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光的寝殿中,云澈始终保持着抱着凌子悦的姿势,凌子悦轻轻靠在他的肩头,脸上泪痕未gān。云澈的指尖缓缓滑过她的眼角脸颊,手掌轻拍着她的肩膀,就似儿时锦娘哄着自己入眠那般。 云澈的唇上扯起一抹笑。他终于知道凌子悦有多么喜欢云映了。只是他不明白明明他们相见的次数寥寥无几,凌子悦为何会将云映看的如此重要。 那么他云澈呢?他们朝夕相对,无话不说,那他在她心中可有重量? 子悦……”云澈眉头耸动,额头轻轻抵在凌子悦的额上。 这时,他才发觉凌子悦额头滚烫,手上却十分冰凉。 锦娘!锦娘!”云澈大喊道。 锦娘推门而入,殿下!怎么了!” 子悦病了!她病了!你快来看看!” 锦娘来到榻前,手掌覆上凌子悦的额头,霎时将手收回。 怎么会这么烫!我去备些热水来!” 锦娘吩咐宫人打来热水,她扶起凌子悦,对守候在一旁的云澈道:殿下,锦娘要为凌子悦宽衣,请殿下稍作回避!” 回避!她烫成这样,你还要我回避?”云澈心焦如焚,我不看她便是!” 云澈转过身去,锦娘心道这两人还是孩子,平日也甚为亲密,再回避也无甚意义,于是便解开凌子悦的里衫,这才发觉她已经汗湿透了。 一面为她擦拭身体,一面又担心她着凉,其他宫人又不可入内来帮忙,锦娘速速为她换了衣衫,将被子盖上。 殿下,凌子悦只怕一时受了打击,心中抑郁,又着了些风寒,锦娘这便去太医处,请太医开些药来。只是太医无法问诊,吃了药也未必有用。” 你快去快回!” 锦娘张了张嘴,本想再说什么,还是转身离去了。 云澈握住凌子悦的手指,按照锦娘的叮嘱将湿凉的布巾覆在凌子悦的额上。凌子悦眼帘微颤,眉心似有万千愁绪无法舒展,始终不得醒来。 锦娘半夜才回来,云澈急不可待道:你怎地现在才回来!” 殿下莫怪,这熬药也需要时辰。”锦娘将食篮打开,端出药碗。 云澈扶起凌子悦,端过药碗,正欲给凌子悦喂药,锦娘赶紧道:殿下,还是jiāo由锦娘来吧!凌子悦此时浑噩,以木勺是喂不下汤药的。” 那可怎么办!” 所以要用麦管。”锦娘从食篮中取出麦管,蘸取汤药,滴入凌子悦的唇中。 药汁的苦味令凌子悦发出一声嘤咛,眉头皱的更紧了。 云澈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哄道:子悦,子悦,良药苦口,你一定要饮下。”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锦娘才喂下了半碗汤药。凌子悦已然抿起唇缝,再也喝不下去了。 太医院这开的是什么汤药!子悦,好子悦,你再饮一些好不好?”云澈心疼万分,凌子悦自从太子出事以来就极少进食,如今汤药也饮不下,只怕会愈发严重。 殿下,不如让奴婢去告知云恒侯府吧……回去府中,他们还能瞒天过海给凌子悦请个大夫,若是长久在宫中这般高热不退,又不可请太医前来施针问诊,奴婢怕……” 你怕什么!”云澈狠狠瞪了过去,眼中满是血丝。 锦娘一顿,不做言语。 凌子悦发抖的愈发厉害,云澈褪了外衫躺入褥中,凌子悦下意识贴了过去,可未有好转。 子悦……子悦你怎么了?” 一个云映而已,你便如此了? 云澈闭紧双眼,咬牙切齿。 他第一次明白长夜漫漫的含义。晨曦微启,一直守在一旁的锦娘起身,手掌贴上凌子悦的额头,这才发觉云澈一直睁着眼睛,未曾入眠。 殿下,奴婢求你……将凌子悦送还云恒侯府吧!”锦娘重重地在云澈面前跪下,凌子悦自入宫起,奴婢就看着她长大……奴婢知道殿下舍不得,一整晚凌子悦高热仍旧不退……再这么下去……” 云澈眉头耸动,就是不肯应承。 此时的凌子悦忽然开口说了什么,云澈未及分辨,倾□来道:子悦!子悦你说什么了?” 凌子悦还是呢喃,云澈吸了口气,子悦?子悦!” 回家……我要回家……” 云澈总算听清她说了什么。 锦娘再度请求道:殿下……求殿下让凌子悦回去吧!” 云澈低着头,锦娘在他身边多年,第一次见到他如此颓然的神色。 锦娘……如果被废去太子之位去南平的人是我呢?