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铅块般的云朵就已经层层叠叠地铺满了整个天空，不停地在头顶缓缓地翻动着，低得似乎抻手就可能够到。风也骤然凌厉了起来，卷着残破的枯枝败叶游荡在每个人身边，好像心有不甘地要带走他们的灵魂一般。
成小华站在小白楼地下室的入口处，听着耳边鼎沸的嘈杂声正在发呆。她的头有点痛，脑子里面乱糟糟的。刚才在地下室里险些晕倒，幸亏身边的刘厉一把扶住了她，然后就把她送上来休息。
此时她的身边都是些忙忙碌碌的警察，他们不停地把李伟在地下室里面下达的命令通过传递出去，然后再把需要的资源调动进来。但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那扇看似普通的木门竟然异常地结实，而且上面的两个锁眼都已经不同程度地损坏了，钥匙根本插不进去。现在李伟已经向上级请示动用专业的开锁设备。
这次李伟的突然出现没有带给成小华多少惊奇，不知为什么反而让她感到有些顺理成章，而最期盼的却是李伟要打开地下室的行动，也许木门后面藏着的就是小白楼地下室所有的答案。
成小华不是个条理清晰的人，和许多女人一样她最相信的是自己的直觉。但她却有着平常人难以拥有的强大决心和毅力，也许这是在没有父母疼爱的环境中养成的独特性格吧。她自己也并不知道小白楼地下室里面藏着什么样恐怖的秘密，但她既然察觉到了问题源头在这里，那就要进行到底，说什么也不能放弃。
可是自从开始调查这个小白楼地下室以来，出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每一个下过小白楼地下室的人都死了，唯独偏偏留下了自己和白方，这些到底都是为什么呢？
酒店上早班的同事都聚集在后门警戒线的旁边，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门口的她，不过这会儿成小华已经没心情和他们解释什么了。
“随他们怎么去想吧。”成小华有些疲惫地望着对面的人群，望着郭、王两位副总经理正在和维持秩序的警察谈论着什么，不过她并没有看到酒店的总经理文梅。
一阵清脆悦耳的周杰伦《青花瓷》的旋律声打断了成小华的胡思乱想，只见接电话的男警察刚听了两句，就跑到她身边冲着地下室里面喊道：“李队，你的电话响了！”
“谁打来的？”地下室里的李伟情绪似乎不太好。
“是局里的小张，他说有关于小白楼地下室的急事找你。”
“等下！”李伟说着话铁青着脸从楼梯冲了上来：“小张，我是李伟！”
仅仅过了几十秒，李伟的脸色就由铁青变得煞白，浓浓的八字眉间凝起了一个硕大的疙瘩，双眼瞪得溜圆。成小华甚至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因为惊恐而放大的瞳孔。她以前从来没有想到一个高大威武的刑警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这副模样。
李伟把电话放下，似乎有些犹豫。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这次行动副指挥、副队长刘博面前低声耳语了几句。刘博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惊惧的神色，他甚至抬头左右望了望，然后对李伟轻轻地点了点头。
“通知大家，准备收队。”刘博大声向刘厉吩咐道。
“收队？”刘厉显然没有什么思想准备，他不解地问：“怎么了？设备马上就到了呀？”
“先收队，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刘博接过李伟递给他的香烟，回答道。
“是！”刘厉转过身冲向地下室，走到成小华身边时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成小华感觉有些尴尬，她自己的身份现在混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妥，要不然刘厉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她？想到这儿她走到李伟身边，缓缓地说道：“行动取消了？”
这时候的李伟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吸着烟望了成小华一眼：“是的，暂时因故取消了。正好可以等白方来了以后再说。”
“哦，那你要回去了吗？”成小华小心地问道。
李伟微微地笑了笑：“是啊，我还有点事要赶回局里，要不我先送你回医院吧？你身体还没有恢复呢。”
成小华轻轻地摇了摇头：“谢谢，你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回吧。”
“那好吧……你小心点。”李伟皱了皱眉，然后叹口气把烟头扔到地上问刚打完电话的刘博：“怎么样，问到没有？”
刘博沉吟着应道：“没错，他是有一个儿子叫卫国平，死于1988年除夕夜。”
“卫国平？”李伟还没有说话，成小华却先失声叫了出来。引得周围的人都向她望去。
