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坤跟着王鲲鹏和徐云风离开大厦,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之前,他看到那些身着奇装异服、身份各异的邓瞳的干爹干妈,正在笨拙地用手中的器皿计算水分,这才知道水分这个算术在师父的嘴里稀松平常得很,可是别的术士来运算,却是如此的复杂和缓慢,忍不住又在心里窃喜,觉得徐云风做自己的师父,也不是什么坏事。 因为王鲲鹏在气质上比徐云风更有风范,黄坤先入为主认定了王鲲鹏是术士宗师,所以到现在还是认为王鲲鹏比较厉害。但是再仔细回想,又觉得师父其实并不比王鲲鹏弱,只是师父脾气古怪,邋里邋遢的,又喜欢玩网游,让人很难和术士宗师联系起来。 刚才王鲲鹏在出租车上说了一大堆关于陈平用铜壶计算水分的来历,听到王鲲鹏说尉缭教授陈平的第一课,就是“得天下者,必有白骨千里”这句话,黄坤忍不住问师父徐云风:“这句话真的是我们诡道入门的第一课吗?” “赵一二是这么跟你说的吗?”徐云风直接问王鲲鹏。 “我记得师父答应收我做徒弟前跟我说,‘能不能放下个人恩怨’”。王鲲鹏说。 “你遵守了吗?”徐云风替黄坤问。 “没有。”王鲲鹏想了一会儿,“我还是忘不了他死在张元天的手里。” “所以说呢——”徐云风把头转向黄坤,“什么第一课,都是胡扯。” 黄坤耸耸肩膀,“您收我为徒的时候,什么都没说。” “老子不是要你给我买烟吗?”徐云风骂道,“你忘记啦?” “有吗?”黄坤回忆,“我记不起来了。” “啊?”徐云风也仔细回想了一会儿,“老子也忘记了。” 三人把邓瞳的事情扔下,然后在申德旭的安排下,登上了飞翼船,从宜昌下游出发,经过葛洲坝进入西陵峡南津关峡口,一路向上游行进。 在船上,徐云风和王鲲鹏分别坐在船舱的两侧,各自看着身边的风景。二人一句话都没说,但是黄坤看他们的脸色阴晴不定,很多时候,都是在咬牙切齿,看来都在回忆相同的往事。 飞翼船到巫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巫山县依山而建,笼罩在轻柔的白雾中。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在船上看着星星点点的灯火点缀在山坡之上,美不胜收,黄坤不由得看呆了。 三人下船,找了一家快捷酒店住下。黄坤睡在房间里,听着峡谷里传来的鸟兽声,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是师父徐云风的呼噜声大煞风景,吵得他无法安心入睡。 第二日清晨,睡在另一房间的王鲲鹏来敲门,徐云风骂骂咧咧地起床洗漱。 三人接着赶路到了大宁河,乘船到了大宁河的上游,弃船而行,在山谷间包了一辆无证运营的小面包车,在狭窄的小路上穿行。峡谷很深,绕过一个山头,又是一个山头,黄坤有些昏昏欲睡,车停了,他才发现已是中午了。下车后,王鲲鹏没有迟疑,迅速顺着山上的羊肠小道向山顶爬去。黄坤见师父也是一样,也没有再说话,跟着二人一同向山顶爬。 爬了两三个小时,终于爬到了山顶,一片巨大的平地呈现在三人面前。黄坤不禁感叹:原来在山脚下仰望这高山的时候,山势陡峭险峻,可是到了山顶,才知道山顶非常的开阔。 这片巨大的平地,至少有一百多亩,一个老式的青砖黑瓦的院落矗立在平地的尽头,背后靠着山巅的石壁。 平地上,几个农夫正在鞭打黄牛耕地。这种山地,机械化耕作无法实现,只能延续几千年耕田的传统。 王鲲鹏和徐云风并不耽误,沿着田埂,朝着院落走去。黄坤回头看了看身后,长江如同玉带一样在崇山峻岭里若隐若现,再回头的时候,发现自己与王鲲鹏和徐云风已相距很远,立即加快步伐,沿着他们的路线行走。