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全集:大唐双龙传(全20册)

【本书由黄易出版社有限公司授权读客文化股份有限公司,由读客文化授权进行制作与发行】 玄幻武侠开山宗师黄易奠基之作!纪念黄易诞辰70周年,《黄易作品》正版电子书上架! 隋末大乱,各地豪杰揭竿而起,割地称王;但隋炀帝荒淫如故,心中所系只是一本道家宝典《长生诀》。不料这本无人读懂的书,却意外被两个三餐难继的扬州街头小混混扒走。 寇仲与徐子陵从籍籍无名到震动江湖,由四处逃窜至争夺天下,更以其天纵之资,凭其机缘运数,最后成为了无可比拟的绝代大宗师,改变了整个历史的走向?

作家 黄易 分類 出版小说 | 375萬字 | 266章
第三章 天魔大法1
翌日正午时分,船抵竟陵之前另一大城汉南,近码头处泊满船只,却是只见有船折返,却没有船往竟陵的方向驶去。
船家去打听消息,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强盗封河劫船,有人说竟陵城给江淮军破了,甚至有谓水鬼在河道中凿船,总之人心惶惶,谁都不敢往前头开去。这船家当然不会例外,无论许扬等如何利诱,总不肯冒此风险。
最后船家道:“不如我把这条船卖给你们,你们自行到竟陵去吧!”
许扬等面面相觑,皆因无人懂得操舟之技。寇仲这时“挺身而出”,拍胸表示一切包在他身上。交易遂以重金完成。
船家等金欢天喜地走后,寇仲说道:“我们的行李物资,全留在襄阳,现在既到汉南,不如先入城购备一切,最好能买十来把强弓,千来枝劲箭,一旦有事,不致处于挨打的局面。”
又说道:“还有是火油、油布等物。水战我最在行,以火攻为上,故不可不备。”
男装打扮的商秀珣怀疑地说道:“你真的在行吗?”
寇仲得意洋洋道:“你难道未听过我大破海沙帮的威猛战绩吗?若在水战上没有一点斤两,怎能大破海沙帮呢?”
梁治虚心下问道:“究竟还要买些什么东西呢?”
寇仲见徐子陵在一旁偷笑,喝了他一声“有何好笑?”逐一吩咐各人须买的东西。
陈言、骆方等洗耳恭听罢,一哄而去,各自依命入城购物去了。
寇仲见闲着无事,提议先到码头旁的酒家吃一顿。
梁治摇头道:“现在时局不好,这艘船又是得来不易,你们去吧!我负责看守此船。”
商鹏和商鹤亦不肯上岸。商秀珣见到寇仲期待的眼色,心中一软道:“好吧!”
徐子陵待要说想回房歇歇,却给寇仲一把扯着去了。
商秀珣步入酒楼,立即眉头大皱。原来里面挤满了三教九流各式人物,把三十多张台子全坐满了。商秀珣掉头便走。
寇仲扯着她衣袖道:“场主放心,属下自有妥善安排。”
商秀珣甩开他的手道:“要我和这些人挤坐一桌,怎都不成。要挤你们去挤个够吧!”
寇仲笑嘻嘻道:“我都说你可以放心的了。场主的脾性我们自是清楚,先给我几两银子吧!我立即变个雅座出来给你看看。”
商秀珣没好气道:“你自己没有钱吗?”
寇仲嬉皮笑脸道:“算是有一点点,但怎比得上场主富甲天下呢?”
商秀珣忍着笑,抓了三两银子出来放到他摊开的大掌上。寇仲取钱后昂然去了。
商秀珣移到负手一旁的徐子陵处,轻柔地说道:“我还没有机会谢你呢!”
徐子陵知她指的是那晚并肩作战的事,微笑道:“那是一段难忘的回忆,该我谢你才对。”
商秀珣“噗嗤”娇笑道:“你和寇仲根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真不明白你们怎会混在一起的。他可把小事夸成大事来说,你却爱把大事说成微不足道的小事。”
徐子陵说道:“平时他会是你说的那种德性,但遇上真正的大事时却绝不胡闹。或者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另一面吧!”
