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甜的睫毛在睫毛膏的涂抹下显得格外浓密,扑闪扑闪的眼神里竟是无辜:“说你什么?” “苏影是未婚妈妈,那我呢?”他双手握住她羸弱的肩,“我是未婚爸爸呀!” 她一个激灵,用力打断他的话:“杜一旻!” “不是吗?难道你不知道泽泽是谁的孩子吗?”他压低声音,欺近她妆容精致的脸。kanshuye.com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精灵面容强忍着怒气恨恨道。 他轻笑一声,别开目光:“难道你这样不是在挑战我的极限吗?” “我只问一句,”田甜努力克制着自己盛怒的情绪,一字一顿的,“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全心全意跟我在一起?” 也许,永远都没有办法的吧。即使被苏影原谅,却是永远无法从心底真正把自己宽恕的,特别是想到她独自抚养泽泽的这些年。 更衣室只留了梳妆台上的小灯,一排黄光疏疏朗朗地照着,杜一旻的西服上流落出华丽的光斑。他鼻息均匀,唇齿相动:“她幸福的时候。” “泽泽,妈妈明天早上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要开,可能来不及送你上幼儿园,所以,现在妈妈把你送回外公外婆那儿,可以吗?”苏影坐在车上,轻言细语地跟泽泽商量。 “嗯,好吧。”泽泽乖巧地点点头,小小的眼睛里满是理解,“妈妈,如果我害怕,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害怕?你告诉妈妈,你怕什么?”苏影疑惑地看着小人儿,倏的很是后怕,不知道刚才那一幕有没有给孩子留下阴影。 “怕那个漂亮阿姨……”孩子瘪着嘴,有些委屈克制着眼里打转的泪花儿,“还有旁边,那些大人,他们好可怕。” 颜默把车平稳地停在了路边,转过头来摸摸孩子的头,安慰道:“泽泽,不怕,我们是男子汉,我们一起保护妈妈,好吗?” “好!”泽泽使劲点点头,搂着苏影的头说道,“妈妈,你别怕,我和……我们……保护你。” 终于回了自己的小窝,苏影招呼颜默随便坐坐,自己去泡了茶。明明已经是春虫嘶鸣的暮春时节,可是颜默在接过茶杯的那一刻还是触碰到了她冰凉的手指,甚至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紧紧地抱着瓷杯,青花图案简单又隆重,蓝色花纹衬得她手指越发苍白。仿佛感觉不到热水的滚烫一般,她十指交叠捧着,想起被人里三层外层围住的那一幕,田甜诡谲的笑、泽泽恐惧的眼神、周围人群夸张的指指点点……无数个画面交叉重叠在一起,在脑海里面一遍又一遍的重放,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面目仿佛无数个张牙舞爪的鬼怪通通狰狞着把手伸了过来。 苏影吓得一个激灵,滚烫的茶水溢了出来,把本是冰凉的手烫出一道红印。颜默静静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惨白的脸色仿佛涂了一层白腊,看到她惊恐之中被烫了手,赶忙拭了水握住她的手,这才感觉到她身体微微的轻颤,他不由得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柔情似海的眼波里满是疼惜。他慢慢靠上前去,拢住她的肩膀,把她揽进怀里,反复呢喃:“有我在,别怕,别怕,我陪你……” 她就这么被他握着手抚着背,渐渐被他手心和胸膛的温度暖了过来。他沉稳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温温徐徐地传到她的耳里,她静静伏在他胸口,像从未得到过一样贪恋着他的怀抱,这么纯粹这么明净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11月11日的更新,一个“1”是孤单,两个“11”就是成双成对。 愿,你们幸福,一生一世双双对对。 第二十四章 颜默的声音低回婉转,仿佛是古老的童谣,轻浅动人,听着听着苏影竟然睡着了。恍惚间觉得被人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她也没有睁眼,只是觉得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渐渐又迷糊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影渐渐醒来,门缝里微黄的光线丝丝缕缕的透进来,像是微茫的月光,洋洋洒洒地落到床边,她听到外面悄悄翻动书页的声音,安心地翻了翻身。