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拦住他们。” 陆闻箫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惊欢。 顾惊欢依旧平静,像谈论今天天气一样轻松自然:“你负责偷,我负责拦,然后你立刻逃就行。” “没关系,大庭广众之下,我不会怎么样。” 但如今顾惊欢依旧只是个凡人,连修炼的门都没踏入,能陪他走到这里,大多依靠千佛寺所赠法器的庇护。 以凡人之躯拦住一众修士,就算不死也会吃大苦头。 但是陆闻箫知道,别无他法了。 千佛寺对他已仁至义尽,还是看在顾惊欢的面子上才走这一遭,不能再麻烦他们。 而母亲家族遭难后,其余交好世家避之不及,怎会伸出援助之手。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陆闻箫听见自己问,“只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吗?” 世人多自私,哪怕是朋友也不免在危难时落井下石。 更别提出生入死。 顾惊欢愣了愣,随即摇摇头:“你不要顾忌太多,不论是谁站在你的立场上,我都会这么做。” 他的意思是,当初他睁开眼不论看到谁,都是顾惊欢新生后的第一个朋友。 纯粹而不受天命干涉的友谊,他很珍 而陆闻箫则想到那句话,“大慈与众生乐,大悲拔众生苦”,顾惊欢是来渡他的,但他也渡所有人。 在顾惊欢眼中,自己和别人没有半点不同。 见他依旧沉默,顾惊欢只能当他还在担心自己,重重道:“放心吧,我知道人间有一个叫做鸣冤鼓的法器,来自其上一任主人人皇。” “我能用它拖住所有人,包括齐元。” “如果顺利的话,我会将一切捅到你父亲和掌门面前。” 陆闻箫下意识问:“你怎么会知道人间法器的下落?” 顾惊欢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脑中一闪而过某些片段,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也许自己前三次死遁中有过人界的经历? 但也多亏这些记忆,他很容易就将法器弄到手。 鸣冤鼓诞生在人间,没有强大的法力,也无法对人造成伤害,鸡肋又脆弱。但这是唯一一个能与天道直接沟通的法器。 当他听陆闻箫说,丹修的全身经脉寸断,仿佛万箭穿心,一个献祭阵法刻缩于其灵根之上,一股无名愤怒烧遍全身。 直接击碎了鸣冤鼓。 愤怒来的蹊跷,就好像他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失望和痛苦如潮水一样涌入心脏。 最后转化成压抑的拳,轻轻敲击在鼓面上。 而鸣冤鼓却仿佛遭受千斤重负,轰然破碎。 “你是什么人?”高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拦住我等去路,有何目的?” “凡人?凡人为何能让我们驻足?” “你用了什么法器!” 四面八方的诘问,带着修为压制,仿佛要将人压得喘不过气。 “鸣冤鼓无法伤人,它只有一个能力,就是问罪。”顾惊欢怀里抱着破碎的鼓,一个人站在山门前,白衣翻飞,仿佛拦住千军万马。 “如果击鼓人无冤,听鼓人无仇,天道不会驻足聆听,各位也不会被我拦住。” “那你有何愁何怨?” “我代人击鼓!”顾惊欢丝毫不退,直面众人。 “问罪药蜂长老,齐元。” 隔着众人,顾惊欢看到齐元脸色变得铁青。 而此时,药蜂峰主陆勤勉身前的人纷纷让开,给他留出一条路来到最前方。 随之上前的还有问剑仙宗掌门,以及御兽峰峰主。 “鸣冤鼓生效并非毫无代价。”陆勤勉说话了,眼神平静,“而且你以凡人之躯,问罪修士,更是我问剑仙宗的药峰长老,你可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的表情如此平静,似乎根本对是何罪毫无兴趣。 更没有在陆闻箫出现时,产生丝毫涟漪。 是的,陆闻箫在顾惊欢说话的时候,就出现在他身后。 他根本没有带着母亲逃走,那样是弃顾惊欢于不顾。 他的出现出乎意料,也惊呆了顾惊欢。 “我来。”这是顾惊欢回头后,陆闻箫看到他,说出的第一句话。 毕竟这是他的苦难,顾惊欢本不用替他做到这一步。 但是顾惊欢比现在的他更理智,更心如明镜,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是修士,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顾惊欢低声道,“而且你在想什么你自己清楚!你想连自己父亲一起问罪吗?” “那会沾染因果,你会灰飞烟灭。” 是的,在看到药峰峰主那一刻,就知道他对自己道侣和孩子的生死不知情,且毫不关心。 陆闻箫心里不可避免出现怨恨。 所以顾惊欢更不可能让他发疯。 “以鸣冤鼓苛刻的要求,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顾惊欢抱紧怀里的鸣冤鼓。 下一秒,陆闻箫的眼睛缓缓睁大。 顾惊欢的头发散开,在空中荡开烟青色涟漪,也遮住远处山上露出的一点点朝阳。 如水墨瀑布一样落在他手中…… 然后被一刀切断。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顾惊欢转向众修士,“按照凡人的道,向上天鸣冤问罪,需先付出代价。” 他朝前松开握着断发的手,丝丝缕缕墨发随风飘散。 “然后我要问罪药峰长老齐元。” “残害丹修天才,毁其全身经脉,刻献祭阵法于其丹田上!” 淅淅沥沥的山雨骤然落下,少年一字一句的话在山谷中回荡。 “明知其为药峰峰主道侣,却依旧下手,对药峰是何居心?对问剑仙宗又是和居心?” 齐元引导尸魂宗屠族毕竟没有证据,顾惊欢只能说这么多。 而且齐元归根结底和自己没有直接仇恨,他是站在旁观者角度。 再进一步,自己和陆闻箫都危险了。 “那么,你当如何。”问剑仙宗掌门睁开眼,淡然开口。 “我……”顾惊欢还想说,却被陆闻箫从身后轻轻拉住。 “可以了,惊欢。”他轻声道,“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接下来就让我说吧。” 顾惊欢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再走到自己面前。 只有背影对着自己。 他说,母亲的遗体必须交由自己亲自护送。 而他也会随问剑仙宗回山,参与刑律堂审判严查,直到齐元付出惨重代价。 他一步也不会离开问剑仙宗。 陆闻箫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向前方,去承担一个未知的结果。 顾惊欢只觉得,好像这一离开,就有什么要变得不一样了,像是相同的天命再次出现。 主角走上主角的道路,而自己这个反派也会渐行渐远,最后背道而驰。 * 顾惊欢想起往事,只觉得直觉灵验地可怕。 现在两人不就关系急剧倒退么。 也许当初他的确应该掉头就走,不再踏入问剑仙宗。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也是掌门见他勇气可嘉,亲自邀请自己来问剑仙宗,自己才来报了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