商秀珣忽地俏脸微红,低声道:“我忽然感到很开心,你想知道原因吗?”
徐子陵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讶道:“场主究竟为了什么事开怀呢?”
商秀珣娇俏地耸肩洒然道:“根本没有任何原因。自我当了场主后,还是首次不为什么特别开心的事而开心,这情况在小时候才有过,想不到今天重温儿时的感觉。”
徐子陵点头道:“场主这番话发人深省。那小子成功了!”
在重赏之下,被收买的伙计特别为他们在靠窗处加开一张小台子,既不虞有人来搭坐,又可饱览汉水码头的景色。点了饭菜后,伙计打躬应地去了。
商秀珣满意地说道:“你倒有点门道,不过以三两银子买来一张空台,却是昂贵了点。”
寇仲微笑道:“只是一两银子。”
商秀珣愕然道:“另外的二两银呢?”
寇仲想也不想,答道:“留待一会用来结账吧!你现在扮得像个身娇肉贵、脸白无须的贵介公子,这类付账粗活自该由我们这些随从来做。看!又有好那道儿的盯着你垂涎欲滴了。”
商秀珣整块俏脸烧起来,狠狠道:“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能不能说话正经和斯文一点?”
徐子陵失笑道:“场主中计了!他是故意说这些话来分你心神,好让你不会逼他把中饱私囊的银两吐出来,刚叫的酒菜何需二两银子那么多呢?”
商秀珣欣然道:“真好!小陵在帮我哩!”
转向寇仲摊大手掌娇嗔道:“拿回来!”
寇仲一把抓住她娇贵的玉掌,低头研究道:“掌起三峰,名利俱全!”
商秀珣赧然缩手,大嗔道:“你怎可如此无礼?”
寇仲嚷道:“不公平啊!刚才场主让小陵拉着手儿谈心,现在我看看掌相都不行吗?”
商秀珣大窘道:“人家哪有啊!”眼角扫处,见徐子陵哑然失笑,醒悟过来,跺足道:“休想我再中你的奸计,快把侵吞的银两吐出来。”
言罢自己却掩嘴笑个不停,惹得更多人朝她这俊秀无伦的公子哥儿瞧来。
寇仲虎目寒芒亮起,扫视全场,吓得那些人忙又收回目光。
商秀珣笑得喘着气道:“若你寇大爷急需银两,十锭八锭金子我绝不吝啬,何须偷抢拐骗地去谋取区区二两银子呢?”
寇仲吁了一口气,伸个懒腰微笑道:“摊大手掌讨钱的男人最没出息,用心用力赚回来的才最有种。”
徐子陵听得心中一动。
这两句话最能总括寇仲争霸天下的心境,唾手可得的他不屑为之,愈艰难愈有挑战性的事他却愈是兴致勃勃。否则当年他已接受了杜伏威令人难以拒绝的提议。
商秀珣显是心情大佳,再不和寇仲计较。这时伙计端上饭菜,两人伏案大嚼,她却浏览窗外,瞧着从汉水那边折返的船只说道:“谁能告诉我竟陵发生了什么事呢?”
寇仲嘴中塞满食物,却仍含糊不清地说道:“一锭金子!”
商秀珣失声道:“什么?刚才那二两银我还未和你计算,现在又想做没有出息的讨钱鬼吗?”
寇仲一本正经地说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要消息,人家要金子,很公平啊!”
商秀珣见他怪模怪样的,忍俊不住下横他一眼,掏出一锭金子来,嘴上恶兮兮地道:“你倒说得轻松,一两银子买张空台,一锭金子买个鬼消息,还不知想赚金子的人是否胡说八道。”
寇仲吞下食物,舒服地长叹道:“钱是用来花的,不花的银两只是废物。这是一个以钱易物的社会,假设用得其所,不但能使你舒服地享用一切,生活得多姿多彩,还可为你赚得到名利和权势,甚至皇帝小儿的宝座。”
商秀珣动容道:“原来你想学人争做皇帝,不过你现在花的是我的钱了!”
