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之上(下)

朕垂髫之时就知道朕会是大周皇帝,因为朕梦见了。朕刚登基就知道大周三年内会踏平匈奴,因为朕梦见了。人人赞朕英明神武,只有朕知道朕未卜先知。可眼见着谢镜愚官拜宰相,功劳赫赫到即将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朕还是没梦见他。朕真有点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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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镜愚的手扶在窗棂上,本想抬起收回,闻言一顿。下一刻,他变抬为拉,轻轻阖上了窗扇。“陛下所言为真?”他轻声问,彻底转向朕,那双原本就黑的眼珠在背光角度愈发深沉。

    “天子一言,驷马难追。”朕给了他一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眼神,“端得看谢相敢不敢了。”

    无鸳鸯枕,也无红绫被,但既比翼连枝,免不了颠鸾倒凤、云情雨意。外头人声时近时远,实在刺激得很。情浓之时也不敢出声,两人都硬生生憋出了一身汗。至于此后还有预先备好的温水擦身……

    咳,对此朕只能说,思则有备,有备无患。

    如此一番再收拾停当,个把时辰过去了。等朕再推开窗棂时,流水宴已然接近尾声。“今年他们有点快啊?”朕正惊诧间,就发现人流全往同一个方向而去,不由眯眼望了望。“他们这是要去……”

    谢镜愚凑到朕边上看了看,便折身出去,使人打听。不过片刻,他便带回了确定的消息:“有人提议以击球代赋诗,风声传开,人便都往球场去了。”

    三月三,有的是青年男女互表爱意。而若是要引起丽人注意,击球当然比赋诗更直白。朕一面心道今年及第之人怕都还年轻,一面问谢镜愚:“那还游曲水么?”

    谢镜愚立刻接口:“陛下想去看热闹?”

    朕理所当然地点头。“你还记着你欠朕一次击球么?”

    “臣当然记得。”谢镜愚回答得很快,却有些不自然的犹豫,目光也忍不住往朕身下极快地溜了一圈。

    其意昭然若揭,朕简直想翻他个白眼。今天情况明显不允许做到底,也就外面蹭蹭。“又没真进去,不碍事。”

    听到朕这么说,谢镜愚耳根顿时红了。“陛下,”他小心筹措用词,“虽说臣欠陛下一次击球,但陛下今日还是许臣随陛下一队罢?”

    与之前的情况作比较,他没坚决反对就是进步,但……“怎么,你还想和朕唱对台不成?”朕真瞪了他一眼。

    虽说被朕嫌弃,但谢镜愚依旧大松了口气。“臣还没见过陛下击球,”他又问,“敢问陛下技术何如?”

    击球是军队训练项目,像谢镜愚这种出身行伍、还混得不错的人,球技可想而知也不错。至于朕么……

    “打一场不就知道了?”对他好奇中带着笃定的眼神,朕只回了一个哼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工作狂,也要谈恋爱,呔!

    第62章

    作为离宫, 芙蓉苑里除了亭台楼阁,还有球场及猎场。虽说都不大, 但新科进士均是文人, 并不用军中那样的排场,给他们做娱乐之用完全足够。

    朕即位以来还没正式幸过芙蓉苑,都快要记不得里头什么模样。一路行去, 左右张望,多少有些新奇。

    至于谢镜愚,他在- cao -心别的。自朕说想要击球,他就开始关心朕的穿戴,生怕有哪一个细节露馅----毕竟马上击球, 动作难免大一些;若是露出什么赤黄里子之类的,那谁都知道朕是皇帝了。

    这只是举个例子, 毕竟朕微服不可能如此疏忽。但当然, 朕贵为天子,就算微服也穿得比常人好;再者说了,如果没有特殊事务,只装成个芝麻官也能省下不少麻烦。故而, 朕今日穿了一身天水绿的常服,谢镜愚自己照旧穿的石青。换算成官阶,便是朕七品他九品。

    “朕说你怎么总是穿石青呢,”朕忽而恍然大悟, “你这是算准了浅青品级最低?”

    谢镜愚倒是一脸理所当然。“即便是微服,臣也不能逾越陛下。况且, 兴京城中的九品官员没一千也有八百,绝不会被人发现。”

    “话是这么说,但放到你身上怕就不灵光了。”朕忍俊不禁地拆他台,“谢相这么快就忘记曲水桥了么?”

    谢镜愚一听曲水桥就头疼,今日也是一样。“陛下就别再拿这件事取笑臣了。”他无奈至极,继而找补:“臣自然记得,故而臣已经命人取了两顶席帽来。”

    所谓席帽,更像是一种宽檐竹笠。不过席帽的檐平直伸出,竹笠的檐则是倾斜的。另外,席帽上还可覆盖纱网之类。就比如谢镜愚准备的两顶席帽,皂色纱网就浅浅地盖过眼下,叫人乍一看只能看清下半张脸。

    “这还真是见不得人了?”朕见过别人戴,但自己从没戴过,不由把其中一顶翻来覆去地端详。

    朕本是开玩笑,但谢镜愚立即正色道:“陛下圣颜,本就不是寻常人等轻易可见。若今日陛下于曲江亭赐宴,那亭上也是要垂帘的。”

    这话是事实,但这会儿由他讲出来,莫名有种金屋藏娇的味道……

    下一刻,朕回过神,暗骂自己这个类比实在欠妥当。“这个要怎么戴?”朕朝他晃了晃手里的席帽。

    谢镜愚随即接了过去。“陛下自己看不见,还是臣为陛下戴上罢。”

    席帽中间有个向上的镂空处,用发簪或是发带,便可将它与襆头、发髻固定。其后束上帽带,就戴得挺稳了。虽说戴这个击球难免影响视野,但和身份曝光相比,影响可谓微乎其微。

    朕与谢镜愚身高相仿,一开始只能半低着头让他弄。等到束帽带时,朕再稍稍抬起下巴。这本是为了方便他动作,但他系是系好了,拿开手之前又像是恋恋不舍,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朕的唇角。

    “谢相此是何意?”朕不由向下扫了扫那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

    谢镜愚却像在出神,闻言还被朕小小地吓了一跳。“无事,”他立刻就说,想了想又补充:“陛下,臣的意思是今日无碍。”

    朕估摸着,这话是在说,他没像上次那样弄肿朕的嘴唇,朕今天还是能见外人的。“那事儿你还敢提?”朕回以冷哼,顺手把纱网往上一掀,“另一顶呢?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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