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夜之光

2023迷雾剧场悬疑大剧《尘封十三载》原著小说!十三年街头追凶,师徒誓擒法外狂徒! 十三年前奇案未破,如今噩梦再现——相似的油画抛尸现场、同样的樱桃头绳、仍然无辜的遇害女性,是巧合还是蓄意? 时隔十三年,诡异艺术派作案手法再现南都,油画奇案阴影再度笼罩全城,凶手竟在众人眼皮下完美匿藏十三年! 近乎完美的艺术犯案现场,让江北支队陷入破案困境,樱桃发绳和铅笔的关联到底是什么?谁是真正的知情人?两任队长卫峥嵘、陆行知再次联手——追凶必须进行到底! 两任队长卫峥嵘、陆行知,师徒搭档再次联手街头追凶,时空交叠,迷雾重重。

第四章 借刀2
卫峥嵘话入正题,说,想问你个事儿,你在牢里待了有十二年吧。郭胜利点了个头。卫峥嵘接着问,有没有什么犯人故意接近你,跟你聊天儿,打听当年的事儿?郭胜利不大明白。卫峥嵘说,你想想,比你晚一点儿进去,可能也是最近出来的,有没有?郭胜利还是没明白。卫峥嵘干脆敞开了说,在牢里,有没有人老想跟你聊13年前的案子?郭胜利说,对不住卫公安,我知道在里头,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问的事不问。看起来,他被岁月整得不轻。陆行知说,没事儿,你随便说,我们知道不是你,我们只是设想一种可能,这个真凶有可能坐了牢,而且会接近你。郭胜利顿时满脸惊讶,说,真凶,您是说……不可能不可能,真凶早就废了。
这回陆行知和卫峥嵘吃了一惊。卫峥嵘立刻问,你说什么,你说的是谁?郭胜利不说话,嘴唇抖抖索索的。卫峥嵘猜出来了,问他,你说的是白狼?白小伟?随即摇头否认,不是他。郭胜利却很执拗,肯定地说,是他。卫峥嵘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直接排除了你吗?1997年10月18号晚上你在哪儿,记得吗?郭胜利表示不记得。卫峥嵘说,我、你,还有白小伟在一块儿。我解决你们俩的纠纷,花了整整一晚上。郭胜利说,10月18号?杜梅不是那天。杜梅被杀的日子他牢牢记得,是11月3号。陆行知插话说,10月18号是柳梦被杀了,同一个凶手。
郭胜利好像坠入往事的雾里,眼前迷茫不清。然而雾气渐渐散去,他突然想明白了。一刹那,他的脸色突然煞白,好似心里的什么支柱倒塌了,一直顶着他生命的那口气泄掉了,人也迅速矮下去,蹲在了地上。陆行知说,你为什么认定白小伟是凶手?郭胜利勾着头没有反应,只听见他喉咙里嘶嘶作响。陆行知碰碰他,郭胜利身子一歪,倒了。
陆行知和卫峥嵘把晕倒的郭胜利送到医院,全面检查后说是高血压加上心力衰竭,受了打击一下没顶住。医生开了条子,让先住院两周,有待观察。郭胜利在病床上昏迷着,鼻子里插着管,看起来更像是个衰弱的老头了。
陆行知询问医生的意见,估计郭胜利什么时候能醒?医生说,别这么问,哪个医生也不敢给你断个时间。你们是警察,我尽量有话直说。他的身体状况,不乐观。这种时候,其实病人自身的生存欲望特别重要,看他有多想活了。有的能拼,就恢复得快,有的……也许就醒不过来了。他的家庭情况怎么样,有孩子吗?陆行知犹豫了两秒钟,慢慢摇了摇头。
出了医院,陆行知和卫峥嵘就在旁边的小苍蝇馆子里吃饭,一人一盘炒粉。墙上挂着电视机,播报着本地新闻。卫峥嵘说,当年郭胜利那些手下都开小摩托。陆行知说,那些人,我们一个一个都摸着呢,本地的都排过了。
卫峥嵘吃着粉看电视,在新闻里看见一个熟脸,忙示意陆行知。电视播放着一则本地社会新闻,“望江门大卖场”开张剪彩,手持剪刀的男人四十多岁,身着阿玛尼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一副商人气质,虽满面笑容,但眼神里透着不好惹。字幕上打着他的名字“董事长曲振祥”,当年的细虫,现在竟然成了曲老板。卫峥嵘说,早看出来了,是个人物。明星企业家,陆行知笑笑说,当年外号叫什么,曲虫?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大好听,觉得自己兴许记错了。卫峥嵘纠正说,细虫,他姓曲。他的情况摸了吗?陆行知说,摸了,但水深,就能摸着的情况看……没什么情况。当年郭胜利满城抓流氓的时候,他就没上过街。
吃完了粉,陆行知和卫峥嵘走出小馆子。卫峥嵘看看表说,我得回去了,路上还能拉个活儿。陆行知笑笑,目送卫峥嵘上了出租车,开车远去。他转身走回医院,回到郭胜利的病房。
陆行知关上房门,拉了把椅子,坐在郭胜利床前。郭胜利昏迷如旧,病房内听得见轻微的喘气声在管子里嘶嘶作响。陆行知对着昏迷的郭胜利说,郭胜利,刀哥,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你要能听见,就加把劲儿,提一口气,往有光亮的地方走,别往那黑处去。我知道,这世上可能没什么让你挂念的东西了,可还有事儿没了呢。陆行知顿了顿,放慢了语速说,没来得及跟你说,杀了杜梅的凶手又回来了,又杀了人,我们正在抓他。你知道的事儿,说不定能帮我们抓住他。为了杜梅,你也得拼一拼,你还得活,别让她白死,别让你这十几年的牢白坐,行吗?