“你认识卫国平？”李伟惊奇地问道。
成小华摇头说：“我不认识，不过白方和我说过，说他是死在小白楼地下室的第一个人。而且也是自杀的，还说他的死有好多的疑点。”
“哦？白方还和你说过这些？”李伟显然不知道，他低头想了一下对成小华说：“要不然这样吧，你能和我去趟警局吗？我有事问你。”
“当然可以了，我的身体本来也没什么事了。”其实成小华巴不得和李伟去警局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吧，那你上车我和你说。”李伟说着拉开吉普车的门，然后对刘博吩咐道：“我先回去了，这里你处理一下。”
“好的，你去吧！”刘博点头应允。
就在成小华刚要上车的一瞬间，她猛然间在远处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极为特殊的眼神，那是一种阴郁、冷漠又掺杂着怜悯的眼神。它让成小华感到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好像这种独特的眼光可以穿透衣服，直接看到她里面身体一般。顺着眼神成小华找到了一个弓着腰，拄着拐杖满面沟壑的老头，看他的年龄怎么也有六十岁以上了。
他是谁？为什么要看我，而且用那种让人极为不舒服的眼神？成小华带着疑问坐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看着李伟发动了汽车。汽车一直开了很久，她都静静地沉默着，脸上挂着淡淡的忧伤。李伟不时回头着她，终于开口问道：“刚才听刘厉说你们昨天晚上看到白方了？”
“嗯，他走后不久你就出现了。”
“我一直在跟踪那个白衣人来到你的病房，不过没想到竟然是个人偶。”李伟失望地摇了摇头，又接着说：“白方找你做什么？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不知道，不过他和我一样，总被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缠绕，前一阵还进了精神病院。”成小华的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丝毫感情色彩。
李伟把车窗玻璃摇开，又摸出一支烟点燃：“这个我知道，我还暗地里帮过他忙呢。”
“你帮过他的忙？”成小华不解地问道。
“嗯。我当时刚开始执行潜伏的命令，接我工作的就是童凌。这家伙可能原来就看我不顺眼，这次拿白方当了替死鬼。他把白方送到精神病院的事情我是知道的，接到线报后我一直在暗中跟踪他们。不过后来救白方时出了点岔头。”李伟说着话又把烟掐了，接着道：“童凌有充足的理由说白方患有精神病，所以才把白方送进了观察室。当时如果我去和上面交涉来放白方很困难，一是我当时是潜伏身份，不能干涉童凌的事；二是手续也会非常复杂，没有一两个月根本不可能。”
“那你后来怎么做的？”成小华听白方说起过这件事，隐约猜到了一些。
“我把精神病院的所有电源都掐了，正巧白方这时候往出跑，我就拿着夜光手电把他引到了后门。让我的同事在前面造假消息，这样白方才跑出去的。要不然你以为他自己能逃到那里？精神病院可不是想跑就能跑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不过听你说也挺不是很难嘛。”成小华喃喃地说道。
“要不是我们三人都是警察根本不可能办到。而且我们在暗处童凌在明处，他们才不是对手。”李伟想了下又问成小华：“白方去哪儿了？”
“张南县。”从成小华嘴里干脆地跳出了两个字。
“去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和刘厉聊着就跑了。”
“我刚给他打过电话，无法接通。”李伟说。
“你找他干什么？”
“了解一下卫国平的事，刚才局里来电话说卫国平的父亲要找我，说有极重要的事情淡。”
“他一直在你们那看门是吧？我听白方说过。”
“嗯，我也是刚才知道的。”李伟说着话扭头看了一眼成小华，似乎想说点什么，不过始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成小华也一时无语，默默地坐着望着窗外快速逝去的风景想心事，一时间车里寂静一片。
突然，吉普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猛然停了下来。强大的惯性把成小华重重地抛向前去，又被结实的安全带狠狠地拉了回来，以至于她感觉到肩膀一阵剧烈的疼痛。
“啊！”成小华痛苦地抚着肩头叫出声来，不过很快她的眼睛就盯住前方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看到车前一米左右的距离处站着一个佝偻着身躯的老头，他有着一双可以放射出阴郁、冷漠又掺杂着怜悯的眼神的眼睛，正静静地盯着车里的成小华和李伟。
“你这人怎么回事？”李伟伸出头余怒未消地吼道。
老头干瘪的嘴唇嚅嗫了几下，许久才从嗓子里冒出一种极为嘶哑的，仿佛是受惊的野兽般的声音：“白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