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对我?” 乐人殿中女子质问的声音依旧那么清澈,那凄厉的声音就如过堂风一样,穿过每一个到过这里的人耳中。 一男子止步于乐人殿前,他的目光透过细小的门缝看向了空无一人的大殿之中,那大殿内,一顶巨大的乐器立在其中,乐器上的少女,十分美丽,那一双眼睛甚至还像活着的时候那样明亮异常。 门外的男子双手捂住胸口,难受的将手中娟帕紧紧拽着。 他摇了摇头,悄然隐退,能再一次听见旖旎的声音他已经觉得心满意足,就算明知道旖旎将永远陷入无法醒转的仇恨之中,他也不后悔。 这一夜,大殿之中灯火通明,百官朝贺,热闹非凡。只有她,旖旎彻底消失于人前。 …… 五年后,盛夏,乐人殿的大门被人打开。另一个身穿明黄色衣袍的人进入其中,他的双手拂过那顶巨大的乐器,而后悠悠叹息。 “旖旎,皇兄曾说要我好生照顾于你,这是我唯一答应过他的事情,也是皇兄唯一一次求我办到的事情,我知道,直到现在你依然还在埋怨皇兄,觉得他根本就不爱你,可是他为了你,连命都舍去,你还要恨他到几时呢?” 男子的声音温润如玉,落在耳中十分赏心悦目。 只是这大殿中只剩下这男子的喃喃自语,那被唤做旖旎的女子再也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大殿中的风呜咽吹过,就像是有一个女子静静的站在窗前一样。 现在已是皇朝更迭,掌权的人早已不是当初她爱慕的那个男子。那个令她恨入骨髓的男人终于还是离开了人世。 此刻殿中狂风大作,那顶巨大无比的乐器中,惊现一女子的魅影,那女子身上全是触目可见的血洞,令人看了十分心痛。 “他死了吗?终于死了吗?哈哈……死了,他总算是死了,死了好,死了好啊,死了我就不用孤单一人了,死了我就可以好好问问他为何要如此对待于我。为何要害我变成孤魂野鬼?为何。” 女子说着渐渐的声音小了下去,说道最后竟然有些悲泣,她终于不用做一只孤单的孤魂野鬼了,她终于可以亲口问问这五年以来他的心有没有一刻为她而痛。 明黄色衣袍的男人深深松了口气,旖旎既然愿意出来相见,想必对他的皇兄还是有些感情的。 尽管当年之事他也觉得十分荒唐,可是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忍受他的皇兄被人诬陷,诚然,皇兄当初的确错得十分离谱。 “旖旎,当初皇兄是被奸人蒙蔽,才会做出如此错事,虽然,当年之事我并不十分了解,但你该相信,皇兄对你是真心的,我知道皇兄当年对你所做之事让你对他误会颇深,也因此恨他入髓,但他也只是想要护你周全而已。” 明黄色衣袍的男子静静的注视着站在窗前的那一名女子,尽管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还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够呛。那女子身上已经是体无完肤,没有半分的好处。 那些已经结了疤的血洞,此刻就像是还在渗血一般。但是尽管如此,那男子依旧稳住了身形。 若是如此境况都承受不了,又谈何护她周全? 站在窗前的女子也不知是否听进了他的话,转身化作一抹青烟进入那顶巨大无比的乐器之中了。 殿中,一瞬间就恢复了安宁,就好像从来没有人驻足其中那样。 明黄色衣袍的男子摇了摇头,看来要消除旖旎的怨气,只怕会是遥遥无期了。他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了他那荒唐的皇兄,还是为了自己。 最终他踏出了乐人殿的大门,并且下令将这乐人殿更换了殿名,从今往后皇城之中再无乐人殿,有的只是勤明殿而已。 …… 自先帝死后,宫人们再也不愿意踏足这勤明殿,因为先帝,更是因为惨死锅中的旖旎。 每当经过这座宫殿时,他们似乎都能亲眼见到当日旖旎的惨状,当然,他们并不会晓得,先帝之所以如此反常,仅仅只是因为国师的一句话,一句攸关先帝性命的一句话。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令先帝辗转反侧,久不成眠,日日夜夜生活在恐慌之中,甚至最后做出禅让皇位之事。 宫人们如今对先帝也只能是唏嘘不已,关于先帝所做的事,他们都视作鬼神,避而不谈。 更甚者,竟觉得有一丝幸运,因为当年参与此事的人皆以死于非命,包括当年向先帝提出建议的国师。 有人说这些人的惨死只是因为旖旎冤死,所以怒气未消,于是便要寻人复仇。 