陆行知停下了,似乎在期待郭胜利的反应。等了许久,才决定告诉他另一件事情。陆行知说,你说你不知道,其实我想你知道,杜梅1994年生了个孩子,是女孩儿。
陆行知凝视着郭胜利。但郭胜利依旧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反应。床头的睡眠呼吸监测仪也读数平稳,偶有呼吸暂停,随即缓解,好像昭示着他在做一个深沉的梦。
4
有些梦是岁月的连接。在那个年深日久的梦里,年轻的郭胜利穿过大富豪洗浴城的厅堂走廊,脚步轻捷,和迎面而来的人打着招呼。他走到内部办公区,在一扇门前停下,透过门上的一块玻璃朝里看。里面是员工休息室,只有杜梅一个人在。她披着长头发,穿着长裙,身姿纤秀,正把换下的衣服搭在衣架上再挂进衣柜。郭胜利默默注视着她,目光温柔。突然,一个男人从门后走出,无声无息向杜梅靠近。郭胜利大惊,转了一把门锁却发现打不开。他急忙敲玻璃想提醒杜梅,但杜梅像没听见似的,还在朝着衣柜,用发带绑头发。郭胜利使劲拍门,急得大声吼叫,但杜梅却头也不回,听而不闻,任那个男人的背影靠近着。郭胜利心急如焚,拍门的动作更大,震得他手疼。只见男人走到了杜梅身后,举起一把榔头,猛地敲了下去。
郭胜利在办公室沙发上醒了过来。他恍惚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手指在眼角抹了抹,抹去了一滴泪。
1997年12月底,专案组办公室墙上的白布单地图旁边又加了一块布单,排查范围扩大了。幻灯机照着,陆行知和老杜在新布单上画街道图。老杜边画边跟陆行知聊,问他,听说你爱人是英语专家?陆行知笑笑说,不算专家,是英文翻译。老杜说,那还不是专家!对了,能不能求你爱人帮个忙?我闺女今年高三,英语上想再加把劲儿,你爱人哪天有空,能不能指点指点她?带着宁宁上我家去,我爱人看孩子,管饭!陆行知痛快地答应了。
卫峥嵘急匆匆走进来,问坐在奔腾486跟前的朱刑警,白小伟老家那边回话了吗?朱刑警正在玩电脑游戏,机枪扫射着小飞机,说,没呢,咱能量小,要不让领导催催?卫峥嵘从郭胜利那儿回来,就给白小伟老家所在地的兄弟单位去了电话,问白小伟的情况,是不是犯过强奸案。那边听了很重视,答应调查了马上回话。
霍大队突然在门口出现,先招呼陆行知和老杜说,哎先别画了。朱刑警眼疾手快关了电脑。霍大队又转向卫峥嵘,用商量的口气说,明天市局来听工作汇报,省厅也来人,这大会议室腾一下?卫峥嵘说,腾不了。霍大队环顾四周说,总得有个地方开会,你看这……不好看。卫峥嵘说,搞什么形式主义,小会议室不能用?霍大队说,坐不开嘛,再说,你当初说的可是两周啊。卫峥嵘被触到了痛处,炸了,语无伦次地说,我说两周了吗?说了吗?……说了,行!我他妈吹牛了,我能力差,水平低!不干了行不行?你赶紧撤我的职,我现在就回家躺着去!卫峥嵘夺门而去,把霍大队晾那儿了。霍大队摇着头也踱出去了。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电话铃响,朱刑警抓起听筒,接电话说,孙大妈您好……他回来了?……行,谢谢您老,您就是我们的千里眼……放心,交给我们办!朱刑警放下电话说,黑虎巷的于海强露头了。老杜放下笔,拍拍手整整衣服说,摘他去。陆行知问,于海强是干什么的?老杜说,流氓惯犯,我们大排查一开始就躲了。陆行知自告奋勇也要去,朱刑警说,不用,你守着大本营,我们俩抓他都抓熟了,手到擒来。
老杜和朱刑警去了黑虎巷。车停在路边,朱刑警和老杜下了车,拿上手铐和警棍朝巷子里走。巷子里黑乎乎的,只在巷子深处有一个昏暗的路灯。
冬天夜里凉,朱刑警缩着脖子说,咱们这儿也没出过老虎,叫什么黑虎巷?老杜地方掌故熟稔,给他解惑说,不是那个虎,是蝙蝠,北方有地方叫夜面虎。以前这巷子蝙蝠多,到晚上一群一群的。朱刑警皱着眉说,别唬我,我就恶心那玩意儿,老鼠它表弟似的。
他们走到一户人家跟前,家里黑着灯。朱刑警小声说,我抄后面去。老杜说,我去。说完他提着警棍,沿着一条三尺宽的窄巷,绕向后墙。后面也是条巷子,更黑,一个路灯都没有。老杜把住了后墙,听见朱刑警叫门的声音:于海强!开门!别装不在家,我都看见你了!
