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丈好似没听到韩奇说话,只看着夏辰眼圈慢慢地红了。pingfanwxw.com想他妻子早亡膝下无儿无女,平时哪有人担心惦记过他,于是一摇手:“罢了,罢了,只怪我老眼昏花,腿脚不好,辰儿虽顽皮,心倒是挺善的。” 夏辰心想这李老丈总算良心发现了,于是继续卖乖:“李姥爷,您真是大人有大量,辰儿知错了,以后一定再不偷您家的瓜,您若是还生辰儿的气,就打辰儿两巴掌。”说罢扬起小脸儿,摆出招牌式的微笑。若是自己这模样还有人能下去手打,那人定是个**,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一张孩子笑脸,一个极为漂亮的孩子的笑脸。只是没想到自己也有靠脸混的一天。 李老丈嗔笑道:“这孩子!当真懂事。以后若馋了就去瓜地吃。” 除了李老丈和夏辰,其余的人听了这话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明明是找上门算帐的,而罪魁祸首就是夏辰,这怎么这会儿反成懂事的了? 夏辰听了这话喜出望外,他之所以找人救李老丈,与其说是好心莫不如说是怕闹出人命。如今李老丈不与自己计较,倒让她心里真有几分过意不去。“谢谢李姥爷,等下瓜时,辰儿去帮您忙。” 李老丈笑着满口答应:“行啊,等卖了瓜,姥爷给你买糖球。” 送走李老丈,三姨姥又坐了会儿。因为乔氏责怪她怎地把外孙给供出去了,她便怪夏辰没说实话。 “我哪知道到底咋回事,辰儿丢下句话就跑了,我还当咱们孩子这是做了好事,一直向人夸耀呢!” 韩奇道:“你们啊,都护辰儿的短,我小时候偷瓜可没少挨爹的鞭子。” 韩香笑眯眯地道:“谁叫咱们家辰儿有一头黄毛呢。” 夏辰一瞪眼:“你还说!” 韩奇道:“辰儿,你也真行,竟把李大伯哄的差点掉眼泪。” 夏辰道:“我的话句句出自肺腑,他当然感动。” 韩奇大笑道:“哈!你不落井下石已经很令我意外了。” 夏辰吐了下舌头:“三舅舅,你这分明是小人之心。” 乔氏用手指戳了下夏辰的额头:“不晓得跟哪个学得这张巧嘴。” 夏辰心想,这才哪到哪儿,她可是考古界的名嘴,能把假的说成真的,真的说成假的。 偷瓜之事就算过去,夏辰挨了不疼不痒的两巴掌,却得到了瓜地吃瓜的特权,心想着也挺划算。 秋高气爽,碧空如洗,午后的风轻柔煦暖。夏辰准备去姚二叔家看看他,顺便摘些果子回来。 姚二叔的大名叫姚震,是一名因伤退役回来的老兵,听说他在战场上杀了不下百人,还曾冒死救过一位将军的命,这名字便是那位将军替他起的——在这种时代,认字的人不多,许多孩子的名字便是姓加上排行,比如李三和赵小六,或是取个顺嘴儿的名儿,像石头。 听说那位将军当时想举荐姚二叔当校尉,却被姚二叔以自己不识字只是一介莽夫为由拒绝了,于是那位将军便把家传的一把宝剑送给了姚二叔。 他从战场回来第二年,县里来征兵,名单上又有姚家,姚二叔二话没说,骑马提刀去了县里,他回来时知县竟然派了四名衙差相送,并带了不少米面酒肉。现在姚家所有的赋税徭役皆免,每逢过年,知县还会差人送酒肉来。正因为如此,那个被砍成残废的无赖更是屁也没敢放一个。 夏辰曾好奇地问:“姚二叔,知县为啥那么怕你啊?难道你那天直接把刀驾在他脖子上了?” 姚震面带苦涩:“若是那样,我早就下大狱了,我只是脱了衣服给他看,并告诉他姚家只剩我一人了。” 夏辰立刻明白了,有一次她过来,正碰上姚二叔赤着上身洗头发,当时她也着实吓了一跳,姚二叔身上几乎连巴掌大的完好肌肤也没有,箭痕叠着刀疤,红红白白扭曲交错密密麻麻,有几处更是惯通伤,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面对这样一个身躯,谁能不生敬畏之心啊,况且姚二叔虽然面容看着比实际年龄不只大十岁,但眼光却如鹰隼般凌利,一般人很难直视。夏辰知道那是一个久经沙场人的,在你死我活中练就出来的杀气。有句老话说:人杀多了,身上就会染上戾气,神鬼也会惧怕三分。 