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者:心理画像师

诡异现场,离奇命案,神之推理,梧桐私语开启华语浪漫探案新乐章! 【悬疑+推理+都市言情】诡异现场,离奇命案,神之推理,梧桐私语开启华语浪漫探案新乐章 !闷骚犯罪心理专家VS力大无穷头号法医,面临职业生涯最大挑战,与杀人教父展开殊死较量!人骨图谱、噬灵丝菌、五人连斩……执法的利剑所到之处,又救赎了怎样的人性? 三年前,神秘人GUIDE连续做下滔天罪案后消失在人海中,当年案件成为悬案,更让省厅犯罪心理学家傅邵言失去了最好的伙伴。 三年后,傅邵言在一起谋杀案中敏锐地发觉GUIDE的踪迹,他发誓要将GUIDE缉拿归案。然而,他的探案之旅,无可奈何地多了个“拖油瓶”——他曾经的学生,如今的省厅头号法医邢菲。 人骨图谱、噬灵丝菌、五人连斩……一系列诡异的现场,一系列叵测的命案,GUIDE的踪影时隐时现,傅邵言与邢菲面对他们人生中最大的对手,他们将如何追查最后的真相,他们执法的利剑所到之处,又救赎着怎样的人性?

第三章 停摆的电梯
1
找遍整个小区也没见徐向北的影子,就像个光速飞行的星体,一眨眼,他就没了。
“警犬和痕迹专家呢?”郑植站在楼道门口,看着茫茫雪地上的纷乱足迹。
“联系过了,在路上。”随行警员也急得满头大汗,“队长你别急。”
他怎么能不急?不耐烦地叉起腰,郑植后退一步,没想到就是这一步差点踩到个人。
“干吗呢,小飞侠? ”郑植看着半蹲半伏,身体几乎贴在地上的邢菲,收回了脚。
“试着分辨足迹。”邢菲蹙着眉,专心致志看着蔓延进雪地的纷乱足迹,“老傅他不会。”
郑植看向一旁的傅邵言,后者点点头,这个真不会。
哎,也有师哥不会的东西,叹息之余,郑植把希冀的眼光投向了邢菲:“看出来什么了? ”
“没有。”邢菲实话实说,“这里的足迹太多了,不过,闲着也是闲着。”
看来只有寄希望于警犬和专家了。
正当郑植焦急地望着小区门口时,王高冷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了,他打声哈欠,右手大拇指朝后一扬:“徐向北从侧门出去的,上了辆计程车,剩下的就得靠你们查,你们追,我没劲儿追了。”
说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呼带喘。
“你怎么知道的?”
王高冷看眼问话的郑植,哼了一声,仰头凑到他裤脚旁闻了闻:“早饭在街角牛肉面馆吃的牛肉面,多加葱花,还加了两个蛋,我闻得对不对?”
郑植梗了一下,再什么也没说,指挥着人去追徐向北了。
王胖子得意地看着去忙活的郑植,肥肉隔着警服起伏,冷不防发现面前悬了另外一张脸。
“你真是闻出来的? ”
“这是我的看家本事,鼻子灵,别人学不会。”
“狗的嗅觉灵敏度是人的一百万倍,如果你真闻得出徐向北逃跑的方向,那我要把你送去省里。”
“干吗? ”
“解剖,探寻人体嗅觉奇高的秘密。”邢菲两眼放光。
“要珍爱胖子!”王高冷跳起来,躲瘟神似的躲着邢菲。
可邢菲哪是他想躲就躲得开的,没一会儿,王高冷便气喘吁吁地认了输,举手道:“好了好了,我是从足迹看出来的。”
得逞的邢菲朝傅邵言眨眨眼。
原来一个人的足迹能有这么多说道:足迹的造痕体、承痕体以及形成足迹的力,奔跑的人足印前后重、中间空,后蹬痕明显;跛脚的人足迹有边侧倾斜,鞋底磨损度及分布能反应穿鞋人的行走习惯……
所以在不清楚徐向北穿的是哪双鞋的情况下照样能进行足迹追踪,因为他后来是在跑。
“胖哥有两下子,又学一招。”邢菲合起本子,“不过我还是想不通,徐向北看了那个帖子,干吗还要跑呢?难不成,我们比阚泽西还吓人?”
说不定事实如此。傅邵言看向窗外,被手融化出一点世界的窗外白雪皑皑。
雪有成灾之势。
几年未有的大雪在这天突袭了安平。
房间里开着暖气,室温却尤显低,邢菲从门外进来,连跺了几下脚,声音让房内的人停下了手里的活。
陈森林揉着脖子看向她:“回来了,怎么样?”
“就你?他们人呢?”
邢菲口中的这个“他们”指的是早前还在这间房的专案组几人,包括老傅。
陈森林朝门外楼梯努努嘴:“阚泽西藏身的公寓找到了,人跑了,他们在开会讨论,让我在这儿继续监控论坛。”
邢菲点点头:“阚泽西就是‘无头氏’,你的工作很关键呢。”
在那一男一女死后的第五天,警方终于找到阚泽西的藏身地,一间屋主临时外出的高档公寓,关于屋主的信息在警方首轮排查中被忽视了,所以这个藏身点直到今早才被发现,邢菲就是才从现场参与完毕现场勘查后回来复命的。
“也不知道阚泽西为什么杀那两个学生,他们不同届,更不会有交集。”叹声气,她说起正事,“对了,除了登录信息,有别的发现吗?”
“其他数据都是清空的,联系了屋主,他有清理数据的习惯,保险起见,技术部在进行数据恢复,看有没有别的发现。”
“嗯,老傅说出事的人和这个论坛有关,你要跟踪IP,又要筛选可疑信息,任务很重。”邢菲有点同情陈森林,她撑着椅面,身子前倾,“老傅说帮你调帮手,干吗拒绝啊? ”
“不重,我编了个程序,对IP的登录地址和次数进行监控,剩下的时间就是留意可疑留言了。”
为了监控IP,专门编了个程序?!
