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坊中原本并没住这么多人，萋萋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选看，却突然多了这许多。 直走了好一会儿，宝华殿还没到，天仍黑漆漆的，才有一位秀女满脸不高兴地低声道：“皇上要选秀，朝廷里的大臣能不上心吗？这些多出来的人，都是流火城里的小姐们。” 当然，大官儿自然不愿把女儿送给半百年岁的武威大帝。 可那许多小官儿，眼看着巴结各家王爷无望，只好另辟蹊径。 把女儿送给武威大帝，给家族搏一个前程。 萋萋眨眨眼，低头不言。 又走了许久，总算到了宝华殿外。 天儿仍是黑的，风声呼啸，吹得人脸蛋生疼。 宝华殿外，灯火辉煌，许多宫娥和内监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新鲜的花儿摆了一溜儿，窗台上都开着水仙，院子里开着红梅，学舌鹦鹉一遍一遍的叫着：“皇上吉祥，娘娘吉祥……皇上吉祥，娘娘吉祥……” 不过，是为了讨个好兆头。 秀女们一水儿的娇嫩颜色，往院子里一站，登时让宝华殿热闹起来。 张野庭站在台阶上，抬高了嗓子，尖细道：“都打起精神，等进了正殿，不管皇上和娘娘们问什么，都老老实实答话，不要生出讨巧的心思。” “喏。”众秀女应下，低着头乖乖巧巧。 他满意点点头，一甩拂尘，进了殿门。 皇上和皇后等人还没到，张野庭指挥着宫女内监们收拾整理，小心翼翼地准备着。 萋萋站在院子里，脚都快冻得发麻了。 她眨眨眼，呵出一口气，暗叹这社会的可怜。 强权下，每个人的生命都如同蝼蚁。 便是她这临水县令的女儿，也不过如此。换做寻常百姓，只怕日子更兼艰难。 她正走神，却听台阶上一个宫娥道：“德妃娘娘有旨，时辰尚早，殿外天寒地冻易伤筋骨，请秀女们暂在宝香阁候一候。” 众秀女齐齐松了一口气，迈着小碎步跟上宫娥，进了偏殿。 殿中温暖如春，扑面而来的暖气，抚着大家的脸，顿时让人浑身舒畅。 寒气被阻挡在外，满室花香，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苏秀女敛裙，遥遥一拜：“多谢德妃娘娘恩典。” 她开了口，一众秀女仿似才明白过来，纷纷拜谢那宫娥。 宫娥仍温温柔柔的笑着，淡淡道：“娘娘素日宽宏，这点恩典也算不得什么恩典。秀女们好好休整，安心待选，希望大家都能得圣上青眼。” 宫娥匆匆去了，临行看了苏秀女一眼，点了点头。 苏秀女微微一笑。 站在苏秀女身旁的人，立即闪躲开去，好似苏秀女已然不是她们一个阵营之人。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起，拈酸吃醋的话倒也不少。 苏秀女仿似未闻，径直寻了只软椅，安静地坐了下来。 就这么等了一会儿，辰时三刻便到了。 宝香阁门口，张野庭匆匆进门，蹙眉尖声道：“都听好了自家名字，念到谁，谁就走出出来。六个人一组，一同进殿供皇上选看。” 众人来时便 隐约听过选看的流程，不过真到了眼前，还是免不得紧张。 吵吵闹闹一屋子，张野庭道：“都别吵了，仔细惊着圣驾。到时候选不上不说，还要挨一顿板子。” 这话里实在有吓人的成分在里头，众人却不敢再言。 一时，张野庭先念了六个人的名字，命她们排队入殿。 萋萋注意到，这六个人姿色只算中等，当中也并无行贿之人。 大概，也就是炮灰了。 果然，等了没多久，就见六个人齐齐出来了。 几人脸色都不好，看样子是没选上。 若是萋萋没选上，恐怕她会很高兴的跳起来。 但是轮到这几个人，她们似乎却不太高兴。 有待选的秀女想要拥上去打问几句，可惜六人匆匆离去，并不多言。 规矩是死的，谁也不敢将面试过程透露。 至少，此刻不能透露。 众秀女眼波黯然，仍老老实实站在宝香阁，等张野庭念名字。 这一次，张野庭念了六人，其中一人便是塞过银子的。 眼瞧着六个人进去，萋萋不由得目光一闪。 果然，选看的门道也是很多的。 并不是大家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然而，不过片刻，六个人又出来了。 那行贿的小姐也在其中，似乎没能选上。 她一张脸涨得通红，神色却铁青，不知道被问了什么。 张野庭装作没看见，任由六个人离去了。 就这么一连进去好几拨，都没能选中，荆柔柔终于被安排着进了宝华殿。 不必想，她定是入选了。 前头那么些小姐，都是姿色平庸之辈，哪里比得她容光艳艳。 果然，这一次进去许久，再出来时只有五个人，荆柔柔被留下。 