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主楼大客厅里,融融和谐的气氛,并没有因为叶染的到来而显出丝毫不速。 此时温绮正坐在沙发里,手边是一只毛色发亮的雪白萨摩耶。 她身上穿着件暖暖的居家衣,眼中是暖暖的温柔和爱意。 周栋青正坐在另一边的单人椅上看报,而她的太太何琼芳则站在一旁的长桌边,跟两个女佣做手工点心。 大屏幕的电视机里放着热热闹闹的新闻时事,一身汗水的周洛言从楼上下来,只穿着背心和速干运动裤。 叶染怔怔地站在大厅中央,捏紧的拳头松开,再捏紧。 这里,是温绮的家。 他们都是温绮的家人。 她想不明白自己冲动之下到底过来干什么的。 当着温绮父母和兄弟的面,质问这个像天使一样温柔的,正在一心一意撸宠物狗的女孩—— 问她,是不是刚刚去把她家的猫给开膛破肚了? “小染姐,墨迟,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温绮就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似的,轻轻拍了拍大狗的屁股,让它从自己身边溜开。然后才站起身,面带几分欢笑,“我下午那会儿还在跟爸妈说,你们有可能会过来吃晚饭呢。今天可是小年夜呢,对吧!” “叶染?你怎么来了?” 周洛言看到叶染,眼里纵过一丝真实的惊喜。 可叶染压根就没有往他这边看过一下,她整个人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温绮的身上。 总之就是,如果意念和眼神能杀人,估计温绮这会儿已经被爆头了。 “小染,过来坐下吧。” 周栋青放下手里的报纸,温和地冲叶染挥挥手,“刚才保安进来说你来了,我还吓了一跳。这都九点多了,我早就跟墨迟说过,让他有空带你过来做个客——” 叶染依然一动不动,只把目光死死瞪在温绮的脸上。 气氛开始尴尬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如果还有谁说看不出叶染的奇怪,那绝对是假装的。 可偏偏温绮就是喜欢这么夸张地假装—— “小染姐,我带你上楼看看我的房间吧。” 温绮走上去,二话不说就拉起了叶染的手。 叶染微微一低头,只看到温绮纤长的指甲缝里,似有一些暗褐色的痕迹! 倏地抓住温绮的手腕,叶染柳眉倒竖。 “温绮,你刚才去哪了?” “叶染。” 顾墨迟上前一步,“你别这样。” “我别哪样?” 叶染冷冷看向顾墨迟,“你在担心什么?既然那么怕我得罪人,你倒是跟来干什么?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 周家几个人见状,也都围了过来。 周栋青道:“小染,有什么话好好说。是不是阿绮又惹你误会了?” “爸,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温绮一双大眼睛里泪光闪烁,我见犹怜的模样让叶染的控诉还没等摆出来,就已经败诉了。 谁会相信这样的一个女孩,会做那么残忍的事? “周先生,周太太,我只想问问你们的女儿,下午离开我家以后,又去了哪。” 叶染盯着温绮指甲里红色的痕迹,眼底一股愤恨的火焰几乎要把一切都焚尽了。 “这位叶小姐,你是不是对我女儿有什么误会?” 贺琼芳警惕且不悦地打量着叶染,同时伸手将温绮牢牢护在身后,“我女儿傍晚回来以后就一直在家,她根本没有出去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大晚上的你兴师问罪一样跑到我家。像什么话?” “她杀了我家的宠物猫。” 叶染攥住温绮的手腕,翻开她的指甲,“这上面的血迹就是证据。” 叶染认定了温绮就是凶手,从香郁水岸到周公馆,行车大约四十分钟。 温绮作案后回来,仅够换个衣服洗个澡,可能根本来不及仔细处理指甲缝里的血迹。 虽然可能在别人的眼里,她为一只猫而上门兴师问罪的行为是夸张了点。 但叶染却觉得,不管是为了顾墨迟这个傻缺,还是为了周栋青这个一心只想为女儿弥补疼爱,哪怕偶尔违背一点道德原则也不要紧的老父亲。温绮的真面目若是能被自己亲手揭开,她就再也没有能力伤害别人了。 可是叶染万万没想到的是,贺琼芳一步上前,将温绮的手直接抢夺了回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家阿绮连肉都不吃,怎么会害你的猫!她最喜欢这些小动物了,每次过来都跟我家宠物狗玩得不亦乐乎。” 说着,贺琼芳直接伸出自己的手,“什么血迹,神神叨叨的吓唬人。阿绮吃完晚饭就在家里陪我们一块做点心,我们做的红丝绒蛋糕,是要明天带去拜访朋友的。这红色,是甜菜根和面的痕迹。你看我的手上也有,还有阿珍阿梅!” 说着,贺琼芳把长桌旁边那两个女佣也拽了过来。 