田埂狭窄,如果不是黄坤小时候在乡间长大,早就摔下去好几次了。 走了一会儿,黄坤发现,王鲲鹏和徐云风行走的路线并非竖直朝着院落,而是在不停地改换田埂。在田埂交叉处,明明有延伸到前方的田埂,他们却偏偏不走,不是向左就是向右走一段,然后再向前行走。但是他们在改变方向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也没有一步后退。 那些本来在田地里耕作的农夫,现在都呆立在地里,看着三人急匆匆地在田埂上飞奔。 三人终于走到了距离院落不远的田地上,黄坤终于能歇口气,他环视一周,看到院落和三人之间,隔了一个水潭,而这个水潭的源头,是两股细细的溪水,分别从院落的两边绕过,聚在这里。 王鲲鹏要向左绕过水潭,而徐云风要向右。王鲲鹏看着徐云风,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徐云风向右,黄坤也只能跟着。 走到了水潭的右边,三人发现溪流虽然并不宽阔,但也有六七米,并不能一跃而过。 “你走错了方向。”王鲲鹏质疑徐云风,“左边应该有个木桥。” “你是来钟家做客的吗?”徐云风挤兑王鲲鹏,“做客的都走桥。” 王鲲鹏说:“那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过去,这个潭水是钟家看家护院的,如果水里面没有讲究,我就不姓王了。” “你可以把王倒过来姓。”徐云风哼了一声,径直走进溪水,然后踏水走到了对面。 王鲲鹏呆了呆,如法炮制,也走入水中,踩着水走到对面。 黄坤正在犹豫,难道这个溪水竟然可以把人浮起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徐云风不耐烦地招呼黄坤也过去,“别磨蹭了。” 黄坤咬牙,也踏进水中,发现脚下坚硬,才知道溪水下有石墩,只是被溪水淹没,走不到跟前就看不见。 三人走到院落前,黄坤本以为院落的大门上有牌匾之类的东西。可是院门上只是左边挂了一把艾蒿,右边挂了一把锄头,院门是开的。 徐云风和王鲲鹏站在院门下,交换了几次方位,都没有走进去。 徐云风想了一会儿,伸手去拉扯挂在院门左边的艾蒿。 “别拉别拉。”一个戴着草帽的农夫突然从后面冒出来,阻拦徐云风,“我进去给你们通报。” 那个农夫慌慌张张地把黄牛拴在门口的一棵皂荚树上,然后连忙谦恭地问徐云风:“二位可否告知师门和姓名?” “他姓王。”徐云风不耐烦地说,“快进去,让你们当家的出来。” 黄坤这才隐约明白,刚才王鲲鹏和徐云风在田埂之上一路飞奔,并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田埂的排布一定是布有深奥的奇门遁甲。可是这两人连一步都没有走错,竟然赶在了农夫前面来到院门,这个本事,已经把农夫镇住,所以对两人十分客气。 徐云风的语气不善,农夫当然听得出来,但是他并不敢顶嘴,而是连连点头,转身向院内跑进去,草帽都掉了。 徐云风转向黄坤,“还记得之前说的话吗?” “什么话?”黄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们黄家跟钟家不对付。”徐云风说,“老子和王八是来帮你出头来了。” “你不是要来讨要阴阳四辨骷髅的吗?”黄坤迟疑地问。 “哦,老子差点忘了。”徐云风说,“我们要帮你对付钟家,还要讨回阴阳四辨骷髅。” 