徐子陵旁观者清,见寇仲施展浑身解数,逗得商秀珣乐不可支,大大减少了与两人间的距离,正是他争取这美女他日支持他的手段。
寇仲忽然出人意表地长身而起,高举金子,大喝道:“谁能告诉我竟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锭金子就是他的。”
他的声音含劲说出,立即把嚣哗吵闹得像墟市的所有声音压下去。人人目光射来,当见到他举在半空那黄澄澄的金子后,七成的人嚷着“知道”,且轰然起立,场面哄动。
“铮!”寇仲拔出井中月,轻轻一挥,宝刀闪电般冲天而起,刀锋深嵌入横梁处。
刀子露在梁外的部分仍在颤震不休,寇仲大喝道:“我就是割掉任少名鸟头的寇仲,若有人敢以胡言乱语来骗我,又或说的是人人知道的消息,我就踢爆他的卵蛋。”
这几句话说出后,登时所有人又坐了回去,再不吭声,就在此时,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汉油然站起来,说不尽的从容自若。
寇仲喝道:“你们继续吃饭,大爷不喜欢给人望着!”
众座客噤若寒蝉,各自埋首饭桌,谈笑的声音也大大降低。
寇仲指着那中年儒生道:“你过来!”接着大马金刀地坐下,向笑得花枝乱颤的商秀珣道:“有趣吧!这就是金子配合刀子的威力。”
商秀珣白了他娇媚的一眼,低骂道:“满身铜臭的死恶霸。”芳心同时升起异样的感觉。
一向以来,她在飞马牧场都是高高在上,不要说被人捉弄或逗玩,连想吐句心事话的人都找不到。偏是眼前这小子,每能逗得自己心花怒放,兼又羞嗔难分,确是新鲜动人的感觉。禁不住瞥了徐子陵一眼,他正露出深思的神色,又是另一番扣动她心弦的滋味。
中年儒生来到台旁,伙计慌忙为他加设椅子,还寇爷前寇爷后的惟恐侍候不周。
伙计退下后,寇仲将金子放在儒生眼前,淡淡一笑道:“先听听你凭什么资格来赚金子。”
儒生微笑道:“在下虚行之,乃竟陵人士,原于独霸山庄右先锋方道原下任职文书,今早乘船来此,请问寇爷,这资格还可以吗?”此人说话雍容淡定,不卑不亢,三人不由对他重新打量。
虚行之大约是三十许岁的年纪,双目藏神不露,显是精通武功,还有相当的功底。长得眼正鼻直,还蓄着五绺长须,配合他的眉清目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度。
寇仲点头道:“资格全无问题,请说下去吧!”
虚行之仰首望往横梁的井中月,油然道:“用兵之要,军情为先。寇爷可否多添一锭金子?”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相望,商秀珣再掏出一锭金子,重重放在他身前台上,冷哼道:“若你说的不值两锭金子,我会割掉你一只耳朵。”
虚行之哈哈一笑,把两锭金子纳入怀内,夷然不惧道:“诸位放心,这两锭金子我是赚定的了。”
寇仲有点不耐烦地道:“还不快说!”
虚行之仍是好整以暇,徐徐道:“竟陵现在是外忧内患,外则有江淮军枕重兵于城外,截断水陆交通;内则有倾城妖女,弄至兄弟阋墙,互相残杀。”
寇仲等立时色变,同时感到两锭金子花得物有所值。
徐子陵沉声道:“妖女是否叫婠婠?”
这回轮到虚行之大讶道:“这位是徐爷吧!怎会知道婠婠此女呢?”
商秀珣道:“这些事容后再说,你给我详细报上竟陵的事,一点莫要遗漏。”
虚行之道:“若在下猜得不错,小姐当是飞马牧场场主商秀珣,才会这么关心竟陵,出手更是如此阔绰。”
三人再次动容,感到这个虚行之绝不简单。当然商秀珣颐指气使的态度亦泄漏出她惯于发号施令的身份,只是虚行之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寇仲道:“竟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为何你竟知婠婠是妖女?因为表面看她却是个仙子呢。”
虚行之苦笑道:“打从她装睡不醒,我已提醒方爷说此女来历奇怪,不合情理,可是方爷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只沉迷于她的美色。”
徐子陵奇道:“方道原难道不知婠婠是方庄主的人吗?”
