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华就是因为北胡攻破了葫芦关,而从此遭受北胡人铁骑的威胁,因为葫芦关易守难攻。duoxiaoshuo.com 西华这一侧为葫芦口,而北胡人占据了要塞,扼住南北交通的咽喉,从此北胡人进退自如。 韩琛领兵,血战一月,二十万人马损失了近半,才拿下葫芦口的赛亚城。赛亚城原名保庆城,被胡人占据后,更名赛亚,三十年之后,赛亚再次改回汉名,是何等鼓舞人心之事。 城中军民载歌载舞,庆功三日之,韩琛凭借此战,挂上了西华战神的美誉。 如今他想做的,要做的,便是将北胡驱出葫芦关,夺得葫芦形那边的曲肃城,彻底逐北胡于南鹤山外。 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一向身体好得如牛的沈七说病倒就病倒了,而且是病如山倒。那狂欢的几日,沈七太过兴奋,半夜饮宴,寒更露重,风寒入侵,才一日就咳得仿佛六十岁老头。 到下半日痰中带血,急煞了不少人,她如今就是想从床上站起来也是难事。 可世上事从来都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保庆城的捷报还没有送达安阳的时候,安阳那边就送来了惊天的消息。惠帝驾崩,张信之买通太医,夤夜领兵控制皇城,秘不发丧,派快马加急送信,让韩琛立即回安阳登基。 如此情形下,韩琛如何能不回去。他不回去,死的只怕就不止他自己了。 “大夫,她情形如何,可能远行。”韩琛看着昏睡的沈七,满面绯红,烧一直退不下。 大夫摇了摇头,“这病来得太猛,烧一直退不下,这一路天寒地冻,如果再经风,只怕有性命之忧。” “如果我用马车,四周挂上厚厚的帘子可行?” “可一路颠簸,万一吹了风……”这一路本就艰险,大夫有些不确定。 “元帅,你放心吧,云景在一日就保王妃一日平安。” 韩琛的行程丝毫推不得,何况此次他除了登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韩琛摸了摸沈七的额头,“孤真是恨不得掐死你。”这样的时刻居然病了,不知为何,韩琛心里总有不祥之感。 韩琛临走时吩咐守城大将道:“本帅一日不回来,你们一日不得出城迎战。” 沈七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听到外面隐隐有哭声,前几日伺候她的人还笑容满面,这几日便都来去匆匆,愁容满面了。 “发生什么事了?”沈七强撑起身子。 “我们,我们快要守不住了。”那伺候沈七的丫头立刻哭泣了起来。 “怎么会?”沈七苍白着脸坐起来,“元帅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那丫头哭哭啼啼的,也讲不清楚整件事情,沈七拖着病躯出门,才抓到一个能讲清楚话的。 守城大将翟让,因不能忍受北胡和东华的挑衅与谩骂,开城列队迎敌,结果一败涂地,翟让战死,敌我优劣之势互换,如今所剩的仅为死死守城而已,奈何群龙无首,言云景以一介书生谋士的身份监军,但孤掌难鸣。 北胡和东华军仿佛疯了一般,不分昼夜的攻城,城里的箭矢已用完殆尽,开始砍树拆屋作为武器。沈七想起上一次的兰陵,浑身一个激灵。 “不,不能再发生一次。” “不好了,东城破了一个洞。”不知道谁在那里喊了一声,四周便开始响起慌乱的脚步,如同当年的兰陵一模一样。 他们唯一的希望便是刚登基的新皇能率军支援。 沈七找到言云景的时候,他哪里还有书生的风流倜傥,浑身是血,连这样的书生都上了战场。 “他会来吗,还要多久?”沈七慌乱地流着眼泪。 言云景愣了愣,将沈七引至一旁,“王妃,我们必须再坚持一段日子。皇上,皇上此刻只怕正在往东华的路上。” 这样绝密的计划,言云景最终还是告诉了沈七,因为韩琛本就打算借保庆城吸引住所有的敌方兵力,而他要做的则是一举拿下东华,从此统一中原。 对付北胡的事情迟早是要进行的,但绝不是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东华逼得韩琛不得不选择先安内再攘外。这个计划本来万无一失,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翟让最私密的事情被东华探知,被骂到痛处,翟让那样理智的人也没能忍住。 “属下斗胆请娘娘上城督军。只要娘娘在,大家就一定会相信皇上马上就会来。”言云景双膝跪地。 