邢菲拱了拱手——牛。
“论坛有什么动静吗?无头氏出现了吗?”
“没有,就是有几条说徐向北已经死了的,再有就是安平一中的一些八卦,说一中有人被强奸,有人组织小团体和外校打架,打死过人,还说阚泽西是领头的,郑队调查过,无稽之谈。网民就爱瞎起哄。不过,他们让我查徐向北的电脑,还真被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我进了论坛后台,调阅了他的登录时间,发现五年前他也是图灵论坛上相当活跃的一个人,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他就再没登录过这个论坛了,新一次登录就是这次,在讨论帖里。”
“被诅咒的‘图灵’?”邢菲皱着眉,想起之前听来的那句话,“老傅怎么说?”
“啥也没说。”
一场大雪淹没了徐向北的行踪,警局的人无功而返。舆论都在说徐向北已经遇害,大部分人在指责警方办案不利,这给了上方很大压力,上面敦促局长,局长压郑队,所以几个人又凑在一起开会了。
“你也上去看看吧。”
“好。”邢菲也正有此意,拿着资料出了房间。
阚泽西的案子,头疼的除了警方,再有就是安平一中的现任校长刘国庆了。
雪成灾,围堵在校办的记者也成灾。
他不懂,一个他还没在任时期就入狱的劣迹学生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不了解、更不知道啊!可是没办法,谁让他是一校之长呢?对记者他可以躲,警察找上门,这就不能躲了。
长长地叹声气,刘国庆从老婆手里接过外套,罩在已经发福的身躯上,摇晃着钻进电梯,比起一中那台一天到晚总是坏的电梯,他住的这栋高层住宅,电梯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叮的一声,电梯开了,他望着空无一人的二十三层,按了一下关门键。
电梯继续下行,二十二层,电梯门再次打开。这层楼的灯坏了,走廊里黑黢黢的,没一点光亮,他嘴里骂骂咧咧说了句什么,心想是谁搞的恶作剧,正准备按关门键,一声咕噜的响声从看不见的地方传来,有点像夜猫叫,心里本就有事的他打了个激灵,狂按按钮。
不知道是哪家孩子搞出来的恶作剧,竟然层层停,从家里下到一楼,刘国庆已经是心惊胆战了。
外面雪已齐膝,几个身穿橙黄褂子环卫工人拿着雪具正忙着扫雪,他走到车位,扫了两下车上的雪,钻进车里。
顺着一条被清扫出来的路,车子一路驶出了小区。
离助理通知他的那通电话,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这边的碰头会上,傅邵言、郑植和专案组的几个骨干确定了阚泽西案的几个方向:阚泽西的作案动机,菌丝的含义、来源,再有就是他们预感这次的受害人将不止目前这些,阚泽西通过什么选定受害者。而想弄清这些,他们兵分几路,其中一路去了安平一中。
在接待处等了好久,刘校长终于姗姗来迟,他双手合十,不住地作揖道歉:“积雪太厚,路难走。”
郑植说:“我们是想调查一下徐向北和阚泽西的关系,看你们这能提供什么资料。”
“没问题,没问题,去我办公室说。”刘国庆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几人朝电梯方向去。
“你们学校楼不高,设备不错,还有电梯。”郑植坦言。市局七八层的高楼都没电梯,领导美其名曰——强身健体,爱上爬楼梯。
“没有,老家伙了。”刘国庆指着正在维修梯的工人说,“三天两头出毛病。”
说话间,他把几人让进了电梯。
邢菲、傅邵言、王高冷、郑植和随行的记录员陆续走进电梯,等刘国庆和助理再进去时,电梯竟发出警报声。
“还是没修好啊,这电梯就是能装七个人的。”
“校长,你是不是又胖了?”女助理呵呵笑着。
刘国庆掩掩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咱们换换位置,把电梯受重搞平均了就好了。”
几个人依言照做,电梯却仍然在响。
“不对头。”傅邵言突然出声。
邢菲:“怎么了?”
郑植也看着她:“怎么了?”
傅邵言不作声,眼睛终于停在电梯顶盖上。LED小灯管环绕的顶盖扣得严丝合缝, 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夹缝里什么时候多了一截塑料布。
“电梯超重了。”
一句话让忙着找重量均衡点的刘国庆停下来,一脸委屈:“我还没到二百斤呢。”
傅邵言摇摇头,指指头顶。
第八个,在上面。
2
随后赶来的技术人员踩着梯子,小心翼翼取下顶盖,那截被夹在缝中的塑料膜被顶盖一带,扯出了里面的一截。
一只绿色的人手!
留在现场录口供的刘国庆不小心一眼看到,妈呀一声,晕了。
这还得分出人手给他做急救。
郑植接完电话回来看着这一团乱,愁容写了一脸:“那个维修工人就是阚泽西, 他从我们眼皮子底下跑了。”
他们的人需要梯子才能上去,阚泽西何尝不是。
等他想明白,派人去追,人早没影了。
郑植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上面来的(电话)?”傅邵言看一眼电梯里,又看一眼郑植。
“不然呢? ”郑植撇撇嘴,也注意到了电梯里的情况,“怎么回事?杨呢怎么上去了?”
他眼见着技术科的人上了梯子又下来,站上梯子的人成了杨呢。
“空间不够。”局里的技术员长得人高马大,一个上去勉强,还要和具尸体挤在一起就有点……鼻子沾了灰,傅邵言抬手蹭了蹭,“下次别那么老实,这么早说阚泽西跑了的事,领导问责,影响心情,案子还是要你办。”
“师哥你还是一如既往坏坏哒!”
