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不得不跟她解释,来扫墓的为得都是自己家人,不会乱看别人。 但老太太硬是不听,非要挑一个犄角旮旯的位置,恨不得连名字都用罩子罩起来。 黎容有点恍惚。 原来有些他以为早已接受的事实,只不过被埋藏在心底深处,被一块大石头死死压着,不会轻易露出来拨动他的情绪。 但只要回想起那些值得委屈的事情,就像嶙峋的巨石被不小心撼动,牵一发动全身,磨的他心里血肉模糊。 如果不能还他父母清白,那这骂名会永远背负在他们身上,无论生死。 就像这块必须建在犄角旮旯里的墓,每时每刻提醒他,离开的人还在等,活着的人必须永不放弃。 哪怕时过境迁,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件事的真相,但他父母还在意,这是对他来说最大的意义。 顾兆年皱眉:“黎容,你听没听进去?这个周日,你必须先去礼堂准备,还有,老太太那么向着你家,你这么长时间都不去看看她,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黎容恍若未闻,只是轻轻动了动眼皮。 顾兆年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什么学生路过,他指着黎容的鼻子:“再让我听说你在背后捣鬼,欺负顾天,我饶不了你!” 黎容总算回神,掀起眼皮,冷飕飕道:“你能怎么饶不了我?” 顾兆年一顿,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 他的确拿黎容没办法,说那句话也就是发发狠,给黎容点教训,但真被人反问了,他又像是被掀了逆鳞,浑身不舒服。 黎容轻嗤:“我现在虽然没空把你们放在眼里,但不代表我抽不出时间来。葬礼我会到场,但具体怎么办,要我说了算。” 顾兆年咬着牙,愤愤道:“黎容,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还以为你父母是红娑的荣誉教授,有人给你当靠山吗?” 黎容站直身子,把手从兜里抽了出来。 他明明一副苍白虚弱的模样,但偏偏眼神锐利如刀,明亮异常。 “我自己就是自己的靠山。” 顾兆年看着自己这外甥,胸中说不出的愤懑。 这股愤懑不是来自黎容对他的态度,而是源自黎容本身的笃定,自信,锋芒。 他很羡慕顾浓能培养出这样的孩子,哪怕走到了悬崖边缘绝望之境,还依旧能不卑不亢,不拘桎梏。 这让他觉得自己的灵魂更加平庸,卑微,肮脏,庸俗。 他永远也比不上顾浓,他的孩子永远也比不上黎容。 他突然能懂,为什么黎清立和顾浓出事之后,分明有那么多离谱的造谣,但网络的骂声还是会如此铺天盖地,同仇敌忾。 如果他不是顾浓的亲哥哥,他相信自己也会成为bào民的一员。 因为这世上多的是,和他一样平庸的灵魂。 顾兆年夹紧公文包,深深看了黎容一眼,怒而转身,大跨步的冲到楼梯口,一转眼消失不见了。 黎容平静的看着他消失,平静的走回班级,回到自己座位上。 杨芬芳坐在讲台前给人讲题,教室里又窸窸窣窣的乱了起来。 没人注意到黎容出去又回来,大家趁着难得的课间,聊天,打闹,吃零食,做作业。 岑崤眼睛微眯,低声道:“你不开心,出什么事了?” 黎容眼睑轻颤,睫毛纤细又卷长,被发梢小心拨弄,眼底一片朦朦胧胧的yīn影。 他喉结轻滑了一下,颈间细白的皮肤随之紧绷。 黎容歪过头,将耳朵轻轻搭在岑崤肩头。 他声音很低很轻,有股不易察觉的虚弱。 “给我靠一下,就一下。” 他只需要在喧嚣嘈杂里找一隅安宁之地,不被人打扰,稍微的,休息一下。 然后,他就能恢复如初。 岑崤僵硬一瞬,垂眸望去,黎容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眼皮很薄,眉毛细长,头发柔软的贴在鬓角耳侧,莫名的乖。 但岑崤知道,黎容此刻心思很沉,杂念很多,繁乱不安的情绪不断消磨着他的意志和jīng力。 其实长久以来,他不是不累。 岑崤放松肩头,纹丝不动,尽力让他靠的更舒服一些。 岑崤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轻喃:“你可以靠很久。” 第33章 (二更合一) 黎容在葬礼前一天,跟杨芬芳请了假,先去了一趟老太太家。 老太太住在开发区,一个绿化很好,周边基础建设非常完善的高档小区。 黎容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上一世他家出事后,家里亲戚对他避之不及,他也不会上赶着惹人厌,逐渐跟所有人都疏远了。 老太太最初倒是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但无非就是警告他做人低调,谦卑,别太冒尖,别得罪人,要记得他的情况和别的同事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