。
邱楚义也意识到了问题:“就算出门不带包,不换衣服,但是,钥匙总要带着吧。”
我点了点头:“从整个宿舍里的状态分析,不论是没收拾的凉皮,摊开的报纸,还是换下的衣服和鞋子,这都表明,当时的陶欣蕾应该没有外出计划,但是,她却离开了,甚至是在没有携带钥匙的情况下锁门离开。这表明,当时很可能有人来到职工宿舍找陶欣蕾,然后她主动随对方离开了,或者……”
我看向了邱楚义,很显然,他也想到了:“或者,陶欣蕾是被动随对方离开,她被威胁或者绑架了!”
我应声道:“不管是主动离开还是被动离开,现在她已经失踪三天,这都不是一个好现象。”
关于陶欣蕾在周五下午或晚上离开职工宿舍事情的时候,在接下来的走访调查中,我和邱楚义也在住在隔壁的卫校老师孙老师那里得到了印证。
这两天,孙老师去了外县跟班学习,没有回来,听闻陶欣蕾无故失踪后,她回忆起了周五那晚的事情:“那天晚上,我回到职工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我把车子停好之后,准备回屋,正好看到陶欣蕾出来倒水,她看到了我,也没说话,就又进屋去了。”
邱楚义问:“她不认识你吗?”
孙老师解释道:“认识,但是很少说话,或者说基本不说话。我和她不是很熟,我和邵娟,就是和她的同屋的那个女孩还算熟络,每次见面,邵娟都会主动打招呼。”
我提醒道:“好,你继续说。”
孙老师继续道:“我回屋之后,就一直在看杂志,看到大概十点多吧,我准备关灯睡觉,发现痰盂没有拿进来,就出去拿了一下。当时,陶欣蕾宿舍的灯还是亮着的,她应该还没睡。我将痰盂拿进来之后,就上床睡觉了。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敲门声,应该就是在敲陶欣蕾的宿舍,然后我听到有人说话,但是听不清说什么,接着,就没人说话了,我被吵醒了,突然就不困了,下床喝了一杯水。这时候,我又听到了脚步声和锁门声,紧接着就是车铃声和推车子的声音。当时,我还想,这么晚了,陶欣蕾还要出门。然后,我就上床睡觉了。”
我追问:“当时,你没有出去看一下吗?”
孙老师摇了摇头:“没有。”
随后,我们也走访了职工宿舍的其他住户。
那一晚,除了孙老师,还有另外一对老师夫妇也住在了那里,他们很早就睡了,并没有听到敲门声,也没有注意有人进入职工宿舍。
调查至此,孙老师应该是最后一个看到陶欣蕾的人了。
她所提供的信息也印证了之前我们所做的推测:那天晚上十点左右,确实有人来到了职工宿舍找了陶欣蕾。
从敲门开门以及两人之间发生对话推测,陶欣蕾很可能认识对方。
宿舍内并无打斗迹象,桌椅床铺也无挪动迹象,孙老师也表示她并未听到打斗声响或者陶欣蕾呼叫呼救,也就是说,要么陶欣蕾是主动随对方离开,要么就是被对方用某种方式控制后带走了。
我和邱楚义比较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如果陶欣蕾是主动离开,那么她和对方就不仅仅是认识了,而是熟识,另外,对方能够在这么晚的时间找她,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她们绝对不是普通的认识,但是在之前的走访中,卫校的老师同学都说陶欣蕾喜欢独来独往,性格也是冷冰冰,没什么朋友,隔壁的孙老师也是这么说的,唯一和她关系不错的就是合租的邵娟,但是邵娟回老家照顾生病母亲了,不可能回来。
如果陶欣蕾不是主动离开,就是被对方用某种方式带走了。
我和邱楚义模拟了这种可能。
邱楚义站在门内,有些不悦:“为什么要我扮演陶欣蕾?”
我解释说:“因为你美丽。”
邱楚义不屑地瞟了我一眼,然后就关上了门。
这时候,我开始敲门。
接着,门开了。
邱楚义一脸冷漠地说:“来吧,开始了。”
我拿着一根木棍顶住了邱楚义的肚子:“孙老师说,她只是听到了对话声,没有听到陶欣蕾的呼叫或者呼救声,说明对方一招就制住了陶欣蕾,如果选择用刀子或者其他凶器恐吓威胁的话,就算当时制住了她,难保她不会反抗,甚至发出声响,也就是说,对方用了更加迅速的方式。”
邱楚义反问:“打晕了陶欣蕾?”
