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蝶

【正派掌门+蛇妖师妹+前世今生+玄幻】梦蝶,是一种会让人做梦的蝴蝶,普通人遇见会大梦三天,神仙遇见却要大梦百年。 暴躁蛇妖师妹与掌门师兄 捉梦修炼的爆笑故事~~ 何莲生:“师妹莫怕,师兄这就带你回天山派。” “怕怕怕怕个屁!老子是冻得受不了了!”她钻进衣袍,贴着布料在何莲生身上寻找暖和的地方,“……肚腩呢?借我暖和暖和。”   何莲生隔着衣服按住她,“师妹慎言,师兄身怀腹肌八块,从不知肚腩为何物也。” 香香一愣,有些懵的抬头看莲华,“……刚才光顾着舒服了,忘记捉蝴蝶了。”   莲华也始料未及,当下愣住。   香香红着脸囔道:“你看我作甚!我也是第一次,没经验啊!你刚才又没提醒老子!”   话音最后,已是有些恼羞成怒。   莲华失笑,“无妨,熟能生巧,一次不成,我们多试几次便好了。”   香香:“…………”

梦蝶5、
香香在天山派休养了三天。
凌阳子虽然脾气不好,出手却十分大方,送了不少灵草仙丹给她。其他堂主也送来许多好东西。
离开之际,段穆宁来送她。
虽是送别,也是挽留。
“你对天山派有恩,也算立了大功,不如留在这里吧。”段穆宁真诚的说道,“香香,在这里修炼可要比你在下界容易得多,练功有师傅,受伤有灵药,办错了事还有门派弟子帮忙,无论做什么都能事半功倍,有阳关道不走,你何苦非要选那难行的独木桥?”
香香垂眸看着脚边的石阶,本该是粗硬的质地,边缘处却被摩擦得圆润光亮,不知被多少天山派弟子踩过踏过,他也曾无数次路经这里吧。
“你说,我们修炼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喃喃问。
段穆宁不解,蹙着眉道:“为了什么?为了长生,为了变强,为了不被人当下酒菜。”
“也许是吧。”香香垂着眼帘说,“但对我不是,我是为了快活。天山派规矩太严,束缚太多,我在这里不快活,且修炼越久,越没意思,清心寡欲得就像这座山一样,越飘越高,让人可望不可即。”
段穆宁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啊,谁可望不可即?”
“没什么……”她抬头冲他笑笑,笑意微涩,“我只是觉得,这里不适合我。”
她走下台阶,几步后驻足,犹豫的转过头来,“段穆宁,你们的掌门他……他这几日,在忙什么?”
“不知道啊。”段穆宁回答,“掌门闭关修炼,寻常弟子哪敢打搅。”
“闭关修炼啊……挺好。”她笑了笑,再回头,眼泪已然淌下,“挺好的……”
“香香。”段穆宁唤她。
她仿佛听不见,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
离开缥缈山,一时没了方向,漫无目的在下界游荡,不知怎么想到了那片荞麦田。
忽然,很想很想回去。
回到那片她初生的地方。
这思念成狂,她却无处可寻,时隔五百年,山川水脉各有变化,村子也几经变迁,她找不到她的荞麦田。
她一直找……一直找……
天空飘起细雪,她站在荒芜的田地里,忽然身心俱疲。
“何莲生,我困了……”
白蛇将自己盘成圈圈,沉沉入睡。
沉眠之际,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再不会有人拥她入怀,这个世界,再没有她的何莲生。
……
云清阁的后山,掌门盘膝坐于寒潭之中,双目紧闭,面若寒玉。
四大堂主在云清阁外间等候,个个焦灼不安,只因掌门正在冲击最后的真仙境界,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
——修行之路漫漫无期,但大抵可以分成几个阶段,分别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合道而成仙!最终修得大罗道果,天道不灭,圣人不死!