虚行之叹道:“这正是我要提醒方爷的原因。妖女和方爷间发生过什么事谁都不清楚,但结果方爷却被方泽滔所杀。幸好我知大祸难免,早有准备,才能及时只身逃离竟陵。现在方泽滔手下再无可用之将,兼且军心动摇。若我是商场主,现在最上之策是立时折返牧场,整军备战,同时联系各方势力,以抗江淮军的入侵。”
三人听得你眼望我眼,想不到竟陵势劣至此。原本稳如铁桶的坚城,却给婠婠弄得一塌糊涂,危如累卵。
寇仲说道:“杜伏威那边的情况又如何?”
虚行之答道:“杜伏威亲率七万大军,把竟陵重重围困,却偏开放了东南官道,以动摇竟陵军民之心,粉碎其死守之志,确是高明。竟陵现在大势已去,城破只是早晚间事。”
商秀珣冷冷道:“金子是你的了。”
虚行之知她在下逐客令,正要起身离开,寇仲虎目射出锐利的寒芒,微笑道:“虚先生今后有何打算?”
虚行之苦笑道:“我本想到广东避难,但又心有不甘,目前仍未作决定。”
寇仲试探道:“像先生这等人材,各路义军又正值用人之时,先生何不四处碰碰运气?”
虚行之叹道:“若论声势,现今当以李密为最;但以长远计,则该以李阀凭关中之险最有利。可是我却不喜欢李密的反骨失义,又不喜高门大族的一贯官派作风。其他的不说也罢。”
商秀珣讶道:“李渊次子李世民雄才大略,更喜广交天下英豪,任人惟才,一洗门阀颓风,为何竟得先生如此劣评?”
虚行之道:“李阀若能由李世民当家,一统可期。问题是李渊怯懦胡涂,竟舍李世民而立长子建成为储君。李建成此人武功虽高,人却刚愎自用,多疑善妒。罢了,看来我还是找处清静之地,作个看热闹的旁观者好了!”
寇仲眼睛更亮了,哈哈一笑道:“先生生于此世,若不轰轰烈烈地创一番事业,岂非有负胸中之学。若换了是我,与其屈志一生,不如由无到有地兴创新局,纵使马革裹尸,也胜过郁郁闷闷、逐月逐年地挨下去。”
虚行之愕然道:“原来寇爷胸怀壮志,但天下大势已成,还有何可为呢?”
寇仲笑道:“其中妙处,容后再谈。假若我寇仲命不该绝于竟陵,就和先生在洛阳再见。”
虚行之色变道:“你们仍要到竟陵去吗?”
商秀珣正容道:“畏难而退,岂是我等所为。”
虚行之沉吟片晌,又仔细打量寇仲好一会后,断然道:“就凭寇徐两位大爷刺杀任少名的胆色,我在洛阳等两位三个月的时间。”
当下约好相会的暗记,欣然道别。
取回梁上的井中月后,寇仲等匆匆赶回船上,待所有人相继归后立即启碇开航,望竟陵放流而去。
茫茫细雨中,船儿弯弯曲曲地在河道上迅急地往下游开去。汉水静若鬼域,就像天地间只剩下这艘无比孤独的船儿。徐子陵、梁治、骆方、吴言四人,每人手持长达三丈的撑杆,每遇船儿惊险万状要撞往岸旁去时,四杆齐出,硬是把船儿改朝往安全的方向。另外一众战士则在寇仲的大呼小叫下协力摇橹,操控风帆,忙个不亦乐乎。商鹏、商鹤两个亦到了甲板来,准备若船翻时可早一步逃生。
商秀珣站在船面的望台之上,狠狠盯着正手忙脚乱在把舵的寇仲,没好气道:“你不是夸耀自己把舵技术了得吗?什么包在我身上。你看吧!若不是有人专责救船,这条船早撞翻十次了。”
寇仲陪笑道:“美人儿场主息怒,我的情况是跑惯大海,所以一时未能习惯这种九转十八弯的小河儿,看!”
