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黄昏。 黑色轿车在街道上缓缓行使。 车后那还弥漫着血腥味的庄园,最终随着车辆拐弯,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尧风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眼帘低垂,沉默不言。 似乎是在感慨南江庄园,又亦是关切那棵大树。 或者…… 始终只是在思念那个人。 窗外夕阳,洒落在尧风侧影上,现出一道淡淡的金边。 他身影高大,却愈发显得孤独。 紫荆注视怔怔,眉眼低垂,内心莫名伤感。 这个在战场上顶天立地的男人。 最终却在故乡流露出寂寥孤单。 或许先生的内心,也很苦吧。 见尧风收回目光,恢复冷淡神色,紫荆晃了晃脑袋,不再多想。 她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轻声道:“先生,南江庄园的事已经办妥了,待今晚清理妥当,明天就能入住了。” “哦?” 尧风轻疑:“那龙家这么爽快就把这庄园转给我了?” 自从得知庄园被卖后,尧风便让属下将庄园买回来。 在这诺大个江南市,除了义母那,也就只有这庄园还能让尧风有一些归属感了。 “先生,不是龙家,而是土地署。” 紫荆认真解释道:“调查得知,虽龙家霸占了这庄园,但土地署却一直没有给龙家办理产权证明。” “你是说,这庄园产权证上的名字还是我义父?” “不,产权证上写的是您的名字。” “我的?”尧风诧异。 “嗯,盛先生将庄园送您后,便将产权证更名成您的名字,即使在您入伍后,也从未更名,始终为您保留这座庄园。” 闻言,尧风面容微变,随即低头,沉默不言。 义父…… 不知为何,他的内心好似被揪住一般,隐隐作痛。 “先生……” “没事。” 见紫荆心疼,尧风摆了摆手,变回冷淡模样,平静道:“放心,我没那么脆弱。” 话音落下,前排开车的木羽却下意识瞟了眼后视镜,与后排紫荆对视了一眼。 两人眼中皆是流露担忧之色。 尧风征战八年,身上伤势无数,旧疾更是不少。 此次归来,他心境不稳,恐对伤势恢复有不小影响。 “好了,你们两个就别多想了。” 尧风发现了两名属下的神色,显得有些不耐。 他撇过头,继续刚才话题:“龙家好歹也是江南市的顶级家族,那土地署怎会不给他们面子,更何况……” 接下来的话,尧风没有说下去,紫荆却能明白。 更何况盛卓已死,这庄园就算写的尧风的名字,也不过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年轻人。 难不成土地署会为了从不相识的尧风,而得罪诺大个龙家? 别说尧风想不明白,就连龙家都不清楚这土地署长的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先生,这土地署长……您应该认识。” “我认识?” 这下尧风更加疑惑了。 自己成年后便入伍参军,什么时候认识了官场里的大人物了? “那土地署署长,姓张名德水,曾经是盛先生的好友,与您应该也见过多次。” “张伯?!” 尧风微惊,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个中年男子的慈善模样。 张德水,为人大度,待人真诚,是义父的多年好友。 他依稀记得,自己还未入伍时,对方还只是土地署里的中层管理人员。 想不到八年过去,张伯竟已成为了位高权重的土地署署长。 想起对方与义父把酒言欢的日子里,还曾言义父走了狗屎运,找了这么好的一个义子。 他甚至酒后拉着自己,避开义父悄声道:“小风,要是老盛这家伙对你不好,你就来我家!” “我保证把你当亲儿子对待,比那老盛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当时看着满脸通红,醉得双眼迷离的张伯,尧风只能哭笑不得…… 张伯,也算自己半个亲人了…… “先生,张署长要我们的人给您带了一句话。” 紫荆轻声,将尧风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哦?” 