我摇了摇头:“如果陶欣蕾和对方仅仅是认识,根本不会让对方进屋,最多就是面对面地站在门口,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即便对方身强体壮,也很难一击将陶欣蕾打晕。”
03
邱楚义又问:“那还有什么办法?”
那个瞬间,我忽然将木棍顶到了邱楚义的左侧脖颈处。
邱楚义冷不丁一激灵:“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凝视着邱楚义的眼睛:“对方可能直接将陶欣蕾电晕了。”
经我提醒,邱楚义也感觉有道理:“也是吧,电击确实能够一招制人。”
我点了点头,然后环视一圈:“结合孙老师听到的自行车铃声以及推动的声音,在对方将陶欣蕾制住之后,锁上了门,然后通过一辆自行车将她带走了。”
这时候,我骑上了自行车,邱楚义坐到后座上,然后抱住了我的腰。
我问他:“喂,你干嘛?”
邱楚义补充道:“如果对方将陶欣蕾放在自行车后座上,然后将她的双手固定在自己的腰部,完全可以伪装成骑车带人的样子。
由于当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天色很黑,加上那天是阴历三十,前半夜也看不到月亮,光线更加昏暗,谁会注意到坐在后座上的人是谁呢,就算注意到了,也无法分辨是睡着了,还是被打晕了。”
我瞥了一眼邱楚义:“说完了,就把你的脏手拿开吧。”
邱楚义也是一脸嫌弃:“如果不是为了模拟,你以为我愿意坐在后座上呢!”
至于这个“看不见的人”,我们的推测也比较一致:男性,年龄在二十五至五十岁之间,体格健壮,本地人,或者有长期本地居住史的外地人。
老队长听了这些分析之后,也感觉很有道理,又补充道:“由于这个孙老师仅仅是听到了一些声音,并没有看到对方。因此,也不能排除是两人或者多人作案。”
他或者他们是谁,和陶欣蕾是什么关系?
如今,陶欣蕾身在何处,又是死是活呢?
那一刻,我恍然看到了阴暗的身影。
他缓缓转过头,那一双眼眸在黑暗中散发出深邃的目光,然后那个身影变得越来越多,像是疯狂的幻影,最后又逐渐重叠成了一个。
结合目前掌握的线索,我和邱楚义暂时将陶欣蕾的失踪定为绑架案。
关于犯罪嫌疑人的作案动机,暂时排除了与钱财相关,我们更多地将调查放到了与“情”和“仇”有关的信息上。
陶欣蕾和犯罪嫌疑人必然认识。
因此,老队长也建议深入调查一下陶欣蕾的人际关系,她的老师、同学和亲友,甚至杨翠敏的人际关系都需要排查。
那个人一直隐藏在她的周围,看起来稀松平常,却那一个夜里,将她一声不响地带走了。
关于调查方向,我和邱楚义的意见比较一致,就是“情”。
像是陶欣蕾这么漂亮的女孩,又是十七八岁的青春年纪,怎么可能没有感情生活呢!
就像邱楚义说的:“即使她自己不想,也挡不住别人想吧。”
我们再次联系杨翠敏,希望她能就陶欣蕾失踪前的状况进行回忆。
自从陶欣蕾失踪之后,她就一直住在派出所斜对面的一家小旅馆,每天都会过来询问寻找进度。
面对询问,杨翠敏有些气愤:“我女儿失踪了,你们不去找人,总是对着我问这问那,你们到底怎么想的!”