天山派已经数百年未出一位真仙了,上一代掌门羽化登仙之际,认为莲华真人将是最有希望触碰真仙境界的弟子,故而将掌门之位传与他。
莲华也不负众望,不仅修为突飞猛进,天山派也被他打理得欣欣向荣,若非神魂被梦蝶所扰,他早该冲击真仙境,偏偏被这么耽误了下,也不知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掌门应该休养一段时日再试。”
“是啊,何必这般仓促,神魂刚刚恢复就……”
“掌门自有他的考量,我们还是静待佳音吧。”
“也是,掌门这些年从未出过错。”
……
莲华睁开双眼,一口鲜血骤然吐出!他立即运转周身灵力护住心脉,激荡的神魂终于渐渐平复。
耳畔响起一个空灵的声音,犹如来自虚无缥缈的天外之音:
“七情犹在,六欲未绝,恐难登仙境。”
天下修真者,苦修千千万万年只为这一个目标,此刻近在眼前,几乎唾手可得,他却难以逾越心魔。
那个声音又道:“莲华,东圣山有斩魂剑,你受情欲所累,不若斩除部分神魂,再闯真仙界。”
莲华拭去嘴角血渍,闭目回答:“师傅,这是我的劫数。”
五百年前他给予她新生,五百年后她洗涤他神魂,这份因果本该就此了结,是他贪,不敢断。
莲华走出寒潭。
他被七情六欲拉回凡尘,耳畔那声音不再。
…………
……
段穆宁作为天山派众多弟子之一,乍然接到掌门的传召,不免有些战战兢兢。
除了在百余年前的试炼大会上曾远远望见过掌门,像他这样级别的弟子,平日里是见不到掌门的。
他小心翼翼迈进玄英殿,这地方他第一次进来,里头玉石铺地,神木成柱,千盏长明灯点亮整座大殿,中间燃着幽香扑鼻的万年檀。
段穆宁的呼吸有些不畅,像一个平民百姓忽然被扔进金銮宝殿,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诚惶诚恐。
“弟子段穆宁……拜、拜见掌门。”他拱手行礼,深深弯下腰,低着头不敢看那上座的男子。
之前听说掌门闭关修炼,不曾想才几日就出来了,还突然召见他,也不知为了什么……
段穆宁思绪纷乱,这时,心口突然一阵撕裂!
他脸色剧变,立时跪倒在地,膝盖磕到冷硬的玉石地砖,发出一声闷响!
剧痛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心中涌入一股暖流,修补了疮口,但一颗心突然空了一处,那种难以名状的空虚感经久不散。
两粒丹药悬浮于眼前。
“我已为你修复了心疮,这些丹药你拿回去,每日一粒,两日后你的疮口就会痊愈,且修为也会更上一层。”
座上,莲华真人的手掌翻转,掌心处,多了一片花瓣状的发光物。
“至于这片心叶……本不属于你,我代为保管。”
段穆宁惶恐的叩首在地上,“弟子谢……谢过掌门……”
“下去吧。”
“弟子遵命……”
……
手掌上的心叶柔软而轻盈,散发着雪一样的幽幽光华,他静静端详,片刻后,五指收拢,将那团心叶轻轻按入自己的胸膛——
这片心叶,是从她心上剐下来的,残留着剐心之痛,也残留着她的记忆碎片。
他闭上双眼细细感受,很快眼前出现了一条小白蛇。
它正在山野间逃窜。
小白蛇太小了,也太弱,哪怕灵智已开,也无力抵抗诸多天敌,它被一只尖嘴乌鸦叨了许多下,遍体鳞伤,只能狼狈的躲进树洞里,渴了饮露水,饿了就捡地上的果子吃。
树上有两只罕见的玲珑鸟在筑巢。
鸟在树上,蛇在树下,倒也相安无事,谁知天雷忽降,玲珑鸟双双殒命,躲在树下的蛇也奄奄一息。
那是它第一次历经雷劫,垂危之际,它看见地上有一枚完好无缺的鸟蛋,出于求生的本能,它使出全身力气吞下那枚蛋——
玲珑鸟留下的蛋,灌溉了白蛇的灵力,修复了它的伤势,并且让它长出一颗七窍玲珑心,这颗心形似花苞,会随着修为增长而生出片片花瓣,又因白蛇本性奇毒无比,在七窍玲珑心的滋养下,它慢慢练就出一番驭毒的本领。