片刻,老杜听见院里有脚步声奔后墙而来,墙头冒出一个人,“腾”地跳到了地上。刚落地,老杜就把他按住了,这人要挣扎,老杜用老熟人的口气说,别动别动,海强,是我啊!别抵抗,乖乖的,省得上铐子。
老杜把这人提溜起来,喊,老朱,过来吧!突然,他觉得不大对劲,听到巷子里响起了汽车声。这车没开车灯,听起来车速飞快,向着老杜两人就撞过来了。老杜来不及躲,使劲把于海强一推,一股强烈的冲击让他离开了地面。
霍大队、卫峥嵘和陆行知都得到了老杜入院的消息,他们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医院。到了手术室门前,看到朱刑警在那不停地原地兜圈子。霍大队把他拉住,问,怎么样了?朱刑警说,不知道,抢救呢!霍大队问,看清什么车了吗?朱刑警说,没看见,我赶到那儿车早没影了,就老杜趴在地上,胳膊腿都是软的……朱刑警说着要掉泪,别过脸又要兜圈子。卫峥嵘问,于海强呢?朱刑警说,跑了!突然他甩开霍大队的手,迎上两个走过来的人,是老杜的爱人和他女儿。朱刑警拉住老杜爱人的手说,嫂子,你骂我、打我吧,我没看好老杜。朱刑警哽咽了,杜嫂子脸色顿时煞白。霍大队赶紧上去拉开朱刑警,给杜家母女宽心说,没事儿,正在手术!老杜这身体,准没事儿!他低声交代卫峥嵘,你先带他回队里,别当着人家母女俩哭哭啼啼。然后又对陆行知说,小陆,咱俩留下。
朱刑警在手术室门外也待不住了,心里的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千叮咛万嘱咐,老杜一醒来马上呼他,就跟着卫峥嵘回了警队。
到了分局院里,卫峥嵘和朱刑警下了车,往大队楼门走。朱刑警本来低头耷脑的,突然瞟见楼门边蹲着一个人。他立刻像狼见了兔子似的,箭一般飞扑过去。上去先是一脚,把这人踢翻了,接着又是一通连环踹。卫峥嵘赶紧赶上来把他拦住,在分局院儿里公然打人,让领导看见了就是大事儿。被朱刑警暴打的这人就是跑掉的于海强。于海强期期艾艾地问,杜公安怎么样了?
他们揪着于海强上了楼,关进队里审讯室。卫峥嵘主审,朱刑警在一边气哼哼地坐着,卫峥嵘还得时刻提防着他上来打人。于海强悔恨交加地坦白说,我跑到半路就想,要不是杜公安推我一把,我也得报废了,我不能跑啊,那我还是人吗?卫峥嵘问他,什么车,看清了吗?于海强说,小轿车。卫峥嵘说,什么牌儿!于海强说,车牌号?没看清,天太黑,就看见有个8。都他妈废话,朱刑警起身就要动手。于海强赶紧补充说,车屁股上有个标志,就是那个……朱刑警吼道,什么标志?于海强比画了几下也说不清,只好说,有笔吗,我给你画。卫峥嵘给他拿来纸笔,于海强在纸上画了几笔,两个人围着看,却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朱刑警又想揍他,卫峥嵘好像看出什么,拿过纸笔,自己画了一个给于海强看,于海强看了连连点头。朱刑警看去,卫峥嵘画的是个皇冠。郭胜利的座驾就是丰田皇冠,这种情况下,不会有别人了。
他们把于海强关押了便去找郭胜利。一路飞驰到大富豪洗浴城,卫峥嵘先跳下车,扫了一眼门前停车场郭胜利的专用车位,那辆丰田皇冠不在。
大早上的,洗浴城夜场刚歇,还没开始今天的营业。朱刑警和卫峥嵘大踏步往里闯,有伙计迎上来,都被他们一把推开。朱刑警一马当先,逢人便骂,都滚一边儿去!
