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清刚一进屋子，正赶上那几个排到跟前的女人洗头发没热水了，江小渔已经提前说了剪头发得自己负责洗头，只有烫头减钱，剪头发那点钱也不够减的。
但她总不好让她们自己去烧热水吧，恐怕她也支使不动她们。
这帮女人说起荤话来不比大老爷们儿含蓄，差点没把江小渔耳朵给“骚”掉，这万一人还没使唤动，再给她整两句裤裆之类的话，她可接不住。
好家伙。
江小渔这会儿热得一身汗，一半是忙活的，一半是那帮老娘们的“骚话”烫的。
一点不考虑她一个黄花大姑娘的感受。
一下午兰花坐门口离得稍远，不知道她一个未婚女人听到没有，单凭坐姿倒是没见那些话撼动她分毫。
这执着劲儿。
是个见过大世面的。
部长千金嘛。
不比自己，充其量算是个小康人家里出来的良家女子。
这方面实在是没见识。
顾宴清前脚刚进来，江小渔眼睛瞬间一亮。
哎？
这不赶巧了嘛这不。
正愁没人使唤呢。
“哎顾宴清，你来得正好，赶快去烧锅热水。”
江小渔喊得故意把自己搞得好忙的样子，头都抬不起来的那种，不然她怕自己的话掉地上。
那多没面子。
她都这么忙了。
顾宴清总不好拒绝吧。
“嗯。”
顾宴清顿了一下脚步，遂又转身出去了，兰花在他屁股后面小碎步也扭扭捏捏跟去院里。
顾宴清本来是有话想跟江小渔说的，既然她忙，那就一会儿再说吧。
“你还有事？”
见兰花不走，顾宴清眉头紧蹙，“有什么事可以找何姐，你们知情不归我管。”
“那个···”兰花有点语塞，她总不能说我看上你了吧。
“我想问问顾营长，我父亲···怎么样了？”
兰花没话找话，问得认真。
顾宴清差点气笑了。
你父亲啥样，你问我？！
“你前两天不是才收到京城的来信？”他可是看到邮递员装进军绿色帆布包里送出去的。
“你父亲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毕竟···”
顾宴清冰冷的用余光看了她一眼，“他又不会给我一个区区小营长写信。”
兰花心里“咯噔”一下，她感觉出来了，顾宴清对她有点敌意。
“我父亲，是被冤枉的，他没有做那些事，是江副部长故意使了手段。”
顾宴清的眼神更冷了，“多说无益，时间会证明一切。况且，江部长已经官复原职了。”
如果不是江副部长被平了反，恢复了清白，顾宴清这个营长怕是也做不安稳。
这些年部队收到了多少封举报信他不是不知道，好在都被何团长顶着压力压下来了。
他顶着江副部长未来女婿的头衔，便被兰光耀死死摁着。
兰部长好样的！
在那些动乱不堪的年月，差点没把正直无私鞠躬尽瘁的江部长整死。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正义重见光明。
只是江部长的身体也被搞垮了。
江部长于顾宴清有知遇之恩，是他在军营数万士兵中发现了他，将他一个农村孩子培养成了一个意志坚定的铁血男儿。
又在自己身陷囹圄之时，将他交给在穷乡僻壤的何团长，所以顾宴清在河湾市的八里村一待就是好几年。
明着是将他开除出京城的编队，实则是在保护他周全，他岂会不明白。
所以，娶江小渔，他算是报恩。
虽然江小渔行事作风颇令人遗憾，顾宴清也认了。
也是他一直以来忍她的原因。
今天去部队，何团长给他下了一道命令：
回京！
江小渔是可以随军回京的，就算她不是江部长的女儿，但仅她是一个军人家属她就可以回去。
但她回去不能再做烫头的营生，动乱还没有完全过去，做这个并不十分安全。
那可是京城。
再说，也太累。
江部长的女儿、顾营长的妻子，怎么可以去烫头？
仅仅是舆论的力量，也不是她能承受的。
在八里村这个小小的村子里，不还有人不怀好意么。
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那她回去做什么。
他思来想去，只有上大学。
不但可以提高自身的知识与修养，毕业了还能找份轻松点的工作。
而且何团长还说，恢复高考的文件过几天就要下来了，这是江小渔最好的机会。
学习文化知识，参加高考。
就是不知道以她的资质，能不能考得上大学。
更或者说，她愿不愿意学习，参加高考。
顾宴清想得投入，往灶台里添着火，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一个兰花。
兰花见顾宴清理都不想理自己，气得哭出了声。
“你···”
他这才想起灶台旁的兰花，愣了片刻。
“你，如果想见你父亲的话，以后就好好学习文化知识吧，应该会用得到。”
正式文件没有下达之前，有些话对外不能乱说。
“学习？？”
兰花脑子没转过弯来，她在想顾营长是不是嫌她没文化？她可是正经上过高中的好吧，江小渔才没上过。
“我高中上了三年欸！”我还需要再学习？
这可是兰花的骄傲，是她每次走在外面把头扬得高高的资本。
“随你。”
“我建议你现在尽快回知青点，何姐应该有重要消息宣布。”
之后，顾宴清只管往灶台里添着柴火，干脆无视她的存在。
兰花劲劲儿的看了他一会儿，见顾宴清对她无动于衷，抬手抹着眼泪跑开了。
何菊花这个副妇女主任可是比正主任刘青娥执行力强，她确实宣布了一件“大事”。
一件让那些女知青叫苦不迭的事。
“从明天起，女人在地里干不够九个工分都别想放工，爬着也得干完自己划分的责任区。”“谁要想请假，非病假不批。”
还治不了你们这帮毛丫头了还。
底下一片牢骚。
首当其冲反对的就是刘庆庆。
“你凭什么强迫我们？我们也是有自由的，我们每个人体力不同，体质弱的为什么不可以请假？”
她仗着跟兰花的关系，说话冲习惯了，那不屑一顾的德行很是欠揍。
何菊花早都看她不顺眼了。
今儿又哄她侄女闹这么一出，她鼻孔里都是怒气。
“你，明天干十个工分！”
何菊花冲刘庆庆霸气一指。
“还有人反对吗？”
一大片人都静下来。
刘庆庆还想反抗，还没等她张口，就被何菊花打断。
“我明确告诉你们，反对无效！谁再有意见，直接十个工分干完，我说到做到！”
何菊花说完狠狠冲刘庆庆的方向啐了口，“老娘不发威，当我是死的啊！”
刘庆庆直接石化了。
不管了，反正兰花也做不到，兰花总会有办法。
···
江小渔剪完最后一个头，天已经黑透了。
她的衣服也湿透了。
我滴个老天爷，还指望这手艺挣大钱，估计大钱没挣到她就得活活给累死。
她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上半个身子吃力的往后仰着。
妈妈呀。
腰都伸不直了。
“你想不想参加高考？”
什么？
她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