小白蛇终于变厉害了一点点。
但它依然那么小。没办法,品种就这样,无论如何也长不大。
具有灵智的妖物,往往会被灵气充裕的环境吸引,在寻找新家的路途中,它与一条大黑蟒相遇,也就是后来的段穆宁。
黑蟒体型庞大,能轻易将猎物绞杀,却无毒,在与其它妖物干架时,黑蟒总是很吃亏,所以白蛇与黑蟒开始联手,一个负责放毒,一个负责干架,配合得天衣无缝,成了一对组合,再没有妖怪欺负它们俩。
时光荏苒,岁月悠悠,两条蛇终于修成人身。
相伴这么多年,感情融洽,也勉强算是一对青梅竹马,段穆宁理所当然的提出与她结为道侣,一同加入天山派。
她习惯了段穆宁的陪伴,一开始欣然答应,却在前往天山派的途中,渐渐明白加入一个门派是怎么回事,散漫惯了的白蛇心生悔意,要与段穆宁分道扬镳。
段穆宁大怒,他没想到两人相伴数百年岁月,白蛇竟如此轻率的提出分手!
他们发生争执,白蛇是个逆反的性子,他越是强迫,她就越是不肯去!吵到后来,段穆宁察觉到自己在白蛇心中并无多少分量,羞恼之下一时失控,下了重手,剐了她一片心!
之后两人就此决裂。
……
读取完所有记忆,莲华独自坐在殿内,静默良久。
胸腔内隐隐弥漫一种陌生的情绪。
他沉吟一会儿,渐渐意识到,这情绪约莫是,嫉妒。
……是的,他嫉妒。
嫉妒段穆宁,能陪伴她身边那么长久的时光……
…………
翌日,四位堂主得掌门传唤,齐聚在云清阁。
莲华真人端坐于首座,身穿一身白色锦袍,墨色长发束以玉冠,衣襟袖口云纹缠绕,灿若金光。
许是因为距离真仙之境仅一步之遥,纵然他半阖着眼,面无表情的养神,看上去也气质绝尘,面容清隽高洁,翩然若仙。
四位堂主齐齐向他行礼。
莲华真人不紧不慢开口,言明将他们召来的用意——
“近日,我打算收一名关门弟子。”
四位堂主都愣了愣。
所谓关门弟子,指的是最后一名弟子,此后不再收亲传弟子,而是由徒弟去收徒孙。
一般而言,修为高深者专注于突破境界,极少招揽亲传弟子,能收三四名已经算是用心,莲华真人有惜才之心,亲传弟子已有八名,没想到又要收弟子,那……就是九名弟子了。
说实话,几个堂主自己都没收这么多徒弟,毕竟教徒弟是极需要耗费心力的,若是时间全用在如何教别人,那么自己还怎么潜心修行呢?
不过掌门既已经做了决定,就应当经过深思熟虑,他们没有反对的资格。
“不知掌门打算收何人为徒?”灵草堂的凌阳子拱手问道。
其他堂主也用探问的目光注视着他。
莲华沉吟片刻,脑海中浮现她怒气腾腾时的小模样,薄唇微翘,竟勾起几分笑意。
四位堂主面面相觑。
而后,他们接到了自己担任堂主以来,史上最艰难的任务。
……
…………
最近,有一片荞麦田附近,出现了奇怪的传言。传言说,但凡来过这里的书生都交上了好运。
譬如,有位李姓书生赶考弄丢了盘缠,结果在去过荞麦田后的第二天,不但找回了丢失的银两,且那银两还翻倍了。
又譬如,有位张姓书生患有严重的冻疮,以致于无法握笔写字,在去过荞麦田的第二天,家中无端出现一瓶灵药,无论什么伤一抹就好。
诸如此类的传言越来越多,于是许多书生都去荞麦田碰运气。
“姑娘也是因传言才过来的么?”田埂边,一位书生摇着纸扇,微笑问香香。
香香笑眯眯的摇头,“不是哦~”
书生有意在美人面前表现,傲然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乡野村夫多是无知之辈,在下今日来,就是想看看他们如何以讹传讹。”
“你不害怕吗?”香香眨了眨眼睛,好奇看着他,“听说是蛇妖在帮他们。”
“蛇妖?”书生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纸扇摇得厉害,“哈哈哈哈!若此处真有蛇妖,在下就取了蛇胆泡酒来喝!”