傅邵言呵呵一声:“你没加个‘更’,看来我还有上升空间。”
说完他不再理郑植,而是扭头朝电梯走去了。
继杨呢钻进电梯顶后,邢菲也登上了梯子。
“我俩个头小,正好。”见痕检员孩子固执,邢菲勾手指,“足迹灯递给我,这儿味道太冲,要速战速决。”
也许真是那味道太记忆犹新,痕检员不再执拗,乖乖递来了工具。邢菲扣紧面具,腿一蹬,利落地进了方洞。
上面是另一番天地。
黑。
直达上天。
原本明亮的光线一旦进到这里,竟变得模糊而飘忽,臭味四溢的地方,躺着那具幽绿而肿胀的尸体。
污绿色的静脉血管像藤蔓树枝似的爬满死者全部皮肤,衣服因为尸体的膨胀挣裂着。覆满菌抱的脸上,浑浊成一团的眼睛就那么圆鼓鼓地对着她,像要向和她诉说什么。
嗜灵也被染成了绿色。
杨呢就在尸体旁,手拿毛刷,正在安静地操作。
“好久不见啊,羊。”邢菲打着招呼,也拿起根毛刷,说是好久,其实就几天,不过对同处一队的两人而言,这也是很奇怪了。
“痕检这块我不大熟,你咋样? ”说话的依旧是邢菲,而那只羊依旧默默做这事,没搭茬。
“小飞侠没事吧? ”呼声来自脚下,是关心进度的痕检员。
“没事。”邢菲应了声,像她和杨呢之间根本不存在那种不和谐的尴尬一样,开始了她的痕检初体验。
“这边该用什么粉末?”邢菲看了眼杨呢,哦了一声,秒懂。
时间就这样在邢菲偶尔的一声问话里一点点过去了。
半小时后,两人收手。
灰尘减层痕迹三处,一处指印,没有指纹,凶手戴了手套,另外两处对称在直角两侧,形状类卵圆,纵长2厘米,横向1.2厘米,另有一片拖拽痕迹,逆向的……
杨呢欠了欠身,和邢菲在这个鬼地方闲庭叙话显然不是她想的,她掀了掀尸身,这个大块头挡路了。
不料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只听邢菲呀了一声,杨呢看着自己还没收回的手,再看看被尸体“吐”了一手的邢菲,脸一僵,说:“我和你可不是‘我们’。”
而她这一声,也被下面的人听见了。
将错就错,索性划清了界限吧,反正她也不想和谁有什么瓜葛。
这么想着,杨呢昂着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了电梯。
“通知徐向北的家属过来认尸吧。”她冷冷地说。
徐向北的老妈已经离开停尸房有一会儿了,耳边响着地仍然是那嗡嗡哭声。
儿子上学时就挨阚泽西欺负,家长的当时怎么没见出声。杨呢撇撇嘴,一个人默不作声完成了解剖,邢菲也没回来。
杨呢摘着手套,感觉着来自录像机方向不友善的目光。说实话,这种目光她不知接受过多少,和往常一样,这次她也没在乎。
“走了。”她面无表情地朝门口走,冷不防门帘一掀跑进来一个人。
邢菲好像汗人似的跑进来,嘴里吐着粗气,衣服上沾的污渍经过简单清洗,痕迹浅了许多,味道依旧恶臭难闻。杨呢扬了下下巴:“结束了。”
“就结束了啊。”邢菲很失望,她以为至少能赶上个尾巴呢。
“不然呢?”
绕开邢菲,杨呢继续朝外走,不料邢菲竟跟屁虫似的跟了出来。
“死因是什么?致命伤在哪里?”
“擅自离岗的人会对这个有兴趣?我不觉得。”杨呢继续向外走,丝毫不理这个邢菲。
走廊里,殡仪馆的灯光冷若霜雪,傅邵言站在最近那盏壁灯旁,脸色幽然,见杨呢出来,他脚一横,挡住了杨呢。
“说吧。”这句话是对邢菲说的。
“我去检测电梯顶的温度了,因为空间相对封闭,机器老化,轴承间缺乏润滑,电梯顶的平均温度能达到二十五度,这个温度标准介于春夏之间,巨人观的形成时间夏天是两至三天,春秋三至七天,加上我在电梯的起降钢缆上找到了一些衣物纤维和人体组织纤维,可以提取徐向北的衣物和DNA做比对分析。”
“你回电梯间了?”杨呢又开口了,难得的是,这次不是挖苦。
“查这些有什么用。”好吧,还是有点挖苦。
“那能证明尸体在电梯里不止一天,还可以从死后伤推测出他大约被放进电梯的时间。”
“死者颅骨粉碎性骨折,多处内脏破裂,耳鼻口有出血、眼睑皮下有青紫色出血,死因是高空坠落,他可不是被‘放’进去的。”好像在说邢菲做的这一切都是无用功一样,杨呢迈开步子走了。
“桌上有香菜,臭死了。”走时,杨呢一同扔下这么一句。
“瞧吧,我说她这人不坏。”邢菲凑到傅邵言身边,望着杨呢的背影,小声说。
香菜能去尸臭。
说不出为什么,邢菲对这只“冷冰冰”的羊就是有种好感,哪怕她那么傲气。
“徐向北的家人走了吗?”
傅邵言摇摇头,不止徐向北的家人没走,其余几个受害者的家属也都赶来了,想想那一双双泪眼,傅邵言心里也少有地开始难受。
“不管怎样,先弄明白他下手的原因吧。”至少到现在为止,除了那对情侣外,傅邵言可以肯定的是,其余几个受害者都喜欢玩电脑,而且都来自图灵论坛。
这个论坛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邢朗这几天忙着接待江都来的访问团,几项合作也到了谈判的节骨眼,忙得焦头烂额,已经几天没回家了。
终于,这天开完会,司机把他送回家,一进门,除了潘喜正在擦柜子外,其他人竟没一个在家的。
“人呢?”
“那呢。”潘喜朝沙发前一指,邢朗放眼一看,电视啊!
