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曲振祥的名字,他们都感觉陌生,陆行知提醒他们是大富豪的二把手,他们才猛地反应过来,细虫!有人回忆说,那天晚上细虫应该也在,因为刀哥在哪儿,他就在哪儿。也有人说,细虫不喝酒,应该不在。一位现在是个收废品的马仔,被卫峥嵘认出来当年也在现场,说,97年我在,但细虫在不在,我真不知道!他现在不是大老板了吗,你们怎么不问他去?然后便开始感慨人生道,大老板就是牛,您看我混的,唉,想当初都是社会人,到头来才明白,混的不是一个社会!陆行知问他怎么没跟着曲振祥继续干,否则现在不就是振翔集团的元老了吗?他叹了口气说,不是一路人。马仔们审完,毫无结果,当天晚上曲振祥到底在哪儿也没有定论。陆行知没跟老霍打招呼,叫上卫峥嵘,决定对曲振祥来个突访。卫峥嵘说,老霍说了要慎重。陆行知说,已经够慎重了,又没请他上队里喝茶,去喝他两杯茶怎么了。卫峥嵘看看陆行知,看到他几乎藏不住的急躁,没说什么,发动了汽车。路上陆行知突然问,你还记不记得,曲振祥上次跟咱们喝茶,用的是他自己专门的茶杯吗?卫峥嵘想了想说,不是,他倒是平易近人啊,大家用的都是一样的茶杯。两人到了振翔集团,陆行知跟前台亮了一下证件,不等她通报,抬腿就往里进。前台认识这二位,不敢拦,急忙打电话。两人沿着走廊,熟门熟路到了曲振祥办公室时,曲振祥已经在门口迎接了。陆行知说,抱歉啊,来得急。曲振祥说,没事,我说了,随时欢迎。他们仍在沙发上坐了,女助理麻利地上了茶后迅速退出关上门,训练有素,跟曲振祥当年的做派一个样。陆行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说,曲老板是久经沙场的人,我就不绕弯子浪费时间了,4月29日王楠楠案发那天晚上,您在干什么还记得吗?曲振祥说,记得,我在叠翠温泉酒店,就是以前的大富豪,跟几个客人吃饭吃到午夜十二点左右,然后就在酒店留宿了。陆行知说,十二点之后就是你一个人了?曲振祥笑了笑说,不是,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这个人的信息。陆行知明白了,是女人,但他仍说需要。曲振祥说,那我得问一问,明天给你可以吗?陆行知同意后看了一眼卫峥嵘,该他问了。卫峥嵘放下茶杯,杯子是陶瓷的,上面画着花鸟画。曲振祥面前的茶杯图案不同,但大概是一组套。卫峥嵘说,该回忆回忆当年咯,1997年10月18号,我去调解郭胜利和白小伟的纠纷,还记得这事儿吧?曲振祥说,记得。卫峥嵘说,那天晚上我好像没看见你,你在干吗呢?曲振祥说,我一晚上都在大富豪。他说完有些讶异地笑了,怎么,你们不是怀疑我是杀人凶手吧?陆行知也笑,说,对我们警察来说,抓到凶手之前,要怀疑所有人,破案的过程就是排除的过程,这不正要排除你嘛。曲振祥故作惊讶地说,哎呀,那我得找个律师吧。卫峥嵘笑眯眯地回应说,可以呀,但是找了律师,就得上警队去聊了,没这儿视野好啊。陆行知跟着说,也没好茶喝。三个人都笑起来,好像都在开玩笑。窗外,夕阳西下,光线正是好看的时候,让办公室地板上镀了一层金。曲振祥不笑了,正色说,那天晚上,我就在大富豪,刀哥被您请去了,那么大的摊子得有人料理。人证您自己找吧,太多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陆行知问,杜梅被杀那天晚上呢?曲振祥一点不打磕地说,1997年11月3号,对吧?我还能在哪儿,也在大富豪呗!大富豪没我在不行。陆行知说,当年大富豪那些员工,就没有一个在振翔集团工作的?你还真不念旧。曲振祥说,做生意需要的是头脑,不是肌肉,肌肉太廉价了,随时可以替换嘛。他们一个高中毕业的都没有,数都算不清,电脑更别提了。干着干着,他们自己也不愿意留下。他们敬的是刀哥那样的人,我在他们眼里……陆行知立刻接上话说,还是细虫,对吧。