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突然下起了雨。雨水淅淅沥沥的,把阶下的朱李树压得弯了不能再弯,宇文初撑着一把伞,缓步走到树下,抓住被雨水坠下来的枝叶一阵猛摇,水珠四溅,朱李树浑身一轻,复又挺拔了些。宇文初松开手,静看着苍茫的夜色,心里稍许有些烦躁。 敬松顶了一身风雨过来,抱拳喊了声:殿下,人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身形娇小的人,整个人都被掩藏在宽大的兜帽披风之中,让人不能一窥真容。 宇文初回过头,淡淡地道:说吧。” 那人行了一礼,轻声道:傅明珠不曾伤着,临安王腹部挨了一刀,没及刀柄,流了不少血,倒是没有伤着内脏,这一刀不知练了多久……还有之前殿下让查的事弄清楚了,据说,最先是傅明珠把这事儿捅出来的。” 宇文初听到这里十分意外地抬眼看向来人。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是傅明珠把她rǔ母一家的事给捅出来的,她可真是让他惊喜连连。 来人注意到他的神情,很是肯定地道:傅丛与傅明正十分警惕小心,属下不能靠近他们身边获得第一手的消息,但这事儿却是从傅明珠身边伺候的人口里说出来的。还是在玉皇观里的时候,耿嬷嬷因为打骂傅明珠身边的丫头而获罪,傅明珠不顾劝阻,不许求情,直接把人关押起来送jiāo给傅明正处置。也就是从这里开始,耿嬷嬷一家子的事就被牵扯出来,傅丛重责傅明清并开始整顿府务。” 那就没什么疑问了,还真是从傅明珠这里捅出来的。宇文初面无表情地道:有个叫半剪的少年,跟着傅明珠一起回了相府的,他如今在哪里,傅明珠都让他做些什么?” 那人一愣,紧张地思索了片刻后,低声道:似乎是没有这样一个人。”见宇文初不说话,想到这位主子从来不会听风就是雨地折腾下头的人,便改口道:兴许是没有送进府里,也可能是换了名字,待属下回去仔细勘察。” 宇文初唔”了一声,示意她退下。 第44章忘了 敬松送人回来,看到宇文初的一双眼睛在灯光下亮得吓人,便走过去低声问道:殿下?” 宇文初笑道:从前我和你说过一句话。” 是。”敬松并想不起宇文初和自己说过一句什么话,却也知道他并不是要自己把那句话复述出来,只不过是想要有人听着罢了。 宇文初道:那句话是错的。现在我收回,你忘了吧。” 敬松本来不好意思说自己根本没想起来究竟是一句什么话,不过正好宇文初要他忘了,也就憨憨地笑道:是,其实属下愚钝,没能想起来殿下指的是哪一句。” 宇文初欲言又止,微笑着道:记不得就算了,你去吧。” 究竟是哪一句话呢?能让一向淡定沉着的英王殿下这样异于寻常?敬松边走边反复揣测,偶然回头,瞧见宇文初从窗前的坐榻上站起身来,走到书案后拉开抽屉低头下去看,而那里,刚好放着今天傍晚才从玉皇观寻回来的那一双珠履。 原来是这样啊。敬松受惊似地迅速回头,仿佛身后有人追赶似地飞快走了出去——他在无意中勘破了英王殿下的心事。而这桩心事,只要英王殿下有一日没有主动说出来,他就不该知道,不然就会和朱长生一样的下场。 朱长生很受信任,英王府里的事务都是他一手cao持,但他总是离最核心最隐秘的事差了一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因为他爱自作聪明,喜欢揣测殿下的心意,所以将来大概也只能做一辈子的家奴。 自己现在挺好的,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该蠢笨的时候就蠢笨,将来前途才不可限量。敬松埋头走进如丝的雨幕中,心里想起来的却是另一件事。 还是四年前的事了,他陪侍在英王殿下身边一同去宫中赴宴。就是在那一场宫宴上,傅明珠看中了临安王。十二岁的女孩子,穿着华贵的珍珠红缭绫衣裙,梳的还是垂髫,却已经明眸皓齿,美貌夺人。她坐在傅皇后身边,眉宇间的得意飞扬压过了在场的所有贵女。 毫不夸张地说,但凡是赴宴的人,第一眼看到的是眉眼凌厉、美艳端方的傅皇后,第二眼看到的就是她。他也不能免俗地想,这女孩子是谁?看她眉眼间和傅太后相似,就以为是傅太后嫡出的公主,可是又记得傅太后只生了一个儿子。忍不住想问英王殿下,却见英王殿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女孩子,就连眼睛都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