邢菲竟然上电视了。
电视里,一名男警员一身警服,正朝电视外的邢朗行着军礼:“关于案情进展目前还不方便透露太多,不过线索方面,我们已经取得了重大突破,还望广大市民中有了解或认识疑犯的人积极向我们提供线索,更请大家留意我手中照片的人,一旦发现他的行踪,请第一时间拨打我们的举报电话……”
在男人不远处的身后,另外几名警员正对一件东西激烈讨论着什么,邢菲在列。
“这个丫头!一点警惕性也没有!还有那群记者也是,采访就采访,也不注意清场!就这样被照进电视里,多危险!”直到画面切到下一条新闻,邢朗关了电视。
窗外传来簌簌雪声,又开始下了。
潘喜擦了会儿,发现沙发上的邢朗始终默不作声,不免回头看了一眼:“少爷, 你是在担心吗?”
半晌传回一声低低的“嗯”。
城市另一端,隐藏在万家灯火中的一处普通民宅里,门旁的鞋架上放着催缴电费单,撕扯留下的毛茬还是新鲜的。
屋主欠费60.03元,择日停电。
穿过过道,客厅应景的闪烁昏暗,光源来自墙壁上的电视机,画面一帧帧变换, 无声地映亮屋角那人的背。
直播的新闻开到静音,阚泽西没回头看,因为上面播出的内容他一早就知道。
新线索?无非就是发现了他和徐向北的关系了嘛。
他看向电脑,绿色的论坛界面停留在一行文字上——
网名“捕蛇者不说”发言时间14:35:01
发言内容:我记得在一中时,阚泽西有次就差点把徐向北推下楼。
是啊,这件事他也记得,所以当初未完成的,如今要一件件完成才对……
他笑了,张开手指在键盘上一阵按动,黑色的编程界面上,光标飞速下行,最后定格在一串数字上。
192.102.X.X
“捕蛇者不说”的IP地址。与此同时,另一个页面的城市地图上,红点定格在了一个街区。
他找到了 “捕蛇者不说”的地址,不止如此,他还知道许多事情,譬如,警方内部有人和他一样,也在找这些失落的IP……
电脑屏幕一角,亮着QQ界面,上面没有好友,有的仅仅是个群组,成员八人, 那几个略显中二的网名背后分别是陶笛、蒋凯、蒋恩、陆帅、周江河、徐向北,以及……他另外的目标。
7-18案件人物关系图 邢菲绘
3
因为邢菲的意外出镜,邢朗专程打了通电话骂她。
意外的,邢菲竟没有回嘴。
她回了声知道了,竟就这样挂了电话。
这让邢朗格外无力,好比他出了组组合拳,原本以为对方至少能拿团棉花来挡一挡,没想到最后棉花也没有,让他对着空气白白挥了半天爪子。
“这丫头,怎么就不知道什么是危险?还敢上电视?”邢朗如是说。
邢菲不是不知道哥哥的担心,可入镜完全是个意外,她当时正在向同事求证一件事。
时间回溯到五小时前,天上没有太阳,阴天的办公室无论开多少盏灯都无法驱散房间的那份沉重。
又一次专案组碰头会。
因为邢菲没有参与解剖,关于尸检部分,这次是由杨呢发言。
“……所以死者死于高空坠落。另外死者指甲有多处断裂,第十二根肋骨断为三截,骨折处有大量出血,模拟出当时的现场情况就是凶手将死者或骗或逼到电梯口,电梯门开的瞬间,死者发现电梯间是空的,拒绝进入,并用手抓紧电梯两侧,无奈被凶手连踹数脚,最终坠楼死亡。”
“没可能是不慎坠楼造成骨折吗?”
杨呢抬头看了一眼问话的警员,端起杯子去一旁喝水,不再理会了。
这态度!
傅邵言歪头碰了碰邢菲:“你知道吧?”
“差不多吧。”
“知道就说说。”
邢菲也没客气,张口就来:“第十二根肋骨是人体十二对肋骨中最短、柔韧性也是最好的,前端游离腹腔中,普通的震荡不会让它发生断裂,即便高坠伤造成了它的断裂,也只可能断成两截,三截的可能只有在它多次受力的情况下。”
一片哦声中,邢菲看了眼杨呢,只见后者端着杯子,正认真喝着水,并没挑刺的迹象。
其他组的组员开始汇报各组情况。
因为徐向北出事,警方不得不再次调查几名学生当年的关系。
一组的组员说着他辛苦得来却乏善可陈的资料:“我们询问了当年高二(1)班的班主任,和五年前一样,她说陶笛、蒋凯、蒋恩是乖孩子,和阚泽西间不存在结怨的可能,而阚泽西却是个典型的坏同学,是班上一霸,案发前老师已经几次想劝退他了。高二(2)班的班主任移民了,还在联系,当时在任的校长一年前心脏病去世了……”
“一班的班主任教二班课程吗?”傅邵言问。
被问的人低头翻翻资料:“他们都是教数学的,按照道理不会,不排除偶尔代课。”
“代课老师能准确说出一个他接触机会不多的他班学生吗?”
“是啊。”邢菲也想问。
“他班?”小警员挠挠头,“我说的这三个人都是一班的啊。”
“蒋恩是二班的。”
“一班的啊。”
“二班的。”
小警员低头确认:“的确是一班的。”
因为这个问题,傅邵言和邢菲与刑警们争论起来,也是意外。
郑植连喊了几声,算把这场意外的争论不得不强行打断了。
郑植说:“其他组有什么发现没有? ”
“乔声和方承焕没什么疑点,两人成绩都不错,女的漂亮,有些招人,但风评看是个安分学生,学生关系我们继续跟进。”
“还有吗?”
