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紫气东来。
曙光照亮天际。
难得的日出，阳光温暖。
百里登恭和陆雅雯辞别王世浩爷孙两人，再次上路。
二人行至四里外，忽听身后传来：「登恭大哥，等等我。」
二人不禁回头，来者正是王世浩。
他肩上背着包袱，拿着三尺宝剑。
紫金剑鞘，上嵌七颗星状红宝石。
宝剑于鞘里绽放着刺眼的青光，想来决非凡品。
王世浩气喘嘘嘘地来到百里登恭面前。
百里登恭讶道：「你想与我们同行？」
王世浩道：「嗯。」
百里登恭叹道：「你可晓得我们要前往何处？」
王世浩摇头道：「不知。」
百里登恭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危险。」
王世浩道：「我不怕。」
百里登恭沉思着，道：「是你自己想与我们同行，还是清风道长允许你与我们同行的？」
王世浩笑道：「当然是我爷爷准许的。」
他接着道：「这有何不同么？」
百里登恭道：「有，而且区别很大。」
他瞧着王世浩，道：「若是你私自想与我们同行，我断然不会答应你……」
王世浩打断道：「为什么？」
百里登恭神情郑重，道：「此去决非儿戏，甚至会有性命危险，我不想连累任何人。」
他深深叹息，移目至陆雅雯。
陆雅雯视若无睹。
她已暗自发誓，她会陪着百里登恭坚强的走下去。
即使最终会死，她也无怨无悔。
百里登恭继续道：「清风道长乃是世外高人，料想早已知晓我将前往昆仑天门，他既放心让你跟着我们同路而行，想来自有他的道理。」
清风道人真的知晓他要远赴昆仑仙山么？
百里登恭不确定。
湖畔上，有块凸起的小山石。
清风道人坐在山石上，持着鱼竿在钓鱼。
他身上的衣袍绣着两轮太极图。
他的容貌已发生变化。
但依然仙姿神态，飘然出尘。
他居然就是昨日送信给百里登恭的老道士！
百里登恭怎知他是老道士？
其实百里登恭不知道。
百里登恭只是猜测而已。
寒风起又落。
路道两旁的荒草野花已被冻得结冰。
百里登恭三人走在冷寂、狭窄的路道上。
千里荒芜，不见人烟。
山林里有许多冬果，陆雅雯和王世浩倒不会饿着。
至于百里登恭，三年不食东西都无碍。
三人向北而行，已行四日。
突然，两只绿色「怪鸟」横空飞过，荡起漫天雪花。
怪鸟长达百尺，浑身覆盖碧绿鳞片。
王世浩仰首观望，惊叫道：「哇！登恭大哥这是什么怪鸟？居然这么丑陋，而且还没有鸟毛。」
百里登恭微怔，道：「这是西大陆的龙。」
王世浩吃惊道：「龙？！」
百里登恭道：「嗯。」
王世浩道：「天啊！世上竟有如此丑陋不堪的龙。」
他的心里甚是失望。
西方巨龙已颠覆他对龙的认识。
不过让他感到庆幸的是，东方神话里的龙很霸气。
他在想，如果西方龙遇上东方龙会不会抬不起头来？
午间的阳光很炽盛。
可依然掩不住冬天里寒冷的气息。
小智背着个药篮，正在丛林中奔逃。
他是个光头，年仅五岁。
四只凶彘
追逐在他的身后，皆凶光毕露。
小智面上充满恐惧的神色，使劲地向前冲去。
他今天替他姐姐出来采药，不虞会在回来的途中遇到凶彘。
他的运气似乎很差。
在他仓促回头的时候，半截断木将他绊倒。
四只凶彘已把他包围。
小智吓得惊慌失措，大叫道：「救命，救命啊……」
寂静的山林，凄冷的风声。
回应他的只有他自己那稚嫩、无助的回音。
四只凶彘都露出森白的獠牙，已向小智扑来。
如果没有意外，今后世间再无小智。
但事有变故。
几道璀璨的剑芒冲击而来，将四只凶彘击飞出去。
百里登恭三人自林里走出来。
陆雅雯将斩仙古剑插入背后的剑鞘里。
她扶起小智，柔声道：「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小智扑闪着灵动的大眼睛，道：「谢谢姐姐，小智没事。」
王世浩蹲下身，捏着小智粉扑扑的脸蛋，笑道：「好可受的小家伙啊。」
小智反驳道：「小智不小，小智五岁了。」
他说得很正经，可他偏偏只有五岁。
百里登恭三人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王世浩在小智光秃秃的圆头上轻敲两下，道：「五岁也是小孩童。」
小智瞪着他，道：「矮冬瓜，不许打我的头，琦姐姐说被人打头会长不高的，小智长大后要高大挺拔，才能保护琦姐姐。」
王世浩气极，怪叫道：「啊啊啊……你说谁是矮冬瓜？！」
他其实不矮。
男儿六尺怎么矮？
怎奈他身旁站着个身高超七尺的百里登恭。
