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隐约有笑语飘送而来。qishenpack.com 楚儿走到门前,看见像标枪一般挺立的葛老二,轻轻问道:“常寞在么?” 葛老二见是楚儿,急忙躬身应道:“寞少在,属下这就进去禀报。” 楚儿微微摇头:“我自己进去找他。”迈过门坎,步入寞园中。 灯火亮处,薄如蝉翼的窗户纸上倒映出屋内朦朦人影,楚儿在虚掩的门前默立须臾,伸手将它轻轻推开,一团暖气从屋中扑面溢出。 小蛋正坐在桌边,听江南口沫横飞地讲最近发生的趣事,阿青、小冰等人围坐一旁,看到是楚儿进来,忙不迭地纷纷起身问安。 小蛋也站了起来,诧异问道:“师姐?找我有事?” 楚儿神情木然,说道:“你有空么?陪我出去走走。”言罢也不等小蛋回答,转身出门。 她并不离开寞园,而是径直走向后花园。 小蛋呆了一下,赶紧从屋中追了出来,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问道:“师姐,妳要去哪?” 楚儿不答,脚步越来越疾,宛若要离地飞了起来。 小蛋不再追问,望着她的背影,困惑道:“师姐的衣衫还是先前的那件,没有更换,看来还没回过朱雀园……那她这么急着来找我,一定是出事了。莫非……是师父知道我去翡翠谷还蚀龙香鼎的事了?” 他正自头皮发麻,楚儿的脚步猛然在回廊尽端停下,小蛋心不在焉,险些一头撞到她的后背,幸好近来修为大进,连带反应也灵敏迅捷了许多,急忙稍稍向后一仰上身,双足牢牢站定,总算没有再犯错。 楚儿自顾自地在回廊的台阶上抱膝坐下,下巴抵住膝头,目光也不知看着哪里。 小蛋也在楚儿的身边坐下,保持着他一贯的沉默,然而等了很久,也没听见楚儿开口,他略觉惊异,扭头朝她望去。 只见楚儿出神地望着星空,眸子里闪烁着令人心碎的光芒,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小蛋怔了怔,奇怪道:“不会罢,楚师姐也开始看星星了?可她的样子怎么有点古怪,好像很不开心,又不愿意讲给别人听。” 原来他和楚儿相处经年,深知自己这位师姐个性十足,不晓得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闷闷不乐,却跑来寞园干坐。 他明白问也没用,楚儿不想说时,谁也撬不开她的嘴。只是心头的迷惑越来越浓,不知道自己走了后,克己轩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又静默了一顿饭工夫,小蛋忍不住问道:“师姐,妳在看什么?” “我找不到属于我的那颗星星。”楚儿沉静地说道。 小蛋仰望夜空,笑笑道:“这个传说我也曾听干爹说过。地上的每一个人,都能在天上找到与自己对应的星辰。当他死时,那颗星星也会从空中殒落,但其实我心里不怎么相信。因为地上每天死的人数也数不清,假如照这说法,天上岂不是每天都会有流星雨?” 楚儿淡淡一笑,又迅速隐去,问道:“常寞,我问你,倘若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小蛋一惊,没料到师姐会说出这种话来,呆了老半天不知该如何回答。 楚儿一笑,彷佛自问自答,轻声道:“不会的,这世上没人会真正为我伤心。” 小蛋心里生出强烈的不安之感,急问道:“师姐,到底出了什么事?” 楚儿微微笑道:“没什么,我不过是心绪不宁、瞎说一气罢了,别放在心上。” 小蛋想了想,问道:“要不我把小龙找来,让牠陪妳玩一会儿?”见楚儿摇头拒绝,便又提议道:“妳教我练鞭罢,咱们好久没过招了。” 楚儿从夜空里收回目光,转落在小蛋的脸上,说道:“常寞,我不开心,你真的很介意么?” 小蛋沉思片刻,用力点头。 楚儿想道:“如果乘此机会问他天道星图的秘密,他会告诉我么?而错过今夜,我就只剩一条路可走。” 神思不属间,只听小蛋问道:“师姐,妳要我做什么?” 楚儿倏然一醒,正迎上小蛋关切的目光。“陪我坐到天亮,可以么?”她终究平静地对小蛋说道。 小蛋不明所以,慨然答应道:“行,不过我怕会忍不住睡着。”楚儿道:“不打紧,我教你个法子。