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故地重游 根据两人的约定，韩龙与谢琼枝相见之后，便暂时离开扬安镖局，先行返回黄巢尖山中，去看看当年被大火焚毁的故乡。 无论是韩龙或是谢琼枝，这八九年来都未曾回去过一次，哪里代表着他们人生的巨变起始，也是童年时期最深的伤痛。 若不是互相扶持，真不想去揭开伤疤。 他们坐船逆流而上，然后从合肥换了马匹，一路直行入山，眼看身周的景色越来越熟悉，谢琼枝叹道：“当真是近乡情更怯，回想当日惨况，真是不忍卒睹。” 韩龙与她并辔而行，也是哀伤道：“后来几年，我一直想查当日真相，却也不曾回来过，就怕是睹物思人，情切难当。” 他们原本都有幸福完满的家庭，父母兄弟，皆在村中，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一切全都被毁了。偏偏他们还不知道到底是何原因，这才是一直折磨着他们的痛苦。 谢琼枝沉默了一阵，又道：“我在蓬莱界问过董元君，后来入主盐帮，也曾派人调查，不得要领。只听说此地渐有人烟，似乎有不少从黄河北面过来的难民翻山越岭，在此定居，又有新的村落形成。” 惨祸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当事人自然是伤痕难忘，但对世人来说，这也不过是过去的一件奇谈罢了。 这几年天下虽然太平，但饥荒天灾也不少，北面难民逃荒，到了山中也可落脚。毕竟村庄周围有许多开垦的熟地，只要重新盖了房子，便可定居。 果然他们两人到黄巢尖山下，只见一座新的村落，此时正直傍晚，炊烟袅袅，鸡鸣狗吠之声可闻，就如世外桃源一般，谁还记得这里曾经发生的惨案？ 他们在村中投宿落脚，这里的村人很热情，只是口音全然不同，已经没有故乡的感觉。 两人在周围转了一圈，又将带来的纸钱与香烛在山中一处僻静之地焚了，供上花果，当作祭奠。 谢琼枝哀切道：“其实我一直担心，是不是因为我身有异能，才引来捕星司围剿，造成这大祸，若是如此，那我可万死莫赎。” 午夜梦回，她最害怕的便是这一点。捕星司四处围剿妖气种子，谢琼枝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明显最强大的几个。 韩龙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你不要多想，我也身有异能，或许他们是为我而来？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都是无辜的。” 难道说身有异能便要被株连九族？如果真是如此，捕星司与蓬莱界又有什么分别，对普通人来说，这两个组织，简直都如可怕的恶魔一般。 谢琼枝点头，不去多想，两人祭奠已毕正要离开，忽然见树丛中钻出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来，抓起他们祭祀的水果便往嘴里塞，狼吞虎咽。 “你这人”谢琼枝蹙眉，这是供奉的水果，那人看上去是山中乞丐，看来是饿得狠了，怎么连给死人上供的东西也吃？便阻止道：“你不要吃这些，我这还有些干粮与你。” 她其实为人心善，知道别人可能也是迫不得已，便取出干粮，想要送给那乞丐，乞丐大喜，抬头凑了过来，伸手便去抓她手中干粮。 谢琼枝与他一照面，大惊道：“牛叔！”这人面容甚为熟悉，虽然污秽不堪，却依然认得，分明是她小时候的邻居，山中猎户，却不知为何变成如此模样。 韩龙也认得，大喜一把扯住他。当年屠村大火，他们一直觉得只有两个幸存者，没想到居然今日来此，又遇到了一个。 那人吓了一跳，缩着脑袋就要跑，口中只叫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没有妖气！我不是妖人！” 他拼命想要挣开韩龙，韩龙力大，拉着他不放手，看他神情惊惶，语无伦次，皱眉道：“他似乎脑子不大清醒。” 谢琼枝点头：“只怕是当初受了刺激，我们先带他回去，安定下来再问。” 当年村子被焚毁的时候，他们俩只是小孩子，又刚好出村去看那奇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牛叔是成年人，听他口中胡言乱语，仿佛当时亲身经历了村庄大火的经过。 韩龙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将他治好安抚下来，好向他询问当初的真相。 他们现在村中落脚，村子里现在的村民倒也认得牛叔，有人告诉他们说：“此人早就疯了，一直在山中乱走，我们第一批人在此落脚定居的时候便见过他。他一直便是这般模样，饿了吃野果，渴了喝山泉水，问他什么他只会害怕逃走，也不知道在山中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们看他可怜，给他在村北面搭了一间茅屋，平时也会送他一些吃食。