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开脸不看她，却连一个肯定的字也说不出口。最后，在她的盯视下，他点头。
她根本没有多想，直接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他的脸火辣辣地疼，眼中已有泪光，但仍然忍住了，低声说：“我能走了么？”
她在他错身走过的时候，狠狠捶打他：“你混蛋！”
他默默承受，打开门，背对着她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
她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远，每一步都沉重地踏在她的心上，踩一下，踩一下，把她的心全部碾碎。
齐斯明没有注意到大厅里还有任何人，他甚至不记得去收拾一件东西。他只是木然地走出齐家，杜逸岚的叫喊声，他一点都没有听见。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跑了起来，只是清楚知道自己被迎面而来的风刺痛双眼，脸颊很快湿润起来。他不断地跑着，生怕自己反悔回头去找她。他脑子里不断想着爷爷的那几句话——
“如果你同意，我让鲁进才把凌汐给处理掉，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你继续做你的齐家孙少爷盛世掌门人；如果你非要让我认下她，你必须走得完全让她找不到，要是让我发现你和她还有联系，我随时能要了她的命。养了这么多年的孙子忽然不是家里人了，再来一个就算是亲孙女，也根本亲近不起来。以后我要一个人孤单地过下去，想到这一点，我就恨不得把你们俩都掐死。”
第二天早上凌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陌生的房间里。她愣了一会，有人敲门说：“凌小姐，您起来了吗？下楼吃早饭吧。”
她打开房门，才反应过来这还是在齐家。昨天晚上的事情突然在她脑子里炸开，齐斯明走了以后，她好像是哭了很久，也许最后是睡着了被人弄到这个房间来。她发觉自己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毫无预兆。
齐升出现在大厅，看着站在楼梯上的她说：“下来吃早饭。”她走下去看着他：“我不想吃，我走了。”
“你去哪？”
“回家。”
“你家在哪？”
她一怔。是啊，她的家在哪？是盛世的宿舍，还是齐斯明的家？
齐升坐在餐桌边开始吃早饭，看着她愣在那里，有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她立即反驳：“这不是我家。”
齐升笑：“斯明用一无所有换来给你的幸福生活，你都不要？”他吃了一点粥，又笑：“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给了他一笔钱，他也不会沦落到去讨饭的地步。”
“你给他钱？”
“虽然骗我这么多年，但是起码还是把孙女带到我面前了。”他招呼来鲁进才，鲁进才拿着剪刀靠近凌汐。凌汐戒备地看着他，齐升说：“剪你一点头发去做DNA鉴定。难道你觉得我凭他几句话就把这么大的家业都交给你？”
凌汐被鲁进才粗鲁地剪去了一撮头发。她烦躁地走出齐家，齐升在后面说：“老鲁，找人陪着她。”
凌汐根本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可是不知不觉走到齐斯明家楼下。她仰头看家里的窗户，他们俩一起种的小植物还在那里招展着，没有任何变化。她上了楼，按下手指开了门，无名指上那枚钻戒刺痛她的双眼，让她的泪又止不住地落下来。
屋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没有变化，那些从前都是一对的东西都还在，甚至连衣柜里齐斯明的衣服都好好地在那里。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只是，他不见了。
凌汐蜷着身子窝在沙发里，抱着的靠枕被眼泪打湿了一角。手机突然响起，她抓起来一看，却不是齐斯明，而是陌生的号码：“喂，是凌汐小姐吗？我这里是XXX房产经纪公司，齐斯明先生已经把他名下位于长安花园的公寓过户到您名下了，您看您什么时间方便来办一下最后的手续？”
“他在哪里？”
“什么？谁在哪里？”
“齐斯明在哪里！”凌汐咆哮起来：“叫他跟我说！”
“哎哎哎，凌小姐您别激动，我不知道齐先生在哪里啊，他办完手续就走了，后面的手续都要您来签字……”
“我不要！你还给他！”凌汐挂了电话，把手机摔在地上。她忽然跳起来去看门锁，那指纹锁里，居然只有一个指纹了。她颓然地坐倒在沙发里，又捡起手机打齐斯明的电话，可是虽然通着，却一直没有人接。她愤怒地留言：“齐斯明你这个混蛋！你就这样走了！你不敢面对我了吗！”
齐斯明看着自己的手机闪烁着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他把手机调成静音，埋在枕头下面，难过地皱眉。
凌汐一连几天都呆呆地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干，只是看着家里的一切发呆。也不觉得饿，渴了就喝点水。图强和华致打了很多电话，她一个也没有接。到了第八天，敲门声砰砰砰的，图强在外面喊：“凌汐你是要自杀吗你！快给我开门！”
凌汐打开了门，看也没看图强一眼，又窝回沙发里。图强身后还跟着一个女生，穿着粉色蕾丝的连衣裙，笑容甜美。图强看凌汐双眼无神的样子，叹气说：“我都听说了……我说凌汐，你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干坐着什么也不干吧？”
凌汐“嗯”了一声：“我没事，只是什么都不想做。”
那个女生走过来握住凌汐的手：“我叫田甜，你好。”
凌汐看她一眼：“嗯。”
田甜又说：“我知道齐斯明在哪里。”
凌汐终于有了反应，盯着田甜。田甜笑得很甜：“但我告诉你也没什么用，因为他不会见你。你想找他，找到了要说什么？要改变什么？”