陈森林举手:“论坛出现疑似阚泽西同学的留言。”
他翻过电脑屏,绿色的论坛界面上,“捕蛇者不说”的留言被推到众人面前,“我们是不是该深挖一下阚泽西的同学呢?他们或许知道什么。”
一个人的记忆可能出错,两个人的记忆可能出错,白纸黑字落在笔头的东西怎么就会出错呢?邢菲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了。
她看着自己画的关系图,无法理解,蒋恩明明是高二(2)班的学生,怎么就成了如今的高二(1)班了?从得知这件事起,她就四处问人,以求佐证。
她这副样子落在王高冷眼里就透着傻气,倒背着手劝阻无果,他也就懒得多说,跑去一旁游说傅邵言了。
王胖子问:“她怎么总对不用较真的事情这么较真呢,你也不管管。”
傅邵言回:“可的确有问题啊。”
不是她坚持,现在去问的就是傅邵言他自己了。
胖子看着一脸认真相的傅邵言,摇摇头溜了。有这工夫他不如找地方睡一觉呢,和一个呆子磨牙,当他傻啊!
目送走王高冷,傅邵言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远处的邢菲还在和刑警队的队员们纠缠。
傅邵言朝手心哈了口气,雾茫茫的天地里,邢菲那张较劲的脸怎么瞧怎么好看。
已经接连问了几个人了,得到的答案都是一蒋恩是高二(1)班的学生,邢菲彻底迷茫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个关系图是你自己画的,肯定是画错了呗。行了行了,快别说了,都入镜了。”刑警队的一个人指着不远处正在做采访几个人,忙招呼着邢菲快闪。
真是她画错了?邢菲还想问,却被人拉了一把,离开了。
“他说得对。”走到僻静处,傅邵言这才放开手,指着远处的摄影师说,“警员入镜有可能被犯罪分子盯上,带来危险的。”
“干这行本来就有危险,选专业前我哥不知和我念叨多少遍了,再说你去拉我, 你不是也入镜了?”
“我没关系。”
“我也是啊。”
“倔丫头,还是小心点好。”雪花缓缓而落,傅邵言站在院里雾淞之下刮了下邢菲的鼻头,“问出点眉目了吗?”
邢菲摇摇头:“都说是高二(1)班的,奇怪的是我去翻底本,也是高二(1)班。我都怀疑是不是我抄错了。”
“你没错。”冰天雪地中,杨呢的声音干巴巴的,她站在离两人两米远的地方, 手插口袋,小小的脸冻得通红,“我也记得蒋恩是高二(2)班的,我的记忆力不会 出错。”
那么,目前的情况是他们三个和远多于自己的人站在对立面,究竟是谁弄错了呢?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傅邵言想。
这个问题困扰着三个人,而郑植却被另一个问题困扰着。
不知是谁在网上发表了关于阚泽西下手对象的言论,现在每天都有无数在安平一中就读过的学生家长带着他们的孩子来警局寻求保护,更不要说那些个死者家属了。
此刻的他揉揉额头,这个案子再不破,阚泽西再不缉捕归案,市局就要彻底沦为丧葬馆了,每天都有无数人在门前哭哭啼啼。
正心烦呢,一个小警员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嘴里大喊着:“队长,出事了!”
此时的郑植真想回一句——队长没出事!
“阿弥陀佛。”这个最初并没被他放在心上的案子如今已经让他开始神经衰弱了。
“说吧,什么事?”
“刚才电视台安排来采访的摄影师在采访车上被人袭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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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停下下,早已皑皑。出了警局大门,郑植朝东跑了几步便找到了停在院子里的采访车。王高冷念念叨叨地蹲在地上,在他面前躺着同事说的那个摄影师。
那人双目紧闭,面如死灰。
“伤哪了?”郑植问杵在一边的邢菲。
“乙醍吸入性昏迷,过一会儿就能好。”
“他在做什么?”他指着王高冷,不明白胖子蹲在地上撸胳膊挽袖子究竟想干吗。
“人工呼吸啊,我专程在卫校和小护士学的,一直没机会实践。”
“停止,找个帮手赶紧把人送进屋,这里太冷。”见王高冷蹲在地上没反应,郑植作势抬起脚。
“哎呀,去就去,动什么粗啊。”
王胖子念念叨叨抬着人走了,郑植站在原地奇怪:“知道是谁干的吗?”
“王高冷发现后叫了人,我们过来已经这样了。”傅邵言指着一旁正在检查录 像机的记者,他们来时人躺在地上,录像机也跌在雪地里,王高冷正不知所措地搓着手。
“哎呀,怎么会这样!”突然而来的一声尖叫引得几人同时回头,只见记者捧着录像机,表情既懊恼又恐惧。
有人在电视台记者对警局采访录像的结尾多录了一段。
“是他。”
白茫茫的雪地上,阚泽西那张营养不良的脸被过分放大在镜头前,每次张嘴,哈气都会给镜头盖上一片白色。
“你们不是想知道我接下去要杀谁吗?告诉你们好了,他们是杜爷、安小主和格林。”他笑了笑,“试试看,你们能不能救下他们。”
雪花忽闪,笑声断续,镜头跌去了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渐渐离去,世界慢慢沉默下来,火在几个人的胸膛里燃烧。
他厩警局挑衅!
“局里的人手上没活的跟我去追!一定要把这个家伙追回来!王胖子不是会看足迹吗? 一起去!”郑植这个暴脾气彻底被惹火了!他边挥手指挥着手下,自己也跟着加入了追踪阚泽西的队伍里。
只有傅邵言站在原地不动,低头像在想什么。
邢菲捅捅他:“怎么了? ”
他摇摇头,望了还在摆弄摄像机的记者和他手里的东西一眼:“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
“我在想是不是该去找下陈森林。”
“去啊。”邢菲说着,拉起他就跑。
傅邵言跟在后面,人放风筝般被扯得东倒西歪,晃晃悠悠中他就想啊,他的女朋友算是被他带坏了?
陈森林坐在机房,被外面的人声吸引,正探头探脑。门一开,邢菲和傅邵言一前一后地进来。
他目视二人走到自己旁边坐下,有些摸不清情况:“怎么了?”
傅邵言说:“阚泽西的无头者IP是不是隐藏了?隐藏技术高吗?”
“高,他用的一种多重掩码隐藏,我也没查出来。”陈森林说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Golden你是有什么发现吗?”