邱楚义本想回击,我却说:“杨女士,就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陶欣蕾很可能是被人挟持绑架,在没有更多线索的情况下,我们只能从她最亲近的家人亲友和老师同学上寻找突破口,希望你能够配合。”
听到我这么说,杨翠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对不起,我就是太担心小蕾了,你们问吧,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
问及她们母女的关系,陶欣蕾的人际关系,杨翠敏表示,她们母女关系一直很好,之前都是无话不谈,自从陶欣蕾考入卫校之后,她就变得不爱说了,虽然每到周末,她都会回家,但是母女之间说的也不多,更多的时候,陶欣蕾都是一个人躺在屋里听广播。
对此,杨翠敏也说,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这很正常。
至于陶欣蕾的人际关系,杨翠敏表示她并不熟悉,甚至非常陌生。
陶欣蕾也很少和她说起,她倒是问过两次,陶欣蕾不想说,她也就不问了。
她不知道陶欣蕾在学校的状态,上什么课,身边有哪些老师同学,放学之后又在做什么,有没有男朋友,她甚至不知道陶欣蕾已经离开学校宿舍,和那个叫做邵娟的女孩合租了一年之久。
直到陶欣蕾失踪了,杨翠敏才发现她似乎并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送走了哭哭啼啼的杨翠敏,老队长突然说:“这样吧,我带着大通去找一下这个邵娟,阿义,你再通过陶欣蕾的老师同学深入了解一下,看看他们还能提供什么线索。”
开着派出所的红色夏利,我问老队长:“之前,我们已经联系过邵娟了,她说她和陶欣蕾合租一年了,关系确实不错,但是对于陶欣蕾的失踪确实不知情,在陶欣蕾失踪之前一周,她就已经回到老家照顾母亲了。”
老队长一边开车,一边抽烟:“是啊,她们合租一年了,朝夕相处,关系必然是不错,既然关系不错,为什么室友失踪三四天了,她却没有回来看一看呢。”
“或许,她母亲的病情很严重呢!”
“就算病情严重,确实无法离开,也应该打个电话问一问寻找近况吧。”
“您怀疑陶欣蕾的失踪和邵娟有关?”
“我不想随便做假设,但是我感觉邵娟的反应不像一个合租一年,关系不错的室友。”
邵娟的老家在普阳镇,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
听老队长讲了一个十多年前的杀人案,就到了镇上。
循镇入村,找到邵娟家里的时候,她正坐在屋檐下发呆,邵母则坐在床边做着一些计件零活。
邵娟没想到我们会亲自过来,急忙起身相迎。
邵母一瘸一拐地走进屋里,为我们倒了两杯水。
我接过水,道了谢:“您的腿受伤了,千万要注意。”
邵母笑盈盈地说:“已经伤了一个多月了,之前确实挺严重,现在已经可以下床了。”
邵娟让母亲先出去,邵母应了声,撩开帘子就出去了。
我说明来意,也问及邵娟关于陶欣蕾的个人信息,邵娟叹息道:“说真的,我也没想到她会莫名其妙失踪。”
我追问道:“据我们了解,陶欣蕾比较独来独往,在班上没什么朋友,从某种意义上说,你算是和她接触最多的人了,你能回忆一下,在她失踪之前或者更早的时候,她有什么比较异常的表现吗,或者说,她接触过什么不寻常的人或事吗?”
邵娟若有所思地说:“比较异常的表现……她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每天下了课,她就直接回宿舍了,我一直在准备考证,下课都会去图书馆看书,回去之后,我们聊上几句也就各自睡觉了,她的样子很正常,也没有跟我提过什么不寻常的人或事……”
我又问:“你了解陶欣蕾的感情生活吗,她有没有男朋友,谈过几次恋爱,等等?”
邵娟思忖片刻:“她刚搬到职工宿舍的时候,确实有一个男朋友,不是卫校的学生,就是一个社会人员,她们谈的时间不长,就分手了。分手之后,那个男的还来过职工宿舍两次,说想要和陶欣蕾复合,但是陶欣蕾不愿意,出去躲了两天,那个男人一气之下还把宿舍玻璃打碎了。”
老队长补充道:“那个男的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住在哪里?”
邵娟想了想:“他叫谷旭康,二十出头吧,就住在卫校附近。”
我继续问:“最近一段时间,你们见过谷旭康吗,或者说,谷旭康来过职工宿舍吗?”
邵娟摇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反正我在宿舍的时候,他是没有来过,至于小蕾是有没有见过他,我就不确定了。”
随后,我们又问了邵娟一些问题,她也都一一作答了。
离开的时候,邵娟和邵母将我们送了出来,老队长嘱咐邵娟好好照顾母亲。
04
回程路上,老队长一言不发。
“您又想什么呢?”
