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了省城,根据姜晚渔提供的地址,我凭借自己微弱的方向感在公交车上转了又换,换了又转,总算是找到了沈家所在的区域。 那是一个半破旧的家属院,里面都是花园式低层老宅,大多是红砖的墙壁,很有年代感,和沈家原来所在的楼区相比黯然失色。 但是这一片老宅看似普通,门禁却很严,我是怎么说怎么恳求,门卫也不让我进去。 “有出入证吗?没有的话让他们出来接你,或者让他们打个电话也行。我们要求已经宽松了。” 但姜晚渔跟我说过这里门禁根本不查的,和普通住宅区没什么两样。我不知道是我运气太差,还是我的面孔对于他们来说太过陌生的缘故。 我心虚,转了半天,看见一个提着菜篮子的老先生远远过来,就硬着头皮迎过去。 老先生一听我是进小区找朋友,乐呵呵的说,“这有什么?跟我走就是了。” 我混进了小区,那保安仍旧是满腹狐疑,打量着我的背影在门口伫立半天。 老先生一路走一边问我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我说姓沈,是刚搬来的。 “姓沈?说不定我真认识。” “你是来找男朋友吧?” “不不,不是男朋友,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脸一红,羞得低下头去。 “不是男朋友,你怎么哭了呢?”老爷子咧着嘴巴笑了,“小丫头你别瞒我,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大老远跑到省城来,看的肯定不是普通朋友。我真好奇了,谁家小子这么有福。” 我没有说出沈云霄的名字,他未必想见我。 沈家门前有一棵上了年岁的古银杏树。姜晚渔说沈云霄病愈出院时,曾经邀请她和两个同学来新家小聚过。 “那时候他还很开心,虽然虚弱了点。”她在电话里面这样说,“可是后来就突然变了。” 怎么变了她并不肯告诉我。 “你去看看他。那个院子里好多好多树,都是上年岁的古树,我一个人都抱不过来。我保证你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参天古树。” 她这样劝我,好像我就应该为了看这那些古树跑到数百公里外的省城来......一个很苍白很荒唐的理由。 “我知道你为了保护我,差点儿让云朵朵给推到了水里......小娅,你在我心目中就像亲妹妹一样,我不会欺骗你。真的,你去看看他。” 我在高大的银杏树下,仰望着那一栋红色小楼。 银杏树的叶片开始泛黄,零零碎碎的光影投射在红色的砖墙上,犹如碎金。 我也想过是不是要去敲一敲门,但是自尊这座神阻止了我,我不敢做这样的尝试。如果开门的是云朵朵或者常秘书,那场面肯定很好看,我还是先找一堵墙自我了结好了。 四围无比安静,天空湛蓝,凉风过耳,我却恍恍惚惚。 一分钟、两分钟、一小时、两小时......几个小时过去了,太阳开始西斜,我内心无比凄凉,想着是找个旅店住下还是灰头土脸的回家。 我一定是疯了,我回忆起那一天的日落,沈云霄失魂落魄的坐在站台上的情形,我想可能是我的报应来了。 忽然,我听到一阵叮铃铃的声响。 那声响不像门铃,也不像风铃,但是清脆悦耳。 我循声抬头看,看了一条毛茸茸的大狗出现在那栋小楼的阳台上,正是小黄。 小黄又茁壮了不少,身躯足有半人高了,黄色的毛发在风中飞舞,金色的阳光让它惬意。 它好像发现了我,在阳台上不断转来转去,冲着我这边又蹦又跳,叫个不停。 真是相见欢喜。 我太高兴了,我以为小黄会被他们送到乡下去,想不到沈云霄终究是把它带到省城养在了身边。我不由得紧紧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一时高兴欢呼出声。 这时,阳台上的玻璃门又有响动,一个人从花丛深处走了出来。 那个人穿着一身宽松的格子睡衣,脚上是一双软拖,在阳台上踱来踱去,时不时逗一下小黄,意态闲适。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把他那张英俊的侧脸衬托得那么明媚璀璨,看得我要心碎。他看着夕阳即将落下的天边,唇角微微上弯,竟然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笑得是那么开心以至于我觉得心底有根弦儿铮然一声断裂......你看,他好好的,他没事,他只是不想再和你联系。 沈云霄站在阳台上,伫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静静等日落。 我还能听到楼下传来其他大人高谈阔论的含混不清的声浪,里面夹杂着沈重和常秘书春风得意的笑声。 “沈云霄,你怎么又跑上来了!?” 随着一声娇嗔,我的心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我看到了云朵朵,她穿着一身颜色娇嫩的浅玫瑰粉运动装,步态轻盈的追到了沈云霄的身边,很自然的拉住了他的手,半个身子撒娇似的倒在了他的身上。 “我要你帮我把这个吃掉。”她把一颗棒棒糖塞到了他的嘴里,小孩子似的撒着娇,“太甜了,我吃腻了,你帮我解决。” 沈云霄没有拒绝,任由她把那颗糖塞到嘴里...... 我感觉脚底发软,有什么东西要把我全身的力气给抽走。 小黄还在阳台上向下探头探脑,它实在是太兴奋了,好像要随时跳下来一样。 云朵朵厉声呵斥着它,随手勒住了它脖颈上的军绿色带子。 “别这样,你要把它勒死了。”沈云霄推开她,轻轻弯下腰去,安慰似的拍了拍小黄。 小黄一心要窜向我这边,在他怀里挣扎得厉害,急得摇头摆尾乱叫一气。 云朵朵气急了,向小黄的屁股踹了一脚,狠狠骂了一句,“这家伙该不是个傻子吧?它不知道这个高度跳下去会摔死?我看它跟你一样就是倔强,喜欢找死。” 沈云霄竟然没有生气,反而是低下头去,将小黄抱在了怀里安抚着。 云朵朵继续在那里嘟嘟囔囔,“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听这里的邻居阿姨说,她养了一条小狗就是突然跑到马路上被车给压死了。小黄跟你一样蠢,说不定也一样。我应该再用两条丝带把你们俩都拴在我身边,看你们还怎么犯浑。” “你闭嘴。不说话的话没有人把你当哑巴。”沈云霄似乎在叹气。 云朵朵郁闷得跺了跺脚,忽然整个身子扑上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她的头慢慢的靠上去,用在风中细微可闻的声音说。 “沈云霄,我喜欢你。我们都一样,其实是没有爸爸妈妈的。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但其实你应该知道的,我是太缺乏安全感了。我恨他们,恨身边所有幸福的人,除了你,我不会恨。” 那一刻,我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 他没有动,没有半点推拒,只是在那里静静站着。 “你去看看他......”我忽然觉得这是姜晚渔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不,她或许没有跟我开玩笑,她只是希望我看到真相罢了。 他对每一个人都好,都有让人无法反驳的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