王鲲鹏听了这两个缺心眼师徒的对答,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 这时候,院子里一个中等身材的老头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对着王鲲鹏不停地拱手,“抱阳子——王真人来了,来了……”看样子他对王鲲鹏十分忌惮,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老头连忙招呼王鲲鹏进入院内。王鲲鹏看了看徐云风,徐云风点了点头。三人跟着老头走进院内。 老头却一直在前面侧着身子走路,他很尊敬王鲲鹏,所以不敢背对着王鲲鹏。老头边走边介绍自己:“叫我钟元就行。钟家的事情,都由我来打理。” 黄坤也看得出来,钟元是钟家的长辈,但是从说话的态度来看,他并不是钟家当家做主的人,而是类似管家的角色。 在钟元的带领下,他们穿过了几个通堂,走到了钟家院落的中心部位,接着又走到左边的厢房雨檐下,绕到了一个巨大的大屋前面。 这个大屋处在钟家院落的中心稍后位置,和院门一样,大屋的门上挂了东西,却是一个犁具。 犁头巫家,看来他们一直没有忘记农耕的出身。 钟元走到祠堂前面,对王鲲鹏说:“您请进”,然后身体退开,看样子这个祠堂,就算是钟元这样的身份也不能轻易进去。 王鲲鹏对钟元笑了笑,抬脚走进祠堂。徐云风也大大咧咧地跟着进去了。黄坤犹豫了一会儿,也抬脚走进祠堂。 钟元邀请三人进去之后,对王鲲鹏解释:“当家的刚刚听到消息,三位先休息一会儿,他们很快就来。” “他们?”黄坤忍不住问了一声。 “钟家都是同辈几个兄弟一起管事。”王鲲鹏向黄坤解释,“不是一个族长说了算,和你们黄家不太一样。” “秀山黄家?”钟元看向黄坤,但只是打量了一眼,立即又带着王鲲鹏向里走去。 祠堂里没有太多的摆设,但是墙壁上挂满了人物的画像。正对门的是祖师爷鲁班的画像,证明钟家的源头就是鲁班术的一宗流派。 鲁班左边的画像是一个道士,一手持剑,一手拿着符贴。 “这个道士是符篆的高手呢。”王鲲鹏随口说了一句。 “抱阳子果然见识过人。”钟元佩服地说,“我们钟家开宗的老爷原本是沔阳人,尊讳‘秉钧’,幼年在青城山修道,得了一点真传的本领,不过还俗后,成了一个专门造船的水木匠。元朝末年,他跟随汉王陈友谅造船,后来朱元璋打败汉王,老先人也投奔了朱元璋。此后他还给明朝永乐皇帝打造过大船,因为他船做得好,还得到了皇帝的赏识,后来他来到贵州和湘西川东一带,从此就在这里定居,开枝散叶,成就了犁头巫家的名声。” 钟元介绍完钟家的开宗人,黄坤这才明白,原来犁头巫家是这个叫钟秉钧的青城派道士开创的。 接着,钟元带着王鲲鹏三人在祠堂里顺着画像一个一个看走过去,像个导游一样,娓娓讲述钟家列祖列宗当年的风光事迹,把钟家的来龙去脉,显赫人物都介绍了个遍。钟元介绍,因为钟家在川东鄂西广收门徒,无数民间的端公和盲人都来学艺,而且这些外姓的传人,也有很多人成了术士高手,所以犁头巫家能成为四大外道之一,并非浪得虚名。 钟元带着王鲲鹏三人又走到了另一边,这里专门有一个条案,条案上放着几本厚厚的册子。 “因为外姓传人不能在墙上挂画像,所以他们的名册都集中写在这里。”钟元说,“其中的佼佼者,我们都特别注明,单独立传。” 王鲲鹏随手拿起一本册子,发现上面注明了这些外姓门徒拜师的时间。钟元随即说:“我们当家的还没来,抱阳子看看我们钟家外姓传人的册录,也好打发时间。” 王鲲鹏“嗯”了一声,又细看了一眼册子,发现上面标的是“民国二年至民国三十七年”,心里突然一动。他立即拿起另一本册子,果然这本册子的时间变成了公元1949年至公元1999年。 王鲲鹏飞快翻看里面的名册,这个名册里的人物记载都是根据时间排序。果然没翻几页,王鲲鹏看到了一个名字——韩邦义。 钟元看见王鲲鹏的目光停留在这个名字上,立即对王鲲鹏解释:“这个韩邦义是你们湖北秭归人,家住茅坪,嗯,我记得是茅坪。” 