“哦,邵娟。”
“您还是感觉她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有点吧。”
“可是,她如实回答了我们的问题,她的回答也没什么问题和漏洞。”
“她的回答确实没什么问题和漏洞,但是有两个细节,我比较在意。”老队长侧眼看了看我,“其一,她母亲的脚伤。当时,她请假回去的理由是母亲摔伤严重,需要照顾,事实上,她母亲确实摔伤严重,但是严重期已经过去了,如果她请假回去应该也是在母亲刚刚摔伤的时候,也就是一个月之前,而不是一周多之前。刚才,我们也看到了,她母亲已经可以下床,做一些简单活计了,对于她母亲来说,邵娟在家与否都不太重要了。”
“在之前的走访,我们也了解到,邵娟所在班级集体报名了五月份的技能测验,复习课程很多,课程安排也很紧,邵娟却偏偏请假了。”我也感觉有些不对劲,“就像您说的,既然母亲腿伤好转,甚至可以下地了,她应该第一时间赶回学校,而不是坐在家里看电视。”
“这让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老队长意味深长地说。
“就好像她在刻意请假,刻意回避,刻意错开陶欣蕾的失踪。”我也猜到了老队长所想。
“你小子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老队长也笑了,“越来越有我年轻时候的样子了。”
“您说的另一个细节呢?”我话锋一转。
“就是在我们整个询问过程中,邵娟的反应让我感觉太过淡定,她没有那种室友失踪之后的紧张和惶恐。”老队长答道,“好像,她知道陶欣蕾就会失踪一样,而且,她似乎一直在隐约撇清,表示陶欣蕾的失踪和她没有关系。”
“您怀疑陶欣蕾的失踪背后另有隐情?”
“或许是吧,或许也是我想多了,她确实就是不放心母亲,想要留在家中照顾,而且遇到失踪这种事情,撇清自保也是人的本能反应。”
“如果陶欣蕾的失踪真的和邵娟有关,我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关系。”
“如果想不出,那就查一查吧。”老队长打开了车载广播,劣质的播报声传来。
在我和老队长回去之后,邱楚义和派出所的两个实习民警也就陶欣蕾的老师同学再次进行了走访询问。
其中有同学也提到了,在半年前,曾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来学校里找过陶欣蕾,至于对方是谁,同学们表示并不知情。
结合邵娟所说,那个在半年前找过陶欣蕾的陌生男人应该就是她的前男友谷旭康。
我们也在第一时间确定了谷旭康的基本信息,他确实住在卫校附近,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家里有点小生意,和家人在跑业务。
辗转联系到谷旭康后,他承认曾经和陶欣蕾谈过恋爱,在分手后也纠缠过她,但是后来他也逐渐放弃了,二人也没有了任何联系。
谷旭康表示,他在半年前就来到南方拓展业务,现在也有了女朋友,感情稳定,况且在陶欣蕾失踪的时间段内,他一直在某县考察项目,根本不可能回到东闽,回到职工宿舍。
其一,谷旭康不具备作案时间;其二,他和陶欣蕾已经分手半年,也没有挟持绑架陶欣蕾的作案动机。
至此,基本可以排除谷旭康的作案嫌疑。
除此之外,陶欣蕾的老师和同学所提供的信息和初次询问基本一致,没有更多线索。
倒是住在职工宿舍的那对老师夫妇表示,大概在三个多月前,曾看到警察来过陶欣蕾和邵娟的宿舍,他们还看到陶欣蕾和那两个警察说话。
警察来过这里,陶欣蕾还和他们说话?
本着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的想法,我们意外在所内的同事那里找到了关于陶欣蕾的关键信息。
三个月前,当时,我和老队长还有邱楚义还没有到西桥派出所,因此,对于这件事并不知情。
据当时的办案民警说,1月22日晚上,陶欣蕾和邵娟骑车从市区回卫校,在快回到卫校的时候,有三个男人骑着摩托车拦住了她们。
为首的是一个叫做张云白的男人,另外两个人则是他的酒友。
张云白三人拦住陶欣蕾和邵娟后,就说想要和陶欣蕾搞对象,陶欣蕾说让他们放尊重一点,否则就报警,张云白说警察管违法管犯罪,但是管不了男女搞对象。
接着,张云白三人就从摩托车上下来,将陶欣蕾围住,想要动手动脚,邵娟吓坏了,站在那里也不敢动。