曲振祥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陆行知提起细虫就是为了把他激怒,希望他乱了阵脚,然而曲振祥马上大笑着解了嘲,还是铁板一块。陆行知说,行了,该问的都问了,我们回去慢慢排除。他说完站起身,往外走时,手中的公文包扫到了曲振祥的茶杯,力度有点儿大,陶瓷茶杯飞了出去,飞出了羊毛地毯的范围,磕到大理石地板上,脆脆地摔成了碎片,茶水茶叶在地毯上洒了一路。陆行知惊道,哎哟,对不住。他俯身要捡,曲振祥忙说,别动别动,有人收拾。陆行知直起身拉住曲振祥说,这杯子多少钱一个,我赔……不是古董吧?那可糟了。曲振祥说,哪里,就是市场里买的,不值钱。两人说着话,卫峥嵘早站起来,抽了纸巾,利索地把陶瓷碎片一一捡起,倒进垃圾桶,念叨着,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嘛,不劳别人。从曲振祥那儿出来,下到地库,两人上了出租车,关上车门,卫峥嵘从兜里掏出一块纸巾包好的瓷片,就是杯口位置,曲振祥沾过唇的那一块儿,他早看好了,刚才收拾的时候悄悄把这一块留在手心里,揣了兜。这是俩人来之前就商量好的。陆行知小心地把瓷片放进公文包。卫峥嵘说,有用吗?哪起案子都没留下DNA。陆行知说,验了再说。卫峥嵘开车驶出车库,上了大街,才慢慢说道,行知,我觉得你有点儿急了。陆行知沉默了会儿,说,我是为了安宁,她最近不大对劲儿,怕是当年的事儿又想起来了。卫峥嵘诧异了,她怎么了?陆行知说,现在还没事儿,我就怕有事儿。卫峥嵘点点头说,行知,破案就怕不冷静,欲速则不达,这一点你比我懂。陆行知说,这话老霍爱说。卫峥嵘说,老霍让你慎重,应该有他的道理。陆行知说,有道理他不说,不急死人吗。卫峥嵘沉吟着,斟字酌句地说,我也十几年没见他了,老霍会不会……陆行知斩钉截铁地否认,不会,老霍的腰板儿就没弯过。两人思考着,种种可能性在脑子里闪过,似乎同时想到了什么,一同说了出来,曲振祥身上有别的案子,更大的案子。杨漫觉得陆安宁话变少了。母女俩坐在桌边吃饭,电视开着,当了个有声有画的背景。陆安宁吃得安静,不像平时总会叽叽喳喳的。电视里放的是个民国年代言情剧,却画风突转。画面中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深夜在街巷独行,一个压低礼帽的男人跟着她。女人越走越快,男人也越跟越快。男人的大衣下面,露出一把刀……杨漫眼疾手快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关完才想起需要个理由,无奈之中只好说了几句套话,真难看,什么审美,误导青少年等。陆安宁似乎并不在意。陆安宁低头吃了一会儿,突然说,妈,你跟我爸离婚,是因为我吗?杨漫吃了一惊,强笑着说,话题跳跃性不要这么强好吗,老妈跟不上。陆安宁不依不饶,坚持问,是因为我吗?杨漫说,你们小孩儿,怎么老觉得世界都是围着你们转的呢?当然不是了。陆安宁说,那因为什么?我看你们现在挺好的啊,也没吵过架,就像好朋友,为什么要离婚?杨漫说,就像你姥姥说的,你妈我被西方小资产阶级思想毒害了,喜欢自由自在呗。不说了,我得赶紧吃,晚上还有课呢,你洗碗啊。陆安宁安静地望着杨漫,说,妈,你后悔过吗,收养我?杨漫把筷子放下了,接住了女儿的目光,说,安宁,收养还是亲生,都是一样的,你是我的女儿,是陆行知的女儿,我们从来没后悔过。51998年初,“10·18”系列杀人案的侦破工作完全陷入了僵局,所有的努力似乎都是在原地打转。陆行知也没有找到草莓娃娃。专案组里没人提起即将到来的春节,对重案在身的警察们来说,那不是个喜庆的日子,常常是个冷冰冰的期限。他们排查了巨量的嫌疑人,结果却毫无所获。时间越长,局里队里的压力就越大,卫峥嵘作为专案组主要责任人,越来越焦头烂额。这段时间卫峥嵘像个爆竹,一点就爆。身边的人如履薄冰,恐怕一不小心点了捻子。排查工作循环往复,日益繁重,刚刚参加工作的实习刑警也天天上街。