香香抿着唇笑笑,朝他走近两步,歪着头,张开樱桃小嘴——吐出一条猩红的蛇信子,嘶~
书生双目圆瞪,呆若木鸡,片刻后反应过来,整个人连滚带爬往远处逃!嘴中惨叫连连!
“蛇、蛇蛇妖!……啊啊啊啊救命!有妖怪啊!!!”
……
不远处,凌阳子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一幕。
“无故惊吓百姓,是不是有些……不妥?”
香香转身瞪他,“哪有无故?当然有故!你耳屎几百年没掏,没听见他说要取我的蛇胆泡酒喝?”
凌阳子:“…………”
他扶额,遮掩微微抽搐的眼角,问道:“不知上次与你提的事,考虑得如何了?”
“考虑?”香香只觉得莫名其妙,坦然回答,“我没考虑呀,我上次不是直接拒绝你了吗?”
凌阳子:“…………”
他缓缓吸气,再缓缓吐气……只觉得每次与这蛇妖交谈,都仿佛会短寿般痛苦。
“掌门收徒,是你千载难逢的机缘,而且我天山派实力雄厚,仙丹灵药无数,只要你答应,日后修为必定大大精进。”
“你好烦啊,都说不去了。”香香嫌弃的白他一眼,“我忙着呢。”
说罢,化为白蛇,钻进荞麦田中没了踪影。
凌阳子绝望的望天。
……
另外三位堂主的经历,与他大同小异。
四人重聚云清阁,忍不住为掌门交代的任务发愁。
“我好说歹说,什么话都说尽了!她就是不肯跟我回天山派!”
“我都把我最喜欢的飞雪灵猫借她玩,灵猫快被她撸秃了皮,她也不肯来!”
“我还传授给她迷魂阵法,她在荞麦田里布了阵法,成天把那些书生迷得团团转,根本不想上缥缈山!”
“你们这算什么?我把辛辛苦苦炼制的灵药送给她,她转头就拿去给书生了!”
四人很发愁。
修仙本就是个讲究机缘的事,从没有强迫别人拜师的道理,可是掌门交代的任务,又不能不去做……
“怎么,她与那些书生关系很好么?”
莲华迈步进来,淡淡问道。
“掌门。”
堂主们拱手行礼。
“掌门,那蛇妖根本冥顽不灵,讲不通啊。”
“灵药仙丹送出去不少,她收起来毫不手软,转头就送去那些书生家里!”
“是啊,我炼的上等外伤膏,她居然拿去治冻疮!暴殄天物!”
“最过分的是她还骂人!”
“符箓堂的堂主一把年纪了还要被她骂,这等肆无忌惮之徒若是招来天山派,还不知要惹出什么祸端!”
他们一个个告起状来。
莲华若有所思的喃喃:“她把膏药送去给书生……”
凌阳子早就看蛇妖不顺眼,当下痛心疾首道:“她在下界胡作非为,每日与那些书生厮混!”
莲华思索片刻,道:“看来,还需我亲自去一趟。”
“不可!!!”四位堂主异口同声。
一派掌门岂能轻易离山?没了掌门的天山派,便如那没了皇帝的朝廷一样失了主心骨!
“试炼大会不日就要召开,各派掌门也会陆续抵达,如此关键时期,掌门您不能不在啊!”
“是啊,御剑门的掌门明日就到,这个时候您不能走啊!”
“云霄派的掌门两日后也会到!”