黑云压城城欲摧 沈七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拒绝的。尽管她的病经风后不知有什么变数,但她不能不同意。“我不会让兰陵的灾难重演的。”沈七喃喃地道。旌旗蔽日,樯橹连城,白骨飞如雪的惨象,沈七觉得自己恐怕再经不得看一次了。 一袭白衣的她站上保庆城楼的时候,烈风吹动她的裙裾,飘摇如风中的牡丹花瓣。 这一夜,皓月当空,冷漠地看着下方的血腥厮杀,空气里血腥的味道让沈七作呕,她真是恨不得立即从高台跳下去。 东城城墙下被北胡东华联军撞出一个大洞后,却忽然鸣金收兵,任何人都看不懂这是为什么,在他们即将胜利的时候。 不过原因很快就从敌营送到了城下。 “请西华献上兰陵王妃,以换得一日一夜的安宁。”一个时辰内不答复,敌方联军便将重新展开疯狂的进攻。 沈七和言云景无声的对望。 “王妃不必放在心上,这一日一夜对咱们也没什么用。”言云景笑了笑,想粉饰太平。 沈七又不是傻子,如果,如果当年兰陵有这一日一夜,那她母亲就不用死,她二姐就不用死,她的哥哥们就不用死。 “虽然没用,但也不无小补不是。”沈七没想到她人生的尽头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王妃请三思,他们未必会遵守诺言。” “可是万一他们真的遵守了诺言呢?”唯一的机会,他们不得不试试。 沈七站直身子,坚定地道:“答应他们。” 言云景定定地看着沈七,沉默良久,起身走到她的跟前,缓缓跪下,吻了吻沈七的鞋面。这样一个女人,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却不会青史留名。 因为献出王妃求安宁,将会是新的西华最耻辱的事情,这一笔历史将被彻底淹没,留在沈七身后的,只有不贞不洁的事实。 甚至不知道她还能否被冠以夫姓,能否葬在西华帝王的陵寝里。 言云景走后,沈七回到屋内,坐在铜镜面前,看着自己苍白的面容,哪里还有昔日容光,“倩儿,替我梳妆。” 那倩儿几乎不敢相信,此刻的沈七居然还有心情梳妆,梳妆后去敌营,那岂不是……“王妃……” 沈七灿烂地笑着,“我绝不会这么没价值,才值这一日一夜。”既然注定要牺牲,又岂能在乎身后名了。 沈七光华璀璨地走出大门,每个看着她的人,都在赞叹,“怪不得东华三皇子愿意在此时用一日一夜交换一个女子。” 沈七的美的确是值得人用天下去交换的,史载“光烈皇后,光艳动天下”从此时开始。 言云景行到沈七的跟前,伸出手将一个小瓷瓶放入沈七的手掌,“这是鹤顶红。”女人的贞洁从来都是最重要的,即使是在风气开放,女儿家地位空前高的西华。 沈七笑着将瓷瓶还给言云景,“如果我死了,高敞只会更恼羞成怒,保庆城只怕危矣。”她本可以在踏入敌营的时候,以死明志,却选择了接受羞辱。 沈七叹息了一声,“如果我不去,他一定会恨我的。”她可以死,却不可以让他恨自己。 有时候死并不是最难的。 “王妃,待云景保得……”言云景曾经答应过,有他一天,便有沈七一天的。 “言先生,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以后能替我回一趟兰陵,替我将这封信亲手交给我大姐,你可不能拆开偷看哦。”沈七俏皮地笑笑,仿佛她不过是要出门游山玩水罢了。 “王妃。”言云景有些哽咽,她是在逼着他活下去。 沈七拉起昭君套的帽子盖在头上,朝言云景挥了挥手,步伐轻盈地向前走。 保庆城的大门轰然打开,护城河上的桥轻轻放下。 红色的昭君套和白色的裙裾,那样的身影永远的留在了保庆城外的原野上。 这一次,北胡和东华联军的攻击居然意外的推迟了两日,在三日后才擂起了战鼓,足够保庆城的人修复东城城墙的那个大洞了。 大概是因为这局面是牺牲了今日已经登基为帝的兰陵王正妃而保下的,保庆城硬是坚持到了西华新帝文熙帝亲自将兵来解围的时候。 那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日子一日复一日,一月复一月地过着,转眼便是一年。 这一年发生过很多大事。先是新帝临危登基,改年号为文熙,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东华帝都邺城,再次统一东西,预示着华朝的中兴。 其次,文熙帝亲征北胡,历时一年之久终将北胡驱出葫芦关,史称“葫芦关大捷”,最后以双方在保庆城下盟誓立约而结束了从华朝建立之初就开始的华胡之战。 