就在张云白三人抓住陶欣蕾,准备拉进旁边小树林的时候,正好有几个上夜班的中年妇女看到了,她们上来拉住张云白三人,最后还报了警。
办案民警在了解情况后,即便张云白三人狡辩,但是证据和事实清楚,三人还是被抓了,刑事拘留了一个月。
在此之前,张云白三人就曾因为骚扰妇女而被拘留。
案件发生之后,办案民警也找过陶欣蕾,陶欣蕾表示希望民警为她保密,她不想要被人知道这件事。
这么说来,陶欣蕾和张云白三人也算有过节,张云白三人离开看守所之后,也有报复陶欣蕾的动机。
老队长别有深意地说:“在我看来,张云白三人也就是普通小流氓,即便他们真的绑走了陶欣蕾,轻则打骂,重则猥亵,关上两天也应该放出来了。毕竟,报复是小,坐牢是大。”
随后,我们传唤了张云白三人。
张云白承认曾在三个多月前骚扰过陶欣蕾,并因此被拘留,但是出来之后,他们没有再找过陶欣蕾。
陶欣蕾失踪的那一晚,他就是在家睡觉,没有出门。
但是,在对于张云白的那两个哥们,秦玉柱和强明的讯问中,秦玉柱说他也在家,但是强明却说他们在外面吃饭。
三人说法的不一致让我们找到了突破口。
在接下来的讯问中,强明最先承认他们说了谎。
那一晚,他们确实没有在家睡觉,而是在外面吃饭,吃完饭就去了陶欣蕾和邵娟所在的职工宿舍。
他们确实准备报复陶欣蕾,但是陶欣蕾的失踪和他们确实没有关系。
因为,他们过去的时候,陶欣蕾所在的职工宿舍锁着门,屋里也关着灯,她并不在那里。
强明供述说,自从三个多月前,他们喝多了酒,骑摩托截停陶欣蕾和邵娟,张云白指挥他和秦玉柱试图将陶欣蕾拉到旁边小树林里施暴,却被路过上夜班的几个妇女阻拦,然后报警被抓拘留之后,张云白就一直说要报复陶欣蕾。
被放出来之后,虽然张云白也总是在说报复陶欣蕾,但是始终没有任何行动,对此,强明也感觉很诧异。
直到一个月之前,张云白将他们叫了出来,三个人在喝酒的时候,张云白说他准备找个机会报复陶欣蕾。
强明低声道:“当时,我和柱子问他打算怎么报复,他一边喝酒一边说,对付这种假清高的女人,就得玩了她,还得痛痛快快地玩,玩完了,她就永远也抬不起头了。”
我心里倏地腾起一团怒火:“你们打算怎么玩?”
强明继续道:“就是强奸她,或者说,轮奸她!”
那一刻,我真的想要冲上去给他一巴掌,他们真是太可恶了,竟然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残害一个无辜女孩!
05
我质问道:“你们知道这是犯罪吗!”
强明低声道:“知道……”
老队长提醒道:“好了,你继续说。”
强明犹豫片刻,继续道:“其实,我也不想参与的,但是我也不敢提出反对意见,就问张云白计划怎么办,张云白说在外面做非常危险,柱子问在哪里做,张云白说就在陶欣蕾的宿舍。”
我质疑道:“但是,陶欣蕾和邵娟合租,她们只有在放学之后才会回到宿舍,你们必须避开或者支开邵娟才能作案……”
那一刻,一个充满恶意的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
我猛然看向老队长,显然,老队长已经先我一步想到了:“所以,你们提前找到了邵娟,让她离开,正好制造一个陶欣蕾独自在职工宿舍的状态,好让你们有机可乘!”
强明的点头称是让我感到了恶意的肆意散发:“张云白说,如果想要痛痛快快地玩,就要把那个邵娟支开,或者说赶走。他让我和柱子去找邵娟,让她找个理由离开,然后就剩下陶欣蕾一个人在宿舍了。”
原来,这才是邵娟请假回家的真正原因。
这也解释了在对她询问的时候,老队长在意的两个细节,为什么邵娟没有在母亲摔伤腿之后立刻回家照顾,反而在母亲伤势好转,恰逢有重要考试的时候返回家中,为什么她始终没有询问警方的寻找进展,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陶欣蕾会“出事”!
我强忍怒气:“你们去找了邵娟?”
强明应声道:“我找了一个卫校的人让她出来,告诉她找个理由离开职工宿舍,不然就要她好看,她问我要做什么,我说张云白要找陶欣蕾单独谈谈,她说如果找陶欣蕾谈谈,直接找人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她回家,柱子就给她一个耳光,让她乖乖闭嘴,乖乖地滚,否则就找人强奸了她。”
我继续问:“她同意了?”
强明点了点头:“她必须同意。接着,我和柱子还让她写了一份陶欣蕾的作息时间表,方便我们掌握陶欣蕾的行踪。”
我反问:“她也写了?”
强明答道:“她不敢不写。”
不敢不写?