莲华抬眸,清冷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淡然问:“我若不去,你们谁能把她带来?”
四人噤声,神色各异的低下头。
若能用强硬手段倒还好说,可偏偏……掌门不许啊……
“试炼大会是百年盛事,一切照旧进行,无需慌张。”莲华慢慢踱出门外,语气平静,“我会尽快回来。”
话音落,身形如一阵烟雾飘渺,瞬间了无踪影。
……
…………
香香又看上了一个书生。
长得不如何莲生好看,但也眉清目秀,最重要的是,她曾偶然听见他念了一句诗: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这句诗,何莲生也念过的。
她有了些兴致,故意引书生来到荞麦田,想瞧瞧他见到荞麦花之后,会不会念出她的名字。
此时荞麦还未开花,书生被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吸引,一路来到荞麦田,如香香所愿诗兴大发,朗声道:
“浦夏荷香满,田秋麦气清!”
香香一听,顿时蹙起眉头。
什么荷香?应该是白雪香啊,念的什么东西嘛。
她躲在暗处,悄悄催动灵力,使书生面前那片荞麦田瞬间开花!——雪白雪白的荞麦花,洋洋洒洒绽放,惊呆了念诗的书生。
香香十分满意。
好了,你可以开始念了,快念我的名字!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就是这首诗呀,多简单啊!
可是书生的脸色却由白转青,几乎被吓得魂不附体,青天白日的,这荞麦怎么会突然开花?
“有鬼啊!!!”书生拔腿狂逃!
香香:“…………”
她目光幽幽望着跑远的书生,眼神渐渐阴郁,小嘴一撇,忍不住小声咒骂:“什么书生嘛……一点才华都没有,连这么简单的诗都不会,怕不是个傻子吧。”
再转身,瞧见荞麦田里的男人正微笑看着她。
她怔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慢慢回神,她脸上显露出烦躁,“怎么还来?我都说多少次了,我不去天山派,也没兴趣给人当徒弟。”
莲华温言道:“你雷劫将至,修炼之事不可再懈怠了。”
香香扭头就走,“被劈死了也与你无关。”
莲华:“与何莲生也无关吗?”
她脚步顿滞,这个名字,任凭她在心里念了千遍万遍,唯独从他嘴里念出,却叫她忍不住落泪。
她抬手狠狠擦掉眼泪,闷声道:“这世上,早已没有何莲生!”
迈腿往前走,手肘被身后的男人拉住,他声音低落:“一定要我求你么?”
她无声无息掉泪,没回头,也没言语。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我便求你,无论做不做徒弟,跟我回去,上次雷劫有玲珑鸟替你挨了三层,再不好好修炼,下次雷劫可怎么受得了?”
香香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像赌气的孩子蹲下,抹着眼泪控诉:“你别用他的声音和我说话!”
莲华感到难过,心口丝丝钝痛。
他本该去探寻那无数修真者向往的真仙境界,可是现在,他守着这片荞麦田,一心一意劝着她,只想让她同他一起回去。
“抱歉啊……”他低低开口,声音温柔如秋日里麦浪摇曳,“何莲生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一开始,他只是想为天下苍生做点什么,后来,他想不通世间纷争为何没个休止,再后来,他站得越来越高,心也越来越冷,绝七情,灭六欲,他变成孤家寡人一个,也忘了自己迈上修真路的初心,好在最后……他还有你。”
他慢慢弯下腰,洁白的衣袍染上尘土,墨色长发混入了麦香,伸手拥住蹲在地上哭泣的小姑娘,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问她:
“我已修得长生,可否……与卿结永世良缘?”
……
香香最终还是跟莲华去了天山派。
只不过,就这么跟他回去,她始终意难平,面子上也过不去,好像自己有多离不开他似的,所以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这天春光灿烂,缥缈山上草色青葱,繁花怒放。在这犹胜蓬莱仙境的景致中,众多天山派弟子亲眼瞧见,他们清风明月的掌门,带回来一个又矮又小的老太婆。
老太婆不仅老,且奇丑无比!满脸皮褶,鼻大如肉瘤,表情凶戾至极,谁要敢多看她一眼,她就用那双倒竖的三角眼瞪他们!