来到姚二叔门前,夏辰敲了几下门,等了一会儿却无人回应,她心中有些纳闷,难道姚二叔和姚二婶去地里干活了?刚想转身离开,隐约听见一阵琴声传来。 夏辰转回身刚想把耳朵凑到门前仔细听听,门开了一个缝,一只大黑狗挤身出来摇着尾巴向她撒娇。 夏辰弯下身挠着它的脖子:“小黑毛,你想我了吧?怎么是你开的门?姚二叔呢?”姚二叔去哪儿都带着黑毛,它若在家,姚二叔一定在家,许是到马厩去了才没听到敲门。黑毛像是听懂了似的,用鼻子拱着她往院里进。 这只大黑狗不知姚二叔打哪儿弄来的,在夏辰看来绝不是一般人家养的那种笨狗,样子有点像她在现代所见的狼青,站起来比她还高半头,黑背青腹,肩宽腰细,毛密尾长。它现在刚好三岁,正值壮年,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勾勒出一种近乎完美的轮廓,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而它每个动作都极为优雅,又带着一股与生具来的霸气,让人觉得它随时都可以冲出去给猎物致命一击。 而这只狗还有个特别之处,前爪特别大,并且是个这“六指”,当真稀奇。姚二叔说它可以独斗两只成年的狼。 夏辰来到正屋前,确定琴声是从屋里传出来的,于是驻足倾听,没有打扰。 ☆、第七章 都学 夏辰已听出是一种类似琵琶的乐器,曲调婉转悠扬,仿若淡尽一切俗尘,独乘小舟览江山之胜。急时如千层碧浪,缓时如泉水徐流。清音雅韵令人闻而忘忧。 她在现代时很喜欢听音乐,不管什么样的心情,都有曲子能与心灵共鸣,钢琴也练过一阵子。穿越到这之后便到了这偏僻村庄,莫说钢琴,连根竹笛都没见过,只有放马的哨子能发出三个音儿来,却吹不成调。 难得听到如此优美的乐曲,夏辰悄悄坐在窗下的小板凳上,一边聆听,一边欣赏小院中的景致。 姚二叔家只有这一个庭院,不像外祖母家那种三进式的。对着院门是三间正屋,两边有小厢房,皆是青砖灰瓦。左边有一夹道通向屋后的马厩和小菜园。院子不大却收拾得极为整洁,用青石砖铺成了“王”字形的过道,空地儿上栽了几棵樱桃和两株秋海棠,还种了许多秋英花,这种花的花期很长,能一直开到降霜,此时红、粉、白、紫竟相争艳煞是好看。 过了一会儿琴声停了,夏辰还在回味,忽听门响,抬头一看姚二叔肩披着薄棉外套,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提了一把长剑。 看到她姚震也不惊讶,有黑毛在,她就不会被拒之门外,门栓难不倒黑毛。“辰儿什么时候过来的?” 夏辰起身道:“来了有一会儿了。二婶子说您旧伤犯了,可大好?” 姚震道:“我这伤好不了!不当回事也就没事了。”见黑毛一直围前围后地跟着夏辰,姚震“哼”了一声:“见你比见我还亲,进屋吧。” 夏辰笑了下:“二婶子让我来摘些海棠果。” 姚震点点头,在夏辰刚坐过的小凳上坐下来:“摘吧,多摘些,我和你婶子吃不几个。”说罢拿出一块丝帕,仔细地擦起长剑来。 夏辰见他神情专注,眼中带着一种深邃的情感,像是一名老兵正在抚摸着战友的墓碑。于是她不在作声,拿了一个篮子,踩着小凳开始摘果子。她听姚二叔说过,县里和他一起去服兵役的有上百人,如今活着回来的只有他一个。 过了片刻,姚二婶从屋里出来,今日她穿了件桃粉色玫红绣边儿锦裳,下身是一条玫红色撒花罗裙,乌发用一支桃花钗挽了个盘髻,整个人看上去宛若院中的花一样,雅艳生香。 “辰儿,小心别摔着。” 夏辰见蓝筐快满了,跳下凳子:“刚刚是婶子在弹琴?” 姚二婶有点不好意思:“你听见了?闲着没事随便弹弹解闷,辰儿喜欢听?” 夏辰立刻点头:“喜欢,辰儿听着琴声,只觉得自己像是乘船顺流而行,夹岸尽是遥山叠翠,美不胜收。婶子能教教辰儿么?” 姚二婶愣了一下:“我刚刚弹的曲名正是《山水遥》。想不到辰儿这么小就懂风雅了呢!只是我刚刚弹的是胡琴,你一男孩子怎地好学?你要喜欢,我教你弹瑶琴。” 夏辰在书上看过,这胡琴在大云国不算雅乐,有些身份的人皆弹瑶琴,女子偶有弹琵琶的,男子中绝对没有。 “婶子还会弹瑶琴?” 姚震轻“哼”一声:“学什么弹琴!