一个年轻小刑警上交的工作报告马虎了点儿,被卫峥嵘指着鼻子骂。从字迹骂起——你这写的什么东西,是中国字吗?小学毕业了没有,把你们语文老师的脸都丢光了!他骂着把报告扔到小刑警身上,重写!小刑警大气不敢出,捡起报告要走。卫峥嵘又说,回来!他还没骂过瘾——你以为光字儿写得难看吗?这还是小问题!嫌疑人三个人证,怎么只核实了两个?小刑警慌忙说,第三个人证去外地了,手机不在服务区,我马上打电话。小刑警看看卫峥嵘,想走不敢走。卫峥嵘说,熄火了吗?我给你发动发动?卫峥嵘抬起脚作势要踢。小刑警拔腿就跑。陆行知和朱刑警坐在一旁,背着身儿听老卫训人,面面相觑。朱刑警长叹一声说,说句难听的,现在除了发个新案子,很难有突破了。他说完就后悔了,连声呸呸。卫峥嵘骂完,突然风风火火往外走,出了门又叫了陆行知。陆行知担忧地看看朱刑警。朱刑警说,肯定又是去现场。一有空,卫峥嵘就往现场跑。柳梦和杜梅被发现的那两间平房,他反复地勘察,恨不能把墙拆了,一块砖一块砖地审问。先去了柳梦案现场,卫峥嵘蹲在房间地上,目光像探照灯似的一寸一寸扫视每个角落,寻找可能遗漏的蛛丝马迹。这回终于有了新发现,或者说是新的灵感。卫峥嵘看见墙角有个残破的蜘蛛网,问陆行知,这个蜘蛛网一直在这儿吗?陆行知不记得了,说,得对比一下现场照片。卫峥嵘之意不在蜘蛛网,在乎的是蜘蛛网里的内容。他指着蜘蛛网说,这是不是只蚊子?陆行知看了看网里的昆虫尸体,不敢确定。卫峥嵘说,装起来。陆行知依言拿出一个物证袋,问卫峥嵘装蜘蛛网还是装蚊子。卫峥嵘说,废话!我要蜘蛛网有什么用?万一蚊子咬了凶手呢?血型就有了!陆行知这才明白卫峥嵘的清奇思路,他看看卫峥嵘,只见他一脸疲惫,眼睛放光,好像有点儿魔怔。陆行知提醒他说,案发已经是秋天了,恐怕……卫峥嵘说,秋天的蚊子咬人更狠!装!离开柳梦案现场,又往杜梅案现场奔。刚走到巷口,卫峥嵘就炸了。几辆推土机正在工作,这条街巷眼看就要被推平了,发现杜梅尸体那间房子已经变成废墟了。卫峥嵘冲过去,登上推土机驾驶室,把钥匙拔了,冲着司机吼道,谁让你们推的?这是命案现场!司机还以为来了个疯子,赶紧从驾驶室逃了出去,怕被打。卫峥嵘看着一地瓦砾,鼻子都气歪了,质问说,谁让你们推的?把你们负责人叫来!司机们莫名其妙,有人问同行的陆行知,这人是谁,哪儿跑出来的?陆行知很尴尬,给他们看了警察证,走上去扯扯卫峥嵘,悄声说,师傅,这个现场已经释放了。法医吕师傅、霍队和分局领导都签了字的。卫峥嵘说,混蛋!陆行知又说,你也签了。卫峥嵘一口气憋回去了,使劲回想着自己是不是签过这个字。陆行知仿佛看见了一个气球渐渐胀大,随时要爆。诺基亚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声音是从卫峥嵘兜里发出来的。卫峥嵘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气儿突然泄了,对陆行知说,你回队里吧,我去一趟南大。看来来电的是白晓芙。卫峥嵘拿上装着蚊子尸体的物证袋去了南大。陆行知自己回到队里,霍大队也在,正跟朱刑警说话,看见陆行知,往他身后瞅了瞅,问,自己回来了?老卫呢?陆行知说,去南大白老师那儿了。霍大队和朱刑警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似的。霍大队说,这段时间老卫没少拿你当出气筒吧,别在意,老卫急了,谁都是出气筒,局长也照轰不误。朱刑警接上话说,也就俩人是例外,一个他儿子,一个白晓芙。陆行知对两人的关系早有觉察,一肚子好奇,试探地问,卫师傅跟白老师……关系不一般吧?提起这个话题,霍大队来了谈兴,摆出揭秘的架势讲道,不一般,十五六年前,差点就结婚了!那时候白晓芙还在读大学呢,不知怎么就看上老卫了。好了一年,眼看要谈婚论嫁了,老卫响应国家号召,到山西当兵去了。白晓芙留了校,一直等着他。朱刑警突然朝门口叫了一声,老卫!霍大队吓了一跳,朝门口看,没人。朱刑警说,开玩笑,开玩笑。让我也讲讲,你讲的太不生动。