他们一路闯到郭胜利办公室门口,迎面碰上细虫曲振祥。曲振祥头上贴了块纱布,似乎受了伤,跟卫峥嵘说,找刀哥?他不在。卫峥嵘把他一把推开,开门就进,但办公室里真没人。卫峥嵘和朱刑警里里外外飞快搜查了一遍,曲振祥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搜。卫峥嵘问他,郭胜利呢?曲振祥说,不在。朱刑警追问,去哪儿了?曲振祥脸上现出讶异的表情,说,你们不知道?不是天天上街帮你们找人吗?朱刑警指着曲振祥的鼻子吼,少跟我装!曲振祥却很镇静,面不改色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这儿没逮着郭胜利,他们马上又去了郭胜利家。为了防止曲振祥通风报信,他们把他也带上了。穿过洗浴城的走廊厅堂一路向外走时,他们发现气氛好像有点儿不对,马仔们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有人抄了家伙跑向门口,还有人往回跑去抄家伙。卫峥嵘和朱刑警警惕起来,走到大门口,看到门里一堆马仔,也不露头,都拿着家伙朝外看。卫峥嵘冲着人堆儿吼了一声,干什么?马仔们回头,认出是警察,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卫峥嵘和朱刑警在人群中蹚出洗浴中心大门,吓了一跳。大门外,围着更多的人,都拿着家伙,呈扇面形站位,把大富豪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对方领头的一位,提着根钢管,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卫峥嵘认识他,对朱刑警说,白小伟的人,你跟队里打个招呼,多调些人来。
朱刑警去打电话,卫峥嵘独自出了门,走上前去迎上对面领头的,大声说,李铁头,你们干什么?白小伟呢?李铁头认出卫峥嵘,没想到对方阵营里还有个警察,汹汹的气势收了些。卫峥嵘又说,现在严打,别往枪口上撞。背后几十个小弟看着,李铁头觉得不能露怯,强撑着气势说,我们找郭胜利。卫峥嵘说,找他干吗?你叫白小伟来,有话跟我说。李铁头有点儿激动了,嚷嚷道,我哥来不了。卫峥嵘看着他身上的血迹,这位又不像受了伤,问,身上是血吗?谁的?李铁头更激动了,气急败坏地喊道,我哥的,郭胜利把我哥砍了!
卫峥嵘一愣,没想到局势复杂了。
眼看江北区南市街就要发生大规模群体械斗的时候,陆行知和霍大队还在医院里,陪着杜家母女,等着老杜从手术室出来。杜家母女气质质朴,一看跟老杜就是一家人。陆行知端来两杯热水,递给杜嫂子一杯,霍大队一杯。霍大队摆手说,给慧慧吧。
陆行知把水递给老杜的女儿慧慧。慧慧正趴在医院的椅子上,在印有“南都市第二医院”抬头的稿纸上写着什么。陆行知看着她,写的好像是英文。慧慧觉察到了他的目光,回头看陆行知,笑了一下说,作业,不写我爸醒了要唠叨的。
陆行知有些意外,慧慧好像从来没想过他爸现在多危险,能不能出手术室,能不能醒过来,好像手术室的门一开,老杜就会笑呵呵地站在他们面前,检查女儿的作业。他突然希望自己也有个这样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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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胜利持续昏迷,陆行知只好耐心等待。十几年前郭胜利为什么认定白小伟是真凶,这个秘密还被掩埋在沉睡中。
这段时间,对马成群提供的猫头鹰面具,专案组也做了相关调查。当年本市生产玩具面具的厂家、销售类似产品的商家都没人记得这个样子的东西。霍局听了陆行知的汇报,见识了面具的模样,也觉得凶相,不像小孩的玩意,1997年中国也没流行什么化装舞会、万圣节之类,这东西没有什么市场。陆行知说,如果马成群说的鸟面人是真的,那面具只能是他自己做的了。
情况大致说完,面具这条线索基本又荒了。陆行知起身要走,霍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说,等等,这个捎走。陆行知拿起一看,是一张返聘人员登记表。霍局说,让老卫填好签字,我才能从财政拨钱啊。陆行知挺诧异,霍局怎么知道老卫参与了?他转头看了赵正明一眼。赵正明赶紧撇清,我没说啊!霍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虽然我业务水平比不上你,但也是三十多年的老侦查员,不能这么小看我吧。说着他手指敲敲工作报告,没提老卫的名儿,只说我都闻见他的味儿了。陆行知把登记表放下,说,老卫明说了,不要这个。霍局说,胡说,老卫五十了吧,他儿子该考大学了,不用钱?陆行知想了想,把表格叠好装进衣兜,说,我找机会跟他说。霍局问,老卫身体怎么样?还硬实吗?陆行知知道他担心什么,说,他戒酒了。霍局诧异得很,“哟呵”了一声,想象着老卫戒酒的样子。