徐云风在旁边“哼”了一声,黄坤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王鲲鹏黯然,点了点头,把这一页翻过。翻了两页之后,他把名册递到徐云风面前。 徐云风仔细看了看,然后说:“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罗跛子果然是钟家的人。”王鲲鹏说,然后把册录又递到黄坤面前,“也有个你的熟人。” 黄坤看见王鲲鹏的手指着一个人名——黄金火。 “我们黄家的人,怎么跑到钟家来学艺?”黄坤有点晕。 “因为黄金火和黄莲清关系很不好,就跑出来找钟家学艺。”王鲲鹏说到这里,看了徐云风一眼。徐云风轻轻叹了口气,“都是一些入了土的人,说这么多干吗?” 钟元一直在旁边,听到了王鲲鹏和徐云风的对答,连忙说:“原来韩邦义、罗跛子、黄金火和抱阳子都有旧交,真的是给我们钟家脸上贴金啊。” 徐云风听了,阴阴地笑了笑。 看着徐云风的表情,钟元意识到,这三人与王鲲鹏,旧人肯定是旧人,但是不见得就是有交情的。 “我还没入道的时候,这三个人,让我吃了不少苦头。”王鲲鹏说。 “黄金火后来可是帮了你的。”徐云风打抱不平,“做人说话要厚道点。” “他也救了你的命。”王鲲鹏拉着黄坤,“你得还这个人情。” 黄坤和钟元哪里明白王鲲鹏和徐云风二人当年的波折,只不过从王鲲鹏的语气中倒是能知道,韩邦义和罗跛子当年本事比他们大,欺负过他们两人。 黄坤问徐云风:“当年你们和这些人到底有什么渊源?” 徐云风说:“韩邦义是秭归茅坪的一个厉害端公,王八小时候吃过他的亏。至于罗跛子,那就一言难尽了,反正最后这两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钟元听徐云风这么一说,十分尴尬,黄坤突然意识到,从他们见面到现在,钟元一直没有询问师父的来历,就好像师父不存在一样。 “代石的陈瞎子,安福寺的王瞎子……”王鲲鹏看着名册,“原来他们都是在钟家学的算命。怪不得,怪不得。” “我们当家的来了。”钟元突然对王鲲鹏说,“让您久等了。” 王鲲鹏和徐云风转头看向祠堂的门口。 只见五个穿着普通农民衣服的人,从门外走进来,第一个进来的年纪最长,最后一个年纪最小,但也有四十来岁。 每个人走进来,都是紧紧盯着王鲲鹏看,头都不偏一下。然后他们依次坐到祠堂靠下首的椅子上。从头到尾,五个人都保持沉默,脸色铁青,和钟元的殷勤形成强烈的反差。 钟元连忙把王鲲鹏带到这五个人中间,从长到幼分别介绍:“这是大当家钟富,这是二当家钟贵,这是三当家钟平,这是四当家钟安,这是五当家钟宝。” 每介绍一个,对应的人就点点头,王鲲鹏作揖回礼却也并不说话。徐云风只是盯着钟富看,眼睛滴溜溜的。他嘴角抿着,看来和钟富认识,但是钟富的眼神根本就不跟徐云风接触,只是和其他四人一样,盯着王鲲鹏。 王鲲鹏打破沉默:“四大家族里,我们诡道和黄家的交情最深,和你们钟家一直都有芥蒂。” “赵一二的徒弟!”钟贵说,“一听就是,跟他师父一个德行。” 王鲲鹏打量了一下钟贵,他看起来也不小了,应该和老严的年龄不相上下。 钟贵又对王鲲鹏说:“我挨过你师父的打。” 王鲲鹏和徐云风没忍住笑出声来,不约而同地说:“你是罗跛子的师父?” “那时候我的本事还没练成,输在你师父手下没有话说。”钟贵停了一下,“王抱阳,我问你一句话,如果你师父没死,现在他和我比试,谁更厉害?” 钟贵说这句话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一把稻草,还有几根木棍,片刻之间绑扎了一个小稻草人,然后掏了火柴将稻草人肩膀点燃。 