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彭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他觉得自己的双腿，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样。

    他记得自己报考了警校的时候，他说，阿崽，你以后当了警察，是不能来马家屯的，不然迟早有一天，你会把我抓进去的。但是，我是不会再进去了。

    “我以后当了警察，肯定不会抓你。我迟早有一天，会改变马家屯的这个样子的。到时候，我光明正大的邀请你到安防局来。你除了被人抓进去，肯定是没有进过安防局的。”

    余彭记得那时，他只是笑。

    他是不是预料到有一天，他们会站在对立面，来一场生死的较量。

    警察赢了，但是，余彭却输了。如果不是他最后救自己，自己也会成了这场赢局里面的牺牲品吧！

    “过去了，别再想了。”

    张小凡看着余彭，明明就是五六步的距离，他却一步都没法往前走。

    他知道八爷对于余彭来意味着什么。他从小父母就去世，他的童年绝大多数的时间是跟着八爷长大的。八爷是一个街上混的人，在很多人眼里，他或许算不上是好人。但是，好人和坏人哪有那么清楚的界限。

    从小到大，八爷不仅给他的是一个家，很多人生的道理，他也是受八爷的影响。他小的时候，不想读书，八爷就带他去滨河公园的学校，看别人家的孩子读书，那时候，八爷告诉他，读书不仅仅是为了找个工作，更是让他有机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感受感受别人的生活。

    不得不说八爷的教育是成功的，马家屯的孩子，改变命运的人不多，很多人能出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已经不容易了，但是，余彭却靠着自己的努力，他不仅仅自己过上了正常的，体面的生活，而且，很多人也因为他的努力，过回了正常人的生活。

    张小凡知道，即便是到了今天的局面，八爷也不会怪余彭的。因为，张小凡及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八爷看余彭的眼神，充满了骄傲。

    今天的这样，只是他们的立场不同。

    余彭跪在他的身前，眼睛里的泪水一滴滴的洒在了八爷抹着黑油的裤子上。

    警局的人来清理案发现场，余彭就那样跪着，清理案发现场的警察不知道该怎么办。

    “走了，余彭。让其他人做事吧！”

    余彭还是跪着，一动不动。

    “走了，八爷他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你以为他没想过结局吗？他进来就没打算出去，这是他的选择。”

    张小凡把地上的余彭拉起来。

    余彭就麻木的跟着张小凡，到了三楼，余彭突然甩开手进了一个房子。

    那个陌生的女人早已经没有了呼吸。孩子没有穿衣服，人躺在血滩里，苍蝇在他的脸上，身上爬来爬去。

    张小凡的手一直发抖，他把手放在孩子的脖子上。虽然很轻微，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轻微的跳动。

    张小凡抱起孩子，疯了一般的跑下了楼。

    医生给他盖了氧气罩，那么小的脸，在那大大的氧气罩下，更显得渺小。

    “还有呼吸，但是，估计失血有点儿多，昏迷了，你抱着他，不要按着他的伤口。”

    救护车关上车门，张小凡回头看，余彭就站在楼道上，那一刻，他就像一个老者，悲哀，绝望。

    张小凡不停的搓着孩子的手，他希望自己能给他一点儿勇气。

    孩子被送到手术室，当手术室的灯亮起的时候，张小凡跪在了地上。

    裤子上到处是孩子的血。

    张小凡就那样跪着，这惨烈的一天，他需要一点点儿的奇迹。

    三个小时，医生终于出来了。

    “孩子平安，子弹在腹腔里，已经取了出来。”

    张小凡坐在地上，掏了一根烟。

    护士本来是要制止的，医生朝他摇了摇头。

    等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

    打通王东山的电话，王东山告诉他余彭并没有回来。

    现场用警戒线围着，整顿楼里再也听不到一点儿生命的声音。

    他一步步的往上爬，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传的很远很远。

    四楼，夕阳从没有窗户的窗口照进来，打在余彭的头发上。余彭想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像一样，坐在那儿。

    张小凡推开门，地上的钱已经被拿走了，房子里，除了毁坏的家具，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那放钱的那堵墙，也已经被拆了，保险箱也已经被带走了。

    “那孩子还活着！”

    余彭好像没有任何反应。

    “余彭，有些事，我们是没有办法的。”

    “如果我没有来，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了！”

    “即便你不来，其他警察也会发现这儿的，到那时候，还是这个结局。”

    “等他们发现了，叶建雄早就把钱带走了。”

    “那么多的钱，你以为他有机会带走吗？余彭，今天发生的所有的事情，是叶建雄已经算好了。只不过，我们来得早，它发生的早。”

    “如果我们不查这案子，会不会就没有今天的事情了。”

    “我们不查，凶手就还会作案。”

    “他杀人，和我有关系吗？那些人，难道不该死吗？”

    “永远别忘了你做警察的初衷。”

    “没忘又如何，到最后结局还是一样！”

    “如果所有的人都忘了法律的公正，那么今天的事情，明天，后天，它还会发生。我们坚信法律，是因为只有法律才能制止这样的暴乱。”

    “可是法律如果不公呢？”

    “不公的是人，不是法律。我们只有尽量的去让更多的人相信法律，你想改变马家屯的梦想，才会有实现的那一天。”

    “虽然，我们今天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是，我们今天找到了叶建雄藏在马家屯的1200多万，也算是有所收获。”

    余彭不知道这笔账是怎么算的，20人换回了1200万，这真的值吗？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他就不应该发现这笔钱，更不应该把这些上报给上面。

    “接下来，我们安排一下后面的工作。”

    安防局死了两个人，他知道，他们所有的人都心情不好。但是，他知道，对手越是反抗，就说明他们距离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我要请三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