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你,你可还好?”她艰难地憋出这么句话来。bookzun.com 他的神色掠过一丝道不分明的悲哀,隐去淡淡的阴霾和冷漠后,他淡漠地说: “好,当然好。六妹妹真是对阿遇言听计从,让我这个做兄长的好生羡慕。”说罢眸光凉薄如雪地扫了容遇一眼,转身便走向太子那席。 流芳僵直了身子,心里像被钝钝的刀子划过,又沉又痛。 他在鄙视她吧?明明她说过绝不会叫他一声哥哥的;她自己也在鄙视自己吧?明明从无一刻把他当作哥哥看待,却违心而行。 她坐下来,低下头胡乱地往自己口中塞着没有半点味道的红薯芋头,耳边似乎总响着他叫她的那声“六妹妹”,她一下子哽住了,胸口起伏不已,沈京急忙把杯子递到她唇边,她喝了一口水,拼命地咳嗽了几下,差点没把眼泪咳出来。 “流芳,你怎么了?”楚静风也奇道,“噎着了吗?瞧你这样子,红薯有那么好吃吗?多喝点水!” 流芳站直了身子,深深吸了口气,说:“是,一点也不好吃。我肚子疼,各位,失陪了!” 转身时衣袖被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拉住,她看也不看地说: “表哥对我可真好啊!我要上茅厕,要出恭!你是不是想跟来给我擦屁股?真可惜,本小姐连跟屁虫的位置都不想给你留一个!!”说罢一扯自己的衣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饮宴厅。 一旁的名士公子听得目瞪口呆几乎心脏病都要犯了,这个顾六言语竟然这般粗浅鄙陋,俚俗不堪。他们同情地看了一眼容遇,心想真是可惜了这形貌气质有如松下风般高洁的玉音子了,摊上这顾六,喜怒不定,刚刚还郎情妾意,转眼间竟然拂袖而去…… 楚静风和沈京的脸部肌肉尚在中,已经被震得不懂反应。容遇铁青着一张脸,楚静风忽然爆出一阵大笑,指着容遇说: “阿遇,你今日成了善心宴上的风云人物,我真是佩服你,五体投地……” 善心宴已近尾声,可是还不见流芳回来。容遇站起来,走了出去。 “你猜阿遇是不是去找流芳了?”沈京笑道。 “如果是我,我会先去买一包失声药,把她弄哑了才解气。”楚静风苦笑着说,明日玉音子成了顾六的跟屁虫这八卦必定让繁都风云变色。他所认识的容遇,从来没有被一个女人这般对待过。 杯莫停很大,厢房很多,容遇还真是费了一些功夫才找到了她。 一推开那小厢房的门,便有一阵酒味扑鼻而来。 “你哪来的酒?”他皱眉,伸手要抢去她手中的小坛子。脚踢到滚在地上的两个空坛子,他的心里居然有了些怒气,难不成这放肆的女子竟让把酒当作水来喝? 她哪来的酒?她对酒保说她是玉音子的表妹,记在玉音子帐上就可以了,他就随便让她拿了。 “果然跟来擦屁股了!”她的手缩了回来,攥紧了手中的酒坛子,声音沉沉地说:“容遇,我真是,真是不想见到你。” “那你想见谁,他吗?”他俯身看着她,“承认一个既有的事实有这么痛苦?” “为什么要逼我?”她冷冷地说,“难不成你喜欢我?可是我既无姿色又无风情,你看上我哪一点了?” 他沉默着,伸手夺去她手中的酒坛子,拉起半醉的她推门而出。刚走了一步便煞住了脚,流芳抬起头,月光斜照下回廊前方依稀站着一身白衣的顾怀琛。 “怀琛兄不用陪太子饮宴?”容遇道。 “我来接我的妹妹。”怀琛不看他,径自走到流芳跟前,想要拉开容遇牵着的那只手。流芳已经醉得昏昏欲睡了,容遇伸手一挡,怀琛冷哼一声,五指如电反扣容遇脉门,容遇另一手向他臂上合谷、尺泽二穴点去,然而他置之不理,仍然出掌击向容遇的左肩。 容遇不得已松开了流芳的手,使了一个身法急退两步避开攻击,他拂了拂被掌风击得有些凌乱的衣襟,笑道: “怀琛兄深得点苍老人真传,听说习得明玉神功之人,全身穴位十二周天运行各有不同,旁人无妨推知。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容遇聊以防身的花拳绣腿,实在汗颜。” “花拳绣腿能避开我的密云掌,阿遇过谦了吧?”他冷冷地看着容遇,“不管你抱着何种目的接近流芳,既然我回来了,我就断断不会让她被人伤害利用。” “说得真是大义凛然,可是,怀琛兄,你就能断定我和阿醺不是两情相悦?”容遇还是一脸傲慢风流的神色,“你离家十多载,怕是不知道阿醺这十年来是如何苦苦地痴恋于我的吧?我以为在顾府这一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 “也许她曾经喜欢你。”