霍大队埋怨说,你不都是听我跟老杜讲的嘛。行行,你讲。朱刑警摆出了说书的架势,讲得活灵活现,好像都是他亲历过一样。老卫去当兵,一年才探一次亲,每次都跟白晓芙发誓,回来马上娶她。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啊,老卫快要复员的时候,在部队查出了传染病,肝炎还是肺结核来着?朱刑警卡壳,琢磨了一下,对付过去说,反正当时挺严重,现在根本不是个事儿嘛。晴天霹雳呀,老卫大概觉得自己活不长了,还没住院,先去拍了个电报,跟白晓芙说,他不打算复员了,要留在山西,穿一辈子军装,让白晓芙把他忘了,找个好人结婚。你看看老卫干的这事儿!白晓芙那个气呀,可老卫那个部队对外保密,只知道在山西的山旮旯里,白晓芙想找也找不着他。白晓芙这个人,性格也是拧,行,你对不起我,我也干一件让你后悔一辈子的事!老卫呢,医院住了几个月,病好了!那个后悔,也不敢跟白晓芙说呀,眼巴巴地偷偷跑回来一看,白晓芙真的已经结婚了!霍大队突然也朝门口喊了一声,说,老卫!朱刑警吓了一跳,埋怨霍大队,没意思了啊!结果一转身发现,卫峥嵘真的回来了。朱刑警心提到嗓子眼,观察着卫峥嵘的脸色。卫峥嵘没说什么,到自己座位坐下了,不知道他听到没有,听到多少。陆行知偷眼看卫峥嵘,他似乎挺平静。霍大队故作镇定地询问公事,白晓芙找你什么事儿?卫峥嵘从兜里掏出那瓶护肝药,放在桌子上,说,没事儿,给了我一瓶护肝药。朱刑警恍然大悟,悄悄拍拍陆行知,小声说,对,肝炎!一大早,卫峥嵘和陆行知去查一个嫌疑人。回来时,卫峥嵘训了陆行知一路,说陆行知对嫌疑人太客气了,出手太慢,那就是个流氓,要打个措手不及,上去先摁住了再说话。陆行知说他先看见了那人桌上放着的病历,还有药,这嫌疑人有夜盲症,不可能是凶手。陆行知说得没错,无可辩驳。可卫峥嵘想说的不是这个,说的是陆行知的擒拿手法,技艺生疏缺乏力量,抓只鸡都抓不住,要他每天至少要做两百个俯卧撑。陆行知没说,其实他每天做三百个。回到警队,进了大队门厅,陆行知一眼看见接待椅上坐着个老人,五六十岁,朴素平常,戴着花镜读着一本杂志,脚边一个手提袋,鼓鼓囊囊的。老人听见说话声,放下手里的杂志,和陆行知对视了一眼,站起身来。可卫峥嵘的训话还没停,嗓门很大地嚷道,你犹豫一秒钟,敌人就先开枪了!我告诉你,在战场上,谁也不愿意有你这样的战友!陆行知没有接话,而是望着他身后叫了一声,爸。卫峥嵘一愣,这个称呼实在让他始料未及。陆行知他爸陆援朝赔着笑脸,向卫峥嵘伸出手,说,行知的师傅吧?卫峥嵘臊了个大红脸,当着老父亲训人家儿子,有点儿下不来台,忙上去握手,随即又注意到他穿着绿色警服裤子。卫峥嵘说,哟,您也是……老陆说,县公安局的,干了25年了。卫峥嵘说,刑警?老陆说,年轻的时候干过一年,腿受了伤,转文职了。卫峥嵘说,都一样都一样,这不小陆接了您的班了!老陆看看儿子,跟老卫说,行知啊,就是有点儿文气,你多教教他。不不,他身体素质还是很不错的,卫峥嵘急急忙忙在心里找着词儿,说他心也细,眼也尖,脑子好用,前途无量!卫峥嵘找补得有点儿夸张,陆行知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卫峥嵘端详着老陆的脸色,很有把握地说,老爷子,你也好喝酒吧。老陆笑说,喝。资深酒友一眼就能认出来。卫峥嵘说,我请你喝一顿儿去?老陆说,今天不了,我来看孙女儿。卫峥嵘痛快地一摆手,行,改天!接着吩咐陆行知说,赶紧带你爸回家歇歇去。老陆打开手提袋,掏出一瓶闷倒驴,递给卫峥嵘,说,行知不能喝,你拿一瓶儿,内蒙古战友寄给我的,不上头。卫峥嵘也不客气,接了,眉开眼笑地说,您也当过兵?行,那我尝尝!陆行知带着他爸回到家,杨漫大喜过望,亲热得不行,一口一个爸,比陆行知叫得还顺溜。老陆勤快,马上系了围裙下厨,三下五除二,就整好了一桌子菜。最后一道菜是汆丸子,陆行知、杨漫和陆安宁围着饭桌坐着,都眼巴巴等着吃。老陆说,等什么呀,吃吧。