小智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看着王世浩，小声道：「琦姐姐说过，好话不讲两遍。」
他望着王世浩，水汪汪的大眼非常清亮，面色满是诚恳。
王世浩瞧着小智天真无邪的眼神，再难保持镇定，跺足道：「气煞我也！好你个小屁孩，骂我矮冬瓜还敢说是好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对着小智的圆头就是几巴掌。
小智哇哇大叫道：「死矮子快住手，不然小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世浩大笑道：「小屁孩到现在还敢嘴硬，找打！」
他出手更狠，让小智愤愤不平，诅咒连连。
百里登恭和陆雅雯已傻眼。
两人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纯真质朴的小光头竟然如此匪气十足。
小智恨欲抓狂，叫道：「死矮子你不要欺人太甚，待小爷我神功大成，第一个镇压你。」
王世浩笑道：「既然如此，我更要趁着你现在神功未成，先好好的收拾你一顿。」
他似已打上瘾。
小智张牙舞爪，目眦尽裂。
奈何他只是个二尺小孩童，怎斗得过王世浩？
陆雅雯已看不下去。
她快速出手阻止王世浩。
小智怒瞪着王世浩，道：「死矮子，我记住你了，十八年后，小爷定要打得你满头大包！」
王世浩道：「小屁孩还挺有志气的，好，我等你。」
陆雅雯注视着小智，道：「你的家人呢？」
小智眸若宝石，甚是清澈，道：「琦姐姐在山下小村庄里。」
陆雅雯道：「她没有陪你上山？」
小智道：「村里的人都已生病，琦姐姐在帮他们看病，忙不过来，小智就替琦姐姐上山来采药。」
陆雅雯不再说话。
她把小智抱入怀里，眸里只有宠溺。
这是个可怜的孩子。
而今皇朝将崩，官匪勾结，政治已腐败。
多少壮士流落他乡？
多少村镇被毁无人问律？
多少百姓在寒冷的冬天里忍受着饥饿，最后默默的死去？
修行者固然强大，但终究不是仙。
不是仙就不能万能。
况且，尚有魔教和妖怪在人间作祟。
王世浩道：「哟！小屁孩还挺有胆子的嘛，居然敢自己上山。」
他话是这样说。
但心里同样震惊，暗暗佩服小智的勇气。
不过小智可不知道王世浩心里的想法。
他也不想知道。
他又变得像个小痞子似的，斜着眼睛瞥着王世浩，道：「天才的世界你不懂，小爷我天生胆量过人，乃仙人转世也，根本不是你能比的，胆小鬼。」
王世浩道：「小屁孩吹牛皮的本领倒是……」
百里登恭突然道：「莫要讲话。」
他眸光犀利，紧盯着前面的草林。
王世浩轻声道：「怎么啦？」
百里登恭不答，他面色已变。
他面上的神色很少会变。
只因他很少遇到自己无法匹敌的存在。
陆雅雯已从他面色上看出不平常。
她祭出斩仙古剑，将小智护在身后。
百里登恭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道：「你们快走！」
他持着五尺大铁剑，衣诀飞舞。
陆雅雯置若岡闻，斩仙古剑清辉万缕，绚丽夺目。
王世浩道：「本大侠可不是不仗义的人，登恭大哥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他已拔出七星剑，也已摆好姿式。
尽管他持着剑的手在颤抖。
大地在轻颤，山林在摇晃。
嘹亮的嘶吼声已传到四人的耳际。
是什么怪物？
是彘王！
高大的兽影已映入四人的眼帘。
彘王高逾五丈，通体雪白，凶眼绿光幽幽。
它俯视着百里登恭等人，身上弥漫着恐怖的气息。
百里登恭面如土色。
王世浩颤音道：「大、大圣级别的妖兽！」
他惊得瞠目结舌。
当今天下，惟独蜀山有两尊大圣。
可蜀山两位大圣都在闭生死关，已有百年不出世。
如不然，百里登恭早已殒命。
小智非常好奇。
他躲在陆雅雯的身后，胆怯怯地探出个头。
彘王非常凶猛。
只是当它看到小智时却吓得亡魂皆冒。
它发出声不安的吼叫，而后立刻转身逃走。
百里登恭三人对这个结果感到很震惊。
三人不约而同的盯着小智，神情甚是不可思议。
小智大眼清澈，迷惑道：「你、你们看着我干嘛？」
百里登恭三人这才回过神来。
陆雅雯浅笑道：「因为小智可爱啊。」
她居然会笑！
百里登恭比刚才见到彘王还惊讶。
陆雅雯可是蜀山最出名的冰霜玉女。
平日里，她不管见到谁都是冷冰冰的。
百里登恭认识陆雅雯到现在，从未看见她笑过。
