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云一边说一边又叫道:后来他村里的人都得了厚礼,只有他那嫂嫂什么也没有得到。你猜那嫂嫂怎么想?她不甘心啦,人人都说她家出了大贵人,她的孩子也闹着要礼品,还想到洛阳去享福。于是那嫂嫂便跑到那大贵人面前,跪在他面前哭啊求的。钱哥,你猜那贵人怎么办的?” 怎么办的?” 问的不是姓钱的青年,而是旁边听故事听得起劲的乡民。 见有人捧场,卢云俊秀的小脸都红通通的了,他大声道:那贵人啊,他让乡亲拿来一个碗,然后在那碗里盛满水。然后他把那水倒在泥土上,对着他嫂嫂说:你把这些水原样不动地收到这个碗里,我就原谅你,还带你们一家人到洛阳去享福。” 故事说到这里,四周起了哄,那水倒了怎么还收起起来?”就是,这不可能嘛。” 嗡嗡声中,卢云点头道:对,这不可能!所以那贵人只是带走了几个一直帮助他的邻居,把他兄嫂留在农村里受穷。哎,听到那贵人离开不久他兄嫂便病了,他们的孩子也没有人理会,据说那女儿都定了亲还被人退回来了。” 故事讲完,四下安静之后便嗡嗡声大作。众人一边感慨那个恶有恶报的兄嫂,一边时不时拿眼瞟向那肥妇。 对上众人的目光,想着卢云所说的故事,肥妇突然慌乱起来。 这些年,新帝以孝和德治天下,关于那些礼让族人的人,得到举荐成为孝廉的事迹她时有耳闻,可就是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件事也有可能摊到她自己头上。 见到那肥妇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白,看向自家小叔子的眼神中也渐渐染上了几分惶恐和讨好。卢萦一笑,她牵着弟弟的手朝外走去。 卢云一边与那姓钱的青年告辞,一边跟在卢萦身后向外挤去。不一会,姐弟俩便出了市集。 一离开人群,卢云便摇头晃脑,一脸得意地说道:姐,我刚才的故事讲得好不好?” 卢萦点头,揉搓着弟弟的头发笑道:讲得好。”在弟弟郁闷的嘟囔中,她又笑道:阿云真聪明,知道讲话要三分真七分假才让人相信。 得到姐姐的夸奖,卢云大为得意,他神气地昂起了头,走起路来都像在蹦跳。 不过经过这么一耽搁,回到家中夜幕早就降下来了。卢萦忙着生火煮饭,当姐弟俩吃完饭时,十六的圆月已亮敞敞地照在屋里屋外。 这时,隔壁箫音再起。 卢萦来到院子时,一边倾听着箫声,一边寻思着白天发生的事。就在这时,箫声转细,渐渐弥散在月光下。 卢萦不知不觉中,发现自己站到了昨天所站的围墙边上。 刚刚背靠着墙,卢萦猛然清醒过来。她转过头,眸光清冷地看着那厚厚的围墙,想道:这世间百般苦楚,都是因为人生了枉求之心。我与他的家世差了千里万里,此生万万不可能成为夫妻。既然明知无望,又何必放任自己沉沦下去? 想到这里,卢萦慢慢退开。 仿佛心有灵犀,几乎是她一动,那边yīn澈清冽中夹着欢喜的声音已然唤来,阿萦……” 唤了一声,他又唤道:阿萦……你在吗?阿萦。”卢萦停下脚步,她转头看着那厚厚的泥墙,好一会才说道:明月虽好,chūn风不许!” 只有八个字,只说了八个字,为了让他听清,卢萦微微提了些话,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的。 把话说出来是简单,可不知为什么,在说出这八个字时,一种难以形容的怅然若失,还是涌出卢萦的心头。这种怅然,也许无关情爱,也许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少年情怀而已。 卢萦行事向来果断,丢下这八个字后,她转身就走。 当她走到院落中间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楚的低唤声,阿萦!” 卢萦回头。 她对上的,是那个爬到了墙头上,正痴痴地向她看来的俊美少年。在卢萦回头对上他双眼的那一瞬,她清楚地看到,少年那如水墨渲染而出,层层叠叠极为神秘美丽的眸子里,竟有泪光隐隐! 他要哭了! 这个念头令得卢萦失去了力气,再也无法绝决地回去房中。 少年望了她一会,垂着眸,动作利落地爬到墙头坐好,然后,他把箫放在唇边,呜呜咽咽chuī奏起来。 箫声飘转如梦,带着难以形容的恐慌和乞求,婉转百回的,缠缠绵绵地绕上来。而就在卢萦忍不住伫足回眸时,少年扇动着长长的睫毛,眸光清亮无比地看着她,一瞬不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