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山,地下暗道。 地道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隐约能听见水声嘀嗒,青衣和灰袍被绑在柱子上。 卫淙一开始便不相信顾生能扭转局势,他也不打算靠一小妖来救自己的命,所以早让白虎一路留下记号。 此刻,想必他的暗卫已经有所行动。 刘一能手握火把,在前头探路。 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几人方到了一处石门,根据那青衣所说的,这石门想必便是通往外界之处。 几人合力将石门推开,可见外面枝繁叶茂,小路被杂草掩埋,过了会儿,对面传来一阵声音,兵器声参杂,颇混乱。 过了会儿,白虎奔了出去,带回一人,那暗卫到洞口稳住,见是四皇子,忙行礼。 “王爷,我等已包围后山。” “太子的人搜山了?” “是,不过太子没有兴师动众,才派了几十人,已全杀了。” “好,将这名单上的官员劫去后山,我随后到。” 卫淙拿出一纸张,那人拿过,施展轻功走了。 刘一能问: “王爷,你要去劫百官,这……这不是罪上加罪吗?” 卫淙转动手上朱色宝戒,轻笑: “这天下,素来是赢者得,过程又如何。” 刘一能摸不着头脑,挥挥袍子。 清泉崖。 顾薄叔见时候不早,便唤了玉横。 临走时,玉横将那白云交到顾生手中。 “这玉,也可护你,你先拿着,就当我送你的。” 顾生点点头,将白玉挂在腰间。 顾薄叔揽过玉横: “我们还有事,你也会飞行术了,便自己回筠山罢。” 说着,拉着玉横腾空而起,两人向西而去。 顾生更纳闷,这两人怎么神神秘秘的。 施展飞行术,好容易到了筠山,已经清晨,再不多时,皇帝寿宴便要开始,文武百官正做修整,远远却见筠山乱作一团,弟子皆奔忙。 拦下一人问是何事,只听是许多官员一夜之间没了人影,皇帝问责太子,说中午还找不着,便不办这寿宴了。 顾生去地道寻人,只见青衣等人被绑在柱子上,放他们下来,支支吾吾说卫淙去了后山,这已经过了许多个时辰,早就没了人影。 她早该想到卫淙不会那般信任她,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可她还要去找轩辕境,救回河呦呦,便将几人放出来,自己去轩辕境的住处。 还没走到,被一人拦下。 “喂,你……” 那人手里端着盘子,递给顾生。 “把这个,送去云阁。” “我……” “快点。” 说着便小跑走了。 顾生看那盘子,叹一口气,向云阁去,还没走多远,被一声音拦下。 “喂!顾生!” 用了易容术,回头,果然是九公主。 卫玥见不是顾生,身影却又颇像,挥挥手,让她快走。 顾生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云阁,将盘子递上,要走,却被皇帝命人拦下。 他掀开那盖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是一纸条。 皇帝神色微动,侍卫将一刀架在她脖子上,顾生轻举起手。 “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看这架势,想必那纸条不简单,果然,皇帝将她仔细看了看,她还用着易容法术。 卫泱并没有认出她,只走到一架子前拿了一佩剑到身上,对顾生招招手。 “走吧。” 走吧? 去那儿? 叫她做什么? 顾生被那侍卫重重一推,卫泱从那窗户旁翻身下去,只看得顾生惊叹连连。 她还不知通灵石有能让一六七十岁老人复活后从十米高窗一跃而下之功效…… 卫泱一跃而下就算了,还拉着她跳下去,身形矫健地躲过一干侍卫,过了会儿,顾生发觉身后不远还跟了几名皇帝的侍卫。 可是…… 她还要去找轩辕境和冢鎏啊,没空在这里耗费时间。 还没多想,卫泱拉着她一跃而上,翻出了筠山派的墙,顾生惊讶得合不拢嘴,又被拖着奔走了半刻钟,到了一处。 稳了稳身子,还来不及问什么,只见眼前密密麻麻有几十人,再往后看,约莫几百人身穿黑衣,肩膀上挂着一块布,是卫淙的人。 