着实吓人!
更吓人的是掌门待她极为温柔细致,一路牵着小手,片刻未曾放开过,那眸底氤氲着温情脉脉,嘴角亦噙着宠溺笑意。
神仙美眷,本该是一幅令人赏心悦目的画卷,却因为老太婆的长相,叫人见之心惊!惊到汗毛竖起,鸡皮疙瘩全炸开!
大家全都无心修炼了。
纷纷打听这老太婆是何来历,怎么如此这般,如此又那般。
更有那性情憨直的弟子,激动的去向堂主呼救:
“大事不好啦!掌门被妖精施了迷魂法!快去救掌门啊!!!”
堂主吹胡子瞪眼,一脚将那弟子踹了出去!
堂主不管事,大家又找上掌门的八位亲传弟子,紧张的探听消息:
“师兄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八位亲传弟子,也是云清阁的八大护法,时刻心系掌门安危,当下义不容辞的去找师傅问个明白。
于是第一天,众弟子从八大护法口中得知,那老太婆是他们的九师妹。
众弟子神色微妙。
可是第二天,消息有变,八大护法殷殷叮嘱,那老太婆不仅是他们的九师妹,也是掌门的道侣。
众弟子满目惊骇。
第三天消息又变了,八大护法郑重强调,那老太婆除了是他们的九师妹和掌门的道侣之外,还是天山派的掌门夫人。
众弟子,表情麻木……都是道侣了,成为夫人不是迟早的事么?
……
自此,天山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掌门,开始频频偕同夫人一起露面——有时在湖畔边散步,有时在青草坡喂鹿,有时登上峰顶赏月,有时什么也不做,只是单纯站在路边,用强烈的美丑反差膈应众弟子。
大家每日承受辣眼睛之痛,欲哭无泪。
后来门派中又流传一则小道消息,说掌门夫人其实生得极美,只因掌门惹夫人不快,所以夫人才故作丑态,故意恶心掌门。
大家顿时炸开了锅!原来他们本不用被辣眼睛,完全是被掌门连累了啊!
这下,八大护法也坐不住了,有几个胆子大的跑去找莲华真人诉苦,希望师傅能好好哄一哄师母,哄得师母欢欣愉悦变美了,大家也就不用被恶心得死去活来了。
莲华听了徒弟的进言,清隽儒雅的面庞不见一丝动容,只淡淡回了八个字:“道心不纯,一叶障目。”
徒弟:“…………”
……
宗门试炼大会,修真界大大小小的门派齐聚缥缈山。
各大门派都派出最优秀的弟子进行比试,拔得头筹者能赢得无数天材地宝,即便输了也能历练一番,有所长进。
以往莲华真人都坐在大会首座,这次他身边多了一把椅子,小老太婆盘腿坐在他身旁,乌檀木桌上的零食快堆成小山。
擂台下面,御剑门的大弟子问天山派的护法弟子:“听说你师傅离真仙境界只一步之遥,却被一个蛇妖搅和了,也不知那蛇妖美成了什么样,才叫他甘愿止步于真仙之前。”
护法弟子朝掌门方向抬了抬下巴,“我师母不就在那儿?”
“那儿?哪儿?”御剑门大弟子望过去,随即面露惊悚,“你说那个满脸肉瘤的老太婆?!那么丑!”
护法弟子睨他一眼,冷嗤:“道心不纯,一叶障目,看来御剑门不过尔尔。”
御剑门弟子被噎住。
护法弟子傲然转身,离开时心潮浮涌:哇,这莫名的爽感是怎么回事?