商秀珣瞧往前方,一个急弯迎面而来。寇仲叱喝连声下,帆船拐弯,无惊无险地转入笔直的河道,就像经过了漫长的崎岖山道后,踏上康庄坦途的动人感觉。眼前河段豁然开朗,漫天细雨飘飘。众人抹了一额汗后,齐声欢呼,连商鹏、商鹤都难得地露出如释重负的欢容。
寇仲叹道:“终于出师了,以后无论汪洋巨海,大河小川,休想再难倒我了。”
商秀珣仍是背对着他,面对风雨淡淡说道:“刚才你唤我作什么呢?”
寇仲愕然想想,醒悟道:“啊!那是你的外号,‘美人儿场主’这称号虽长了点,但既顺口又贴切,”
商秀珣低声道:“你觉得我很美?”
寇仲大为错愕,奇道:“场主你难道不知自己长得美若天仙,实乃人间绝色吗?”
商秀珣耸肩道:“会有谁来告诉我?”
寇仲第一次感到商秀珣的孤独。她在牧场的情况类似杨广在旧隋的情形,没有人敢对他说任何真话。明明吃了败仗仍当自己可比拟秦皇汉武。而商秀珣则不知自己的美丽。牧场中的人当然只能暗地里对她评头品足,却不敢宣之于口。
商秀珣有点羞涩地求教道:“我美在什么地方呢?”
寇仲叹道:“你的美丽是十全十美的。我和小陵最爱看你吃东西时的娇姿妙态,无论轻轻一咬,又或狠狠大嚼,仍是那么使人心神皆醉。”
商秀珣转过娇躯,欢喜地说道:“你说得真好听,像你弄的酥饼那么好吃。”
寇仲还是首次见到她这种神态,看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商秀珣忽又恢复平时的冷漠,淡淡说道:“尚有个许时辰抵达竟陵,假若敌人以铁索把河道封锁,我们怎么办好呢?”
寇仲第一次感受到商秀珣对他的信任和倚赖;更觉察到两人的距离拉近了许多,心中禁不住涌起异样的感受。
若论艳色,商秀珣绝无疑问可胜过李秀宁一筹,但为何总不能像李秀宁般可触动他的心弦?无可否认美人儿场主对他有庞大的吸引力,却未强大到能使他不顾一切地投进去,把什么都忘掉了的去追求她,得到她。他会以一种权衡利害的态度,来调整自己与她的距离,不希望因她而破坏了他与宋玉致间的微妙关系。
商秀珣有点不耐烦地说道:“你在想什么呢?”
寇仲惊醒过来,迎上她如花玉容和期待的眼神,豪气陡生道:“若我寇仲出来争霸天下,场主可否卖战马装备给我呢?”
商秀珣想也不想地皱眉道:“人家当然要帮你!但你这么穷困,何来银两向我买马儿?即使我是场主,亦要恪守祖宗家法,不能做赔本生意,更不能卷入江湖的纷争去。”
寇仲正容道:“那美人儿场主可否暂停所有买卖,并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便可带足够的金子来见你。”
商秀珣没好气道:“你和我有命离开竟陵再说吧!”
寇仲见她没有断然拒绝,心中大喜。
商秀珣别过头去,在甲板处找到正和骆方、梁治说话的徐子陵高挺潇洒的背影,芳心生出另一种没法说出来的感觉。
风帆不断加速,往下游冲去。绵绵雨丝中,两艘战船在前方水道并列排开,守在一条横过河面的拦江铁索之后。把舵者已换了徐子陵,寇仲则傲立船首,颇有不可一世的霸主气概。商秀珣一众人等,散立在他身后的甲板上,人人手提大弓劲箭,簇头包扎了油布,随时可探进布在四方的火炉中,燃点后即成火箭。
商秀珣离寇仲最近,道:“你真有把握吗?”
寇仲正瞧着敌船上因他们突然来临而慌忙应变和移动的敌人,闻言回头露出一个充满强大信心的笑容,拍拍背上的井中月道:“别忘了这是通灵的神刀,这一招包保没人想到,就算亲眼目睹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顿了顿又哈哈笑道:“你看他们现在连风帆都未及升起,我们眼下便冲破封锁,直抵竟陵,让他们连尾巴都摸不着,那才有趣。”
梁治担心地说道:“若你斩不断铁索又如何呢?”