尧风眉毛微挑:“是遇到什么问题要我帮忙吗?还是说龙家为难了他?” “不是的。张署长说……” 紫荆语气微微一顿:“他年纪越来越大了,先生您有时间的话,就去看看他吧。” 哗。 一片落叶从窗外飞进,恰巧落在尧风怀中。 尧风眼神微怔,愣愣看着手中落叶,面色微僵…… 微风在窗外掠过,吹散了回忆,理乱了思愁。 不知过了多久。 尧风微微抬头,冷峻的脸庞上,竟是露出一丝久违的、会心的、温暖的笑容。 “是我狭隘了啊。” 他拿起落叶,衷心感慨道:“张伯,侄儿尧风是该来看看您了。” 落叶飞起,在车窗口旋转一圈儿,便随风离去。 落叶极其活泼,没有一丝落暮的哀愁,好似在为归来者感到欣喜欢迎。 紫荆见状,长长睫毛微微颤动,怔怔地望着尧风侧颜。 不知为何,在对方微笑的那一刻,她的心也跟着化了…… 先生,真的好久没有会心笑过了。 …… 轿车缓行。 驶入老城区内。 车上走向三人,各个英姿飒爽,气势不凡。 惹得路过行人纷纷驻足注视,暗暗吃惊。 “先生,龙家已抬走巨棺。” 紫荆放下电话,凑近尧风轻声道:“据我们的人汇报……” “龙家在庄园内大发雷霆,后发现先生留下的银刀,便立马噤声,随后抬棺匆匆离开。” “呵呵,那龙家应是看出些什么了。” 尧风轻笑:“银刀材质特殊,非帝国高官贵人不得拥有。” “如此看来,那龙家忌惮我的身份,恐怕在不查清我的背景之前,是不会轻举妄动了。” “先生,龙家不过蝼蚁,若是真敢报复,我愿独自前往,让其一夜覆灭!” 紫荆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其中杀气绝非寻常人能承受。 “杀人容易,却太过便宜他们。” 尧风淡漠:“给他们两月期限,为的就是步步紧逼,让他们直面死亡临近的恐惧,和无力回天的绝望。” “有些罪孽,仅仅用生命还不够救赎。” 紫荆会意,低头称是,不再多言。 倒是一旁的寸头青年木羽道:“紫荆,你每天动不动就要杀人,以后你还能嫁的出去?” “楞木头,姐姐我嫁不嫁得出去,关你什么事?!” 紫荆总能被木羽一语戳中痛点,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而且谁说我要嫁了?我是要跟在先生身边一辈子的!” “切,你想跟先生一辈子,先生还不一定愿意呢?” “你……” “好了好了。” 眼看紫荆要发飙,尧风连忙打断,满脸无奈。 谁能想到,这两个在帝国凶名赫赫的杀神,却和孩子一般天天斗嘴。 尧风头疼道:“你们两个也一起出生入死那么多回了,怎么就不能和谐相处呢?” “不要!” “处不来!” 两人皆是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尧风见状,哭笑不得。 自己这些人虽驰骋沙场、看淡生死,但相比寻常人家,真正经历的生活却又少之又少。 甚至在刚回来之时,几人一度无法适应正常的城市生活。 早已在边疆习惯了血雨腥风,又哪受得住这和平地域的岁月静好。 自己这几人,除去这身军装,和那些不谙世事的孩子又有多少区别呢? 尧风望着针尖对锋芒的紫荆和木羽…… 他突然觉得,这次离开战场,或许是一次机会…… 一次可以好好在这片被自己用生命守护的大地上,感受寻常生活的机会。 想至此处,尧风抬头。 阳光撒下,一片金黄。 深渊注视太久,也该仰头看看光明了…… 尧风面柔,嘴角微微上扬:“我们去那小街看看吧。” “是!” 话音一落,两人立马正色躬身,喝声答道。 “先生,那小街可有您的仇人?” “先生,需紫荆作何准备?” 尧风:“……” 他满脸无奈:“不是任务,仅仅去吃小吃而已,你们别紧张,今天就当放假了。” “放假?” 两人面面相觑,满眼疑惑。 “走了走了!” 尧风干脆推着两人往小街走去。 他没好气道:“今天你们俩都给我放开吃!若没吃好,军法伺候!” “这?!” 听到这奇怪命令,两人终是反应过来,随即立马眉开眼笑,欢呼起来! “哈哈!我早就想尝尝这里的小吃了!” “先生,既然是您提起的,那就得您请客哦!” 看着两人如孩子一般欣喜欢快,他不禁内心感慨,面露微笑…… 他抬头仰望,满眼温柔。 在这一刻,他似乎又感受到了曾经家人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