“他在牢里待了五年,能用高级编码,刚刚那台摄像机也是。”傅邵言看了邢菲一眼,“JVC今年产的新型摄录机,新增功能十二个,操作比老机型复杂许多,他会用。”
一句意味深长的换来邢菲和陈森林相视一愣:“会不会有人帮他?”
“那个女学生死的那间公寓里没有再多一个人的痕迹,电脑键盘也是,灰尘减层痕迹也是阚泽西留下的指纹,除非有人在旁边指导他,那种可能性太小。”
“所以……”
“他比我想象得要难对付,他不傻,甚至很聪明。”
当一个聪明人不愿意学习和努力时,事情就会变得相当可怕,没记错,他曾在考试里抄袭过。
当年,那几个上过论坛的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引来了杀身之祸呢?
这个问题,没追到人的郑植也在想,他期待接下来见的这个证人能给他些线索。
他就是论坛上那个“捕蛇者说”,阚泽西的同班同学董方冰。
面前的白瓷水杯热气袅袅,氤氲开董方冰那张有棱有角的脸,他十指交扣,眼睛不带畏惧地看着对面的人。
“我的确看到他差点把徐向北推下楼,我还记得那是我们升高二后第一次月考,英语特别难,只有二班的徐向北一个人成绩过了 130分,我那次也没考好,特心烦,就想去天台上透气,我们学校的天台有个门,我站在门外没进去就听见了徐向北的叫声,他是我们年级的英文学霸,平时会给我们录听力磁带,所以我对他的声音熟。当时听见他叫我就赶紧冲进去了。”
“进去后看见了什么?”问话员停下笔,抬头看看他,“喝口水。”
董方冰点头,拿起杯,环在手里却没急着喝,温度隔着杯身一波波涌进身体里,他微微皱眉,像在回忆一件特别不可理喻的事。
“阚泽西比我还小一岁,我想不出为什么他敢把徐向北往楼下推,那么狠。”他晃晃脑袋,依旧疑惑,“他当时就用胳膊抵着徐向北的脖子,徐向北半个身子已经后仰到楼沿外面了。”
“后来呢?”
“我叫了一声,说你在干吗?再不松手就叫人了之类的他这才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放开了徐向北。他那个人一直闷闷的,很少说话,倒是徐向北和我道谢时说他是因为徐向北考了好成绩才看人不顺眼的。”
“阚泽西这人风评不好,你不怕他趁机报复你?”
“咋不怕。”董方冰轻轻一笑,“不是因为我马上就要转学了我才不敢做这个出头鸟呢。”
“现在就不怕吗?”
董方冰摇摇头:“我一直觉得他杀陶笛他们不仅仅是因为他心理有问题,不然他欺负的人那么多,挨个儿不都得死?”
“他欺负过很多人?”
“不都在大厅里站着吗?”董方冰笑,问话员也笑了。
“你没转学前有没有留意过阚泽西,他有什么不寻常的表现吗?”
“我记得升高二后,很少听课的他上课突然不睡觉了,也不听课,只是看着教室前排发呆。”
“他是在看谁吗?”
“陶笛。”他沉吟了一下,“他们出事后我才反应过来,他看的是我们班长,陶笛。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学期班上来了几个新西兰的交换生,班长就坐在他们旁边。”
陶笛。邢菲默默看了傅邵言一眼。
谈话断断续续进行着,傅邵言隔着玻璃看着董方冰。
郑植问:“怎么样?说的是真话吗? ”
傅邵言答:“表情没有不自然的地方,动作协调,是个坦荡的人。”
此时,房间里的谈话已至尾声,问话人已经合起了本子。
“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杜爷、安小主、格林吗?”
“杜爷和安小主是我们班的,一个叫杜俊星,另外一个长得好看,听说大学没毕业就进了娱乐圈,最近很红,叫安也。他哥哥你们该听过,安平的安小东。格林?丹麦那个?”
“知道了。”认真地做好记录,警员抬起头,“我们会安排警员保护你的安全的。”
董方冰一笑:“不用,还是那句话,我觉得他选那些人做他的杀害对象一定有原因,至于我,无愧于心,所以我才敢在论坛上说那些话。”
玻璃这边的傅邵言不禁有点佩服起这个董方冰的理性了,甚至于,他也倾向于董方冰的看法,选择被杀对象,另有起因。
邢菲捅捅他:“他这么不怕事,会不会就是阚泽西的那个帮手?”
“他没作案时间。”这个他们已经查过了。
“我们要马上联系杜俊星,他目前是最危险的,安也可以暂时放一下,他不在安平,就算回来了,有他哥在,也比杜俊星安全不少。还有这个神秘兮兮的格林,估计也是一班的人,没跑……现在先去找杜俊星。”郑植做了个吃力的表情,“现在活多人手少,所以,也请你和小飞侠别再动心思查什么蒋恩究竟是一班还是二班的了吧。”
邢菲:“……”
傅邵言抿抿嘴,慢条斯理地开口:“还是要查的吧。”
郑植要哭了,他这个师哥,任性的态度都独树一帜!
“别哭,那么大人了。”傅邵言依旧慢悠悠地从郑植身旁走过,看也没看在假哭的人。
“你知道安小东吗?”放下登载寥寥的手机百度,傅邵言朝外走,问邢菲。
“知道,我们安平的传奇人物,当混混时是混混头,后来混黑道,成了黑老大,如今下海经商也是大赚特赚,安平黑白两道没有不买他账的。”
难怪郑植那么说,傅邵言点点头,像没听见郑植喊他的声音一样。
“你们等等我啊,我不拦着你们查蒋恩了还不行吗?”
下午接到警局的电话,问了他现在的方位,才说了公司地址,杜俊星就后悔了。惴惴的心情让他坐立不安,填了请假单,杜俊星急匆匆地回了家。
老婆怀孕回了娘家,家里静悄悄的,他回到家,衣服没顾得上换便开了电脑。
手心、脑门都是汗。
说实话,那个QQ号他已经有段时间没登录过了。三年,还是五年?