随即,王鲲鹏的肩膀也起了火,但他并不慌张,只是将另一条胳膊抬起,手掌展开,轻松地把肩膀上的火焰捂熄。“若我师父没死,你和他交手,如果用针刺他的足太阳膀胱经的穴道,他抵挡不了。不过他不是输在本事上,而是他心肠好,不会对你下重手,才会让你有先机刺傀儡的穴道。” 钟贵听了,将火柴扔掉,又拿起一个锥子对准了傀儡脸上眼睛下方、鼻梁两侧的四白穴,王鲲鹏的四白穴立即出现了两个红点。 钟贵问:“现在我告诉你我要刺你的四白穴,不算是占了先机。我再问一句,你的本事比你师父,是强一些,还是弱一些?” 王鲲鹏犹豫了一会儿,“我这辈子最佩服三个人,第一个是我师父,我不能在他身后评论他的本事。但是他的德行,我远远不如。” 钟贵说:“你的意思是赵一二的本事不如你,你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钟贵的锥子已经扎到了傀儡的四白穴上,王鲲鹏的脸上也开始流出鲜血。王鲲鹏对徐云风说:“你来,还是我来?” “当然是我来。”徐云风笑,“用你的本事不能让他服气。” “嗯。”王鲲鹏立住不动,对钟贵说:“你这个本事叫傀儡噬魂术,真的以为只有你们钟家人会吗?” “难道你们诡道也会这个?”钟贵愣了一下,结果看到王鲲鹏身边的徐云风,从身后掏出了一个布偶,就是夜市地摊上到处摆卖的毛绒玩具,有手有脚。黄坤倒认得是史努比的形象。 徐云风把手上布偶的耳朵拎起来,钟贵“啊”了一声,脑袋偏到一边,手里的锥子也掉在地上。 “这是我们钟家的傀儡术!”钟贵反应过来,对着徐云风问,“你怎么会用?” “又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徐云风说,“老子还不稀罕用呢。” 王鲲鹏倒是实在,“你的徒弟罗跛子,曾经教过他。” 坐在钟贵右边的钟家老三钟平,看着徐云风,突然“咦”了一声,接着说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是谁?” “我是无名之辈。”徐云风想起了往事,在三峡古道里,钟家来阻拦他的就是这个钟平。只是现在他已经记不得自己了,徐云风也就不便节外生枝,“我是王鲲鹏的同学,来看热闹的。” 徐云风这句话就是傻子也听得出来是在敷衍。 钟贵看着徐云风问:“罗跛子的傀儡噬魂术,怎么可能比我厉害,你的傀儡术已经远远超过他!你真的是罗跛子的徒弟?” “罗跛子凭什么做我的师父?”徐云风说,“我可没师父。罗跛子的这个本领是跟我交换的。”说完,把手中的布偶交给王鲲鹏。 王鲲鹏一把将布偶扔在地上,对钟贵说:“已经领教了你的本事,现在可以说正题了吧?” 钟贵脸色不好看,傀儡术是他毕生的本事,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经不弱于自己,而且王鲲鹏根本就没出手,他知道就算是继续摆弄手上的傀儡,在王鲲鹏面前也讨不了好处。 王鲲鹏说:“你们钟家拿了我们诡道的东西,我现在是来要回去的。” 钟贵没听懂,“我们什么时候拿过你们的东西?金旋子和赵一二从来没有给过我们东西,我们也不会去拿别人家的物事。” 王鲲鹏用眼神将五个钟家当家人又都扫视了一遍,然后对着钟家老四钟安说:“几年前,你去了一趟枝江,回来的时候路过猇亭,替人揭了一张人皮。那张人皮就是阴阳四辨骷髅,是我们诡道的东西。” “那个女人说了,我替她消灾,她把人皮给我。”钟安没有抵赖,“我不偷不抢,是她心甘情愿给我的。” “她说了没用。”王鲲鹏说,“那东西本来就不是她的,本来魏瞎子死了,那东西就该还给我们。” “我从没听说过诡道传人,无论是金旋子,还是赵一二,把什么阴阳四辨骷髅借给别人过。”