但他也不怎么在那儿住，一有风吹草动便满山乱跑，害怕万分。村里老人家说，他是被吓掉了魂，恐怕治不好，这辈子便这样了。” 韩龙与谢琼枝两人更是坚信牛叔必然是经历了惨祸，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两人商量道：“不管如何，此人与我们也算有缘，不如就先将他带回去，请医生诊治，若是能缓和他的病情，或许能从他口中多知道一点当年的消息。” 计议已定，两人便安抚好了牛叔，第二日一早，带着他上路返回扬州，仍在扬安镖局落脚。 韩龙请了大夫，给牛叔看病，大夫也说他是当初受惊吓过甚，需要好好将养，或能恢复，便开了安神的药物，让他每日吃一副，过一阵再看。 牛叔一开始惶惑不安，但对韩龙与谢琼枝两人似乎还有一丁点残留的熟悉感，便也不是非常排斥。后来渐渐在镖局中安稳生活下来，有吃有喝，精神好了不少，有恢复的迹象。 韩龙与谢琼枝也不急着追问，他们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也不差那最后一段耐心等待的时间。 就在他们尽心医治牛叔，希望从他口中问知真相的时候，忽有盐帮的郭头领暗中到镖局来，见着韩龙，面色尴尬求见谢琼枝。 韩龙本想矢口否认谢琼枝在此，她却诧异于郭头领为什么会找到这儿来，便挺身而出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在此处？” 谢琼枝在扬安镖局甚为低调，基本上不抛头露面，也没有人知道她是盐帮前帮主。作为盐帮帮主的时候，谢琼枝常年蒙面，也没几个人知道她真实面貌如何。 郭头领噗通跪倒在地，对谢琼枝连连磕头道：“帮主，属下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如若找不到帮主，盐帮就要完了！还请帮主速回雪盐堡主持大局！” 盐帮要完了？韩龙与谢琼枝对视一眼，王敬咄咄逼人，盐帮又少了蓬莱界的支持，被围剿歼灭是早晚的事，只没想到那么快。 谢琼枝叹了口气，伸手扶起郭头领道：“你不必再如此称呼，我早就辞去了盐帮帮主之职，早不管这一摊事了。” 当初她也颇有振兴盐帮，为百姓谋福利的心思，只是行事颇多掣肘，盐帮更是董元君实现野心的工具。毒盐计划更是可怖，谢琼枝当时就心塞得很。 如今董元君死去，盐帮也支离破碎遭受重创，再失去了蓬莱界的支持，支撑不了多久，谢琼枝也并无力挽狂澜之意。万事万物，有生必有灭，盐帮这个名词，就让它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吧。 郭头领执拗着不肯起来，砰砰磕头道：“帮主有所不知，若是盐帮被人围剿灭门，那我们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死则死矣，断不会来拖累帮主。 只是现在董幽绝篡权，杀了继任的王帮主，然后倒行逆施，要在私盐之中全部掺上芙蓉绝，以此来控制天下百姓，这不是自作孽不可活么？我们盐帮是绿林道上的英雄，也万万做不得这种断子绝孙的混账事！” 什么？谢琼枝与韩龙都是大惊，这不就是董元君之前力压盐帮要推行的毒盐计划么？之前两人联手，硬是将这计划给顶了回去。如今董幽绝作主，还想要继续？ 当时这计划知道的也不过是少数核心高层，怎么董幽绝竟然弄得人尽皆知？连郭头领这样的中层都已了结，难道盐帮已经开始大范围将毒物掺入私盐之中？ 董幽绝是发了昏么？当时盐帮有蓬莱界支持，这计划或许还有三分成功的可能性，如今蓬莱界已经决定守山不出，就凭势单力孤的盐帮，能成什么事？只会引起朝廷围剿，死无葬身之地！ 再说董幽绝又有什么本事杀了原右护法继任帮主王胜？王胜的异能虽然是鸡肋一般的精神系，但应对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董幽绝本身功夫稀松，难道董元君在盐帮之中还有暗手，帮着董幽绝篡权？ 谢琼枝满腹疑问，也不能着急，只能按住性子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告诉我知道。” 别的事他们可以不管，但若是盐帮要推行毒盐计划，伤害的是全天下的老百姓，韩龙与谢琼枝又怎能袖手旁观。 郭头领叫苦道：“那董幽绝不知从哪里觉醒了异能，能吞吐火焰，偷袭杀了王帮助，之后更是性情大变，非要推行这芙蓉绝计划。 说来也奇怪，我们盐帮如今的控制力远不如前，按说此事断无成功的可能，但雪盐堡盐场却没有人来捣乱，若无意外，几日之内，大批量的芙蓉绝便能掺入私盐之中了！若帮主还不回去阻止董幽绝，就来不及了！” 韩龙与谢琼枝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事有古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