可是却再也睡不着了,脑海里又钻出那些奇形怪状的人脸,全都指指点点的凑到她的面前,“未婚妈妈”更是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苏影几年来被误解又何止一次,往常那些不被理解的时候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可是却没有一次可以像今天这样深达内心,把经年累月的疲惫和委屈从沉入心底的角落里捞起来,逼迫自己不得不清晰面对。 如果当年她没有和杜一旻在一起,是不是就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了呢?如果他们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是不是现在各自都拥有完满的幸福了呢?可惜没有如果,地球从来不为谁的假想而倒转。 想到这里,苏影突然一阵恶心难受,她掀开被子翻身起来,踢踏着拖鞋一路奔去了卫生间。颜默听到声响从书房出来,急急地跟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苏影朝他摆了摆手,干呕几下,只觉得胃里翻涌地厉害,却不真见吐下什么来,她漱漱口对他轻言道:“突然觉得恶心,想吐。” “踢被子了?凉了胃吗?没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问题像连珠炮似的从他嘴里打出来。 她婉然一笑,因为呕吐脸颊飞上了两片云霞,浅浅淡淡,苍白的脸色显出别样的生动。她摇头:“不知道。” 突然肚子又咕嘟的响了起来,苏影尴尬地摸摸肚子,然后抿着唇不好意思瞥他一眼,颜默识相地退出去,替她关了门。 等她出来一头倒在沙发上,身体蜷起来,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猫。颜默走过去,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啊。除了恶心想吐,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她揉揉肚子,毫无精神地回答:“肚子难受,咕咕咕的响个不停。” “怎么个疼法?”他蹲在沙发边,满是焦急。 “好像有一团气,到处乱窜,想……”她微皱着眉,连鼻梁都起了浅浅的褶纹,“像是拉肚子的症状。” 他赶紧倒杯热水给她:“暖暖胃。” 苏影坐起来,刚喝了一口,突然胃里肚子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她急忙把杯子推给颜默:“又开始了……” 几次三番,卫生间客厅的来回跑了好多趟,终于是累得腿都软了,苏影难受地扶着茶几坐下。颜默盛了白粥过来:“你睡觉的时候熬的,喝一点,又吐又拉的,人都虚脱了。” 粥冒着热气,雾腾腾的,温暖得不真实。她虽难受,却怕拂了他的这番盛情,耐着性子喝了几口。桌上还摆着两盘菜,都是就着冰箱里的食材随手炒的,他坐在旁边,陪她小口吃着。 苏影盘腿坐在沙发上,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摁着遥控器,电视频道换了个遍,也没找到好看的节目,她正准备再吃两口,却再一次忍不住冲进了厕所。等她再出来的时候,颜默终于是忍不住了,递了外套给她:“走吧,去医院。” “不去,这么点小病值得吗?”她撅着嘴,像个耍赖的小孩。 “反反复复的,这怎么行,到时候真虚脱晕倒了,怎么办?”颜默不由分说地把衣服往她身上套,像个严厉的师长。 她不情愿地穿着衣服,嘴里喃喃地辩解着:“不会的,怎么会晕倒,我哪有那么柔弱!” 颜默已经走到门边,手里攥着车钥匙,看她穿衣梳头,默默的凝睇不语。 苏影不肯去大医院,颜默只好陪她到附近的社区医院就诊。空空的医院门诊只有急诊值班医生,白炽灯明晃晃地亮着,照得浅色地砖透出冷涩的光,映出清浅的人影。她坐在输液室等着,颜默拿了药单划价、取药、叫护士,一路小跑。 她想起每一回孤立无援的时候,总有这样一个身影,忙前忙后跑进跑出,不管是冷风萧瑟的晚秋,还是夜深露重的暮春。她每一回无助的回眸里,每一个孤单的背影里,每一次狼狈的回忆里,全部都有颜默,他奔忙的身影、他热切的呵护、他绵长的陪伴、他昂长挺立的身姿和缱绻的温暖像是被浓墨重彩特意圈出一样,清晰得叫人无法忽视。 护士插好针后,颜默才坐到她身边歇下来,如释重负的样子:“还好只是急性肠胃炎,挂几瓶水就好了。” “总是麻烦你……”苏影浅浅的叹口气,深重的感念只化作客套的两个字“谢谢”。 他嘴角笑意渐深,目光落在她微肿的手背:“我乐在其中。” 她怔忡着挪开目光,诺大的输液室只有他们两个,挂壁式电视机里发出小声的节目声,给寂静的空间铺起一层小热闹。她觉得手背有些酸疼,不由得扭头去看,却正好撞上颜默的头,他低头认真检查针眼周围,鼓鼓的,肿起不大不小的一个包。