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牵着辉，来到一处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这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汪潭。不过，筑就这潭的，不是潮湿而富有生命力的泥土，而是一颗一颗圆润莹亮的白色卵石。它们整齐地码成一个微圆，水在其中，清澈见底。 天指着潭边不远处一块块有棱角的白石：“再往那边去，就是阪泉。” 天看着不明所以的辉，站在潭边，直直跳下，扑起无数水花。 辉在太阳之上，虽见过水，知道水对于人类的重要程度，却也见过洪水肆虐时吞噬的成千上万条生命。她看着水时，眼中带着害怕。 “把手给我。”觉察到辉的不适，天伸出手。奇怪得很，天只不过在潭水里打了个滚，浑身的猩红便悉数褪去，而这水，清莹得一如当初。 辉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将手交了出去，将自己交了出去。她只觉得天轻轻一拽，便将她拉进水里，拉进他的怀里。 水里很凉，很舒服，竟然安稳了她一颗不知所措的心。 她的白发不再自顾自地飘扬着，乖乖地在脑后垂顺下来，而那些原本簇满她周身的白色绒球，散得满潭都是，不再贴住她的皮肤。 天将自己的上衣脱下，胡乱裹在她身上。 “我、我以为，它们是一件兽皮。”天的脸登时像朵盛开的红玉。 辉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只是看着天的样子，格外有趣。绒球们离她而去，她起初有些不适应，但她能更真切地感受这大地上的一切，比如水和风，比如天的触摸。 天捧着她的脸，眼睛里不时何时涌出一汪潭，像要将她淹没。 “我简直不敢相信，上天会把你送到我身边。”天轻声诉说：“我只是一介武夫，有的不过是一身蛮力，我的任务，就是听从神农的命令，斩杀一头又一头凶兽，以保部落安定。也许是身上的血腥气太重，族人们虽敬我为武尊，却都离我远远的。你是从太阳上来的，你不怕我的煞气，也不会拒我于千里之外，是吗？” 辉轻轻点头。 天便再也控制不住地吻上她的唇。这是怎样的一个用温柔做成的人儿啊。 发生了什么？ 辉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将这令人沉迷的感觉牢牢印在记忆深处。她后来想起来，人类管嘴唇贴着嘴唇的行为叫作——亲吻。 “月儿？”尹夜轻声呼唤，将她从往事中捞起，否则，她会越沉越深。 “我要去琉璃湾。”沙月辉猛地从沙发中站起，走向楼梯。 尹夜连忙将水杯放下，跟了过去：“你去那里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韩天欺负你了吗” “你知道蛇妖吗？”沙月辉一边大步走着，一边问。 “知道一条。六百多年前不是被赶到贺兰山去了嘛。怎么了？”尹夜紧紧跟住她。 “它来谭花市了。我居然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它吃了十几个孩子！”沙月辉气得手都在发抖。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儿。 “去琉璃湾是杀蛇妖吗？”尹夜大松一口气：“包在我身上！” 他们钻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尹夜一踩油门，跑车便向前直蹿。 “夜，蛇妖这么多年没作乱了，如今突然出现，是为何？”沙月辉托腮看着车窗外。而且正好是她找到韩天之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谭花市。 “等我抓住它，从尾巴砍起，十公分成一段，砍上个八九段煲成蛇肉煲，看它还招不招。”尹夜直想把这蛇妖打结打结再打结，然后放在最高的楼顶上，受烈日炙烤而死。啊，不对，现在是秋末，日头不够猛。 “嗯。”沙月辉懒洋洋地应道：“那你要是有什么事隐瞒着我，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尹夜一惊：“怎么可能！我这么听话又乖巧，上次你让我失踪，我不是执行得很好吗？就是某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把自己折腾得昏迷了一天一夜。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沙月辉赶紧打岔道：“也不知沙多最近在忙些什么，不来找我玩了。” “怎么忽然想起他了？”尹夜问：“有韩队长陪着，还不满足？”尹夜故作不在乎地问，心里却酸得扭成了一股麻绳。 “他可不要太调皮。不过，有人会管他。”沙月辉终于侧过身来，看了看尹夜。他是个贴心可靠的好弟弟，可惜，自己霸占了他太多。“明天有时间，和龙小姐吃个饭吧。”沙月辉说道。 “唔，她不是把心思放到另一个人身上了吗？”尹夜专心开车。 “看起来好像是。不过……”沙月辉还没说完，尹夜把车停在有些荒凉的路边。 “到了。”尹夜拉开车门。 沙月辉也开门下了车。 琉璃湾的景色果然不错。抗寒的大榕树叶片虽然没有盛夏时繁茂，却依然欣欣向荣，与清澈的水面交相辉映，仿佛这些只有小舟才能通过的水道们，都通向一个平凡人类无法触及的世界。 只是，在这个时节，再美丽的景色也抵挡不了冻人的气候。如果不是为了追查蛇妖，谁会到这种地方来？沙月辉裹了裹身上的薄外套，又吸了吸鼻子。凉气从鼻翼中飞进，吓得身体里的细胞们本能地缩成一团。 “我好像闻到了什么。”尹夜倒不怕冷，大胆地嗅着。“来，拉着我的手。”尹夜看向沙月辉。一来怕她冷，二来这气息广散于林间，怕她跌倒，三来，尹夜不想让她再受到伤害。 奇怪，尹夜也不知有什么本事，本来笑嘻嘻、看着不怎么靠谱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大哥哥的模样，却照顾起她来。沙月辉听话地将手交给尹夜。 “闻起来像什么？是蛇妖吗？”沙月辉拨开横在面前的枝叶，问。 “不确定。但是有一种味道却很熟悉。”尹夜小心地在前面开路。 “是什么？”沙月辉问。 “一只老狐狸。”尹夜有些担心起来。 “夜！”沙月辉突然停住。 尹夜看向前方。绿荫荫的树林里有两棵一片叶子都没有的枯树，显得有些古怪又突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