……
…………
对香香而言,试炼大会就是打架。
她挺爱看打架的,起初也是兴致勃勃,嗑着瓜子还能点评几句,后来,上场的弟子不相伯仲,打了半天也分不出胜负。
战况一旦胶着,便是漫长的拉锯战,她有些昏昏欲睡,坐在椅子上脑袋不住往下点,莲华不动声色让肩膀靠近,她脑袋一歪,找着支点,很快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两个时辰没醒,睡眠质量极佳。
莲华保持微微倾斜的坐姿,竟是一动也未动。
后来太阳西斜,清风微凉,莲华嗓音低柔的对身旁人道:“回屋再睡吧,当心着凉。”
在场几大门派的掌门人全都道行精深,耳力也十分优秀,听到莲华真人的低语,不禁个个牙酸。
今天试炼大会上谁没个百来年道行?会怕区区着凉?
天山派掌门的情趣真是与众不同。
“望诸位海涵,在下先行告辞。”莲华真人把他的小老太婆抱起,施施然起身,他广袖宽如羽翼,轻轻搭在怀中人身上,遮得严严实实。
其他掌门微笑着朝莲华真人拱了拱手,一副见惯风浪的稳重模样,实则心里热闹得像唱大戏。
有趣、有趣~
天山派以后可有热闹瞧咯~
……
香香早在他抱自己的那一刻就醒了,只是她脸皮薄,索性埋在他怀里装死。
她现在稍微有那么一点后悔变丑了……
虽然是存心想要恶心他,可是也不想他被那些掌门看笑话呀。
真是好奇怪,自己每天跟他作威作福,丝毫不觉得解气,怎么一想到他会被别人嘲笑,她心里又不是滋味呢……
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对她说:何莲生能走到今天,多不容易啊,你不帮忙就算了,还尽给他添乱。
隐隐的愧疚,在白蛇这颗七窍玲珑心里隐隐滋生。
随后她又想:她可怜他做什么?他厉害着呢!轮不到她去可怜!
乱七八糟的念头,让她感到烦躁,在他怀里挣扎着下了地,推他一把:“谁要你抱我了!”
莲华被她推得后退半步,而后默默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
左边,是山林浮翠,右边,是清泉如练。泉水上有两只扁嘴鸭追逐嬉戏,香香看着好不碍眼,脚尖踢飞路边的卵石,噗通一声落水,惊飞了那两只浓情蜜意的鸭子。
她有些气闷,看见泉水倒映出自己的脸,以及身后的云霞漫天,瑰艳色彩愈发对比出她这张脸有多么惨绝人寰。
须臾,水中又多了一张脸,清俊卓然,恍如神祇。
莲华温和开口:“晚间风凉,回去吧。”
香香想到他这些日子的淡然自若,有些不甘心,皱着眉问:“你真的不嫌恶心吗?”
莲华嘴角莞尔,“不嫌,吾妻甚是可爱。”
香香:“…………”
她心情纠结的看了看水中倒影,语气谨慎的问他:“那你……这段时间,为什么不碰我?”
她说的碰,自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碰。
莲华沉吟片刻,道:“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
香香绝不承认:“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我没有变回原样,是在考验你!”
莲华笑:“哦,考验的结果如何?”
她转了转眼珠子,“一般般,你都没亲过我。”
莲华抬手揽住她的肩头,一个吻轻轻落在她疙疙瘩瘩的脸颊上。
香香先是一呆,而后嘴硬道:“你敢舌吻吗?”
莲华眸光温柔,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俯首吻过来,仿佛眼中只有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完全无视她满脸的坑坑洼洼,也无视她鼻子上那坨肿如拳头的肉瘤。
他毫无心理障碍,可她承受不住啊!倒影里的画面令她无法直视,惊得直往后跳,险些踩进水里!
莲华长臂一伸,就将她捞回怀中!
吻落下,香香一哆嗦变了回去,肌肤如雪,发如泼墨,纤腰盈盈一握,娇媚小脸上满是惊诧,随后被男人堵住了唇舌。
他浅尝辄止,松开后摸了摸她发烫的脸颊,笑道:“口齿生香。”
“你!……”她一时脑壳儿罢工,想不出词来骂,顿了好一会儿,才恶狠狠道,“你口味真重!”
连老太婆都不放过!