保庆盟约约定,西华开放边境三处口岸通商,向北胡纳岁币。 全国哗然。 胜利之师却签订此种盟约,岂不是给国人蒙羞,压根儿不想文治武功皆凌驾众人之上的文熙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时人不解,但百年后的人却是极尊崇文熙的。保庆之盟足足保了华朝百年的平安。试问,葫芦关大捷后,一入秋冬,北胡缺衣少食之际能不犯险南侵么?纳岁币正是为了保华朝的太平。 胡人民便是兵,上马能战,下马能牧,不需粮秣便能打仗,而华朝军能否?从来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若常年北征,只怕国库一年下来的积蓄,秋冬便要耗尽在北征上。 华胡通商,胡人能买到仰慕已久的华人制书,而华人则能得到最为稀缺的战马,且以华朝商人的能力与胡人做交易,那些纳去的岁币早就随着通商而滚滚流回华朝了。于此华朝兵力日强,国力日盛。 后来文熙帝颁布旨意,允许华胡通婚后,华胡之边境一个营守卫便足以。 只是当时高坐朝堂的人未必就看了这么远,未必就敢冒受天下悠悠众口指责之险,此事后来直接导致新成为宰相的张信之引咎致仕。 不过这都是后话。在葫芦关大捷还没有传到北胡的大后方齐力扎大草原的时候,沈七还在那里上窜下跳。 一枝红艳露凝香 韩琛一踏入北胡王帐的时候就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哎呀,这个衣服臭死了,不是让你用梅花熏吗?一点儿小事也做不好。”在大草原上能逼着侍女给她找梅花熏衣服的能有几人? “哎呀,这是什么茶,涩死人了,我要喝大红袍,大红袍,你是想渴死我吗?” 韩琛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由好奇,沈七这样的人居然没被人掐死真是奇迹。 “我不活啦,我不活啦……”沈七开始在毯子上打滚,哭泣。 韩琛掀起帘子看到的就是沈七撒泼的一幕。 沈七听到有人进来了,立马抬起头来,脸上哪里有泪痕,分明就是在吓唬侍女。看到来人是谁之后,沈七足足愣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晃悠悠地站起来。 那样的笑容,带着嘲讽,又带着无奈,即使在梦里也梦不到这般的清晰,如今却出现了。“王——”沈七呜咽着无法呼吸。 她平抬起手,伸向韩琛,天可怜见,所有的等待不就是为了这一眼么? 韩琛上前接过沈七的手,握在手心里,“你真是到哪里都能弄得鸡飞狗跳。” 能这样说话的人,除了韩琛还有谁?沈七扑入韩琛的怀里,哇哇大哭,又是踢,又是咬,像个发怒的小野兽。 韩琛一动不动,就由她咬着,一只手轻抚着沈七的背。 沈七大概牙都咬酸了才抬起头,“你的肉真香,我真喜欢你。”沈七抱着韩琛的腰,将头再次埋入他的怀里,“韩琛,韩琛,韩琛……”一声又一声,满满的思念,满满的眷恋。 她每唤一声,韩琛就“嗯”一声,仿佛也不会烦。 最后沈七终于满足的笑起来,“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不然你以为我是来带你隐居的么?”韩琛笑着问。 沈七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尴尬地笑着,“这里一点儿也不好,到处都是奶臭味,让我先去沐浴更衣吧,就一会儿。”沈七撒娇地拉着韩琛的手,“我才不能被人看笑话。” 沈七爱美是谁都知道的。 “去吧。” 沈七恋恋不舍地松开韩琛的手,走到帘幕的背后,又回头看着韩琛灿烂一笑。这一笑,用“天下粉黛无颜色”来比,真是再妥帖不过。 帘幕的背后是胡努尔为沈七专门修筑的浴池,沈七轻轻踏入水池,定定地看着池边柜子里放着的一个小瓷瓶。她缓缓从柜子里取出来,这还是言云景一年前给她的东西。 沈七最终还是接过来了,因为有些事终究是回不去了。 她怎么能跟韩琛回去呢?她的身影上早就被人打上了不贞的印章。她回去后用什么身份面对天下人呢? 她再也不能站在韩琛的身边,也许他因为感激,让她永远的留下,可是又有什么用,她能永远藏在阴影里吗? 最幸福的事情又或者是韩琛直面天下人嘲笑的眼神,拉着她并肩站立,可是沈七又怎么忍心? 沈七低着头,垂着泪,抚摸着那个小瓷瓶,“我其实不是贪生怕死,我只是想再看他一眼是不是?” 沈七还没伤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