陆行知接到医院电话,郭胜利醒了。他和赵正明叫上了卫峥嵘,奔赴医院。郭胜利虽然醒了,但气色不好,说话无力,见了他们就问,白小伟真不是凶手?看来他睡着也在琢磨这个事儿。卫峥嵘说,不是。郭胜利咬了咬牙,似乎心又疼起来。卫峥嵘端了杯水,凑到床前喂他喝,看见他胸口敞开的病号服下面,遍布纵横交错的条形伤疤。卫峥嵘认得出来,是刀伤。郭胜利有话要说,但气息跟不上,有些着急。卫峥嵘说,别急,慢慢说。郭胜利苦笑一下,说,没想到他会骗我。卫峥嵘问,白小伟?郭胜利摇头,他说的不是白小伟,是曲振祥。
那天晚上,郭胜利躺在大富豪的办公室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出神的时候,曲振祥悄无声息地进来,叫了声大哥。郭胜利起身,看见曲振祥神色慌张,额头破了个口子,说有事要讲。郭胜利让他说,曲振祥就说,我知道,您心里怪我白天不上街,其实我天天晚上开车在外面转。郭胜利倒是没想到,问他在外面转什么。曲振祥说,找人,找杀杜梅的人。他顿了顿说,我可能找着了。
郭胜利精神一振。曲振祥说,今天晚上我转到黑虎巷那一片儿,看见一个人,正摆弄一个妞儿,都扒光了。我就悄悄上去,本来想先捅他一刀,但还没到跟前,他就发现我了。他先砸了我一砖,我回扎了他一下,他就跑了。我后来开车追他,但没追上。郭胜利忙问,看见脸了吗?曲振祥说,看见了,但是我不知道看得真不真,我把那妞儿也带来了。
他招招手,郭胜利才看见门边站着个姑娘,衣服被撕烂了几处,抱着胳膊,抖抖索索的,眼神也有些发直,像是吓着了,还没缓过神。郭胜利恍惚觉得,她的样子居然有些像杜梅。曲振祥又说,我觉得,那人像白小伟。
郭胜利一愣,心里盘算着这事儿的可能性。曲振祥提醒说,您不是有白小伟的照片吗,让她认认?郭胜利站起,从桌子抽屉里找出一张照片给姑娘看。打过交道、有过仇怨的,他都留着照片。姑娘看了,呆呆地点了点头。曲振祥说,我没追上,他朝石门路那边跑了,白小伟在那儿不有个场子吗。郭胜利问,你扎他哪儿了?曲振祥回忆着,胳膊比画了两下,好像在想象当时的打斗过程,最后指指自己左小臂说,在这儿扎了他一刀。
郭胜利点点头,眼中突然有了杀气,指着姑娘跟曲振祥说,带她去歇着,好好照顾。说完他打开衣柜穿上外套,把钢铲从刀鞘里拔出来看看,又插回去,别到了腰里。曲振祥凑近了,满脸沮丧地说,大哥,还有个事儿。我开车追他的时候,撞着人了,开的是您的车。郭胜利动作停顿了一下。曲振祥又说,撞的是个警察。郭胜利脑袋“嗡”了一声,听见曲振祥哀求说,大哥,还是把白小伟交给警察吧,还能将功抵罪。郭胜利定下心神,拍拍曲振祥的肩膀,说,你不用管。你已经帮了我的大忙,我不会让你有事儿,车钥匙给我。曲振祥掏出丰田皇冠的车钥匙递给郭胜利,拉着他的胳膊不让走,说,大哥,咱再商量商量吧。郭胜利拿开他的手,把黑色外套的衣扣一一扣好,说,我出去一下,大富豪有你在,我放心。
郭胜利出了大富豪,开着丰田皇冠去了石门路。石门路可以看作是平房区和城区的分界线。一边楼房,一边砖房,一边亮,一边黑。平房破旧不堪,墙上几米一个“拆”字。楼房的这一边也不新,都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筑。路的尽头是一座明代古塔,在夜色中伫立着。郭胜利停下丰田皇冠,朝路边一栋临街小楼走去。
这栋苏式小楼有四层,是水泥混凝土结构,有着灰黄的表面和红色的木窗。楼上有个小商贸公司,经营烟酒批发、皮革订货、灯具厨具等。一楼是个歌舞厅,窗户都用遮光窗帘挡上了。入口处上几级台阶,有个对开门,门头上写着“望江门歌舞厅”,用小灯泡围了一圈,没有大红大绿的霓虹灯,挺低调,这里走的是VIP路线,平时来的都是熟客。
郭胜利一推门,音乐声扑面而来。他穿过门口的小门厅,长驱直入。门口守着俩马仔,郭胜利在他们面前一晃而过,俩人没看真切,只觉得这人脸熟。一个说,有点儿像那谁呢。另一个说,不可能吧,他一个人敢来这儿?他们抬腿往里走,想找到刚才那人,但里面灯光昏暗,一个旋转水晶球吊在天花板正中,发射出密集的光斑,舞池里一堆人正张牙舞爪,根本看不清人。两人小声商议了一下,决定分开往两个方向绕过去找。
郭胜利穿过跳舞的人群,挨个包厢寻找着。包厢围着舞池,有大有小,小的像火车卡座,大的三条沙发围成C字,能坐七八个人。场子里不时有马仔跟郭胜利打个对脸,头一眼也都不敢认,反应片刻,才疑神疑鬼地跟上他想辨个究竟。郭胜利在前面走,后面跟着的人越来越多。
