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渺要扶他一把,她抱着他的胳膊,身体前倾,脑袋也往他这边靠。 使劲使得很专注。 她呼出的气息离他极近,他脖子那块顿时痒乎乎的。 余光那么一瞥,他还能看见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靠。这距离……实在是近了点。 他突然有点燥得慌,耳朵都红了。 随后,他觑黎渺一眼,发现后者啥都没察觉。她向来粗线条,脑子里只想着这么好使劲把他拉起来。 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她就把他搀起来了。 但殷珺却觉得这一瞬间老长了,心里还有点儿奇怪。 这种奇怪从来都没有过。 把他扶起来之后,黎渺哼着听不出原调的歌儿,边唱边搁那儿抖肩膀。 然后—— 她的肚子响了一声。 极为响亮。 “哟,”她嘿嘿嘿一顿乐,然后神色变尴尬了些,挠挠头,“这,呃,今天中午吃少了点,你说这……” “走吧,我们下去,请你吃饭呗,在我家。”殷珺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感觉自己神清气爽。 黎渺眼睛亮了那么一小下——一进店面就被烤肉的味香到了。 然后也只是亮了一小下,她遗憾地摇头:“谢了,但还是算了吧,我得回家吃饭,不然我妈铁定又说我了。” “那我送你回去。”他手插在裤兜里,倚在栏杆上看她。 她嫌弃地看他一眼:“别介,你别小看我,我打架一个人能顶八个,我自己能回去,而且你伤还没好齐吧,现在只有我罩你的份,没有你罩我的份……” 她边说大话边看向天空。 天空的红色渐渐被深蓝浸润,挂上了几颗寥远的星子。 这天真特么好看,她想。 第二天,殷珺总算来了学校。 黎渺跟他是在在办公室里狭路相逢的——她低着头迎接英语老师劈头盖脸的怒骂。 至于他——估计他们班班主任要说些安慰他的话之类的。 “你看看你这字!跟狗爬似的!衡水体怎么样我不是都跟你们说过吗,你照着写不会写啊?你瞧瞧这扭成一团,是什么玩意!”英语老师皱眉看着黎渺,手指往黎渺作业本上面戳。 “你看这个,谁分得清你写的是quantity和quality?我可跟你说,考试这个写法,那就是判零分知不知道!” 她所戳的地方正是黎渺潦草无比的字迹。几条线歪歪扭扭地缠绕在一起,能认出是哪个单词那也算是厉害了。 黎渺表面上规规矩矩地站着,实际上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站在那全程都走神去了。 要么偷瞄窗外的篮球场,要么就瞥一眼老师桌上那盆不知道因为缺氮磷钾哪个元素而长势颓唐的绿萝。 她寻思着怎么就英语老师桌上这盆绿萝生命力那么弱呢,别的老师桌上都摆着姹紫嫣红的小花。 于是她渐渐的,心里产生了一探究竟的想法,脖子伸得老长,去看别的老师桌上的花。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是—— 假花。假得足够以假乱真,但还是假花。 就说呢。看上去老鲜艳了。 她这种十分明显的小动作没能逃过英语老师的视线。 “你往哪看呢?”英语老师狠狠拍了下桌子。桌子剧烈颤动。 黎渺下意识看向那盆“活”的绿萝,在震动下它颤颤巍巍的,叶片甩来甩去。 ——她似乎明白这盆绿萝为什么长势颓唐了。 然后她一个哆嗦,总算回过神来,身子还带颤了颤。 “那个……”她难得老师了,“对不起老师!您说!” 英语老师深呼吸了一下,把那盆绿萝默默往里移了点。然后望着黎渺:“你有英语字帖吗?” 黎渺啊了一声,然后挠挠头:“没有唉。” “你是走读生吧?今天回去把字帖买好,记住,要买衡水体的,每天给我老老实实练。” “好。” “它可能不像那个意大利斜体那么好看,但这绝对是阅卷老师最喜欢看的字体!” “是是是,我回家就买。”她一边听她说一边诚恳地点头。该认怂时就认怂,这是黎渺的人生信条。不然她别想着回教室了,还不知道要在办公室站多久。 “还有,学考就半个多月了,虽然它难度低,但也不能不重视,听见没!”寒芒透过英语老师的镜片,直直钻进黎渺的眼底。 “听见了。” 那寒冷而威严的视线竟然难得让黎渺同学有点害怕了。 见黎渺老实的样子,英语老师又多说了几句。 黎渺松了口气,根据她无数次挨批的经验,这已经到了谈话即将结束的时刻。 她听了会,发现没什么重要的内容,也大致懂了英语老师的意思后,漫不经心地抬头。 ——结果看见了站在办公室另外一边、也就是靠近门口那一边的殷珺。 呦呵,巧了。 她有点想听清殷珺老师跟他说什么,可惜她削尖了耳朵也没听到一星半点。 反而这边英语老师骂人的声音倒是一字不落地传了过去。 殷珺乖巧地低着头。 咦—— 确定是乖巧,黎渺没看错。 因为那件事,在老师面前唱反调的殷珺暂时变成了懂事的好学生。 毕竟老师向他表示关心,他再皮也不妥。 他的神情很平静,时不时点一下头,并没有流露出一点悲伤,始终是平和而镇定。 这厢英语老师训完了,也放人了。 黎渺耸耸肩,大步往门口走。 殷珺也在这时候抬眼瞄她一眼。 两人来了个对视。 真是巧,黎渺在心里又叹了一声。 她也不在乎刚刚她以何种挨骂的形象在他面前出现,大大方方地冲他眨了下眼睛示意。 一如既往地狡黠顽皮。 殷珺蓦地别过脸,视线躲闪。 干嘛呢,搁这谈话呢,她几个意思。 等到他也跟老师谈完了话,却发现黎渺还没走。 她正靠在墙上吊儿郎当地晃腿,站在门口跟门神似的。 “你怎么还没走?”他纳闷。 “你说呢?”她给他让道,示意他先走。 “等我?”他指指自己,有那么一丢丢不相信。 “不然呢。”她没好气,“走了,回去。” “行,”他迈一大步,走到她身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