不！方才她已笑过。
虽然只是转瞬即逝的浅笑，但的确已笑过。
百里登恭瞧着她，道：「你没事应该多笑笑。」
陆雅雯道：「为何要笑？」
百里登恭道：「因为你笑起来很好看。」
陆雅雯稍怔半晌，冷冷道：「我不想笑。」
但她眼里已有笑意。
纵然她隐藏得很深，可还是被百里登恭捕捉到。
百里登恭也在笑。
他已很久没有真正笑过。
山村很小，也很破旧。
整个村里都是痛苦的哀嚎声。
村中共有三十六个村民。
但已有三十四个村民中温疫。
唯有小智和他口中的「琦姐姐」李佳琦没事。
小智已带着百里登恭三人来到村里。
陆雅雯环视四周，面露不忍。
王世浩道：「这些村民好可怜啊。」
他终于如愿下山。
但没想到下山后居然会是这番场景。
百里登恭叹道：「古来乱世，受苦的都是老百姓。」
四人现在正在村里的祭坛前。
祭坛上有尊巍然矗立的大神像。
百里登恭突然飞上祭坛，举掌将神像击碎。
陆雅雯不明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百里登恭道：「世上无神，何须奉神？」
陆雅雯道：「你怎知世上无神？」
小智替他回答道：「我们每日都在求神，可神从未显灵。」
陆雅雯已怔住。
她想不到小智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越发觉得小智不同寻常，恐怕大有来头。
百里登恭对小智道：「你去把村里所有人都叫到这里来。」
他想做什么？
他想帮村民们解脱痛苦。
小智已把三十几个村民都叫来，其中还包括李佳琦。
李佳琦相貌颇美，琼鼻挺翘，身着绿色衣裳。
她打量着百里登恭三人，目光不禁在陆雅雯的身上多停片刻。
女人对女人总是比较敏感。
尤其是对比自己漂亮的女人。
但她的眼里没有嫉妒，也没有羡慕。
曾有个人告诉她：别人拥有的不必羡慕，自己拥有的必须珍惜。
每当她想起这句话时都会忍不住黯然落泪。
只因对她说这句话的人已魂归黄泉。
瑞雪纷纷，何时止？
李佳琦望着百里登恭三人，道：「多谢三位在山中搭救小智！」
小智已将山上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她？
百里登恭道：「姑娘不必客气。」
山村的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身材略胖。
他已看到祭坛上变成碎块的神像，指着百里登恭道：「你为何要破坏我们村的神像？」
百里登恭道：「世间本无神存在，留它何用？」
老村长愤怒道：「年轻人，你这是在亵渎神灵！」
百里登恭道：「老人家莫要动怒，我且问你，你们天天拜神，神可有曾帮过你们？」
老村长不语。
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百里登恭说得不错。
他们无时不刻都在祈求神保佑，但神有显过灵吗？
神没有。
百里登恭朗声道：「命运掌握在你们自己的手里，不要把希望寄托在神的身上，因为神根本就不存在！你们要辨清现实和虚幻，要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也不由神！你们的路要靠你们自己走，不是神给你们决定的，我今天只想告诉你们，没有注定的人，只有认命的人！」
他越说越大声。
铿锵有力的话语在山村上空浩荡。
许多年轻人都已热血沸腾起来。
百里登恭双手已在结印。
他释放出几十道先天精气，没入三十四个村民的体内，快速将他们身上的温疫祛除。
百里登恭是准圣。
抹除凡人身上的传统温疫对他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村民们甚是欢喜，同时心中震撼到极点。
老村长突然惊叫道：「仙、仙人，是仙人下凡啊！」
他朝着百里登恭跪下去，激动道：「多谢仙人！」
其他村民也纷纷跪拜而下，道：「谢谢仙人，谢谢仙人……」
百里登恭道：「诸位快快请起。」
他右臂轻挥，准圣气息弥漫而出。
村民们都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百里登恭环视着他们，郑重道：「我不是仙，我是人。」
他怎么可能是仙？
他若是仙，世上已无魔，天下已太平。
但可惜的是，他也只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