如果跳入阿陵江以死明志的人也是我呢?子悦她还会这样吗?”云澈极为用力地问。 殿下,为什么要去设想决计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呢?殿下心中明白,就算是要凌子悦为殿下去死,她都不会皱一皱眉头!” 但是她不会像看待云映那样看待我,对吗?”云澈早就知晓答案了。 他知道自己的性格。 你若无情我即休。 但是对凌子悦,他发觉自己竟然做不到。是因为他们在一起太过长久,自己习惯到无法戒除了吗? 锦娘,我不想她死……”云澈的呼吸像是被捏紧在胸腔里,你去告知云恒侯府吧……” 是!”锦娘如释重负,遣宫人前去通知云恒侯府,开始为凌子悦整理衣衫。 云澈扣紧凌子悦的手指,锦娘只得劝道:殿下……放手吧……” 低头望向喃语着要回家的凌子悦,云澈终于松开了手,他知道如果再执着下去,他很有可能完完全全地失去她。 凌子悦寸步难行,锦娘唤来软椅,几个宫人还未及将凌子悦从榻上扶起,云澈紧张道:莫掀了褥子,她怕冷!” 宫人们知道这两日太子心情极为不好,且皆因榻上的凌子悦,于是更加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云澈没了耐心,挥开她们,连着被褥将凌子悦抱起,置于软椅上。两个内侍将软椅抬起,摇晃间凌子悦差点跌落下来,惹的云澈一阵心惊。 云澈随着他们行出太子宫,还未走出宫门,就听得几个宫女低声议论着什么匆匆行过。 听说了吗?冷宫那边的程贵妃昨夜听说南平王自绝的消息之后,也悬梁自尽了!” 22、回家 我要是她,我也不想活了!” 陛下倒是下旨说厚葬程贵妃呢!” 那有什么用,人都死了,躺在哪里还能有什么感觉吗?” 宫女们未曾注意到软椅另一侧的云澈,但看到软椅上昏睡的乃是太子伴读凌子悦之后,都噤了声,谁都知道凌子悦在的地方,太子必然也在。 云澈本以为凌子悦的泪水早就哭尽,未想到她的脸颊上一道水痕滑落。 你们这些贱婢,不好好做事就知道嚼舌根!后宫之事是你们可以议论的吗?”锦娘斥责道。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云澈冷然开口道:送她们去bào室吧,那里无论她们说什么都没关系。” 太子饶命啊!太子!” 奴婢再也不敢了!太子!” 云澈根本没有心情听她们求饶,心中憎恨她们多嘴让凌子悦更加难过。他小心地擦了擦凌子悦的脸颊,拉紧盖在她身上的厚褥,继续前行。 宫门前,凌子悦的大哥凌楚钰已经等在那里了。 凌楚钰拜见太子!”他万万没有想到云澈会亲自送凌子悦出宫。 免礼!”云澈扶起凌子悦,极为认真道,子悦……就jiāo给你了!” 请太子放心!”凌楚钰正欲上前一看凌子悦的病情,云澈却拽住了他。 你会将她送回来的,对吧?”云澈的声音极低,只得凌楚钰听见。 凌楚钰心中一震,当云恒侯府得知凌子悦病重时,云恒侯便心中忐忑,凌子悦病的突然莫不是宫中情势有变bī得她服下了原本准备好的药粉,他即刻遣了凌楚钰去将凌子悦接回。但凌楚钰没想到云澈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他们预先安排好的计划。 殿下,子悦乃凌楚钰之亲弟,无论做什么,凌楚钰都会尽全力医治他,保护他。” 凌楚钰并未正面回答云澈的问题。 当他看见凌子悦憔悴的面容时,凌楚钰知道他的妹妹是真的病了。 凌楚钰向云澈拜别,将凌子悦抱入云恒侯府的马车之中。随着车辙的声响,马车驶离宫门。 云澈站在原处,像是一柄立在崖壁的利刃,孤独而难以接近。 殿下,回去吧。皇后娘娘和国舅爷想与您一起用晚膳。”锦娘劝道。 他们是想向我炫耀,他们是如何将自己的绊脚石一个一个地铲除,终于笑到最后了吗?”云澈扯起了唇角。 殿下!皇后娘娘是您的生母,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是为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