杨漫先给陆安宁夹了个丸子,又急火火塞进自己嘴里一个,说,天天都想吃您做的汆丸子,陆行知还是没得到您的真传啊。宁宁,快尝尝,爷爷做得太好吃了。老陆拧开一瓶闷倒驴,给自己倒上一盅,笑说,家常菜,一般般。陆安宁望着爷爷,觉得老头眼生,说,你是爷爷吗?我以前没见过你。老陆笑模笑样地逗她说,爷爷呀,住在花果山,昨天有个猴子跑过来跟我说,你有孙女啦!我赶紧驾着筋斗云就来了。陆安宁不信,说,骗人,你不是孙悟空!金箍棒呢?老陆在桌子底下掏摸,拿出来一盒蜡笔,说,瞧,好多根儿呢!吃过了饭,陆安宁跟老陆已经熟了。两人你来我往聊了会儿天,老陆一肚子故事,一直讲到陆安宁满意地合上眼睡着了。家里一共两间房,老陆跟孙女睡一间。陆行知给他爸打地铺,杨漫端来一盆热水让老陆洗脚,看看地铺说,爸,你睡床吧,我跟陆行知睡这儿。老陆说,不用,我爱睡硬的,你赶紧睡去。杨漫跟老陆没隔阂,像亲爸和亲闺女,也不再客气,便出去了。老头儿洗着脚,还翻着杂志。陆行知问,你腿还行?老陆说,好好的,天天走五公里。陆行知看见他爸手里的杂志,说,你怎么还爱看这个?老陆笑笑说,看着玩儿,你也看看,里面有案件呢,不全是瞎编。陆行知有话跟他爸说,不知怎么开口。老陆看着睡着的孩子说,宁宁真乖,聪明。陆行知终于攒足了勇气,说,爸,问你件事儿,要是我跟杨漫不打算自己要孩子,就养着宁宁,你会难受吗?老陆一怔,低头洗脚,半晌没说话。陆行知有些后悔了,这个问题太突然,不该头一天晚上就问。老陆低着头慢慢说,我不知道……你妈会怎么想。这一晚,卫峥嵘是在澡堂子过的。一直泡到半夜,人都走光了,只剩卫峥嵘一个人坐在水池里。老陆给他的闷倒驴放在池沿上,快见底了。卫峥嵘拿起酒瓶,一口干了,把瓶子轻轻放在水面上。瓶子在水里起起伏伏,卫峥嵘双眼布满血丝,盯着瓶子发愣,发癔症似的说,你到底在哪儿,给我指条明路吧。他转了一下瓶子,瓶子在水面上滴溜溜旋转起来。晚上在澡堂子的躺椅上对付了一宿后,卫峥嵘早上回到警队,路过一间办公室,看见屋里地上摆了几排管制刀具、棍棒之类,几个民警正在一件件登记。卫峥嵘寻思,这是端了哪一伙的人?民警却说,是大富豪洗浴城,那个谁主动上交的。大富豪一把手郭胜利在牢里,那个谁,无疑是曲振祥。卫峥嵘满心意外,和陆行知去大富豪一看究竟。到了那儿,远远停下车,就看见一辆载货大卡车停在洗浴城大门口。马仔们正在卸车,将一台台全自动麻将桌往里搬。他们不爱干这个活儿,边干边抱怨,一个失手还撂了一台。曲振祥穿得整整齐齐,冷眼望着他们干活,看见桌子摔断一条腿,就站到台阶上招呼说,先别干了,听我说几句。马仔们停下了活计,活动着手腕,还有的吐着痰。曲振祥说,我不讲什么大道理,咱们是做生意的,挣钱就是道理。你们都知道,刀哥临走前把大富豪交给了我,我没别的本事,就是会挣钱。愿意跟着我好好干的,绝不亏待,想走的,我也没二话。说着他问前面一个马仔,你现在一个月领三百块钱,对吧?从今天开始,一个月领五百,所有人都是。工资几乎翻倍,马仔们有些兴奋了。曲振祥又说,既然留下了,就得听我的,以后动刀动枪的事儿,不干!有力气没处使,把它变成钱。光有力气,挣的还是小钱,没出息,有力气加上动脑子,就能挣大钱。曲振祥招呼旁边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说,这是商业技术学校的李老师,以后给咱们上课,教咱们经营管理。马仔们不那么兴奋了,上学无疑是他们最头疼的事儿。曲振祥说,愿意听课的就留下,不愿意听课的不强求。马仔们显然不愿意听,晃膀子就想四散。曲振祥接着大声说,听课的,每堂课发十块钱。考试通过了,发两百!马仔们一听发钱又犹豫了。陆行知望着这个场面说,他就是细虫?这个人,挺不简单的。卫峥嵘冷笑说,也好,主动改邪归正,给咱们省事儿了。回到警队食堂吃午饭时,卫峥嵘呼机响了一下。他拿起看了一眼,立马站起身来,招呼陆行知,直奔技侦。卫峥嵘把呼机给陆行知看了,收到一条消息,两句话,“彼之蜜糖,我之毒药。你取不走,我终得到”。这话挺怪,陆行知咂摸了两遍,心头一跳,说,凶手?