钟贵对王鲲鹏说,“你们诡道的东西,自己怎么不看好了?” “阴阳四辨骷髅是我们诡道第106代司掌叶天士在清朝送给一个算命先生的,但是当时约定好只借给他两百年。两百年之后,诡道的后人就可以找算命先生的后人取回来。” 王鲲鹏一本正经地说着,连黄坤都觉得有点荒诞无稽。 钟家的五个当家面面相觑,隔了很久,老四钟安才说:“你拿几百年前的古人来说事,是不是扯得太远了。好,就算是叶天士借给别人了,总得有个字据吧?” “没有字据。”王鲲鹏说,“我们诡道从来不用字据,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从不含糊。” “没凭没据的事情!”老大钟富说,“你硬要来抢吗?” “可是那就是我们的东西。”王鲲鹏说,“怎么说是我来抢?” 钟安一把将衣服拉开,胸口露出了一个骷髅文身,对着王鲲鹏说:“你说是你的,可是这东西已经长在了我身上,要么这样,你喊它,把它喊答应了,我就信它是你的。” “这倒是个好主意。”王鲲鹏赞同。 接着,徐云风把手伸出来,手掌握成拳向上,然后手指张开,手心里出现一个知了壳子。 王鲲鹏对钟安说:“阴阳四辨骷髅,是诡道挂名黄裳修炼成的一件法器,黄裳炼就的另一件法器就是这个螟蛉。” “你不要在这里信口开河。”钟安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你刚才说,让我把你胸口上的阴阳四辨骷髅给叫答应了,你就相信。”王鲲鹏说,“我现在就叫给你看。” 王鲲鹏说完,把螟蛉从徐云风手上接过来,螟蛉化为长剑,王鲲鹏嘴里念念有词,然后长剑指向钟安的胸口。 钟安胸口上的骷髅文身立即变得赤红,皮肤四周的牡丹也显现出来。钟安胸口的皮肤顿时变得浮肿,一块皮肤已经剥离,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 钟安这才知道厉害,这不是王鲲鹏的法术厉害,而是螟蛉和阴阳四辨骷髅真的是黄裳同时炼就的法器,相互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 “好吧。”钟富主动打圆场,“我们信了。” 王鲲鹏这才收了长剑,把知了壳子又递给徐云风,而徐云风又把知了壳子给了黄坤。 黄坤拿着知了壳子,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把螟蛉给他。 钟安知道王鲲鹏手下留情,如果他强行用螟蛉揭下这张人皮,自己的胸口必定血肉模糊。现在他慢慢用手揭下,新的皮肤瞬间就在胸口结痂,不会有什么大碍。 钟安把这张人皮全部揭下来,走过来递给王鲲鹏。王鲲鹏把人皮展开,瞧了瞧,对徐云风说:“我是第一次见到阴阳四辨骷髅。” “我也是。”徐云风说,“左下方有几个藏文,我猜是八思巴的落款。” “我怎么看不到?”王鲲鹏又仔细看了看。 “你看不到的东西多了。”徐云风说,“不然巴巴地找我来帮忙干吗?” “东西还给你们了。”钟富说,“不过你们一定不是只为了这张人皮来的。” “的确,我们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们解决。”王鲲鹏说。 徐云风把拿着螟蛉的黄坤推到身前,“你们应该知道诡道的规矩,螟蛉在谁手上,谁就说了算。” “这个年轻人是谁?”钟富问。 “他是我徒弟。”徐云风说,“叫黄坤,是黄松柏的孙子,当年你们的当家钟义方得罪了黄家,现在黄坤来讨个说法。” 钟家的五个当家头都大了,明显黄坤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脓包,可是偏生聪明得很,知道找了诡道的王鲲鹏来给自己撑腰。 