当你想睡时,就捡根树枝在地上反复写『不要睡』三个字,你试试。” 小蛋迟疑道:“好。”起身拣了根细枝,又重新坐回楚儿身边。 夜静,星朗,风轻,看星的人,却各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楚儿不再说话,目光投向无尽夜空。 谁说黑夜寂寞,冰凉如水?夜晚的星辰,哪一颗不是在将自我燃烧?哪怕是燃烧到最后一刻,也自有白昼永远无法比拟的美丽。 任由思绪飘远,眼前有一张促狭狡黠的脸,彷如在遥远的天边,正向自己默默微笑。 夜漏更残,和着小蛋不晓得从何时低低响起的沉重鼻息,楚儿看到了东方天际露出的一线鱼肚白,夜,已是尾声。 她怅怅轻吁口气,慢慢地站起了身,却发现小蛋的脚下写满字迹,起先几组尚是歪歪扭扭的“不要睡”,可到后来“不”字没了,只剩下一排排“要睡”。 楚儿禁不住笑了,再看一眼靠着廊柱酣然入眠的小蛋,缓缓走入初起的晨雾中。 第七篇 玉碎篇 第七章 宁为玉碎 天光大亮,小蛋睡眼惺松地醒来,打了一个哈欠,揉揉眼,惊觉楚儿已然离去,再一看天色,“哎哟”一声,心道:“糟糕,我今天又迟到了。” 当下匆匆回屋洗漱完毕,急急忙忙赶往愚步斋。 愚步斋中,叶无青等人尽皆在座,惟独没瞧见楚儿的身影。 众人对小蛋的迟到司空见惯,叶无青亦未过多斥责,只让他侍立一旁候命。 蒙逊站在小蛋身边,眼睛不住往门外张望,满脸焦急。 姜赫皱着眉头,道:“楚丫头在搞什么名堂?叶宫主,在下去催一催她。” 话音方落,只见楚儿一身盛装红裳,盈盈走入愚步斋。 今天的楚儿,显然是刻意打扮过。 朱唇鲜艳欲滴,抿成两道优美动人的弧线,羊脂玉般的双颊,抹上了淡淡的胭脂,如春霞流波,光彩照人。 秀发乌黑束垂到仅堪一握的纤柔蛮腰,几缕发丝似杨柳牵衣,轻轻曳动在额际,香袖垂荡,露出玛瑙似的十根纤纤葱指。 灵珑剔透的指甲上,抹上了一层紫红色的玫瑰油。 她原本就是明艳无伦的西域第一美女,再经过如此的精心打扮,更显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姿,任谁都忍不住想多看上两眼。 姜赫心下一宽,欣慰道:“敢情这丫头终于想通了,晓得今日叶宫主要当众宣布她与蒙逊的婚事,所以着意打扮了一番,却让咱们白担心了一场。” 蒙逊目不转睛盯着楚儿,几是呆了,想到眼前这美丽的少女就快成为自己的老婆,禁不住傻笑了几声,幸亏众人的注意力尽都聚在楚儿身上,谁也没在意他的反应。 楚儿走到叶无青近前,俯身参拜道:“师父金安。”语气平静自然,像是认命了般。叶无青右手虚抬,示意她起身。 楚儿一动不动,垂首道:“师父,弟子不嫁蒙逊。” 满座之人,尽皆变色。 蒙逊也没想到,楚儿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位忘情宫的尊长宿老,向叶无青公然抗命拒婚,顿时又是惊怒,又是替她担心,一张脸涨得血红,却碍于师父在前,不敢开口。 惟有小蛋蒙在鼓里,突听楚儿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先是一怔,继而想到她昨夜种种反常举动,这才醒悟。 “我真是笨蛋,居然一点也没察觉。原来是师父要将楚儿师姐许配给蒙师兄,她心中不愿,才会那样闷闷不乐。” 他对蒙逊并无成见,也不觉得楚儿当众说出心里话有何不对,但对其他人可就不一样了。 姜赫身为楚儿生父,喝斥道:“大胆,这是长辈们商量好的事,岂容妳自作主张,说不嫁就不嫁?” 楚儿起身,缓缓朝后退了数步,站到厅心,一声不吭,但当她漠然的眼神瞥过自己的父亲时,姜赫脸上却挂不住了,一拍桌案,道:“臭丫头,妳敢跟为父装聋作哑?” 席魉见楚儿在众目睽睽之下直陈不愿嫁给自己的外孙,心里也有些不自在,可瞧到姜赫已唱起了黑脸,于是干笑两声,出来打圆场道:“姜贤侄别急,有话咱们好好说,别吓着孩子了。” 姜赫狠狠瞪了楚儿一眼,这才不说话。 叶无青不动声色,问道:“楚儿,妳可知道什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楚儿挺身立在愚步斋中央,毫无畏惧地对视着叶无青暗藏锋锐的目光,淡淡道:“师父,您是一定要弟子嫁给蒙师兄?” 