一个大包厢里,郭胜利看见了白小伟,正抱着个女孩亲,亲得热火朝天。他渐渐把女孩压在沙发上,手在衣服上急切地摸索着到处找入口。郭胜利踏一步,一下把白小伟从女孩身上揪起来了。白小伟吼骂道,谁呀!看见是郭胜利,白小伟脸色一变。郭胜利看看女孩,又看看白小伟,说,今晚上火儿没撒出来吧。白小伟还有些难以置信,挺横地问,你他妈来干吗?郭胜利把钢铲掣出来了,锋刃寒光闪闪,吓得女孩尖叫一声,爬起来撒腿就跑。白小伟硬扛着叫骂,靠,行刺我?一边眼睛溜着找马仔。马仔们终于搞清楚了情况,哗啦啦围上来,有的拿刀,有的拿棍,有的抓着个烟灰缸,还有一个拿着麦克风,把包厢围个密不透风。李铁头叫道,放开我哥!郭胜利在白小伟头上晃晃钢铲,说,都别动啊。
马仔们紧紧盯着铲,跃跃欲试。白小伟只觉得头顶寒气下袭,生恐有不识相的笨蛋轻举妄动后郭胜利把自己脑袋当瓜切了,急赤白脸地喊,都先别动!又跟郭胜利嚷道,你他妈疯了?讲不讲规矩?郭胜利伸手把白小伟左臂的袖子捋起来,只见他小臂上缠了一圈绷带,隐约渗出血迹,跟曲振祥描述的位置完全符合。郭胜利笑了笑,说,我帮你泻泻火。话音刚落钢铲便朝白小伟两腿之间插下去了。
当年的事情大致如此。因为曲振祥的指认,郭胜利始终笃定地相信白小伟是杀害杜梅的凶手。他怀着大仇已报的信念坐了十几年牢,没有后悔过,现在才知道白小伟不是凶手。
郭胜利说完了,很疲惫,好像吐完了丝的蚕,望着卫峥嵘,想再最后确认一下,曲振祥告诉他的事儿是不是没有一句是真的。卫峥嵘说,有一点,他真撞了我们一名警察。郭胜利又想到了一个细节,问,白小伟胳膊上的伤呢?卫峥嵘说,我们后来调查过,喝多了碎酒瓶子划的。顿了顿,又补充说,不过白小伟在老家确实祸害过妇女,利用他家的势力逼受害人撤案,这不止一次。他这么说,是想给郭胜利一点安慰,他虽然报的不是杜梅的仇,也算除了一害。
从郭胜利的交代中,陆行知迅速抓出了一个重点,问他,曲振祥带回去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郭胜利说,没问。陆行知说,长什么样还记得吗?郭胜利点头,说,有点儿像……杜梅。陆行知说,要是现在看见,你还能认出来吗?郭胜利迟疑着,又点点头,说有七八分把握。陆行知说,下午我派个人来,先画一幅她的模拟画像。郭胜利答应了。
郭胜利突然叫住陆行知,说,陆公安……赵正明扑哧笑了,说,陆公安,好怀旧的称呼,叫陆队吧。郭胜利改口说,陆队,杜梅有个孩子吧。陆行知一怔,说,是有一个。郭胜利轻声问,她现在在哪儿,您知道吗?这个问题陆行知没提防,但也许自从见到郭胜利,他的潜意识里早就想好了答案。跟郭胜利说,我知道。这孩子现在十六岁,生活得很好。如果你想见她的话,最好等到她十八岁成人了,你看行吗?郭胜利忙说,不不,我不是想见她,我不配见,我就是想知道她生活得好不好。您这么说,我就安心了。陆行知说,别这么想,好好休养,日子还长。警察们一出门,郭胜利就老泪纵横。
卫峥嵘、陆行知和赵正明沿着医院的林荫小道,往停车场走。卫峥嵘还琢磨着刚才陆行知的回答,他本不想问,还是没忍住,问陆行知,宁宁真是郭胜利的……?陆行知很快地回答说,郭胜利是A型血,宁宁是B型。卫峥嵘反应了一下,他还记得杜梅的血型,杜梅也是A型。宁宁不可能是郭胜利的女儿。陆行知说,让他有个想头吧。卫峥嵘明白,现在郭胜利的唯一支撑,大概就是这个孩子了。
赵正明没听明白,琢磨了会儿,凭他有限的生理学知识,好不容易才恍然大悟。不过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刚才郭胜利没讲到。郭胜利砍了白小伟,那么多人,他怎么逃出来的?卫峥嵘笑笑说,郭胜利当年还真是个狠人,他跳窗户跑的。那个歌舞厅的包厢,就在窗户底下。
那个现场,卫峥嵘当天早上就去了。望江门歌舞厅那个包厢里的墙上有一扇木格子窗户,窗户玻璃碎了几块,一扇窗被撞得歪歪斜斜,郭胜利是在混战中破窗而出。包厢里,沙发上、茶几上、隔板墙的粉色壁纸上、绿色人造革地板上,血迹斑斑,纵横交错,像一幅波洛克风的画。沙发上遍布刀痕,绽出衬里和海绵。茶几也伤痕累累,除了斫痕,还有钝器砸的坑。法医老吕一边看,一边连声啧啧,转圈指着到处散落的血迹说,看看,什么类型都有了,喷溅型的,甩落型的,滴落型的,擦拭型的,真齐全,叫几个学生来都能上堂课。
现在卫峥嵘想起那个惨烈景象,还觉得不可思议,揣摩着要是自己在那种情况下,能不能顺利突围。赵正明也想象不出那个场面,不过瘾地问,那么多人没追上他?卫峥嵘说,就没几个追的。那些混混,没经过这个,郭胜利一跑,受伤重的赶紧去医院缝针了,受伤轻的着急上碘酒呢。
追捕郭胜利,还是警察的事儿。郭胜利伤人出逃的消息一出,刑侦大队就进入了战斗模式。不光江北区,全市的警察都出动了,协查通报也立即发到了全省各市。
卫峥嵘没出去抓人,而是在专案组等着。他站在窗前,就看见院子里警车一辆一辆拉着警笛飞驰而去。霍大队急匆匆跑进来,焦头烂额地说,能跑哪儿去?他要跑出了南都,咱这人就丢大了!卫峥嵘却不着急,说,跑不远,他这一身伤,不找地方包扎就得死路上了。霍大队说,抓不着他,对不起老杜!