跟我学剑法,男子汉大丈夫,莫摆弄女人家的玩儿意。” 夏辰头上顿生黑线,这姚二叔的语气不太对劲儿啊!“姚二叔,那辰儿两样都想学。” 姚震站起身挥剑亮了个架势:“辰儿,这兵荒马乱的,学弹琴有个屁用!” 姚二婶笑道:“辰儿喜欢我就教教他,你爱教他剑法两不当误。况且辰儿又不像你大老粗一个,将来必是个翩翩公子。” 姚震瞪着妻子:“没见哪个公子能保家卫国的。” 姚二婶只笑不语,含情脉脉地看着丈夫。 片刻后,姚震垂下头“哼”了一声:“好吧,你喜欢教就教吧。”然后看向夏辰:“你想学就学吧。” 夏辰“噗哧”一声笑出来:“辰儿两样都要学好。” 姚二婶道:“时候还早,来进屋,我先教你识音。” 姚震一把拉住夏辰:“我先教你握剑。” 夏辰忽然觉得自己貌似又冲动了!这两人当真都闲得要命,以后自己可是有好日子过了。 最后还是姚二叔让步,并说好她明日来时先学剑法,今天就学琴。 夏辰有基础,一个时辰下来,便能弹出简单的曲调,这让姚二婶十分惊讶:“辰儿竟有这般天赋,不出半年定能弹得一手好琴。” 姚震也极为惊奇:“这东西有这么好学?” 姚二婶白了他一眼:“你听了这些年,也没少摆弄,现在还弄不出个调来!” “嘿嘿,我手指头太粗!” 傍晚,夏辰拿着一小筐海棠果回了家,乔氏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进屋吃饭。” 用过晚饭,韩奇问:“辰儿最近又看什么书了?可有不认得的字?” 夏辰摇头:“不认识的字倒没有,就是有几处不太明白,正打算让三舅舅给我讲讲。”她对古文字很有些研究,这里的文字接近两宋时期,认起来不难,许多典故她也不知道,故有些词难解其深意。 韩奇站起身:“走吧,我看看。”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韩奇本就长得眉清目朗,如今身上似乎多了股书卷气,夏辰不由得感叹。 韩奇正在给她讲解,忽听她冒出这么一句,不由得愣了一下抬眼问:“你说什么?” “我说三舅舅现在越来越像个文采风*流的公子了。” 韩奇卷起手上的书点了下她额头:“专心点。”脸上却是挂着笑。 夏辰笑呵呵地问:“三舅舅,文兴书院是什么样子?” 韩奇见她无心听讲,只好放下书将身体靠在椅背上:“你是不是想上学了?” 夏辰点点头:“三舅舅你真神了,辰儿心里想什么都知道。”她最近越来越觉得无聊,心想也是时候找点别的事做了。 韩奇白了她一眼:“少来!我八岁那会儿可没你厉害。”他顿了顿一眯眼睛:“说起谎来脸都不红。” 夏辰讪笑道:“做人要讲义气,这不是三舅舅教我的么?” “讲义气也要看什么人,和你一起偷瓜的是哪几个小子?” 夏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说,末了还眨了下眼睛补上一句:“他们以后定会以我马首是瞻。” 韩奇嗤之以鼻:“就他们?一个没脑子,一个没骨气,一个贪便宜,一个跟姑娘家似的。” 夏辰发现韩奇总结的还挺精辟,把下巴搁在桌上:“三舅舅,我也是没办法啊,咱们村西头就这几个与我一般大的了,东头的孩子都听王家那哥俩的,你又入了县学,我的日子远不如从前好过。” 韩奇笑道:“也是,将军打仗总得有兵,你现在也算有几个兵了,只要知人善用,还是很有前途的。” 夏辰耸了下肩:“你都把他们说成那样了,还什么前途可言。” 韩奇收起笑容正色道:“你不是读了不少兵书么?还搞不定那几个小子?不过你得提防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能共患难的才叫真兄弟。”说到这儿他略微顿了一下:“你已八岁了,既然有心念书,就先入私塾吧。” 夏辰道:“离咱们村最近的私塾就是大北村那个吧?听说那的先生不怎么样。” 韩奇道:“别以为自己认几个字就了不得,童试也没那么容易过,而童试不合格就进不了县学。我见你平时看的多是兵法札记,考试可不考那个,进私塾对你没坏处。” 夏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