只是当年事实究竟如何,他们终究再也不得而知。如今新帝继位,似乎一切都已经恢复了光明,据说新帝年纪轻轻竟然还不曾娶亲,唯一的一次选秀,竟然还是为了逮捕易鑫。 众人对新帝不免有了新的认识,至少这新帝并非昏君。 而在这些宫人非议的背后,勤明殿的殿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就像是有人拿那殿门赌气一样。 若是仔细看,甚至还会发现,那勤明殿的门后面还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上的素色衣裳被黑褐色的血液浸染,她的手上有许多被刑具扎出的小洞。 她轻轻挥手,将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就像当年她苏醒时那样,看了又看,哭了又哭,却最终得不到一句解。 “为何我还找不到你,为何你明明死了,却没有留下魂魄,你那样可恶的一个人,竟然还可以死得如此心安理得,难道,你真的就一点也不痛吗?” 女子失魂落魄的击打着殿中所剩无几的乐器,顿时,这殿中充满了刺耳的声音。路过这宫殿的宫女,听见这声音,顿时就吓得魂不附体,匆匆离去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若是再如此下去,只怕再也没有敢进入这勤明殿中了。 终于,这殿外再也没有宫人经过,旖旎盲目的坐在地上,她安静的看着那顶乐器上,依然是少女姿容的自己。她的心渐渐平静。 她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寻找到他,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而另一边。 明黄色衣袍的人站在另一所大殿之中,他的目光透过那敞开着大门,直直的落向了勤明殿中。 其实不止是旖旎,就连他也想知道皇兄此刻身在何处。 但即便相知又能如何,人鬼殊途的道理他终归还是懂得的。 说来也奇怪,这一夜竟下了一整夜的大雨,雨水冲刷着皇城的地面,那已经光滑无比的青石板被洗刷得一干二净。 而这雨水的背后,竟出现了多眼的怪物,那怪物扭动着犹如大蛇一般的身躯,朝着勤明殿的方向而去。 怪物的身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纸,看样子像是一封书信,那怪物行动迅速,只是稍稍的一转便消失在了勤明殿中。 勤明殿此刻已是空无一人,里面空空荡荡的,仿佛许久不曾有人居住,只有地上那一串鞋印才能证明这所宫殿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的荒芜。 怪物在那巨大的乐器周围绕了个圈,最终将携在身上的信封放了下来,而后转身离去。 也辛亏那怪物跑得快,若是等旖旎出现在逃只怕已是尸首一具。 旖旎飘出乐器,她似乎闻到了一股不属于皇宫的气息,她甚至说不出那股气息来自何地,但是就是知道那股气息似乎是要提醒她些什么。 她绕着那巨大无比的乐器走了好几圈,最终有了一个新的发现。在那顶乐器的身下,压着一张乳白色的信封,当打开那张信封时,里面只有一张草皮纸,而那纸的上面,只有惊心动魄的两个字。 “快逃。” 这会是何人所寄呢?为何要写这样简洁的两个字,她可以确定,写出这封信的主人与她并不相识。 甚至可以从这封信上的笔画,看得出寄信人的恐惧,难道这封信真的只是别人为了提醒她的物件吗?可是又有谁会对她这个孤魂野鬼不利呢? 突然之间她抽搐一下,似乎想起了令人害怕的场景,难道,难道会是他吗?难道他还未死,难道只是要她放松警惕,最后再狠狠给她一击? 她惊惧的抱着自己原本就已经不存在的身体,她不敢相信,那个曾经将她疼入骨子里的男人在伤害了她第一次之后竟然还要伤害她第二次。 她依稀可以看见,当年的他神情漠然,一脸冷淡的说着。 “旖旎,乖,只差最后一步了,只要完成这一步你便能与天同寿,长生不老。” 尽管他的声音带着轻哄,目光带着怜惜。可那又如何,最后依旧将她的性命视作蝼蚁,肆意掠夺。 从前所说的什么非卿不娶,皆是乱了心的胡话而已。原来这世上真的毫无真情可言,这爱情更是凡人不可沾染的毒物。 旖旎愤怒的将那封书信撕了个粉碎,既然他如此想要对付她,那么她又为什么还要逃避呢。难道他还能奢望被狠狠伤过一次的她,还会是当初那个视他如命的旖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