很快有了消息,有人打110,说看见郭胜利的车了。确定了是准信儿,卫峥嵘马上下了楼,跳上车,直奔目标地点。
这是拆迁已经接近尾声的一片城中村,残垣断壁,瓦砾遍地。一栋二层小楼前停着那辆丰田皇冠,楼房是居民自盖的,二楼楼顶都没了,只剩几面墙壁空落落地立着。
数十辆警车和上百名警察把楼团团围住,江北大队负责抓捕。朱刑警看看楼前的丰田皇冠,车头上有撞击痕迹。朱刑警心疼发作,大骂了一句,横眉怒目就要往楼里冲,卫峥嵘拉住他,说,我去吧,我能说服他。朱刑警不答应,也不听命令,拧着头要闯。霍大队叫人把他抱住,怕他鲁莽坏了事儿,示意卫峥嵘去。
卫峥嵘走到楼前,只见锈迹斑斑的铁门关着。卫峥嵘说,郭胜利,出来吧。没人应声。卫峥嵘知道郭胜利最怕听什么,特意加重了语气说,畏罪潜逃,不是你的风格吧。这话果然戳到点子上,铁门开了。郭胜利站在门口,表情平静,伸手一个个扣好外套的扣子,里面的衬衣被他撕成了绷带,一条条缠在身上。外套裂了数条口子,因为是黑色布料,血迹并不显眼。卫峥嵘说,别硬撑了,走吧,缝针上药去。郭胜利笑笑说,别急。扣好扣子,他突然从身后拔出钢铲。在场的警察都动了起来,准备拿人或者直接击毙。
卫峥嵘赶紧扬了扬手,让后方别动。郭胜利伸出左手,铲刃卡到无名指根,抬膝盖猛地一磕。卫峥嵘冲了上去,还是晚了一步,指头已经掉了。卫峥嵘轻而易举就把钢铲夺了,刚才那一下,是郭胜利最后一点力气。卫峥嵘抬手把钢铲扔了,气得骂道,你他妈傻呀!郭胜利脸白得像纸,吸着冷气跟卫峥嵘说,该还的还是得还。
卫峥嵘抓着郭胜利一条胳膊走向警车,说是抓,但几乎是搀着他了。郭胜利回头看了一眼,说,1993、1994年的时候,杜梅住过这儿。
听卫峥嵘讲了当年抓捕郭胜利的经过,赵正明不胜唏嘘,大概对自己没赶上那个场面深表遗憾。
他们经过林荫道边一处供病人歇脚的小亭子,正好里面没人,陆行知有话要说,示意他们进去坐会儿。坐好了,陆行知跟卫峥嵘说,咱们对对案情?我从曲振祥的角度,你从郭胜利的角度。卫峥嵘应了下来。两人略一思索,做好准备,一来一往地开始讨论。
陆行知说,曲振祥在郭胜利手下,算是秀才遇到兵,怀才不遇吧。所以,他想了个办法把郭胜利弄下去,顺便把白小伟这个竞争对手也拿下了。
卫峥嵘说,正好郭胜利知道了杜梅的事儿,一心想抓凶手报仇。
陆行知说,曲振祥看见白小伟受了伤,觉得是个机会,便找来一个女孩假扮受害者,把凶手栽到白小伟头上。可他为什么要撞警察呢?
