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略僵,君莫言随即冷笑:“什么时候开始,连一国丞相也学着反贼不请自入了?” 将手掌盖在君莫言脸上,苏寒凛神色平淡,开口:“刚才顺爹和另一个人在丞相府附近比斗,我有些担心,就过来看看。” 听到苏寒凛的话,君莫言不语,身子也慢慢放松下来。 ——常顺去丞相府附近比斗,必是为了让苏寒凛过来——很明显,他不放心在这个时候留下君莫言一人。 但,真正赶来这里的苏寒凛,却又是为了什么? ……那个字?真真……可笑了。开头那一夜的情景不可遏制的浮现在脑海里,君莫言微闭眼,道: “你走吧。” 第二次,君莫言对苏寒凛说了这句话。 没有出声,但苏寒凛覆盖在君莫言眼上的手,却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没有对始终盖着自己脸的手有什么表示,君莫言只是开口,嗓音平缓,没有起伏:“你既然来了,便该知道一个月后的事情。也该清楚最近朝堂必然不会平静……此际正是最好的功成身退的时候,想必隐雾谷主不会恋栈眼下这点权势和金钱。” “……是吗?”微有些自嘲的,苏寒凛道,“莫言,我只问你一句——你是真的想把皇位传给七王爷?” 微抿唇,君莫言没有回答。 “若不是,那绝没有人能让你jiāo出皇位;若是……”说到这里,苏寒凛突然停下。 夜已深,在刚才的埋下的伏兵撤出去后,隐沙殿周围便死寂一般,什么声音也没有了。而此刻,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沉默,则更添了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 ——或者,这窒息其实只针对一人。 “……是了,你当是自愿的,当年,便是他一直在照顾你。”微微苦笑着,苏寒凛道。口里的当年,却是君莫言亲眼目睹自己母妃死去、几乎崩溃后被君辰寰照顾的那一段日子。 “莫言,若是当年……”微哑着声音,苏寒凛道。 若是当年,我并不止站在旁边看、并不是那么无能为力,那你是否……会如此对我? “你没有。”清楚苏寒凛后面要说的,君莫言不等苏寒凛说完,便开口,声音平静,近乎冷漠。 心脏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了一下,苏寒凛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他才缓缓点点,道:“是……我没有。” 这么说着,他放下盖着君莫言眼睛的手,退后一步,淡笑:“我的答案还是一样——我会留下。” “你……”皱起眉,君莫言开口,但还没有说完,便被对方打断: “皇上若是心烦对云妃娘娘的承诺,那大可不必——结党营私,目无法纪,又不审时度势……是苏某自寻死路罢了,和皇上无gān。” 微笑着,苏寒凛微躬身,道: “苏某告退……微臣会在府里,等皇上的亲笔诏书。” 最后一句,苏寒凛看着君莫言的眼,一字一句的,说得很轻,似乎只是在对自己说罢了。 十日后 隐沙殿 一处理好事情便风尘仆仆的自青穹山往帝都赶的君辰寰,终于在君莫言和君祁聿达成协议的第十天回到帝都。而一回到帝都,他甚至没有在自己的府邸停留,就直接进了中宫。 “参见皇上。”简单的行礼,直到真正见到了人,君辰寰才放下了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 然而相对于君辰寰的轻松,君莫言却变得有些奇怪——或者说,自从那晚,他就变得有些奇怪。 “莫言?”注意到对方的心不在焉,君辰寰微皱眉,开口,“是不是有什么……” 倏然惊醒,君莫言摇头:“不,没什么。” 点点头,君辰寰并不多追问,只是伸手轻拂君莫言的脸颊,道:“去休息吧。” “皇叔?”不解君辰寰为什么突然说这一句话,君莫言有些疑惑。 “你的样子看上去很累。”阻止了君莫言想默脸的手,君辰寰继续道,“不是脸,是眼。” 手上微微一颤,君莫言沉默片刻,突然拿出两份诏书,递给君辰寰。 一挑眉,君辰寰接过,打开了其中一份,扫了几眼,神色有些讶然:“将苏寒凛打入天牢?为什么突然这么决定?他在朝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并不容易——”说道这里,君辰寰倏然顿住——他已经看到了上面的日期,是三天前。 ——这份诏书,已经是事实了。 注视了手中的诏书好一会,君辰寰皱起眉,打开了另一份。而刚扫一眼,他的神色就彻底冷了下去: “……传位诏书?” 第47章 悟 “莫言。” “……” “莫言,莫言……” “……上?” “我答应。” “……皇上?” “我答应你——” “皇上,皇上?!” 自梦中惊醒,君莫言仓惶的睁着眼,满头满脸的冷汗。 “皇上?”见君莫言醒来,站在一旁的林明瑜小心的开口。 怔怔的望着前方,好一会,君莫言像是才听见林明瑜的声音一般偏过头,开口:“你来了?” “是……皇上不太舒服?”答应一声,林明瑜看着君莫言苍白的脸色,有些迟疑的问。 抚着额,按住隐隐抽痛的头,君莫言没有回答,只是略微疲惫的开口:“桌上放着替你父亲平反的诏书,过两天便会在朝堂上正式宣读。至于你,我已经吩咐了侍卫让你离开。等你离开后,你原来的院子会一把火烧了gān净……要留在这里或者远走他乡都随你。只是留在这里届时若被发现,后果你便自个承担了。” 听着君莫言的话,林明瑜呆了好一会,才明白自己一直汲汲以求的东西终于得到。猛的跪下,他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声音已然哽咽:“罪奴叩谢皇上,皇上天恩!” “走吧。”并未动容,甚至没有多余的感觉,君莫言只是简单的回了一句,便开口叫常顺: “顺爹?” “皇上?”看了一眼已经被侍卫带出去的林明瑜,常顺开口。 然而此际,君莫言却又沉默了下去。 并不追问,常顺只是安静的侍立一旁,等待对方说话。 “丞相……”藏在袖里的手掌合了张,张了合,好半天,君莫言像是才找回声音般再度开口,“……丞相怎么样了?” “皇上想听什么话?”有些怜惜的看着君莫言,常顺问,“——皇上又想要如何的结果?” 骤然收紧拳,君莫言过了好一会,才道:“丞相现在如何了?” 视线停留在君莫言不太好的脸色上好一会,常顺淡淡说:“苏寒凛为官多年,在朝堂势力深厚,加上素有名望,天牢里面的狱卒在判决下来前也不敢随便动刑。所以除了自由被限制,环境不太好之外,什么事也没有。若皇上想要——” “不!”没有思考,君莫言猛的打断了常顺的话,“不——” 说道一半,君莫言突然顿住。脸上也慢慢浮现了些许讶异。 不什么?——对方甚至还没有把话说完。 “皇上?”静静的看了君莫言一会,常顺才开口,声音低沉,像是某种压低了的叹息。 “……不,”哑然半晌,君莫言才有些颓然的说,“不,我没事……这样就好了,不必再多做什么其他的事情。” “嗯,”点点头,常顺并不多言,也轻巧的换了一个话题,“下面送来了两瓶治眼睛的药,皇上要试试吗?” “皇叔送来的?”还懊恼——或者有些害怕——于自己刚才的失常,君莫言随口应了一声。 “嗯。”,视线在两个瓶子上打了一个转,常顺简单的应道。 “拿来吧。”有些漫不经心的伸出手,君莫言说。然而在他的手指堪堪碰到瓶身时,他突然反应过来,“皇叔送来了两瓶?” ——若两瓶都是君辰寰送来的,那常顺自不必说‘送了两瓶’;若两瓶并非都是君辰寰送来的,那…… 君莫言没有继续想下去——常顺的声音,已经在他耳边响起了: “还有一瓶是中书令呈上来的。” 缄默片刻,君莫言微微冷笑,道:“中书令这个时候就算要呈,也是呈给皇叔,不会是我……是谁让他送来的?” 没有直言,常顺只是说:“几年前,苏寒凛曾对现在的中书令有知遇之恩。” 呼吸猛的一窒,君莫言拽紧拳,一时竟辨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定了定神,他慢慢收回手,说: “……去天牢。” 没有丝毫惊讶,似乎早已知道君莫言的决定,常顺只是问:“皇上打算什么时候去?” 手上拽得生疼,掌心痛到有些麻木,君莫言抿唇,好一会才说:“现在。” 天牢 重囚室 生锈的铁器,发霉的稻草,偶尔自角落蹿过的老鼠,还有不甚浓烈的血腥味。在昏暗的光线下,整个天牢都散发着一种陈旧腐朽的味道,经久不散。 只是此时,这种味道却被极少出现在这里的争吵——也不算争吵,大多时候只能听见一个人的越来越大的声音罢了——给掩盖了过去,为死寂的天牢带来了几分生气。 “……苏、寒、凛!”几乎怒到了极致,顾长惜一字一顿的叫随意坐在牢房里的人的名字。 “长惜,你不该来。”微叹着,苏寒凛终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