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笑问:“如贤侄之大才,何争寸尺?三台军营百里之地,凭君驰骋。”萧达一怔:“陛下要重建阅天营?” 大军西撤之后,阅天营成了天下第一号散兵集中地,世人戏言,这皇城秃了毛,连块篱笆栏都没有。云冰在五国江山图前苦苦支撑数日,终于令人扯下,又换成临安布防图挂上,这才顺心,是该重建云梦军魂了。 可军治不比文治。文人胆小,吓吓便了,武人重义,讲服气二字。眼下,南军不服北军,东军不服西军,云冰纵手握七巧绣花针,难补军心。 朝堂之上,南正大人看不下去,朗声谏道:“齐家掌阅天营百年,南拒九界,北抗蛮族,其忠心日月可鉴,陛下万不可因前朝旧事寒天下良臣之心。”萧煜道:“据老臣所知,除了瑛琚之战,齐将军近些年,没披过一次甲,上过一次朝。” 一边是替她打江山的亲族世家,一边是冷脸摆架子的含冤臣子,连议三日,三日卡在这儿,云冰眯了眯眼,道:“此事,再议。” 深冬,御书房,蟾铃音脆,声声清响。云冰不拘一格去了鞋袜,蜷在木椅上,闷闷不乐。楚容禀完事,案前一碗红枣莲子羹已半凉。大太监金年小心侍候,道:“陛下,太医吩咐了,您如今这身子,- cao -劳不得。” 云冰便瞥了眼那药羹,忽觉恶心反胃,一阵干呕。金年上前伺候,云冰只问道:“那人躲哪儿去了,数日不进宫。”金年了然:“奴才这就去宣韩大人。”楚容淡淡道:“早晚瞒不住,陛下若不便启齿,臣去与韩大人说。”云冰道:“改日罢。眼下他怕是比朕还乱。” 夜锁深宫,韩水孤身一人,被无数眼睛盯着,进了暖鸾殿。宫女围拥御驾前,捏肩揉背,香炉熏紫烟。云冰真恼了,恼的是韩水静默如谜:“明面上争,好歹忠心为国,而你韩卿一言不发,避之不及,算什么?” 韩水平视前方,心平气和道:“阅天营之任职,事关云梦治军大计,臣不敢妄议,只望陛下用人不疑,从一而终。”云冰道:“当年之祸,如今之难,皆因你而起,再装糊涂今儿朕就毒了你。”韩水顿了顿道:“臣与齐将军有旧,当避嫌。” “啪”一声,墨玉鹊石地上碎了数瓣白瓷,羹汁滚滚冒气。韩水一惊,抬眸道:“陛下……”云冰指尖尚淌着血,道:“你可知这什么药?”韩水不解,只伏地请罪。云冰忍痛道:“明明是系铃人,却摆冷脸给谁看,等朕来请么?” 韩水道:“陛下万没有屈尊的道理,臣明白,臣去请齐将军入朝。”云冰屏退左右,眸中莹泪闪烁:“是黑是白,朕要听韩卿自己说。”韩水心下一酸:“臣,谢陛下隆恩。”小腹隐隐作痛,云冰欲言又止,只凄然一笑。 ------------ 冬日明媚,沉香布坊生意兴隆。陈老板咧嘴一笑:“大人一个人来?”韩水立马回头望了望,又缩回黑衣斗篷中,悄声道:“当下兴什么样式的衣裳?我一人穿。” 陈力笑道:“早说,这儿正有一件南国瑶池的暗纹云丝袍,小的去取……”韩水一把拉回人,道:“此事机密,切莫叫人看见。” 影部庭院里刀光剑影,影卫正练武,冬青往齐府递信而归,交代道:“韩大人今日高兴,布坊之事,尔等不许妄议。” 景兰与半夏相视一笑:“不就想裁套新衣见齐将军么,无甚可议。”待韩水回来,人人各司其职,影部一片“肃然”。 合上门扉,韩水径自换上新衣袍,轻手轻脚翻遍房中物,欲找一面镜。冬青在屋外默默等着,微微一咳。 这下屋内动静大了,韩水慌张打翻铜水盆,羞愤道:“何事?”冬青顿了顿:“大人您要不要紧,先让属下进屋。” 铜盆覆地,云丝袍尚滴水,韩水半- shi -着衣袖,开了门:“归魂簪他看了没,他认不认得我是谁?”冬青往木架取下纱巾,递去道:“皇城里如今谁不认得大人。先擦干罢,天寒。” 韩水道:“他既然认得……”冬青道:“齐将军亲自过目,并请大人于腊月初三光临齐府,原阅天营旧部皆会到场。” 这时,田胥闻讯进门来,乐呵道:“大人着此新衣,飘逸俊气,玉树临风,好看。”韩水立时脱了,干脆利落。 冬青不动声色,将房内狼藉收拾齐整。 田胥笑容爽朗:“无非一口气,怕甚,属下替大人挡酒。”冬青瞪了一眼:“田大人,这酒恐怕你还真挡不了。” 韩水无言,望庭外,闹梅如雪,初暖六冬寒。 作者有话要说: 裁了一套新衣,不过没穿 轩辕将军----齐林 第16章 夜宴 六载惊魂梦,醉谑江山迟,腊月初三,天色微红,院子里,破晓一声鸡鸣。 床帏里,淡淡萦绕汾酒气息,一只细嫩的美人藕手,挂在男人半敞的结实胸膛之上。 侍寝那女子,笑意甜柔,而齐林宿醉未醒,侧了个身。 温柔乡,尽欢颜,正做着美梦,房门突然“砰”一声被人踹了开。齐林眼都未及睁开,一股冷风灌进了温暖被窝,激得他浑身哆嗦。 来者,原安南军主将,晋瑜。 “晋兄莫急,尚早,尚早。”齐林不失镇静地系上衣襟,“青…韩大人他晚间才到,该备好的都备好了。” 晋瑜握着剑的手一紧,指节都泛白:“齐林,不管你这些年如何醉生梦死,今日给我正经点儿,权当为阅天营。”齐林揉揉眼,打了个哈欠。 上晌,礼帖、席位、酒菜、舞乐一一制备齐全,下晌,十余名阅天营旧部到齐,饮茶聊天。 齐林在旁看着,埋怨道:“大早上把我叫起来,真是何苦……”众将纷笑,此间尽是出生入死的袍泽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