卫峥嵘说,郭胜利砍了白小伟,有几种下场:一、也被当场砍死;二、逃了,谁也抓不着。
陆行知说,要是他逃了那还是曲振祥一个心病,始终不踏实。
卫峥嵘说,还可能是三,被抓了。一审讯,问砍人动机,郭胜利可能说出白小伟是凶手。但证据呢?证据在曲振祥那儿。
陆行知说,曲振祥当然不愿意作证,但他了解郭胜利,讲义气,爱扛事,所以就先干一件事儿,让郭胜利能绝口不提他的名儿,还把责任都揽了。
卫峥嵘说,嗯,没有比干警察一下子更合适的了。
陆行知说,那个举报郭胜利的110电话,恐怕也是他打的。
两人同时停了话头,思考着刚才这一盘设想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当年抓捕了郭胜利审讯他时,郭胜利一口咬定,他去砍白小伟的原因,是白小伟趁他那段时间忙,偷偷抢生意抢地盘。规矩是卫峥嵘上次协调时定好的,白小伟不守约定,背信弃义在先。听说白小伟没死,抢救回来了,郭胜利有些失望。问他在黑虎巷是不是撞了人,他也一口承认了。再问他大半夜的去黑虎巷干什么,郭胜利便不再回答,把铐着的双手往桌上一放,说别问了,该判多少年就判吧。朱刑警违反纪律,悄悄揍了他一顿,下的都是狠手,他也是硬挨,一声不吭。
两人都在心里整理了一道,觉得他们推测的八九不离十。还没交换结论,赵正明先替他们说了,所以是曲振祥设了一个大局,一箭双雕?陆行知看看他,说,小明,这个成语用得贴切,有进步了。
他们回到停车场,陆行知把车钥匙给了赵正明,说,你先回队里,我跟老卫说点事儿。赵正明也没多问,开车走了。
二人上了老卫的出租车,陆行知从兜里拿出那张返聘人员登记表,说,老霍给你的,填好签字发工资。卫峥嵘打开一看,有点儿诧异,老霍怎么知道的?陆行知说,我没说啊,他看报告自己猜出来的,老霍对你的存在很敏感嘛。卫峥嵘把登记表放下,说,不用了,谢谢老霍,我是自愿的。陆行知说,壮壮不是想考警校嘛,一年学费生活费少说也得两万吧,老霍还惦记着壮壮呢,别伤他的心。卫峥嵘想了想,把登记表叠好放进包里,说,等案子破了我就签字,该给我补多少我就要多少。陆行知看看他,知道再说没用。他又从兜里掏出个信封说,这些天的打车费,这你得收,不然跟嫂子怎么交差?卫峥嵘踌躇一下,不推了,任由陆行知把信封塞进他包里。
陆行知手机“嗡”了一声,是条短信。陆行知看了,皱皱眉说,送我去杨漫家吧,就我以前住的地方,杨漫找我有事。卫峥嵘从陆行知话里听出不对劲,问,杨漫家?陆行知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跟老卫提过他离婚的事儿,解释说,我俩离了,零四年,闺女周末跟我。卫峥嵘一脸惋惜,张了张嘴。陆行知说,别问了,有空再跟你说。说完他按下“空车”标志牌,开始计费。
路上,两人都没说话,但其实都在想曲振祥。曲振祥现在树大根深,当年郭胜利和白小伟的阵仗,曲振祥两年就全拿下了,还成立了振翔集团,进军各个暴利行业。他头脑灵活,广建人脉,所以屡战屡胜,现在的产业比当年翻了十倍也不止。卫峥嵘突然开口问,什么时候去会会他?陆行知心领神会地说,要动他,得先跟老霍通通气,别让老霍被动了。卫峥嵘点头说,咱们刚才说杜梅遇害后郭胜利报仇,曲振祥就是抓住机会设了个局。他顿了顿,揣摩着说,你说他是抓住了这个机会,还是主动制造了这个机会呢?这个问题陆行知当然也想到了,但在着手调查之前,谁都没有答案。
汽车上了高架桥,视野变得开阔,远处楼群耸立,一派新兴的都市气象。天色渐渐暗下来了。
6
1997年冬至那天,老杜醒了。
朱刑警、霍大队、卫峥嵘和陆行知都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朱刑警第一个冲进了病房,他两眼发红,嘴唇抖抖的。陆行知他们跟着进来,看见杜嫂子正在喂老杜喝汤,慧慧在病床边,趴在床头柜上写着作业。老杜看见他们,忍着疼勉强笑了笑。朱刑警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可醒了你!老杜说,死不了,我还没看着慧慧上南大,闭不上眼。
大家都笑了,围着老杜一家说话谈天。警察们声音大,被护士进来打断了几次,让他们安静点儿。陆行知看见老杜忍着疼痛慢慢伸出手,摸摸女儿的头顶,说,坐直点儿,别近视了。作为父亲的老杜和作为刑警的老杜,气质似乎有着可见的不同,虽然都是慈眉善目的胖模样,但作为父亲的脸上特意隐去了警察的气息。警察是要面对黑暗,经常与猛兽搏斗的,他把这些拦在了身后,不给女儿看。望着这对父女,陆行知心里咯噔了一下。
陆行知回到家,发现丈母娘在,好像正跟杨漫吵嘴,两人脸色都不好。宁宁坐在电视机前看着《猫和老鼠》,注意力全被吸引住,不时咯咯笑。
杨母看见陆行知,立马走上来说,小陆,你回来了正好,我正跟杨漫说,你们这日子本来就过得凑凑合合的,给你们准备了新房也不住,又多个孩子,像什么样呢?现在福利院的条件都很好,国家统一管理,孩子吃不着苦。你们不用替政府分这个忧,要把自己日子过好了先,小陆你说是吧?陆行知支支吾吾答应着。杨漫更气,冷笑着说,妈,你说晚了,现在这个忧已经不是政府的了,我们已经正式收养宁宁了,对了,名儿都起好了,叫陆安宁。
陆行知吃了一惊。杨漫她妈脸都气白了,说,你说什么?这么大的事儿不跟我和你爸商量?杨漫说,你又不帮我养,我跟你商量什么,跟他商量就行了。
杨漫望着陆行知,陆行知也望着她。他们同时意识到,这句谎话就要变成真的了。他们居然有些兴奋,有些紧张,好像突然打开了一扇门,门外是什么,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愿意走出去,带着那个小小的人儿。
鲁副局长气急,抓着陆行知问,小陆,是真的吗?是真的吗?陆行知说,我听杨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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