幸好她及时变了回来,否则那画面她简直不敢想象!
莲华又笑,连带着胸膛也微微震动,像是愉悦极了,低头细细啄吻她的下颌。
她心想,原来他还记得,她最受不了被亲这处。
想出言讥讽他几句,奈何滋味太享受,忍不住仰头露出纤柔的颈,与他耳鬓厮磨,纠缠间有了几分重归旧好的意味……
春风拂过水面,荡出淡淡涟漪,也零碎了那一副情潮旖旎的画卷。
……
自从香香搬到天山派,莲华什么事都依她,唯独一件事不让步。
那就是,修炼。
四大堂主就像她的科目老师,掌门就是班主任,时刻监管着她的修炼进度,几日服一次淬体的丹药,几日泡一次滋养的灵泉,几日运转一次全身脉络……桩桩件件全在他脑子里,从无错漏。
这样的修行对天山弟子而言是常态,对一条散漫惯了的蛇妖而言,却是痛苦无比。
雷劫将至,掌门召集堂主,了解学生的近况。
堂主们大吐苦水:
“教了她几个大大小小的防御阵法,学了大的忘小的,学了小的又忘大的,这临时抱佛脚,恐怕难有效果。”
“每日上课,讲不了几句她就打瞌睡,若是吵醒她,还要挨骂。”
“丹药吸收尚可,但能不能承受住雷劫,却也不好说……”
“其实,她最近进步不算小,只是上次雷劫有玲珑鸟替她挨了几层力,这次雷劫威力定然胜过以往,想要万无一失,恐怕还是要另想办法。”
大家各抒己见,却也束手无策。
实在是这蛇妖性情太乖戾,地位又过于微妙,不能像寻常弟子一样打罚,堂主们一时之间难以想到好办法。
末了,凌阳子鼓起勇气,对掌门说:“您与她既已成道侣,不如……用那个法子?”
莲华真人敛目不语。
另三位堂主没反应过来,纷纷问道:“什么法子?”
凌阳子老脸一红,双手拢进袖子,“道侣双修之法,或可应急。”
三位堂主:“…………”
修真者讲究清心寡欲,双修之法一向不被视为正途,偏这蛇妖懒惰又不长进,那就……就………………
……
香香发觉,最近莲华与自己同房的频率渐涨,他本是个节制的人,现在却常常等不及到天黑,就把她往床上哄。
琼花如霜,月满秋夜长。
她在床上盘了个圈圈睡觉,睡得正香,却被他强行变回了人样儿。
他的指腹在雪腻肌肤上游走,揉弄几下她便哼哼唧唧,说不清是舒服还是难耐,也可能是真的太困,她迷迷糊糊的伸手推他:“不要弄我啦……”
他熟门熟路的亲她的颈与下颌,轻轻舔咬,但这次香香不买账,嘴里咕哝着“我要睡觉”,便把自己颈间那颗脑袋往下推,之后他果真往下去了,还分开了她的腿……
火热的唇烫在腿心处,她哆嗦了下,脑袋像是清醒了些,又像是更迷糊,后来他吻得更深了,唇舌作乱,她呼吸全乱,“你存心不让我睡觉……”
一夜欢爱漫长,她在他身下化成一汪春水。
……
翌日醒后,香香惊觉体内灵力暴涨,思及这几日他的反常,如何还不懂他的用意?
世上哪有一场欢爱就能增长修为的好事,所谓双修,不过是做了减法,灵力从一个人身上,让渡到另一个人身上。
香香心中酸酸涨涨,忍不住拱进男人的怀里,环住他的腰许诺:“我保证以后好好修炼,绝不偷懒。”
操劳一晚的男人此刻仍在休息,没睁开眼睛,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问:“……还有呢?”
还有?
香香愣了愣。还有什么?
好在她足够聪明,立即抱着他撒娇:“还有……等你度雷劫时,我也……也这样帮你。”
莲华低下头,轻轻落吻她光洁的额头,答道:“好。”
——此后岁月长河,自有你陪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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