萋萋翻个白眼，仔细看张野庭，见他趾高气昂的安排着秀女，好似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一般。 她转过身正要靠后站，张野庭扬声道：“丽州府临水县，蒋萋萋。” 声音拉得很高，萋萋一惊，下意识走了过去。 仍是六个人，张野庭皮笑肉不笑道：“蒋秀女，只看你的造化了。” 她这么几日被潇阳王接走，张野庭该是知晓的。 可看他面容，分明藏着什么祸心。 萋萋目光一闪，立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六个人进殿，其余五人中，正有一名苏秀女，一名安秀女。 三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愕然。 都知道，张野庭安排秀女进殿，是有讲究的。 怎么偏偏，将她们安排在一起了？ 不过因为三个人还算熟识，进殿时竟少了一丝惧怕感。 上了台阶，宽大的楠木屏风遮挡住全部的视线。 几人分两列绕过屏风，一抬眼，正见武威大帝和皇后坐在上首。 皇后旁边，依次是德妃娘娘，淑妃娘娘。 因为先前宝香阁的待遇，几个人对德妃的观感都不错，此刻站在下头行礼，面上都带着笑容。 皇后脸色不好，但武威大帝没出声，她也不好开口。 武威大帝终于道：“平身罢。” 他的声音很淡，有点潇阳王的感觉，萋萋心 头忽然闪过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真是日了鬼了。 她不知道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接下来，是按例从右到左依次询问。 武威大帝声音还算温和，问起第一个人的名姓。 第一个人不是三人中的任何一个。 所以萋萋、苏秀女、安秀女都眼观鼻鼻观心，低头耐心听。 “平常在家，都读过些什么书？” 武威大帝问的很随意。 秀女一本正经的回答着：“民女读过《烈女》、《孝贞传》，还学过诗词歌赋……” 武威大帝点点头，又转头问皇后：“你可有什么问的？” 皇后能问什么？ 下头站着的都是她未来的敌人，你让她说什么好听的？ 皇后目光一闪，敷衍了几句，不打算理会这秀女。她冷不丁眼帘一抬，好似突然发现了什么似得，“咦”了一声。 她一出声，德妃淑妃都转过头来，连武威大帝的目光也被吸引。 萋萋心头一跳，就听皇后高高在上，鄙夷道：“下面站着的可是蒋萋萋？” 相似的音节，引得台阶上坐着的几位纷纷蹙眉。 武威大帝道：“哪一位是蒋萋萋？” 萋萋无奈，只好一步三挪的站了出来：“民女……正是蒋萋萋。” 一出声，身后站着的几个秀女，齐齐投来羡妒的目光，令她脊背发烧。 可惜，脊背发烧也只能忍着。 因为她们并不知道皇后与萋萋的过节。 殿中寂静，无人出声，萋萋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良久，皇后冷笑一声：“七王将你强行带出宫去，一去就是半个月，你怎么还有脸回来选看秀女？” 她忍不住厉声道：“参选秀女第一条，便要求**之身。你身为临水县令的女儿，难道不知道欺君罔上的罪责吗？” 出宫半月，又是跟着潇阳王这样的皇子。 别说是皇后怀疑萋萋的清白，便是武威大帝也不会相信萋萋乃完璧之身。 萋萋低着头，硬着头皮道：“是因为……民女父亲蒋茂游尚且牵连南湘王爷谋逆一案，王爷说……只有皇上才能裁夺这案子。” 她说的全是实话，上面几人却没开口。 殿中又沉寂了片刻，武威大帝道：“名册在哪儿？” 今日入选的秀女，都有造好的名册，名册上详细记载着秀女的身份信息。 武威大帝这样问，张野庭慌忙捧着一本册子走上前去。 册子在手，萋萋的信息清晰分明。武威大帝目光冷淡，遥遥看着台阶下的萋萋，出声道：“抬起头来。” 萋萋一愣，一点一点抬头，却并不与他直视。 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武威大帝摆摆手：“先放置一边吧。今日是选秀女，寡人暂时不想处理公务。” 他伸出手，拣了萋萋的红牌子，放置在了入选者的托盘中。 如此，萋萋也算是选上了？ 众人神色变换，武威大帝并不解释，而是翻起另一人的红牌子，念出声道：“苏辛荷？” 苏秀女上前一步，敛裙恭敬行礼：“民女江阴巡抚苏青莲之嫡三女苏辛荷，参见皇上。” （本章完） 下载【看书助手APP】官网：无广告、全部免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