卫峥嵘哑着嗓子说,不知道,先查号码!陆行知看看留下的电话,有点儿眼熟,像分局的总机号码,应该是这一片儿的。他突然反应过来,大声说,好像是分局东边两百米那个IC卡电话。这个电话他用过。卫峥嵘站住了,问,确定?陆行知说,不确定,但是像。卫峥嵘掉头往外走,说,先看看去,三分钟就到了。他们下了楼,陆行知开上车,一脚油门就到了。卫峥嵘下车跑到IC卡电话亭,读着上面的电话号码跟呼机比了比,回到车上,点了点头。陆行知说,我估计他打完电话,本能上应该朝咱们警队的反方向走吧。卫峥嵘认同地说,往前开。他们继续向前开,卫峥嵘瞄着路边的人看,他们现在只能凭本能,从路人中找出那一个与众不同的对象。开了几百米,卫峥嵘扭了一下头,脸色有些不自然。他看见一个人,一认出他来,就明白了呼机留言的意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过了一个路口,卫峥嵘说,掉头,回吧。陆行知不解,怎么了?卫峥嵘说,我想起来了,这是我以前抓过的一个流氓,爱说这种怪话,大概刚放出来,跟我捣乱。卫峥嵘又骂了一句,陆行知将信将疑看了他一眼。卫峥嵘说,回吧,想多了,凶手怎么会知道我的呼机?卫峥嵘看见的,是白晓芙的前夫。6陆行知敲打了曲振祥之后的第二天,郭胜利身体稍有恢复,感觉下地利索了,就央求着24小时陪护他的赵正明出了医院。赵正明自从听了郭胜利的传奇事迹,对他颇有好感,没请示陆行知就同他出了门。他们找了一家工商银行,郭胜利在门外的ATM机上取钱。银行不大,在一条小街上。郭胜利取了钱,小心地装进一个小布包,挂在胸前。赵正明在一旁等着他弄妥当了,两人沿着小街人行道走。天气晴朗,郭胜利看上去精神不错,皱纹都舒展开了,像是年轻了几岁。赵正明说,溜达几步,还回医院去吧。郭胜利说,我没什么事儿了,今天就想出院。赵正明说,那得听医生的。郭胜利说,该回去干活了,得挣钱。赵正明笑道,您都这岁数了,身体要紧,挣钱着什么急?郭胜利笑笑,给谁挣钱,他自己有数。路过一家小饭馆,郭胜利站住了。郭胜利叫,赵公安。赵正明说,不是说了吗,叫我小赵就行了。郭胜利歉意地笑笑,说,小赵,你能不能给卫公安还有陆队打个电话,我想请他们吃个饭,有事儿拜托他们。赵正明说,他们哪能让你请,行,我正好跟着蹭一顿。说完他便拿出手机打电话。陆行知这会儿正在队里,找法医老吕问曲振祥的DNA结果出来没有。老吕瞥了他一眼,说,昨天刚给我,说着抖抖一张纸,得意地卖弄道,我就弄出来了!又没有比对对象,你干什么用?陆行知说,战略威慑。赵正明电话来了,陆行知接起听了几句,就呵斥道,请吃饭?瞎胡闹,回医院去!赵正明挨了一顿骂,又给卫峥嵘打电话。卫峥嵘正开着出租车扫街,手机开着免提,听说是郭胜利的请求就同意了,问赵正明在哪儿。赵正明看看路牌说,幸福路和经三路交叉口往东二百米,经三路上。卫峥嵘说,知道了,我离得不远,五分钟的路。他又问,老陆答应了吗?赵正明说,骂了我三分钟后答应了,他以前脾气没这么躁啊。赵正明打着电话,郭胜利自己慢慢往前踱了十几米,站住了,抬头望着蓝天白云,自言自语着,十六岁了,上高中了吧。赵正明还在跟卫峥嵘诉苦,这时一辆摩托车沿街开了过来,车上两个人,都戴着头盔。摩托擦着他开过去,赵正明突然觉得脑后风响,举胳膊一挡,他听见骨头裂开的声音,接着头顶挨了一击,咚的一声,眼前一黑,嘴里涌起腥冷的铁锈味儿。摩托眨眼便到了郭胜利身边。后座的人伸出手,一把抓住郭胜利胸前的小包,扯了一下,没扯走。郭胜利猛然反应过来,一抬手,掌根击中了这人的头盔。当年身经百战的本能反应他还留了些,然而年老力衰,这一下没什么杀伤力。对手晃了晃,突然下车,贴近了往郭胜利身上撞了一下,郭胜利脸色一变,抱着胸,弯下了腰,但布包始终没撒手。赵正明丢了电话,拖着一条胳膊,摇摇晃晃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往腰里摸枪。他伤的是右臂,枪也在右边,用左手够起来很困难。赵正明喊,警察!