自从出事后,他就想忘记那个QQ和上面的那个群,可有时候越想抛弃的记忆就越是在脑子里清晰。
企鹅转了几个圈,最终显示登录成功,可界面上空荡荡的,图灵社的群员列表里,除了一个在隐身的他外,其他都暗着。
他发了个表情上去,也没人回应,死去的几个不会回应,还活着的说不定也像他那样把这个QQ号抛弃了。
算了,几年的时间都过来了,怕也没用,一会儿去警局他就老实交代,都说坦白从宽, 警察会保护市民的。他却忘了警方特别嘱咐他的那句——待在人多的地方,等他们过去。他只是急切地赶回家,上QQ,退QQ,再上了图灵论坛。
最近他三五不时地会登录一下,不发表任何言论,只是看那些人如何议论阚泽西。
他们说的就是事实,阚泽西是真的魔鬼。
可听说徐向北死了,他又迟疑了。
页面打开,输入用户名、密码。
提示——
该ID已自杀。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再试一次,依旧如此。
他擅长网络,知道这种销毁ID的行为要么是网站本身做的,要么就是手法强大的黑客。
他吓得浑身一颤,冷汗大颗大颗沿着额角流下来,他闭上眼,脑海中还能回忆起棍棒举起落下的情形,皮开肉绽,太疼了。
他忍不住抱住胳膊,好像当初的伤口还在,想事情太过专心,忍不住脖子一凉。
他一点点扭过头,对上了那张熟悉又狰狞的脸。
“阚泽西……”余光所及,阚泽西的身后,木床的床单不知什么时候掀了起来, 一条爬行留下的灰尘痕迹延伸在床底。
“俊星,好久不见。”阚泽西笑着,举起手中的东西一白鸽A5023型女式自行 车的车座。
5
得知杜俊星已经离开单位回家后,郑植带队,赶赴杜俊星家中。
“我们不去吗?”邢菲眼巴巴看着队伍开走,从门口转了回来。
“有些东西我要理理。”傅邵言垂头头坐在桌前,手撑着下巴,沉思的样子宛若思想者,话却依然说给邢菲,“你去也不大好吧,又没有尸体。”
邢菲被噎得一 口气没上来,走到他旁边,咚地坐下,托腮望他:“老傅,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也会毒舌?”
“毒舌?”傅邵言终于从埋头苦思里抽身出来,“这不是幽默吗?”
好吧,其实在“找人”这事上,她的兴趣也不大。
“没事的话过来和我一起找抓手。”傅邵言一招手,把邢菲拉到了身旁。只见傅邵言手上的A4纸上列着他所说的那些抓手——
1. 选择这些被杀对象的原因是什么?(图灵论坛?学生?学校)
2. 什么原因造成了乔声、方承焕的遇害?(他们身上一定有着某种特质触动了阚泽西的杀机?这种特质)
3. 格林是谁?
4. 尸体上的菌丝、特定凶器有什么样的特殊含义。
5. 高二(1)班和高二(2)班的问题(个人错误or学校)
邢菲看了半天,也没理出个所以然,没招,法医是她的长项,刑侦却是个死死的短板。想着想着,脖子都想软了,她可怜巴巴地仰脸看着傅邵言:“我觉得我转专业特别对。”
傅邵言一笑,正想说什么,门一晃,杨呢迈着小步推门进来。
“我出现场,你来吗?不来也没关系,我自己搞得定。”杨呢看着她,机关枪般发着邀请。
“去!老傅我还是去看现场吧,你这个等我回来帮你想。”
看着飞奔而去的邢菲,傅邵言有种沦为过气偶像的感觉。
“错觉。”他说。
安平市下设的县级市公安机关接到居民举报,一户人家对养子家暴,八岁的小孩长得面黄肌瘦,眼神病殃殃的,接到报案,当地便派出民警和法医进行调查,可在判定上出了顾虑,于是向市局请求支援。
“损伤鉴定啊……”坐在车里,邢菲一脸落寞,她满心以为又是个大案。
“不想参加就回去好了。”杨呢低头看书,车颠簸在山路上,外面是白茫茫的山景。
“我倒是想。”脸移向窗外,满眼尽是茫茫,邢菲感叹道,“难不成跑回去吗?”
杨呢嗯了一声,她是没意见的。
“杨呢,其实你没大家说的那么冷呀?”邢菲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杨呢说了几句话上,至于她说了什么……没分析。
杨呢的性格自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邢菲研究地看着她,不巧一眼瞄到了她手里的本子。
“没外伤?”注意到那是她们要去看的那个男孩的伤情鉴定书,邢菲惊讶地发现这个孩子没有任何外伤,“那还怎么鉴定?”
低着头的杨呢终于看了她一眼,半晌幽幽地问:“你老师是谁?该吐血了,你没学过积极虐待和消极虐待吗?”
“学过呀。”
积极虐待的手法主要是殴打、各种形式的暴力,而消极虐待就阴险得多了,辱骂、讽刺、不准吃饱饭、限制睡眠,甚至强迫自杀都涵盖在消极虐待里。
“我的意思是消极虐待很难鉴定。”邢菲说。
“嗯。”杨呢低低地答,头抬也没抬一下。
杨呢这个人,的确不冷,但也不暖和。
邢菲撇头看向窗外,一边数着羊,别人数羊会睡着,她数羊会开心。
“一只羊呢,两只羊,三只羊呢,四只羊,五只羊来烤羊腿,六只羊来下火锅,邢菲,吃这么多会胖的。”
白茫茫的雪景催人平静,脑子里开始填满许多别的事情,郑植找到杜俊星没有……还有老傅说的那几个抓手……
五年前,那几个学生究竟遭遇了什么才让阚泽西对他们痛下杀手呢?
