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亮，裹着挥之不去的料峭春寒。 “一个，两个……” 村口的歪脖子枣树下，一个三岁大的小女孩蹲在地上。 她伸出一双被冻得发红生疮的小手，颤巍巍地捡起烂掉的几颗青枣，饿急了似的要往嘴里塞。 但是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藏进怀里。 “咦？是宋老大家的那个丧门星！” 身后有人忽然认出了她。 蓦地，无论是村里的大人还是小孩子，纷纷投来厌恶又鄙夷的目光。 “晦气！大早上的就遇见这灾星！” “小怪物，打死她！” “别把霉运沾到我们身上！” 小女孩浑身一僵，条件反射地双手抱头，挡住了如雨点般打在她身上的小石子。 嘶！ 但还是有石子砸中了她的脑门。 她咬着牙，不敢出声。 如过街老鼠般的逃回了破败荒芜的家里。 家里静悄悄，像是一个人也没有，但她推开主屋的门，迈着小短腿，直奔床榻上浑身冰凉的几个人。 “爹，娘，大哥，二哥……” 她望向床榻上如熟睡一般的爹娘和五个哥哥们，小声地呼唤着。 她才不是丧门星！ 爹娘和哥哥们都说她是家里的小福宝！ 但她唤了半天，爹娘和哥哥们都没有醒过来，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年纪还太小，还无法理解病痛与死亡的意义，她只知道爹娘和哥哥们从三天前就咳嗽不停，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 娘亲是最后一个倒下睡着的，一瞬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小女儿，流下了两行清泪。 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在不舍，又像是在悲悯。 自己的小女儿才三岁，没有了爹娘和兄长，她要怎么一个人活下去？ “福宝，我的福宝，娘亲舍不得你……” 临睡之前还在念着她的小名。 小福宝想了想，用软乎乎的小手盖上了娘亲的眼睛，让她能好好睡一觉。 她守在爹娘和哥哥们的身边一晚上，直到早上实在饿得受不了，才悄悄出门找些枣子吃。 “爹，娘，兄长，你们吃。” 她从怀里掏出刚才捡回来的青枣，想要塞进他们的嘴里。 只要吃了东西，她的家人们就能醒来了吧。 但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撬开他们的嘴。 寒冷与饥饿让她很快感到困倦，如可怜的乳兽般依赖地靠在娘亲的身边，她也想要做一个好梦。 “福宝！小福宝！” 在梦中她好像又听见了爹娘和哥哥们的声音。 朦朦胧胧，像是从云端传来。 “……小福宝，要好好照顾自己！” “很快会有新的家人……不要害怕……他们会爱你……” “但也不要暴露……小心……你的气运……” 虽然听不真切，但是听到亲人们熟悉的声音，小福宝不自觉地感到温暖放松 仿佛驱散了身上的寒冷与饥饿。 “咕咕咕~” 小福宝是被一阵打雷似的声音吵醒的。 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才低头，确定是她自己的肚子在叫。 她掏出剩下的烂枣子，囫囵地嚼了几口，但是酸枣子越吃越饿，根本就没有饱腹感。 咽了咽唾沫，她想要再悄悄出门采些蘑菇回来。 “在这里！” 可当她刚踏出家门，就恰巧和两个老妇人撞了个对面。 看清其中一个老妇人的脸时，小福宝条件反射地就要转身逃跑，但没跑两步就被老妇人一脚踹翻在地。 “跑什么跑，小丧门星！” 老妇人没好气地骂道，将她一把拽了起来。 小福宝嗫喏着嘴唇，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这个老妇人：“祖母。” 祖母李氏嫌弃地撇了撇嘴，并没有应。 反倒是另一个老妇人笑呵呵地说道：“哎哟，这丫头瞧着挺水灵的，当真要卖给我？” 李氏瞥了眼赵媒婆，“随便你卖到哪里去，最好是小凉山那边，只要别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晃悠，影响到我们家糖宝儿的福运就行！” “你这做祖母的，心也是够狠的。” 听到小凉山那个地方，饶是赵媒婆也害怕得抖了抖。 李氏有两儿一女。 大儿子原本是村子里最有出息的，人品长相和家底都是十里八乡一等一的好，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秦氏，还一连生下了五个儿子，在村子里都能横着走呢！ 二儿子就是个老实的庄稼汉，还因为前几年的旱灾而颗粒无收，一家人都饿得吃西北风了！ 但是这两个儿子在三年前都生了个小女儿，忽然间就风水轮流转了。 说来也巧，这对堂姐妹的出生只差了一个时辰。 但是小福宝出生的时候乌鸦群飞，吱哇乱叫，她亲爹宋老大在山上摔断了腿，五个哥哥们都相继遭遇了各种意外，毁容的毁容，残疾的残疾。 而宋老二家的糖宝儿出生时，立刻就降下了一场甘霖，解决了困扰已久的旱灾。 从此之后，宋老二家的糖宝就成了村里的“福运小锦鲤”。 宋老大家的福宝则被打上了“天煞灾星”的称号。 李氏想要直接掐死这个小灾星，但是宋老大的媳妇秦氏护犊心切，怎么也不肯放弃自己的小女儿。 李氏被闹得无可奈何，但一直没有放弃扔掉这个孙女的打算。 这不，趁着秦氏这几日不在的工夫，她暗中联系媒婆，想要悄悄地卖掉福宝。 刚一走到门口，这丧门星就自己出来撞见她们了。 “去去去，人给你了！” 李氏和媒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展开了。 正好老二家的三郎今年开春也该上学堂了，这笔钱拿来做束脩是再好不过了。 还能用剩余的钱给糖宝卖身新衣裳和两串糖葫芦。 “小丫头，跟我走吧。” 赵媒婆也一脸笑意地看向小福宝，手上拽着她的力道却大得不容拒绝。 小福宝不明白为什么要跟着这个老婆婆走，但她记得阿娘说过，遇见祖母一定要跑，跑不掉就认怂挨打，保护住脑袋和脸蛋就行。 如果祖母要让她做什么，那她就一定要和祖母反着干！ 所以，祖母要让她跟着这个老婆婆走…… “我不跟你走！” 小福宝瞪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死命挣扎着要逃离。 她扯开嗓门大哭，想要喊来爹娘和哥哥们。 “哭什么哭，给我闭嘴！” 祖母李氏猛地一惊，唯恐惹来泼辣的秦氏，连忙要去捂住小福宝的口鼻。 但是为时已晚，小福宝的叫喊早就传入了宋老大的家里。 忽然！ 躺在床上最外侧的身躯猛地坐起，露出秦氏那张苍白又憔悴的面容。 秦若兰睁开双眼，眼中是一片的茫然和迷惑。 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天才医生，不是因为飞机失事而命丧黄泉了吗？ 为什么到了这么个类似古代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