那人放弃了抢包,跳上摩托后座。赵正明左手拔出了枪,喊,停下!摩托没停,轰然而去。赵正明举枪瞄准,然而路上有行人,他不敢轻易开火。他低下头,看见郭胜利倒在地上,胸前鲜血汩汩而出。卫峥嵘拐上经三路,远远看见郭胜利倒在路边,赵正明正费劲地用左手压着他的胸口。卫峥嵘急踩油门,风驰电掣般开到他们身边,跳下车奔过去,替下赵正明。他看见郭胜利胸前有个刀口,他用双手压住了,但血立刻就漫上了手背。卫峥嵘对赵正明大喊,救护车!赵正明满脸是血,怔怔地说,叫了!他左手也染满了血,右臂显然折了,看起来极度紧张,神情有些恍惚了。郭胜利脸色煞白,看见卫峥嵘来了,居然笑了笑,说,你来了。卫峥嵘说,别说话!郭胜利说,卫大哥……迟疑了一下问,我能叫你卫大哥吗?卫峥嵘一愣,突然心如刀绞,说,叫吧,你这个兄弟,我认。郭胜利摸了摸一直护着的小包,说,包里有两千多块钱,我出来这一年攒的,太少了,你帮我转交给孩子吧,别说是谁给的……她不用知道我。卫峥嵘知道他不行了,挺不过这道关了,答应说,行,我一定给她。郭胜利轻轻叹了口气,说,唉,还想给她再挣几年钱呢。他说完便不再说话了,呼吸声变得又慢又长。救护车接走了郭胜利,卫峥嵘到路边小饭馆去洗手上的血,看着红色的水从瓷盆流入下水口,好像怎么洗,水都是红的。他的衬衣袖口被血浸透了,照照镜子,胸前也蹭得一片一片的。他不敢回家,今天胡海霞在家休息,只好给儿子打了个电话,让他避着他妈偷偷找几件衣服带来。卫峥嵘把车停在一条僻静的街道,坐在车里等,只觉心里有浓黑的乌云在到处冲撞,要找个出口。儿子小卫骑着自行车赶来,看见卫峥嵘的衣服袖口染满了血迹,也蒙了,忙问怎么了爸,你没受伤吧?卫峥嵘摇了摇头。小卫问,执行什么任务了?卫峥嵘没说话,默默地换着衣裳。小卫拿着他爸换下来的衬衣看看,说,这洗不掉吧,扔了算了。卫峥嵘扣着衬衣扣子,眼前都是垂死的郭胜利和头破血流的赵正明,又看看儿子,终于说了一句,儿子,听爸的,别考警校了。得知郭胜利遇袭,陆行知只觉被人心窝踹了一脚。他绷着脸,大步闯入霍局办公室,霍局却不在。陆行知有火没处发,抄起霍局的茶杯掼在墙上。陆行知去了技侦处,查看经三路的监控。那辆抢包的摩托车经查车牌是假的。大屏幕上调出了数个监控画面。技侦的小刘说,他们沿着逃跑路线,一直跟到小营桥,然后车就出城了。也就是说,不知道去了哪儿。陆行知很恼火。这时霍局探头进来了,叫,老陆,陆行知,来。霍局带着陆行知回了他的办公室,关上门。办公室里还坐着两位警察,都穿便装。霍局说,市局老叶,你认识,这是省厅的老翟,见过吗?老翟跟陆行知说,老陆,去年表彰会上咱俩见过。老叶、老翟和陆行知握了手。陆行知早猜到了他们的来意,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说,曲振祥身上还有什么案子?霍局朝老叶和老翟笑笑,说,瞧,瞒不过他。老翟说,我们早就想拿下曲振祥了,这是反腐的一招大棋。但是他背景深、眼线广,不好动。上头研究了很久,成立了一个秘密专案组,调查都是暗中进行的。有些同志已经卧底几个月了,掌握了很多证据,近期就会收网。老叶说,你在调查他,虽然跟我们的目标不一样,就怕打草惊蛇。他这个人非常谨慎,稍有惊动,可能就溜了,我们几个月的工作就白做了。所以,想请你的调查先缓缓。陆行知带了点怨气说,那应该提前跟我打个招呼。霍局打圆场道,秘密调查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本来我的级别都不够。老霍习惯性地去拿茶杯,拿了个空,说,哎我的杯子呢?陆行知沉吟片刻,努力忍着火气说,行,既然你们盯了几个月了,4月29日曲振祥的动向,你们知道吧,能不能共享一下。老翟和老叶有点儿为难。老翟说,我们的调查不是刑事侦查,这个信息不一定有。就算有……也真的不便共享。陆行知说,命案的优先级还不够?老叶说,不是不够,但现在曲振祥去犯普通命案的可能性较低。陆行知火冒出来了,大声说,人刚死了一个!霍局问,郭胜利吗?