寇仲摇头道:“不会的!我定可斩断铁索。”
这时离拦江铁索只有丈许,是眨眼即至的距离,二十多丈外两艘敌船上的情况已清晰可见。两舰上的江淮军全进入战斗的位置,劲箭石机,全部蓄势待发。但这均非众人心系之处。看着那条粗若儿臂的铁索,众人头皮发麻,想象着寇仲失手后,船儿撞上铁索的可怕后果。只有寇仲冷静如常,似乎一点想不到会有失手的可能性。
四丈、三丈?寇仲衣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股无形的涡旋气劲,绕着他翻腾滚动。
立在望台处把舵的徐子陵双目神光闪闪,凝视有如天神下凡傲立船首的寇仲,心中涌起滔天豪情。这铁索或者正代表寇仲争霸天下的过程中至关重要的一步。只要能冲破封锁,驶抵竟陵,必能大振城内军民之心,激励士气。
他更隐隐觉得寇仲若能完成此一壮举,将可把飞马牧场上下人等争取过来,支持寇仲争霸天下的大计。
此一刀只可成不可失。不但可显示出他惊人的实力,更重要的是申明了他对自己准确无误的判断。
敌舰开始升帆。三丈!寇仲狂喝一声,冲天而起,朝铁索扑去。这出人意表的一招,连敌人都被震慑,人人瞪目静观,忘了发石投箭。
商秀珣猛咬银牙,娇叱道:“点火!”
寇仲横过虚空,背上井中月离鞘而出,化作厉芒,往下方铁索狂劈而下。
在这一刻,寇仲像完全变了与平时不同的两个人。“当!”井中月化成的黄芒像一道闪电般打在铁索上。粗如儿臂的铁索似乎全不受刀劈影响的当儿,却倏地中分断开,坠入江水去。商秀珣娇叱道:“放箭!”火箭冲天而起,照亮了河道,分往两艘敌舰射去。飞马牧场人人士气大振,充满信心斗志。船儿疾若奔马地冲过刚才铁索拦江处,往下游冲去。
到火箭临身,敌人如梦初醒,呐喊还击。
寇仲在空中一个翻腾,稳如泰山地落回刚才所立船头的原位处,一副睥睨天下的气概。
刀回鞘内。
恰好此时两块巨石横空投来,寇仲哈哈一笑,豹子般窜起,乘着余威硬以拳头迎上巨石。“砰!砰!”石头顿成碎粉,散落河面。
寇仲亦被反震之力,撞得跌回甲板上,刚好倒在商秀珣立足之旁。
商秀珣见他拳头全是鲜血,骇然道:“你没事吧?”
寇仲爬不起来,全身虚脱的样子,仍大笑道:“痛快!痛快!”
“轰!”船身剧震。众人阻截不及下,一块巨石击中左舷甲板,登时木屑横飞,甲板断裂。船儿侧了一侧,又再恢复平衡。
徐子陵大喝道:“诸位兄弟,我们过关了!”众人齐声欢呼。
回头瞧去,两艘敌舰起了数处火头,不要说追来,连自己都顾不了。
商秀珣和寇仲来到在看台上掌舵的徐子陵身旁,徐子陵从容一笑道:“商场主,尚有五里水路可抵竟陵,这是探看敌情的千载良机,看!那山丘上有数十个军营。”
两人循他指示瞧去,果然见到左岸数里外一座山丘上,布满了军营,至少有七、八十个之多。
寇仲装作大吃一惊地抓着徐子陵肩头,故意颤声道:“你该知道自己还是徒弟级的舵手,竟不集中精神,却在左顾右盼,万一撞翻了船,岂非让扬州双雄英名尽丧。”
商秀珣哑然失笑道:“人人此时紧张得要命,你却还有心情开玩笑,小心如此托大会坏事呢。”
蹄声在右岸骤然响起,七、八名江淮军的骑兵沿岸追来,对他们戟指喝骂,使本已绷紧的气氛更见紧张。
徐子陵的目光由船上严阵以待的梁治、许扬等人身上,移往两岸,见到农田荒弃,村镇只余下瓦砾残片,焦林处处,一片荒凉景象,心中不由涌起强烈的伤感。
货船转了一个急弯,敌骑被一座密林挡住去路,抛在后方。待再驶进笔直的河道,竟陵城赫然出现前方。入目的情景,连正趾高气扬的寇仲也为之呼吸顿止。
城外大江的上游处,泊了三十多艘比他们所乘货船大上一半的战船,船上旗帜飘扬,戈矛耀目,气势逼人。而岸上则营寨处处,把竟陵东南面一带围个水泄不通,阵容鼎盛,令人望之生畏。
商秀珣娇呼道:“还不泊岸!”