怀琛看着怀内醉得不省人事的流芳,眼中掠过一丝心疼,“可是你伤害了她,如今我回来了,我断断不能再容许你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不怀好意。” “我的真心固然值得怀疑,可是怀琛兄的真心有些逾越本分了吧?!”容遇的笑容淡去,眼中只余冰冷,“我容遇性格乖张,生平最不愿做成人之美的事,我不要的东西,也看不得别人抢去。” 怀琛把她拦腰抱起,转身要走的时候,说: “三皇子今日已经成功地把善心宴变成了一场闹剧,请你回去转告他,他已经有了容遇,又何须有顾怀琛呢?太子是皇家正统,又是怀琛的妹夫,在情在理怀琛也是没有可能接受三皇子的好意的。我称你一声表弟,不论你是伪君子还是真小人,你必须明白,利用流芳来打击我,这绝不是一个什么好主意,”他顿住,一字一句地说: “真要讲手段,我未必不如你!” 容遇看着他消失在游廊尽头,脸色深沉,若有所思。 这时,从圆大的画栋后慢慢走出一人,一身玄色衣衫,眼中精光内敛,面容平淡无奇,只是左边太阳穴有一道长约半指的狰狞伤疤。他单膝跪下对容遇说: “公子,可要尘暗除去此人?” 容遇摇摇头,“不要轻举妄动,你不是他的对手。点苍老人伤你的那一刀,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告诉三皇子,明日未时,弦歌清馆相见。” 第三十四章 好男人的坏爱情1 流芳睁开眼睛,光线朦胧,但见旁边书桌一灯如豆,大概是夜半时分。她的头霍霍作痛,她捂着头呻吟一声,才想起几个时辰前拿着杯莫停的酒坛子把自己灌了一肚子的酒。 那酒闻着一阵花香,丝毫不觉得是会醉人的东西,她越喝便觉得越好喝,一口接一口,等到觉得有了醉意时,她才醒悟,自己喝得太多了,已经醉了。 就好像那个人,从一开始一点一滴地对她好,温和的目光,清浅的笑意,不知不觉地沁入了她的心,忽然有一天痛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他的身影。 可是,这一辈子,他都是她的哥哥…… 她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一块温热的毛巾毫无预兆地敷到了她的额上。 “西月,你怎么还没睡?”她呢喃了一声。 “西月她已经睡了。”温厚的声音平淡无波,可是在她听来却是翻起了千重浪。她霍然睁开眼睛,看到了无声无息坐在床沿的怀琛,讶然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喝了它,头会没那么痛。”他把醒酒茶递到她唇边。 她就着他的手喝完了碗中的茶。 “为什么要喝酒?”他问。 “没什么,”她笑笑,“想喝就喝咯,是不是我酒醉的样子很丑?” “为什么要对容遇言听计从,你究竟在顾忌什么?”他轻易地滤去她眼中敷衍的笑意,直视她的眼眸,问: “还是因为,你喜欢容遇?” 流芳心底无端一跳,看着怀琛,说:“我说不是,你相信吗?” 他点头,“我信。” 短短两个字,她的心蓦然一紧,似乎有一星儿火花在心底迸溅开去,差点儿成燎原之火时,容遇那些冰冷恶毒的话却又如当头一盆冰水淋下,冷得她打了个激灵,无奈地叹口气说: “那你能不能不要问旁的事情?” 他的身影暗淡而轻柔地笼罩着她,让她的心似乎也柔软融化在这片静谧的温情之中了。 “你和他的事,我可以不问。”他问,“可是,你告诉我,叫我一声哥哥,这里,”他指指她的心窝处,“会痛,会难受么?” 他的眼神还是那般清澈,流芳却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往里面缩了缩,低下头回避着他的目光,苦笑着说: “这不是应该的吗?”痛又如何,难受又如何? “你没有想明白我说的那两个故事。”他俯身把双手支在床栏将流芳的肩膀拦在他自己的范围之内,他不想她再逃,不要她再躲,“看清楚自己的心就有这么难吗?” “看清楚自己的心不难。”她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尽是伤痛和无奈,“只是难于接受,顾怀琛,你懂不懂?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了!你这算什么?装作陌生人和我偶遇、邀约,作为一个兄长每日来一心居相伴,你对我的欺瞒和暧昧,与容遇有区别吗?你究竟想逼我承认些什么?” “我是欺瞒了你,我是每天逾越了兄长的本分痴缠了你,可是,”他松开手,离开床沿站直了身子看着她,清如水的目光中染上了一丝落寞,“流芳,你还是不懂。” 