钟富问徐云风:“你到底是谁,金旋子有两个徒弟,王抱阳是赵一二的徒弟,你不应该是诡道的传人。” “都说过了诡道有挂名啊。”徐云风说,“好歹钟家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家族,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诡道什么时候有挂名了?”钟富茫然地问其他四个当家。 四个人纷纷回答:“从来没听说过。” 王鲲鹏和徐云风相互看了一眼。 “他们不记得我。”徐云风说,“怎么事到临头,我们自己却忘了这件事情。” 王鲲鹏伸出手指摆了摆,然后对钟富说:“就是我刚才说的宋朝的术士黄裳。” “黄裳是宋代的术士宗师。”钟富说,“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诡道的挂名,你刚才说的螟蛉,和这张人皮都是他炼就的法器,我们也认了。可是你们总不能为了替黄家强出头,说你的这个同学也跟黄裳一样是挂名吧?” 徐云风皱了皱眉头,把螟蛉从黄坤的手里拿过来,螟蛉顿时化作炎剑,火焰从剑身一直蔓延到徐云风的整条手臂。 钟家的五个当家看到这个场面,都目瞪口呆。 站在一旁的钟元受不了火焰的炙热,脸颊开始融化,眼珠也爆裂出来,头发燃烧化作飞灰。 钟富对钟元说:“你先躲一下。” 钟元如释重负,立即轻飘飘地出了祠堂。 “的确是黄裳当年斩杀厉鬼的炎剑。”钟富说,“可是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你。”钟富仍旧在犹豫。 王鲲鹏说:“黄裳不仅炼就了螟蛉和阴阳四辨骷髅,他在诡道还有一个厉害的本领,你们应该听说过。” “晷分。”钟富说,“这是你们诡道擅长的算术。” 徐云风走出祠堂,来到院子里,院内的农具齐全,他随手拿了一柄斧头,然后又在角落找到一根撑杆。 钟家五个当家看见徐云风神神叨叨的样子,也都走出来观看。只见徐云风拿着斧头,对着撑杆不停比画,又把撑杆去头去尾,砍成了一根一丈一尺的木杆,然后丢了斧头,仰起头看着天空。 看天空的时候,徐云风右手伸出一根手指,横在眉毛前,左手也伸出一根手指,和右手手指垂直,一点点地移动,嘴里念念有词,脚下也不停地寸步移动,终于站定一个位置,然后用脚尖在地上点了一个印记。 所有人都看着徐云风做着这一切,但是钟富已经看出了门道,不由自主地说:“真的是晷分。这人计算晷分的方法,比我听说的所有术士都厉害。” 刚才徐云风左右手的动作,还有身体对准太阳移动,就是根据太阳的方位,在计算太阳在黄道的位置。而木杆已经被徐云风修改成了古代的桓木的长度。桓木是古代定位太阳阴影的器具,用于测量太阳的方位,修建房子的时候,用于定位建筑轴线的方位。时间长了,桓木演化为石头柱子,而历朝历代的皇宫就在石头柱子上面雕刻瑞兽,后来就改了称呼,成了华表。而根据华表演化出来的算术,就是黄裳所创的“晷分”。 徐云风利索地找到一把锄头,飞快地在刚才的印记下挖了一个浅坑,然后把桓木插进坑内,再把泥土培回去。一个桓木就立在院子里。 日头照射,地上显现出一个桓木的阴影。 徐云风对钟富说:“你们钟家的房子怎么只用了一半的地基,应该还有一半啊,难道还没有修好?” 钟富看徐云风用几乎不可能的速度,用晷分算出了钟家大宅的建筑面积,实在是佩服到了极点,只好对徐云风说:“请教您和黄裳到底有什么渊源?” 徐云风对钟富说:“我是诡道挂名。如果还不相信,我可以告诉你,现在的晷分是,阴长一尺二厘,宽四分七厘,朱雀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