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到了目的地。
东莱市的老法医庞久宝站在路旁,搓手等人。一辆车远远驶入视野,久等的人眯了眯眼,咧嘴笑着朝驶来的车子招手。
“你们可算来了。”双方有认识的同事给新人做过介绍,庞久宝在前面引路,边说起了这件头疼的案子。
“其实还不如出个命案呢,你也知道,这种情况连法律都没明文规定。”老法医唉声叹气道,“这家父母不是第一次被举报了,可每次调查都是无疾而终,我看孩子实在太可怜了,所以就想请你们过来帮看看。”
“他自己怎么说? ”杨呢边问,边跟着庞久宝进了一座回字形院落,这里是当事人姑姑家,几乎每次有人举报,这里都会成为男孩的临时住所。
邢菲走在队尾,最后一个迈进中间的堂屋。男孩和姑姑一家在吃饭,透过人群, 邢菲看见了这次的当事人,一个个头不大、头发枯黄的男孩。
庞久宝搓着手:“要不等他们吃完饭再问?”
“你养父母平时会让你吃饱饭吗?”杨呢的开门见山让在场人都是一愣,男孩也是一愣,端着饭碗的手抖了一下,随后轻轻点头回答:“饱。”
“说谎。”不知为什么,杨呢突然这么说。这让邢菲吓了一跳,她看眼庞久宝,很明显,老法医也被弄蒙了。
“杨呢……”他伸手想拉杨呢一把,不料被甩手躲开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言行有失,杨呢也垂下头:“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谈话漫长,如同地上落不完的雪,邢菲等在门外,无聊地刷起了微博。
一条信息进来。
老傅:杜俊星失踪,现场有打斗痕迹,何时归队?
她望了房里一眼,房门紧闭,这不合规啊。
低下头,她回复:马上。
谁知道才回复完,门外就传来铺天盖地的人声,没一会儿,一群人冲进了院子,庞久宝最先发现情况,一下冲到门口:“案子我们在查,你们回去等消息。”
“查查查,三番五次说我们虐待儿子,结果什么也查不出来,现在还把我儿子和其他人单独关在一起,你们是要给他洗脑!”
“怎么可能?”看着手拿木棍铁铲的乡民,庞久宝脑门冒出一层细汗。他后悔没多叫几个同事来,可如今的场面谁又能料到呢?
“你们别乱来!”
村民步步紧逼,场面即将失控。
突然,紧闭的门砰一声开了,杨呢走出来,身后那个小男孩低头站在门口。
“我是在洗脑,没洗成。不好意思庞法医,这个虐待损伤评估我做不了。”说完,她穿过发呆的人群,朝车走去。
邢菲看看庞久宝,又看看杨呢,跟着追了上去。
“不查了?”
“要放弃了?”
“就这么走了?”
接二连三的问题终于让杨呢止步,她回头说:“不然呢?他自己都不想自救。”
说不出为什么,邢菲从杨呢眼里读出一种她以前从没见过的情绪,杨呢也会生气啊。
邢菲抿抿嘴,又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决定了什么:“你等等!”
杨呢看着她跑到男孩身边,揪了他一根头发,又指着人群里两个疑似养父母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颠颠颠跑回车旁。
气喘吁吁。
“头发记录着人摄入养分的情况,他长得面黄肌瘦,他那对后爹妈却油光水滑,对比一下头发分段成分,应该可以作为依据。”邢菲眨眨眼,“其实,我在法医人类学方面还是蛮有天赋的。”
“……”杨呢转身,拉开车门,“这个是法医营养学的知识吧。”
有这个课?邢菲摇摇头,知道这是杨呢在挖苦她。
归程一路安静,窗外雪花簌簌,车内除了司机和随行外的两人都是沉默。
“对了,杜俊星失踪了,我们回去直接去现场。”
“嗯。”
“希望老傅他们能早点抓到凶手,可这个案子有点没头绪啊。”
“你一直这么爱说话吗?”
“……”
“你挺不简单的。”
“你是在夸我吗?”邢菲眨眨眼。
杨呢闭上嘴,扭开头。说句心里话,她是个不擅长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的人,可越是相处,杨呢就越是觉得这个邢菲还行吧。
“以后法医上的事情,多交流。”她讷讷开口。
“其实你人挺好的,我一直这么觉得。真的,回去我要告诉老傅,免得他不信。还有局里其他人,受排挤的感觉可不好。”
傅邵言听了这话都要喊冤,他可没说杨呢不好啊,只是想让这人打开心扉,费劲啊。
开车的司机也跌了眼镜,心想这个新来的女法医没搞错吧。
“咳咳,别。”杨呢后悔了,好端端干吗给这个邢菲蹬鼻子上脸的机会呢?
“为什么?”
“你和傅邵言刚才在研究什么?”杨呢答非所问,换了个话题。
说实话,对她这种一年加起来也说不上几句话的人来说,找话题是巨难无比,好在她找的这个是邢菲感兴趣的。
邢菲脸上喜色消失,她托着下巴回忆着老傅写的那几个抓手:“症结就在学校和图灵网。”
那是肯定。
“郑植和其他人为什么也说蒋恩是高二(2)班的呢,那天开会时你们明明说了, 大家都在,怎么后来就否认了呢?”
“我也奇怪,资料上明明就是那样写的,到后来又变了,我可是按照资料抄的呢。” 想起那天会后她复印资料花的时间,邢菲也不信自己会出错,“不过你那天没开会吧,会议上没说这么细,这是后来我和老傅整理的。”
“会上没说?王高冷翻译唇语时说了这个。”
“我们会上没说他到哪儿去翻译?”邢菲笑着纠正着杨呢的错误。
突然她不笑了。她记得复印资料那天,王高冷撞过她一次,帮她整理了资料。如果是他偷换了资料……
如果是他翻译了错误的会议内容……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邢菲看着杨呢,阚泽西留下视频留言后,也是王高冷第一个发现受伤记者的……
心突突跳起,她拿出电话,忙打给傅邵言。
而此时,傅邵言正和王高冷坐在同一辆车上,赶去杜俊星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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