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宣朝疆土幅员辽阔,各地风俗迥异,婚后归宁的日子南北东西各不相同,大体是有三日和七日之别。 梁道玄出生在帝京,却是北威府长大,柯云璧年幼时曾随柯学士在京,后也去到北威府常住,两家便按照北地的礼俗,于第三日归宁娘家。 国舅爷新婚燕尔,踏入柯府便一派春风得意的模样,见谁都笑,加之他天生一副笑颜画靥,柯府谁见了都倒一句好姑爷。 柯云康看梁道玄笑得这么灿烂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给他留下的印象过于奸猾狡侩,就算自己希望妹妹好好过日子,也得时刻提防他那满肚子的坏水。 “三哥好。” 揣着肚子里坏水的梁道玄与柯云璧拜见过笑呵呵的柯云庭夫妇,就来向柯云康见礼。柯云康大概是做国家财政工作做得比较久,警惕性极高,经常看谁都不像好人,可今天看见妹妹和不那么称心的妹夫携手同来颇有举案齐眉的情恰之合,一时将方才胡思乱想全抛诸脑后,嘴角也一个劲儿朝上,只道祝他们百年好合。 柯夫人再次见到初为人妇的爱女,强忍住喜极而泣的心情,怎么看怎么觉得两人是天作之合。柯云璧戴的正是太后在婚礼当日赐下的团鸾喜凤金簪,凤口衔着一颗火彩晃目枣核大的红宝,听说是太后专为国舅大婚请人打造,另配了一对嵌玉凤镯,实在是面子上给足了优渥。 “谢太后赏赐,但是很沉。” 这是柯云璧发自内心的感叹。 “沉的又何止是礼呢?”柯夫人既有喜亦有忧,“太后娘娘器重长兄,这份心意,才是真正的礼重之处。” 回门之际,母女当然要关起门来说些知心话,至于新女婿梁道玄,本是被拉去吃酒的,然而在柯家,却又一道他意想不到的流程在恭候。 柯家有两个正当年的男子入仕,一位就是柯家大姐夫刘松函,一位便是柯云康,梁道玄还在接受丈母娘大理寺般的盘问时,就被这两人奉柯学士的命临走,抓去了书房。 “妹夫,这是爹让我们提点你的。”刘松函的表情却不像在提点连襟,而像是在审犯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妹夫,你可知朝野是怎么议论你的?” 梁道玄被一个姐夫一个兄长关进书房,还以为两个人是要警告他务必对新婚妻子好上加好,否则有他好果子吃,结果没想到竟然是内训课程。 “怎么议论的?无非就是那几句话。”梁道玄表面上好像不大在乎,但心里始终有数,“我就算是正经科举出身,却也有外戚的干系在,他们认我读书的本事,但未必就真将我当做一样的官吏看待。” 其实安排他做宗正寺的差事,何尝不是加深朝野对他的这个印象呢? “是了,所以有些可能不会传进你耳朵里的事,我们却能知道。”柯云康不管怎么怀疑妹夫的心机深度,却仍是期望他们夫妻能好好的过日子,说起正事来毫不含糊。 “可是往后人家知道二位兄长同我是一家,也未必有这么多的消息可以告知了。”梁道玄乖巧坐在交背的黄花梨高椅里,一身喜气洋洋的福 霁红暗连枝纹吉祥圆领袍服,表情毫无严肃性,“不如二位兄长在外面多说说我的坏话,说不定同侪反倒乐意与你们一道叙说。”()?() 这话让人无法反驳,作为法律专业监察部门工作者,大姐夫刘松函还是反应快一些,只笑道:“要是我们说你的不是,回头人家可是要连我们一起排揎,这是什么做亲戚的道理?比别人说得还起劲?”()?() “而且人家也未必就信。”信任危机永远是财政部门工作者柯云康的职业病。 ?乌鞘提醒您《让外戚再次伟大》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 “可是,我是外戚的身份,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偏见既然永存难弭,不如顺其自然,这样至少有一边是天然与我一道的盟友,两边都想吃,两边都想占,天底下的好处总不能凡事都想两全。我感谢两位兄长和泰山大人的好意,但是我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牵累你们二位原本的交际,毕竟在定亲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我今日到底是何身份,咱们也是误打误撞做了实在的亲戚。”()?() 梁道玄一席话发自肺腑。如果柯家的人和自己走得太近,只怕会影响二位兄长原本所在的交际当中。 柯府对他算是十分信重有嘉。早些年他虽然名声不错人卖相也好,但因为亲爹的遗留问题,个人品性也受到了一定质疑,好在姑姑和姑丈家风卓越,再加上只要见过梁道玄的人,都会说他和他那活畜生老爹完全不一样,但要结亲就是另外一重信任考验了。