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知县大人上岗以来,政绩没多少,主持的“公道”如下—— 一名承欢买了件漂亮新衣裳,高高兴兴走在路上,一名寻欢见色起意,qiáng迫了他。事后承欢报官,张知县判承欢嫁给寻欢为妾,理由是他穿漂亮衣裳就是为了故意勾引寻欢,婚前失贞不配为正妻,做妾已是抬举。 一男子落水身亡,另一男子跳水救他但没成功,后有路人撞见报官。张知县判了救人男子杀人罪,理由是:“如果不是你推他下水,何必心虚去救呢?” 一承欢因夫君成亲来日日家bào,承受不住,报官请求和离,张知县以“夫妻chuáng头打架chuáng尾和”为由拒绝,翌日,其夫因其报官将其殴打致死。 ……诸如此类的荒唐事,不胜枚举。 次数一多,就没人敢找这位知县大人申冤了。 衙役真心觉得,敢找他们知县大人主持公道的都是勇士。 公道自在人心,可他们知县大人……被猪油蒙了心啊! – 张知县听闻有人报官,登时打起jīng神,戴上乌纱。 眼下钦差大人可还在曲陵,他可得好好表现。 张知县一身七品绿色官服,坐在刻有“明镜高悬”四字的匾额下,清清嗓子。 “传他们进来。” 不等衙役传话,谢重锦已经进来了,虽戴着面具,抿着的唇角仍能看出他的不悦,一身帝王独有的威严自带压迫感。 瞧着不像来报官,像来报仇的。 张知县身子一颤,分明自己才是坐在上面的那个,不知为何竟有种下跪的冲动。 陆雪朝和谢重锦在一旁的座位上直接落座。几个被绑着的人贩和被救出来的男子倒是老老实实跪下了,他们平民百姓,对知县不下跪是要挨板子的。 张知县惊堂木一拍:“放肆!堂下何人,为何见本官不跪?还遮遮掩掩,不敢见人?” 谢重锦还在气头上,懒得搭理他。 陆雪朝开口:“我二人有功名在身。” 张知县不明所以:“所以呢?这和你二人当堂无礼有什么关系?” 陆雪朝帷帽下的双眸沉了沉。 长黎的规矩,有秀才以上功名者,见官不必下跪。任何一个有功名的人都不会不知道这规矩。 而若要当官,除非像柳雁声沈鹤洲那样被皇帝钦点,都要考上举人以上功名才能做官。 这知县连这种事都不知道,是怎么当上七品官的? 长黎不允许捐官。捐官一般是朝廷财政困难时,允许士民向国家捐纳钱物,换取爵位官职。弊端是会造成官员腐败,贿赂公行,贪污成风。谢重锦和陆雪朝不会拆东墙补西墙,哪怕在国库最空虚的时候,他们都没想过开放捐官。 上一个在玉京卖官鬻爵的人,尸体都凉了。 见张知县bào露无知,他的师爷立刻小声提醒:“大人,有功名在身,可见官不跪,不过……” 不过也仅仅是不跪而已,还得站着说话,这样直接坐下来的……属实过于嚣张。 张知县没听完,掩饰性地咳嗽两声:“啊,这样啊,本官一时忘了。” 然后低骂:“你也不早说。” 害他当众丢脸。 张知县这个官自然不是考上去的,而是用钱买的。他本也是个富商,知府为了政绩,让富商jiāo钱jiāo粮,以图上报给朝廷的税收好看。富商也不是冤大头,不可能人人愿意,知府就默许了拿钱买官的做法。能从最低等的商人一跃为最高等的士大夫阶层,还是有不少商人愿意这么做的。 别说十年寒窗苦读,他是一天书都没读过。 张知县道:“你们要状告何事?” 不用谢重锦和陆雪朝开口,几名受害男子已经声泪俱下地诉说起自己被绑架的经过,请官老爷做主。 张知县一听就明白了。他家里也养着几个瘦马,哪里不知道有些是被拐卖绑架的。 这种事,向来是民不举官不究,真追究了,牵动的还是自己的利益。 不过眼下告到跟前,还得装模作样问一问。 “他们状告你们绑架,你们有何辩解?”张知县问几个人贩。 几个人贩落在谢重锦手里,怕被私下处置,都表现得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如今到了公堂,自觉有了底气,又开始抵抗起来,拒不认错。 “大人,您可别听他们一派胡言,这几个都是自愿卖身的家奴,卖身契都在我们手里。倒是这两人,闯进我们家里,带走这些贱奴,才是抢占我们私人财产呢!您看,这是他们的卖身契。” 人贩知道这理由很蹩脚,那几个男子看着就不像自愿的,可那又如何?卖身契在他们手里,这最大的物证这比什么人证都有效。 长黎的百姓分良籍与贱籍。良籍才算个人,才有人权。家奴、娼jì这类低贱身份的都是贱籍,是可以随意买卖的私人财物,在官府都盖了红印,与无印的良籍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