徐子陵摇头道:“若在这里泊岸,只会陷入苦战和被歼之局,眼前之计,只有冒险穿过敌方船阵,直抵城外码头,方有一线生机。”
寇仲扫视敌舰上的情况,点头道:“这叫出其不意,看似凶险,其实却是最可行的方法。”
刚好一阵狂风刮来,货船快似奔马,滑过水面,往敌方船阵冲去。
商秀珣娇喝道:“准备火箭!”
寇仲见敌舰上人人弯弓搭箭,瞄准己船,而他们却像送进虎口的肥羊,心中一动,不禁狂叫道:“放火烧船!”
众人听得愕然以对时,他已飞身扑下看台,提脚踢翻载有火油的罈子。骆方首先醒悟过来,忙举起另一罈子,投往船头处。罈子破裂,火油倾泻。“砰!”烈焰熊熊而起,整个船头腾起一片火幕,并吐出大股浓烟,随着风势,往敌人船阵罩去。梁治等这才醒觉,忙把杂物往船头抛去,增长火势,连商鹏两个老家伙,也加入放火烧船的行动中。
战鼓声响,漫天箭雨,朝他们洒来。
寇仲振臂叫道:“弟兄们,布盾阵。”
“砰!砰!砰!”货船左倾右侧,木屑四溅,不知消受了多少块由敌船掷来的巨石。众人此时全避到盾阵后,以盾牌迎挡敌箭。“喇”声中,帆桅断折,整片帆朝前倾倒,压往船头的冲天大火去。火屑漫天扬起,接着帆樯亦燃烧起来,更添火势浓烟,往敌阵卷去,情况混乱至极点。“轰!”浓烟烈焰中,也不知撞上对方哪一艘战船,货船像疯狂了的奔马般突然打了一个转,船尾又撞在另一艘敌舰处,这才继续滑进敌方船阵之中。三名牧场战士被震得倒在甲板上,另两人则被骤箭贯胸而过,跌下江中。江面上浓烟密布,火屑腾空,船翻人倒,景物难辨。徐子陵却是一片平静,凭着早前的印象,控制着前半部全陷进烈焰中的火船,往下游直闯过去。
寇仲挥动井中月为商秀珣挑开由烟雾里投来的一枝钢矛后,大叫道:“船尾着火了!”
商秀珣往船尾方向瞧去,果见两处火头冲天而起,人声震天。
“轰!”整艘货船往侧倾斜,差点沉往江底。
当货船再次恢复平衡,已冲出了敌人船阵,来到竟陵城外宽阔的江面处。徐子陵把火船朝江岸驶去,大喝道:“准备逃生!”