转身离去之前,他背对着她,一个瘦削而孤寂的影子投在地面,落入流芳的眼里。她只觉得她的心很是酸痛,那无法消弭的恻然之感让她几欲落泪。 “那天,你说你永远都不会叫顾怀琛作哥哥,你不知道,那时我心中有多欢喜。” 她的身子猛然一颤,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她怎么会想不明白这两个故事呢?她明白的,父子骑驴,是说做人要随心而行,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和看法;打碎的陶罐就让它碎了吧,为什么要去追究呢?爱了就爱了,为什么要去想前因后果?懿君说,他们可以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快乐地生活。 真能快乐吗?自己是一缕异世幽魂,可他不是,他有自己的抱负,有自己的家,她要让他放弃一切背负骂名与她在山野之间一同老去? 说不定哪一天他就后悔了…… 她想起了一个笑话,哥哥和妹妹生的小孩,是该叫她妈妈还是姑姑?两样都可以吧…… 更何况,她不可能与他一起生活,一起养育他们的孩子,因为,那叫乱 伦。 她不懂?是他不懂吧,不懂他和她之间的感情足以毁灭两个人的天地。 他是生气了吧?她想,因为接下来三天,她都没有见过怀琛。 她躲在一心居里两天,画了几幅画,第三天乘容遇不在时又爬了一次狗洞,去了一趟恒北斋,提了一袋子银两回来时,她觉得全身好像都放松了。 容遇,一直被你欺压,这回说什么也要反客为主了吧!她难得地露出了这三天以来惟一的一抹笑容,然而这时的顾府,下人们好像乱了套一样,何进正在指派家丁到马厩去牵马,还让人马上到退朝必经的路口等候顾宪禀报情况。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流芳顺手拉住一个家丁问。 “六小姐,好像说是大少爷在玉台山失踪了!管家正忙着带人去搜寻,听说已经报了官府……” 流芳整个人都呆住了,西月慌张地跑过来,见她一脸的惨白,眼神有些空洞,便对她说: “小姐,你不要担心,大少爷没事的。” 流芳用力抓住西月的肩,“这是怎么回事?” “大少爷说他要到玉台山度日禅师处住几天清净清净,可是两天前忽然就没有回度日禅师的禅院了,书僮江南以为他回了顾府,放了信鸽回来问才知道大少爷并没有回顾府。于是江南便在玉台山一直找,昨天夜里他在玉台山后山的悬崖荆棘处发现了大少爷的半幅衣袂……” “你是说,他坠崖了?!”她的声音禁不住颤抖,“玉台山的后山山崖,虽然不甚陡峭,可是是出了名的寸草不生,而且崖下不是溪涧,而是有名的啸天谷,有狼群夜出昼伏……西月,我要去找他……” 她推开西月,脚步踉跄地向马棚奔去,西月急忙上前拉住她,“小姐,府中的马匹都让家丁们骑走了,玉台山离这里甚远,不如你在府中等着……” 这一天,她都呆坐在房中枯如槁木。明明还对着自己笑对着自己生气的人,忽然,就有人来告诉自己说,你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他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好像长在心底一棵年深月久的老树忽然被连根拔起,心还是那颗心,却已经天崩地裂残缺不全。 去寻怀琛的人一日不回,顾府此时甚是寥落。四周一片寂静,将要入夜了,黑暗如潮水一般涌来,她只觉得无尽的空虚。摆在桌上的饭菜已经冷了,而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如麻乱,不断绝,似要熬断人肠。 她推门,走进雨中,一直来到丛桂轩的小圆门前。 脸上凉凉的,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想起那个月华皎洁的夜里,他酽然如酒般醇厚的声音给她讲了一个故事,他的心跟他的眼波一样坦诚而清澈,他对她从无掩饰过自己的情愫……他早已不管不顾他自己是谁,而她又是谁了,不是吗?而她,却只是一再地躲避在世俗的繁文缛节和世人庸俗的目光中,一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一边却没有半丝爱一个人的勇气…… 他那一夜是失望地离开的吧,所以才想着要去玉台山,想去清净? 她的泪潸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