他赶紧招护士来调整针位,护士检查之后给苏影换到右手重新扎针。 “麻烦帮忙调快点。”苏影仰起头,对护士说道。 “滴快了不舒服的,你要干嘛?”颜默偏着头,凑到她跟前。 她笑笑,疲惫的眼睛却亮得灼人:“你早点回家。” “护士,不用调。”他礼貌地阻止了护士,柔声对苏影道,“我陪你,不急着回家。” “你男朋友真疼你啊!”护士一脸的羡慕,“我还没见过这么细心体贴的人,你好福气呀。” 苏影刚想辩解却看见护士踱步走远了,羞红了脸的她只好尴尬地盯着电视。颜默心里窃喜,更是不会解释的,他盯着她发烫的半边脸颊,嘴角的那抹笑始终没有落下。 突然感觉到有些僵的手指上一阵温热,苏影侧头一看,颜默的手正覆在她扎着针不敢乱动的右手上,手指露在空气里早已冷得冰凉。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弹钢琴的人手指都像颜默一样修长漂亮,他用手掌和手指的温度,交替抚着她冰凉的手指,轻轻的柔柔的替她暖着。 看了看还剩大半袋的药水,颜默起身往外走:“车里还有件外套,我去拿。” 敞亮的输液室外一片漆黑,金属座椅泛着阴冷的光,苏影看着他转瞬消失的背影生出巨大的失落感,突然很害怕他就这样把她扔在这里,一去不回了,直到看见颜默拎着衣服又重新走进来,她才定下嘭嘭乱跳的心。 他直接把衣服盖到她身上,提起一只袖子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手。 整个门诊一直都静悄悄的,除了值班医生和护士的聊天声、保安巡逻的脚步声,就剩下电视嘤嘤嗡嗡的声音了。苏影觉得有些困,头靠着椅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几次都差点把头点到地上去了,迷迷糊糊间被一只大手把头按在了肩膀上,这只大手和半边肩膀想也不用想一定是颜默的,可是她就是睁不开眼也就将计靠在上面,舒舒服服地睡起来。 颜默的肩膀结实平稳,靠在上面非常稳当舒服,还带着洗衣粉特有的清爽味,随着呼吸一阵阵地袭来,她睡得更安稳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颜默把她的头轻轻摆正,重新放回椅背上。苏影从朦胧中醒来,看见他站起来打开开关,让瓶子里的药水注入输液袋中,他高高地立在苏影面前,修长的手臂略微弯着,轻轻地调整着点滴的快慢速度,衬衣帖和着他紧实的小臂线条,耀起流光一线。他俊逸的面庞就在她的头上,下巴低低的悬在她眼前,显出光滑流畅的弧线,他专注地拨弄着调节器,狭长的眉眼里一片澄澈,流泄一地光辉。 她的头枕着他原本穿在身上的大衣,跟枕着软绵绵的枕头无异。他遮起她头上的灯光,替她掖了掖盖在身上的外套,半俯着身,他微卷的睫毛就立在离她巴掌远的眼前,彼此呼吸的热气起伏着,弥漫起暧昧的情愫。 在苏影的印象中,这样逼近的面对面只存在她脑海深处,是一个永远都无法磨灭的记忆。 她和杜一旻曾经借宿过的贵州老乡家,房子是就地取材的木结构,屋顶上架着横木,然后铺上一层茅草,最后盖上瓦石和泥土稳固。老乡家只剩下这一间屋子,原本是家里小儿子的卧室,因为孩子去了城里读书,平时没人住便闲置起来做了堆放杂物的仓库。 好在屋子里床没拆,打扫干净铺上干净的被褥,他俩也就在这里凑和着睡了。傍晚的夕阳透过木门斜斜地溜进一缕霞光,却在瞬间又被一朵低沉的乌云给遮了起来,天愈发阴沉了,苏影和杜一旻索性窝在床的两头各自玩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果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这感觉在山区更加真切。风席卷着山林的湿气呼啦啦地撞击着窗棂门框,苏影瑟缩着身子,怯怯地叫了杜一旻一声,他赶紧爬过来,钻进被窝,搂住和衣躺下的她。 第二十五章 风越吹越猛,天地仿佛都被吹开了,飘走的乌云重新抖擞着亮开了天空,天际顿时明了起来。山间的树木和风还在搏斗,互不相让地撕扯着,枝叶摩擦碰撞出哗啦啦的巨大声响,响彻云霄。 苏影和杜一旻头上的屋顶也翻腾着,发出哐哐的瓦石泥土滚落的声音,她更紧地蜷起来,躲在他的怀抱里。杜一旻环抱着纤瘦的她,在她耳边低声说着话。 又是几通猛烈的狂风袭来,只见头上出现了一丝光亮,瓦石刮落的地方被掀了茅草,渐渐有泥沙滚落下来。杜一旻立即翻身扯起被子,顶在头顶披在背上,越来越多的落土纷扬而下,连带着些细小的瓦石也从缝隙中掉了下来。 他撑起手肘,把苏影护在身下,上面是棉软的被褥,下面是她缩着头,小小的窝作一团,藏在他支起的这个小空间里。狂风卷落的碎石泥土被挡在他们的世界之外,他们待在只属于彼此的这个狭小空间里,分外安心。 苏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