那一刻,我对于邵娟的反应也产生了怀疑,她真的就是迫于秦玉柱和强明的威胁而不得不同意,不得不写吗?
强明继续道:“之后,我也去过职工宿舍,确定邵娟给我们提供的作息时间表非常准确。在邵娟走后,柱子就说要不要立刻行动,他有点等不及了,张云白说不着急,他托人弄了一点特殊的药,说是人吃了之后,脑袋是清醒的,但是身体不会动,这样一来,也省了我们的力气。”
我又问:“你们就这么等着,一直等到周五才准备动手?”
强明无奈地说:“其实,张云白托人弄得药早就在上个周二就到了,但是柱子感冒了,身体不舒服,张云白就往后拖了几天。本来,我们计划周六动手的,周五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出来吃饭,张云白说不如改到今天晚上,我们就临时改变计划,去了职工宿舍。”
老队长仍旧表示疑问:“你们没有见到陶欣蕾?”
强明连连点头:“警察同志,我们过去的时候,陶欣蕾的那间宿舍锁门了,我们确实没有见到她,第二天早上,我又去了一次,那里还是锁着门,我们还纳闷,她到底去哪了。她的失踪真的和我们没有关系!”
与此同时,对于张云白和秦玉柱的讯问,从萌生歹意,到逐步实施,他们的供述和强明所说基本一致。
虽然张云白三人属于有预谋,有计划的报复犯罪,他们也拥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条件,但是讯问之后,老队长却倾向于张云白三人所说属实。
也就是那一晚,他们确实去了职工宿舍,但是在此之前,另外有人来到职工宿舍,威胁或者绑架了陶欣蕾。
关于这个想法,老队长也说出了自己的原因:“其一,就像张云白三人所说,他们的计划就是在陶欣蕾的宿舍强奸或轮奸她,以此报复,他们完全可以在宿舍里进行犯罪,没必要绑走陶欣蕾,再行施暴;其二,据孙老师说,陶欣蕾应该是主动开门,陶欣蕾也和对方有过交谈,如果来人真的是张云白三人,陶欣蕾应该不会主动开门吧,就算开了门,也会大声呼叫,以此保护自身安全。”
邱楚义追问道:“就这么排除了张云白三人吗?”
老队长继续道:“我还是坚持最初的看法,这个敲开门的是陶欣蕾认识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让她信任的人,他带走陶欣蕾绝对另有目的。”
虽然张云白三人并未对于陶欣蕾实施真正意义上的犯罪,但是他们属于有预谋的恶性犯罪,公安机关仍旧对他们采取了强制措施。
我没想到张云白三人二十出头,年轻的皮囊下面包藏的却是无尽祸心。
更让我意外的是邵娟的所作所为,作为陶欣蕾的室友,在面对威胁和伤害,她竟然选择自保和躲避。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也是张云白三人的帮凶。
如果在秦玉柱和强明找到她之后,她能够告知陶欣蕾,并为此做出应对措施的话,就能避开张云白三人的施暴,留在职工宿舍的她在那一晚,面对陌生来客,两人同在也能够让对方心有忌惮,即便对方执意威胁绑或架陶欣蕾,她也能发出呼救,寻求帮助。
从这个角度上说,邵娟的“刻意”离开,制造陶欣蕾的“单身”状态,也是对方能够成功作案的重要因素,甚至可以说是关键因素。
随后,我和老队长、邱楚义也再次见到了邵娟。
面对讯问,邵娟仍想狡辩。
当我将她写给秦玉柱和强明的那张关于陶欣蕾的作息时间表丢出来的时候,她突然怔住了,然后眼泪就流了出来。
在邵娟口中,张云白三人的供述得到了印证。
当我问及她为什么在受到威胁之后,没有告知陶欣蕾可能面对的危险,而是选择回家的时候,她只是不停啜泣:“我害怕,我真的是害怕,他们说如果我不听话,就强奸我……”
我质问道:“害怕?你将陶欣蕾丢给那三个人,她就不害怕了吗?”
邵娟摇头道:“对不起……我对不起小蕾……我太自私了,只想要自己安全,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她的……”
我本想继续追击,老队长却向我使了眼色。
回去路上,我问他:“您为什么不让我继续问下去了?”