叶无青点了点头,口吻里透着威严:“此事已决,不容更改。” 楚儿微微一笑,转首望向姜山,问道:“爷爷,您老人家也是这么想的么?” 姜山哼声,说道:“妳是老夫的孙女,这件事本就应该听从长辈的安排。” 楚儿将视线缓缓挪移到姜山身侧的简婆婆脸上,道:“奶奶,您是最疼我的,又同为女人,难道也要孙女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子么?” 简婆婆却从楚儿那双逼视自己的眸子深处,看到了一丝哀求,心头禁不住一软。 可到孙女和蒙逊的婚姻,牵涉到的是姜氏一门的兴衰,况且叶无青私下已透露出自己百年之后,将由蒙逊和楚儿继掌忘情宫的意愿。 蒙逊头大无脑,除了打打杀杀就不知其它,异日的忘情宫还不是自己的孙女只手遮天,一个人说了算? 一念落定,简婆婆硬下心肠,叹道:“楚儿,身为女人,这就是命,任妳再强也要知道低头。”楚儿尽避早预料到自己的长辈绝不会赞成她拒婚,可听到姜山和简长老亲口这么说出来,仍不由得心下一片凄苦黯然。 “平日里他们都对我万般宠爱,可真到了节骨眼上,又有谁是真的为我着想,顾及我的感受?莫非,亲情师恩竟真的薄如白纸么?” 她环顾过斋中端坐的每一个人,其中有自己的师父师伯,也有她的父亲和祖父祖母,任谁都是在西域叱咤风云、横扫一方的人物,竟齐齐都在逼她,要靠着她去换取镑自的荣华富贵。 剎那间,天地之大,却无自己容身之处,她只能如此绝望地孑然伫立在一群陌生人中。 突然,她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道:“师父,何必一定要逼楚儿师姐呢?她既然不愿意,那即便婚事勉强成了,他们将来也不会开心。” 说话的人是小蛋。 楚儿垂下眼皮,心头却通过一股融融暖流,泪水无声无息地从眸中徐徐滑落。 在她心里面,感动中更掺杂着无限凄楚,生养她的父母、教诲她的恩师,竟不如一个与自己仅仅做了一年多同门的小师弟? “啪!” 厉无怨拍得几案上茶水飞溅,厉喝道:“放肆!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还不快退下!” 小蛋把心一横,暗道:“你们既然都这样厉害,为何没一个人站出来帮楚儿师姐说话,却都一起来逼她?” 他不理厉无怨的训斥,继续道:“师父,请您与诸位尊长三思而行。” 蒙逊站在叶无青身后,将满腔愤怒与委屈,统统转移到了小蛋身上,他死死盯着小蛋,直想把他一口吞了下去。 见到楚儿当众抗婚,蒙逊心里难受之极,可总存着一丝梦想,希望楚儿再倔,也最终不敢违忤众人之意。无论如何,先答应下与自己的婚事,以后有机会,自己一定会想出办法讨得她的欢心。 可没想到,那个本来就让他看不顺眼的小师弟,居然在这时候突然站出来大放厥词,显然是不把众位尊长放在眼里,铁了心,要和自己作对到底了? 叶无青平淡的语气中透出从未有过的严厉,命令道:“常寞,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你先退出去。”小蛋知道师父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已是到了忍耐的边缘,假如自己不识趣,还要忤逆抗上,准没有好果子吃。 可如果连自己也转身走掉,看眼下的情形,这里就再没一个人肯帮帮楚儿师姐,想到盛年曾教导自己的“义之所致,就是值得”,小蛋将腰杆一挺,还待再说。 只听楚儿道:“常寞,师父说得对,这事和你没关系,别再说了,你先出去罢。” 小蛋记起昨晚楚儿问自己的话,担忧更甚,一咬牙干脆出列走到叶无青座前跪倒,向他深深一拜,什么话也没说,其中意思却已一目了然。 厉无怨扬声喝道:“赵朴,将这个胆敢忤逆师意的常寞拖出去,等事后发落!” 赵朴应声出列,道:“常师弟,请罢。”探手抓住小蛋胳膊,要拉他起身,小蛋此际已然三气合流修为大进,赵朴一拽之下,竟纹丝不动。 厉无怨怒道:“好小子,凭你也敢在愚步斋里放刁?真当老夫不敢收拾你么?” 楚儿悄悄又向厅门前退了两步,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