凌汐停滞了很多天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起来。她这几天只是想找到齐斯明，可是找到以后要做什么，她真的不知道。她是要质问他吗？是要跟他说不要离开自己吗？还是再问一遍他是不是爱自己？
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一切都于事无补，改变不了他曾经欺骗她，有预谋地设计他们认识的事实。更改变不了的，是他们的身份已经互换，从此天差地别。
图强趁机说：“齐斯明早已经告诉我了你们俩的事情，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一步一步走过来都是迫不得已。他愿意用一辈子来补偿曾经年幼犯下的错误，难道这还不是爱吗？他要是不爱你，怎么会这样做？”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这些。我跟你说过，我不能容忍欺骗和隐瞒！他对我到底是真是假，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何况是你？”
图强词穷，看向田甜。田甜说：“那你呢，你对他是真是假？”
凌汐想说当然是真，可是被欺骗的愤恨和对齐斯明的怀疑占据了她的头脑，她冷冷地说：“我不过是爱他的钱，爱他的身份地位，我从来没有爱过他！从来没有！”不知不觉间，她重复着那晚齐斯明的话，那句最伤她的话。
“既然是假，为什么待在这里好多天都不出门也不吃东西？”
凌汐嘴硬：“变成豪门孙女，还不习惯！”
田甜哑然失笑，起身去厨房做吃的。来的路上她买了不少食材，在厨房忙碌起来。图强又絮絮叨叨地跟凌汐说着齐斯明的隐忍和不容易，凌汐心乱如麻地听着，好像左耳进右耳出。田甜端来了白粥和小菜：“快吃点吧。”
凌汐木然地吃着，图强又说：“齐老爷子都亲自去盛世找你了，每次派人来这里都没人应，电话也没人接，好像你也失踪了一样。”他见凌汐没说话，又说：“你真的是齐老爷子的孙女……DNA报告出来了，齐老爷子让我见到你就告诉你。”
咸涩的泪水又滑落下来，她一直不想面对的事实，就这样赤裸裸地呈现在她眼前，血缘是永远无法逃避的牵连。
图强犹豫半天才说：“老爷子还要我告诉你，要是你再不出现，他就要派人去找齐斯明了，找到了就把他给……”他看凌汐盯着自己，干咳了一声说：“把他给丢到沙漠里去。”
“他以为他是谁？随便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么？”
“换做是我，我觉得可以理解。”田甜插嘴说：“齐升一直把齐斯明当做唯一的亲人，而且悉心培养了这么多年，正准备享清福的时候才知道这孙子居然是冒牌货，还准备娶自己的亲孙女来掩盖这一切，要是我，杀了齐斯明的心都有。”
图强瞪她，示意她别在说了，她却继续说：“我要是你，现在就立即收拾好自己去盛世，帮助自己的爷爷打理乱群龙无首的公司，还要活得更好给齐斯明看，让他知道欺骗我是什么下场。”
图强忽然反应过来这是田甜在激将，可是凌汐的表情却还是很淡，只是看着田甜：“你知道他在哪里，约他出来，我要最后跟他谈一次。”
“我不知道。刚才是骗你的，只是为了让你听我说话。”
图强连忙解释：“她真的不知道，她是我叫来劝你的。齐斯明的手机倒是通着，但是打过去没有人接，我到处都找了也找不到。”
凌汐终于出现在盛世大楼。见到她的员工都很礼貌地打招呼：“凌小姐早。”她不知道齐升是怎么跟他们说的，但她在报纸杂志上也没看到任何八卦的报道。她一进大楼吴方就迎了上来：“凌小姐，董事长在等您。”
“你知道齐斯明在哪里？”
吴方摇头：“我不知道。现在没有人知道齐总在哪里，连董事长都不知道。”他看着凌汐木然的脸，又说：“凌小姐等下还是不要问董事长这个问题了，免得惹他生气。”
齐升坐在齐斯明的办公室里，里面的布置已经全部换过，一点齐斯明的痕迹都没留下。她心里的空落感更强了，怔怔地看着齐升：“你……这是干吗……”
“我没有登报宣布跟他断绝关系，也没有让设计界以后都不再录用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对公司，我也只是说他去国外进修了，以后都由你接管打理，等时间长了大家都淡忘了再正式宣布你的身份。你还要怎么样？”齐升命令地说：“忘记这个人。你现在已经回到我身边，要做你一个齐家大小姐应该做的事，而不是沉湎在那个欺骗你戏弄你利用你的男人身上！”
凌汐不自觉就在摇头，根本不想接受这一切。齐升冷笑一声：“你是还不相信他在骗你？”他把一份报告丢在她眼前，上面硕大的DNA三个字母震得她眼眶一酸。齐升说：“这东西能骗人么？不管齐斯明内心有多挣扎，他最后选择了娶你，就说明他是想把你的真实身份永远埋葬，他能继续做齐家孙少爷盛世总裁，而你也能享受荣华富贵，弥补他良心上的谴责。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他又笑：“他选择了对他最有利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你被蒙在鼓里还觉得自己找到了个好老公呢吧。”
“你非要说得这么残忍么。”凌汐双眼泛红。
“不残忍一点你永远认不清事实。你要是还对他有感情，就最好不要再找他，如果让我知道，他以后就别想在设计界找到任何工作。另外，如果你想去找他，你会变得跟以前一样一无所有，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你在盛世学到的东西，同样也不可能找到别的工作。你明白我的意思？”
凌汐瞪着他，咬紧了嘴唇。
齐升嗤笑：“觉得我像个暴君？我听说你的养母曾经诈死，要你去弄二十万来救命，最后被你发现，你当时是不是想杀了她？”他看凌汐明显是认同但不承认的样子，又说：“所以你觉得我发现养了多年的孙子不是自己的骨肉，心里是什么想法？不仅如此，虽然找到了亲孙女，但她跟我显然不亲，甚至还想着那个欺骗我的人，我心里又是什么想法？”
凌汐当然明白齐升的感受，那种欺骗和背叛的疼痛噬心刻骨，根本无法忍受。
齐升露出胜利的微笑：“所以以后你该怎么做，自己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