翻开她们的手,指甲里果然都有暗红色的痕迹! 这—— 叶染脑中一片茫茫白色。 她知道事情一定不会这么巧合,但眼前就好像被蒙了一层玻璃罩子。 明明可以呼之欲出的东西,就怎么也没办法变得理直气壮。 “小染姐,小迷糊怎么了?” 温绮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我发誓我真的没伤害它,我下午……下午那会儿就抱了抱它而已,你家女佣全程都在,都看着的,我真的没有伤害它,它到底怎么了?” 叶染什么都没再说,缓了缓力气,她强打着精神扬起眼睛。 “周先生,周太太,是我唐突了。误会,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完,她不等身后任何人的反应,转身就跑出了大厅。 “叶染!” 顾墨迟追了出去。 “叶染你去哪!都这么晚了——” “晚怎么了?” 叶染冷笑,“你能睡在这,我能睡温绮家?”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让你等一下,我开车送你回去!” 顾墨迟扮过叶染的肩膀。 “你送我?” 叶染摇头,“顾大少爷,你再不赶紧回去跟你的阿绮解释解释,明天你可能就真的进不了这个门了。”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件事根本就不是阿绮做的——” “你以为我傻么?她的家人当然会包庇她,什么红丝绒甜菜根的,都是有备而来!” “叶染你真不觉得自己傻么!阿绮真要是有这个时间串供求包庇,为什么不好好把手洗干净!就算洗不掉,涂个指甲不行么?犯得着费这么大劲,就为了对付你?” 顾墨迟简直无奈至极,“我跟你说了出事那会儿她正好给我发了个视频,我知道她那会是跟父母在一起的,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是温绮杀了小迷糊。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还跑到人家家里丢人现眼!” “顾墨迟,你嫌我丢人你可以不用跟——” “你是我妻子!” 顾墨迟厉声吼道,“我跟你丢人我也认了。但我说的话自有我的道理,所以你能不能稍讲点道理?” “我不要跟你讲道理!顾墨迟,从小到大你跟我讲过道理么?” 叶染满面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决堤. 去他妈的道理—— 她得了绝症,她的孩子死了,她的朋友被害,她养的猫连个全尸都没有。 她不要讲道理,她只想崩溃一下,发泄一瞬,她有错么? “小迷糊是你给我的,小迷糊是我的孩子的小名……顾墨迟,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疼,我为什么要讲道理!” 看着叶染蹲在地上蜷缩一团的身影,顾墨迟很想告诉她,有那么一瞬间他为自己能够跟她产生共情而偷偷窃喜。 也因为自己真的无能为力,而倍觉内疚。 “抱歉叶染,但事情不是阿绮做的,我不能因为心疼你,就质难于她。她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听了顾墨迟的话,叶染哭着哭着,慢慢就停了下来。 她擦擦泪,摇摇头:“算了,你回去吧。” 顾墨迟一愣:“你说什么?” “温绮受了冤枉,这会不一定哭得有多伤心呢。你不回去看看,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毕竟,这么好的机会在人家爸妈面前好好表现着,以后你的路也会好走很多的。” “是,”顾墨迟咬咬牙,心底一片愠怒升腾。 他就是想不通,这个女人的脾气最近到底是怎么练就又臭又硬的? 他都已经这么妥协了,她就承认一句自己是嫉妒温绮又能怎样?她就承认一句,她从来都没有放弃想要得到他的爱,又怎样? 既然叶染要嘴硬到底,那顾墨迟的字典里又何尝非要有‘让步’这两个字。 “行啊!既然顾太太这么大方得体,我要是不领情,就太看不起你了是不是?” 说完,顾墨迟提步而去。 叶染在原地愣了半晌,抬手将头发打开,再重新扎上。 对了,今天是小年夜哎,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她明。 也不知道今年的年关来的那么晚,春天还熬不熬的过去。 “小染姐!等一下!” 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叶染惊诧万分。 这世上叫她小染姐的就两个,一男一女。 男的是年少的顾墨迟,女的是万年绿茶温绮。 这第三个人是谁啊?! 叶染连忙回头,顿时更加惊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