还不能排除是抢劫杀人吧?陆行知终于大怒,“啪”地一拍桌子,朝着老霍骂上了,抢劫你个……抢包为什么先打赵正明?你老糊涂了吗?刚戳了一下曲振祥,当年的知情人郭胜利就出事了!这是偶然事件?抢包一年那么多起,哪一起上来就要命?郭胜利那个寒酸样子,像抢包贼的目标吗?你干了三十多年警察,抢劫杀人?赶紧退休吧你!陆行知拂袖而去,老叶和老翟都有点儿尴尬。霍局解嘲地笑笑,说,我们局里就是这风气,打是亲骂是爱。杨漫晚上上完了课,从夜校出来。吴嘉追上来,还给她了那本《了不起的盖茨比》。杨漫说,下次再给你捎一本《月亮与六便士》。但吴嘉想要另一本儿,他拿着一本D.H.劳伦斯的书,是杨漫翻译的,说想对照原版一起读。杨漫有些意外,接过书翻看着说,哟,哪儿找到的?早绝版了。吴嘉说,您翻译得真好。杨漫说,别拍马屁了。她突然看见了陆行知站在路边,“哎”了一声。吴嘉认出了陆行知,突然有些不自然,像见到了情敌。他跟杨漫说,杨老师我先走了,然而走了两步又站住说,杨老师,你们真是好父母。杨漫莫名其妙地看着吴嘉走远,然后走过去问陆行知,找我吗?陆行知说,陪我喝一杯吧。听了这话,杨漫没再多问,他们去了一家小饭馆,要了两碟小菜,一瓶白酒。杨漫看着陆行知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得面红耳赤。她看酒瓶里的酒已经下去了一半,伸手把酒瓶拿到自己跟前说,差不多了。陆行知眼神都迷离了,口齿不清地说,再来一杯吧。杨漫柔声说,不喝了,啊,这几天安宁挺好的,你别急。陆行知“嗯嗯”着低下头,闭上眼睛,好像随时都会睡过去。杨漫望着这个三十七岁的男人,疲劳憔悴,头上的短发星星点点,已经白了许多。两天后,陆行知和卫峥嵘又在高架桥下的停车场见了面,陆行知给他看了一份文件,文件抬头上有“保密”字样,还盖了红章,是调查曲振祥的秘密专案组发过来的,因为郭胜利的事儿,他们还是妥协了。陆行知说,咱们只能看,不能有动作。卫峥嵘把文件浏览一遍,说,4月29号晚上,跟曲振祥说的一样啊,他在叠翠酒店活动。他接待的这几个人名怎么抹掉了?陆行知说,秘密调查,保密级别高。就这都是我大发了一通火,老霍厚着脸皮要,他们才给的。卫峥嵘顿了顿,呼了口气,劝陆行知说,别那么大的火儿,听听我这个过来人的吧,我那时候是发火专业户,炮仗一样,一点就炸,这对破案没什么好处。你看,我现在是向当年的你学习,你可别变成当年我那样。陆行知点点头。卫峥嵘又问,曲振祥那个12点以后的人证问了吗?陆行知笑笑说,问是问了,你猜会怎么说?卫峥嵘当然想得到。陆行知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片刻,脸色顿时就变了。挂了电话,他咬着牙,目光有些吓人,突然把手机从车窗砸了出去。卫峥嵘猜测着问,曲振祥跑了?陆行知摇了摇头。卫峥嵘望着陆行知,更加不祥的预感渐渐漫上来。长江大桥上车来车往,陆行知和卫峥嵘沿着桥边台阶,向大桥下的江岸走去。远远的,就看见桥墩旁边围着不少人,有警察,有法医,忙忙碌碌。他们走近了警戒线,一个负责外围的年轻警察认识陆行知但不认识卫峥嵘,伸手欲拦,陆行知说,自己人。老朱先看见了他们,快步走上来,喊道,老卫!真是你呀。卫峥嵘笑着跟他搂了搂肩膀,又拍拍后背。老朱说,你真是警察的命,多年不见,一见就是命案现场。陆行知一路走到桥墩边上,法医老吕正蹲在一具尸体前勘验。老朱喊,老吕,看谁来了!老吕回头看见了卫峥嵘,眉毛抬了抬。他们互相一点头,老吕便继续工作。被杀的是个年轻女孩,长发如藻,侧躺在桥墩旁边的鹅卵石滩上,扑上岸边的江水一下一下冲刷着她的身体。卫峥嵘看了几眼,说,死者好像遭到了殴打,凶手也没特意摆置尸体,手法不太一样吧,是他吗?陆行知说,是。他定定地看着江边的女孩,目光像穿过隧道,看到了时光倒流如梭。老吕站起身来,本来他挡住的地方——女孩的胸前,放着一个草莓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