柯府当年也算是慧眼识英,才有他如今美满的婚事。 柯云康和刘松函对视一眼,两人既感慨自家人果然为自家人着想,又念着同气连枝,不肯作罢。 “总之,我们受了爹的嘱托,出于孝道,必要履行,你可以不听,但我们却不能不说。”柯云康轻轻咳嗽一声,强调事情的严肃性,而后由刘松函进行转达。 “最近你做了好些扶助有爵功勋之家的事,朝野当中莫不议论你的立场所在。我在门下省,倒未见有弹劾这些事体的折子,不过……” “不过六部这边,哦尤其是礼部,许多人本就是从前曹嶷的门生,对你多有不满,认为你挟私多于奉公。”柯云康补充道。 “泰山大人是担心我这段时间所为之事太过惹眼?”梁道玄一点就透。 柯云康看向姐夫,一副“你看我说这小子心眼就是多吧”的表情。 刘松函道:“岳父大人也是苦心一片,他自己在京中做过几年清贵闲差,就已觉得水深不渔,你的差事是皇家生息之要,更要慎之又慎。你做事滴水不漏,岳父的眼光我自然相信,但有些事,不是你自己白圭无玷就经得起千雕万琢的。” 梁道玄领会好意,干脆将两个人未曾宣之于口的另一重意思和盘托出:“我明白二位兄长的意思。我自己做事妥当,加上国舅的身份,旁人未必会从我处作怪。但我差事当中所助所涉的高门公卿王室贵胄里,难免有一个行差踏错,万一他们教人抓住把柄,连带我一个罪状,我就百口莫辩了。毕竟在旁人眼中我这个国舅坐堂宗正寺,那就是与贵戚公侯同气连枝,同音共律。” 话已至此,柯云康也有言直说,起身郑重道:“我小妹心 思单纯,恐不好应对内眷往来,请妹夫多加回护照顾,莫要她……无所适从。愚兄这边恳请了。()?()” 梁道玄忙搀起三舅哥:“请兄长放心,我与云璧是要白头偕老的,自然不会陷她于窘境。?()u?%?%??()?()” 但很奇怪的是,梁道玄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觉得,自己这位新婚三日的妻子,却不像她亲人所说那般柔弱。 自己的新婚妻子是有些智慧的冷幽默在身上,这点在柯学士和柯夫人与其他几位柯家人身上完全看不出来。 二人刚刚成婚第二日,梁道玄的成亲休沐还没过去,柯云璧就收到了雪片般的请托邀函,上至洛王的乳母施夫人请她一起去拜佛,又有各路公卿家的内宴,下至有些沾亲带故的官吏夫人,无不盛情相邀,仿佛没了她,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一般。 “我觉得,还是都不要去了。()?()” 对此,新晋富安侯夫人言简意赅。 彼时二人正在文杏馆内,今春花茂,梁道玄浇水堑枝不亦乐乎,花丛中抬起头来,但见新婚夫人人比花妍。 这一瞬间,梁道玄忽然又有点想过上有人陪伴的富贵闲人生活了。 “去和不去,有什么说法么?()?()” 两人之间其实并没有那么互相了解,梁道玄不免有些好奇这句话背后的思考。 他本以为妻子会说出很周正的人情世故,比如:去哪家不去哪家得罪人之类的话语。谁知柯云璧用她特有的慢悠悠的声线说道:“因为一成亲我就忙着往外跑,显得我们两个夫妻感情不是很好。” 梁道玄现下想起来,仍是忍不住笑。 正好柯云璧与他在书斋外见了面,看他含笑的表情,好奇问道:“我三哥哥和大姐夫同你说了什么?” 在她眼中,这位新婚夫婿的神秘感没有随着成亲洞房就烟消云散,反而越接近,越觉得兴味盎然。 “没有说你的坏话,放心。”梁道玄笑道。 柯云璧稍加思索,立即回答:“这是一定,但我的坏话不会让你笑得这么开心。” “确实,必然是你的好话才会让我开怀一笑。” 柯云璧顿时面如飞霞。 来一道预备前去家宴的嫂嫂与姐姐远远看见小夫妻新婚情态,都是相视而笑秘而不宣。 “国舅爷在吗!国舅爷!” 一声惊呼,如石碎镜泊,闯入温馨的静谧。 辛百吉慌慌张张,拨开柯家亲眷,顾不上礼仪,冲到了梁道玄面前。 “国舅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他脸色苍白,梁道玄知是大事,急忙追问:“辛公公喘口气。可是宫中有什么事?” 辛公公跑了一路,满头是汗,颤声道:“峨州一线的慈鹿江河堤决口,洪灾顷野,八百里加急报到宫中,里面不只是这个消息,还有一封地方官吏上奏的参本,说是定阳王中饱私囊贪私赈用,致使如今民不聊生。政事堂的诸位大人都已到了仪英殿,太后传您赶快过去,此事涉及宗室,且所奏之罪前所未有之劣行,国舅爷,您得马上去听听看怎么办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