老队长弹了一支烟,点燃:“继续问下去又能怎么样,她已经承认了一切。”
我本想反驳,又感觉老队长说得也对,但仍旧不甘心:“可是,她们明明是同学,明明是室友,仅仅就是一句害怕,一句不想被报复,就可以将她人置于险境吗。”
老队长突然就笑了:“你还真是天真,同学能怎么样,室友又能怎么样,很多伤害和残害往往都是发生在这种所谓的亲密关系里。”
我感慨道:“我真的无法想象,她在得知陶欣蕾即将遭到严重报复的情况而闭口不谈,直到那么若无其事地离开。”
老队长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怀疑邵娟这么做的动机不仅仅是害怕被报复,从她的一系列行为和反应来看也确实有这种可能,至于这么做的原因,她和陶欣蕾有其他矛盾,她想要借此报复,还是说其他动机,永远只能存在于我们的猜测中,也永远只能存在于她的肚子里,只要她否定,你所说的就无法成立。”
我不知道再次回到职工宿舍的邵娟会不会睡得安稳,我也不知道再次躺在那里,看着陶欣蕾空荡荡床铺的她会落寞悲伤,还嘴角掠过浅笑。
我叹了口气,倚靠着僵硬的椅背,不自觉地看向了远方。
我看到太阳缓缓隐没,就像这个案子的结果,就像陶欣蕾的去向和生死一样,成了一口没结局的井。
案件至此,张云白三人被拘留,可是带走陶欣蕾的人仍旧隐匿在黑暗之中。
虽然进行了大量走访调查,但是案件始终进展甚微。
一天一天的调查消耗着我们的精神和体力,也消耗着杨翠敏的耐心和理智。
在陶欣蕾失踪一个月后,她在来到派出所询问侦破进度后,突然昏倒,然后被送进医院。
醒来之后的她,怔怔地对我说:“警察同志,你们跟我说一句实话,小蕾是不是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邱楚义略有犹豫:“我们会尽力的。”
06
虽然这么说,但案件还是搁浅了。
在陶欣蕾失踪两个月后,杨翠敏离开了招待所,失魂落魄地回了老家。
每天下班,邱楚义都习惯骑车去一趟东闽卫校,然后用脚支住车子,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学生。
我问他:“你看什么呢?”
邱楚义无奈地说:“多希望陶欣蕾能够出现在那些学生里,这一切就是一场讨厌的恶作剧呢!”
是啊,谁不是这么希望呢,我,邱楚义,老队长,还有杨翠敏,以及所有关心关注这个案子的每一个人。
见邱楚义的情绪一直低落,老队长特意将我们叫到他家里,还特意下厨做了四个菜,加上我们带来的烧鸡和熟食,满满当当地一桌子。
老队长给我们倒了酒,邱楚义抬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队长:“王队,您说过的,您不喝酒,也不让我们喝酒。”
老队长笑了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今天就破个例,我喝,你们也喝,我也给你们放个假,吃饱喝足就回家睡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我和邱楚义相视一笑,三个人便一边聊天,一边推杯换盏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邱楚义明显醉了,他抓着老队长的手,问道:“王队,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老队长应声道:“什么问题,问吧。”
邱楚义醉眼迷离地问:“您说,陶欣蕾的案子还破得了吗,她还活着吗,她还找得回来吗?您说,之前那些没有侦破的案子,那些失踪的失联的,没有找到的人还活着吗,他们还找得回来吗?”