“砰!”船尾被巨石击中,木屑激溅,本已百孔千疮的货船哪堪摧残,终颓然倾侧。商秀珣一声娇叱,领头往岸上掠去,其他人岂敢迟疑,同时跃离货船。箭矢像暴雨般往他们洒来,由于凌空飞跃而致身形暴露,即使以寇仲、徐子陵、商秀珣等超卓的身手,亦只能保住自身,登时又有五名战士中箭坠江,令人不忍目睹惨况。
商鹏、商鹤两大牧场元老高手,在这个时刻显露出他们的真功夫,与大执事梁治在空中排成一品字阵形的把商秀珣护在中心处,为她挡住所有射来的箭矢,安然落到岸上。
连同先前折损的战士,他们只剩下十一人,足踏实地后立即往竟陵城门飞掠而去。
战鼓声起,两批各约三百人的江淮军从布在城外靠江的两个营寨策马杀出,由两侧朝他们冲来。一时蹄声震天,杀气腾空。敌骑未到,劲箭破空射至。
若凭寇徐两人以螺旋劲发动的鸟渡术,虽不一定可超越商秀珣的提纵身法,要脱离险境却非难事。但两人均是英雄了得之辈,早已越众而出,迎往两边拥来的敌人,以免去路被敌人抄截,陷进苦战的重围中。
码头和竟陵城间,是一片广阔达数百丈的旷地。杜伏威于靠江的码头两侧处,设置了两座坚固的木寨,围以木栅陷坑、箭壕等防御设施,截断了竟陵城的水陆交通。
竟陵城墙上守城的军士,见他们只凭一艘又烂又破的货船,硬是闯入敌人的船阵,又能成功登岸,登时爆起一阵直冲霄汉的喝彩声,令人血液沸腾。不过虽是人人弯弓搭箭,引弩待发,但因交战处远在射程之外,故只能以呐喊助威,为他们打气,并点燃烽火,通知帅府的方泽滔赶来主持大局。
商秀珣见寇、徐两人奋身御敌,便要回头助阵,给梁治等死命阻止,一向不爱说话的商鹏大喝道:“场主若掉头回去,我们将没有一人能活着登上墙头。”
商鹤接口道:“若只由寇徐两位英雄断后,我们尚有一线生机。”
商秀珣知是实情,只好强忍热泪,继续朝城门掠去。
寇仲和徐子陵这时冒着箭雨,同时截着两股敌人的先头队伍。
寇仲首先腾空而起,井中月化作一道闪电似的黄芒,朝四、五枝朝他刺来的长矛劈砍过去。宝刃反映着头顶的太阳洒下的光辉,更添其不可抗御的声势。
领头的七、八名江淮军,本是人人悍勇如虎豹,可是当井中月往他们疾劈而至时,不但眼睛全被井中月的厉芒所蔽,耳鼓更贯满井中月破空而来的呼啸声,再难以把握敌人的来势位置。接着手中一轻,待发觉手中只剩下半截长矛,大骇欲退,已纷纷溅血坠地,死时连伤在什么地方都弄不清楚。一时人仰马翻,原来气势如虹的雄师,登时乱作一团。后方冲来的骑士撞上前方受惊狂跃的马儿,又有多匹战马失蹄翻跌,把背上的主人抛往地上。寇仲就像把冲来的洪水硬生生截断了般,然后抽身急退。
徐子陵那边更是精彩。他到了离敌骑丈许的距离,整个人扑往地面,然后两脚猛撑,似箭矢般笔直射进敌人阵中,两掌在瞬眼间拍出了十多掌。每一掌均拍在马儿身上。掌劲透马体而入,攻击的却是马背上的敌人,只见他所到之处,骑士无不喷血掉下马背,令敌人的先锋队伍溃不成军。十多人掉往地上,徐子陵一口真气已尽,骤感无以为继,忙一个倒翻离开敌阵,往已掠至城门处的商秀珣追去。
守城的乃方泽滔麾下的将领钱云,此时早命人放下吊桥,让商秀珣等越过护城河入城。城墙上的战士见寇仲和徐子陵如此豪勇不凡,士气大振,人人呐喊助威,声震竟陵城内外,令人热血沸腾。
商秀珣首先登上墙头,恰见两人分别阻截了敌人的攻势,还杀得对方人仰马翻,亦忘情喝彩,芳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关切情怀。
这时寇仲和徐子陵已在城门外百丈许处会合,由于刚才耗力过甚,均是心跳力竭,忙齐朝城门方向逃走。敌骑重整阵脚,又狂追而来,战马奔腾加进竟陵城头的呐喊助威声,顿使天地为之色变。两人肩头互碰,顿时真气互补,新力又生,倏地与敌人的距离从十丈许拉远至二十丈外。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