那一刻,我怔住了。
没想到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邱楚义竟然藏着一颗柔软的心,酒精催发着这些问题倾口而出。
老队长也感到了话题的凝重,他放下筷子:“阿义,不管是陶欣蕾的案子,还是之前的那些案子,我都无法保证每个案子一定会侦破,也无法保证他们还活着,还能找得回来,谁也无法保证,谁也不能保证。”
邱楚义落寞地点了点头:“我……我明白。”
他怔怔地看着酒杯:“其实,这个问题积压在我心底很久了,每次案子没有线索了,甚至不了了之成为积案悬案了,我都会感觉自己很失败,很无能……我明明可以做点什么的,但是到了最后,却发现什么都做不了……做不了……”
老队长的目光突然充满了慈爱和怜悯,像是在开导一个迷茫的孩子:“其实,在我当警察的前几年,也有过这种困扰,很多案子,尤其是重大刑事案件,往往由于缺乏线索,无法推进而成了悬案。”
老队长若有所思地说,好像在对我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后来,侦办的案件多了,我也逐渐明白了,我们是警察,破案缉凶是我们的天职,但是,我们也是普通人,也会挫败,也会疲惫,也会遗憾,更何况,我们能够掌控甚至改变的东西少之又少。很多事情是看不到结局的,就像很多案子,它在现在这个时候,就是无法侦破的。”
那一刻,他又看向了我们:“但是,我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可能是几年后,可能是十几年后,也可能是在几十年后,在刑侦技术逐渐进步甚至发达的时候,它总会给你,给这个案子一个答案。”
自那之后,陶欣蕾的案子就逐渐淡出了大家的视野,但是在我和邱楚义心中,仍旧会时不时将它拿出来翻阅一遍,它的侦破暂时停滞了,但是追寻真相的心始终在路上。
派出所也恢复了平静。
只是,这种平静日子过了不到半年便被打破了,打破这种平静的是一个叫做胡金博的中轻男人。
他报案说发现了一具无名尸骨。
那天是9月23日,秋分后的第二天。
我早早来到值班室,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打扫。
包子送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嚼烂,就见一个男人匆匆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报案说,在右安村旁边的小树林,发现了人的脑袋,准确地说是已经化为白骨的骷髅。
这个报案人就是胡金博。
时年四十岁的胡金博经营着一家劳保用品店,平日里除了看店,唯一的爱好就是钓鱼,尤其是野钓。
之前,他都是在别的地方钓鱼,从这个月开始,他发现右安村附近有几处小塘子,就来这边钓鱼。
早上五点多,天还没亮,他就来到右安村旁边的野塘子钓鱼。
由于肚子不舒服,他跑到旁边的小树林里去方便,身清气爽之后,他正准备回去继续,意外发现前面好像有一个黑影子。
他一时好奇就走了过去,过去后发现那是一个农用蓄水池。
水池上压着两块大水泥板。
当时,胡金博的想法很简单,这个农用蓄水池里如果的有水,里面没准还有小鱼仔呢。
接着,胡金博就想要推掉水泥板。
只是,水泥板太重了,只推开了一条缝隙。
他将缝隙又扩大了一下,然后就用手电筒往里面照。
蓄水池内确实有水。
这让胡金博有点兴奋,有水没准就有鱼。
随着手电筒光线的移动,他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像是骨头的东西,然后,当手电筒的光线到达角落的时候,他看到了一颗骷髅头。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去确认了一下,确认无误后,他来不及收拾东西,骑着自行车就来派出所报案了。
老队长带着我和邱楚义来到胡金博所说的那处农用蓄水池的时候,已是半小时之后。
这个农用蓄水池确实位于右安村北侧坑塘旁边的小树林。
邱楚义一边环视,一边感叹:“我的老天,这里也太偏僻了吧,如果不是刻意寻找,谁会发现这里还有一个蓄水池子呢!”
邱楚义说得也没错,这个农用蓄水池的位置确实非常偏僻。
虽然就在右安村的北侧,但是附近村民很少会来这边。
这个农用蓄水池长约两米,宽约一米五,左边是入水口,右边是出水口,但是左右两边已经被堵塞。
至于胡金博所说的池内有水,应该是雨水通过缝隙流入池中所致。
一如胡金博所说,蓄水池上确实有两块大水泥板,左边的一块向西侧移动了,形成了一个小角度的缝隙。
老队长招呼邱楚义:“喂,我让你过来是看风景的吗,过来,把板子推开!”
邱楚义身壮如牛,一人顶俩,在老队长的指挥下,很快,我们就将两块水泥板推了下来。
那一刻,整个蓄水池的内部一览无余。
蓄水池深两米多,内部空间相对狭窄,由于季节的原因,池内环境也较为潮湿。
池内确实有一具尸骨,已经完全白骨化了。
尸骨头部在池子的东北角,整个身体的状态呈现出一种坠落的状态。
老队长若有所思地说:“结合蓄水池的内部情况以及尸骨的呈现状态,基本可以确定,这里就是第一抛尸现场,没有人为挪动或者破坏痕迹。当时,犯罪嫌疑人就是将受害者带到这里,然后丢入了蓄水池。”
她,会不会是半年前失踪的陶欣蕾?
我和邱楚义对视了一眼。
很显然,我们又想到了一起。
那一刻,我缓缓回头,恍然看到了一个男人扛着一个麻袋走了过来。
他从我们身边经过,走到蓄水池旁边,将那个麻袋放到地上。
麻袋里正是失踪已久的陶欣蕾。
他用力将蓄水池上面的水泥板推开,然后将麻袋里的陶欣蕾拖出来,又推了进去。
最后,他又将水泥板盖上,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