卫淙正站在那被劫的几十个百官身前,将皇帝来了,行礼。 顾生纳闷,这又是哪处? 过了会儿,背后传来一阵铁蹄声,卫昶的声音远远传来。 “四弟,劫持百官可是重罪,你又何必自毁前程?” 卫淙趁机将一斗篷盖到皇帝身上,让人将他带去一不惹眼的地方,卫昶并没有发现父皇在此。 卫淙: “皇兄可是给我安了一个好大的罪名,还缺这一个么?” 太子到了他身前,下马,那几十官员见太子来救他们,激动不已,低声谈论。 卫昶大声笑: “皇弟,你劫他们做何? 难不成是想毁了父皇寿宴,让父皇对我有意见? 都多少年了……你怎还这般幼稚?” 说着,嗤笑。 卫昶自然想不到皇帝会在此,就像顾生也想不到,卫泱竟能只身翻窗翻墙到后山来,顺手还捎带上了她。 但她可不想站在这两人中间旁观这场兄弟之争,她只想静悄悄地抹去妖女之名,让皇帝知道卫淙并未害他,便是。 于是悄悄地往后挪,直到走出两人的肃杀圈,只听卫淙将卫昶克扣粮款等罪行道来,他手握一沓纸张,皆是证据,这些文武官员也是参与知情者。 卫昶笑: “你以为抓住我的把柄,便能抵过你谋害父皇之罪? 卫淙,你以为父皇全然不知朝中这些弯绕? 若说有罪,是父皇充耳不闻之罪,是这些文武百官贪图银钱之罪?还是我挖渠引水有罪?” 如今卫淙有弑君罪名在身,纵然皇帝知道卫泱有这些个不堪之事,也很难扭转局面,所以顾生一开始便没想从卫昶身上入手,可却忘了…… 卫泱素来憎恨官员搜刮民脂,因前朝之亡便和皇帝纵情享乐,不闻不问人民之苦脱不了干系,正是因此,卫泱才有机会坐上皇位,又怎么可能容忍这种蛀虫存在。 那几十官员也觉得如此,便冷声讥讽: “是啊,这事儿不是很正常吗?” “四皇子,是穷途末路了罢?” 只听一声音坚定,喝止众人: “胡说!皇帝绝不会纵容这种事发生!” 只见一女子掀开袍子,众人瞧顾生,这容貌颇普通,是闻所未闻,暗叹这女子能有如此胆量,敢当众回敬太子殿下。 卫昶哼一声,属下正要去抓顾生,被人喝止。 “我的好太子。” 只见皇帝也掀开袍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卫昶惊极,忙拱手行礼,面上带了薄汗。 “父皇……儿臣……儿臣竟不知父皇在此。” 卫泱挥挥手。 他也不想管人间朝廷这些弯弯绕绕,近日一直让卫昶寻卫淙,只不过是想找到顾生,谢谢那丫头。 他前几日魂归魔族那刹那,便有了沽尤之记忆,却也还记得在人间时,一路将他带到筠山的女孩儿,顾生。 顾生没再多说,想找个空子溜走,恰时,在那几十官员中见一人,正是李永安大人,这人可认得她为秦阿珂之容貌,顿时心生一计,留了下来。 卫淙拱手对父皇: “儿臣从无害父皇之意,望父皇明察。” 卫泱对他也没有好脸色,他还记得当初下令通缉河呦呦的便是四皇子卫淙。 这太子和四皇子,他都不喜欢,若真要选一个继承皇位,还是太子罢,他可不想费神。 挥挥手,面色微冷: “朕收到一纸条,让朕前来后山,所以来看看,原来是你,看来……朕是来错了。” 卫淙想让他听到太子的罪行,可他失算了,他可不是卫泱,不会对这“罪行”有甚表态。 只不过,这卫淙难不成还想翻盘扳倒太子不成? 呵,卫淙可是害他没能顺利历劫之人,还差点被人给害了,他为何要帮他? 只不过顾生似乎和他一同,这事儿,且得问问,此时也不好开口,便打算离开。 卫淙: “父皇! 你既知皇兄之罪,却充耳不闻,这是为何?” 卫泱还没开口,只听一声又传来,直指卫泱: “因为他不是皇帝!” 众人惊,许多人擦了擦面上薄汗,暗中道,这丫头怕是活腻味了,顶撞太子便罢了,如今还敢质疑皇帝? 怕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吧? 卫泱看向顾生,似乎这才留意到这人。 “小小婢子,你可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顾生挑眉: “我有法子可证明你不是皇帝! 而且! 我也可证明卫淙没有弑君之罪!” 众人议论纷纷,卫淙也觉得这人身形气质都颇熟悉,过了会儿,才有一大胆的想法。 难不成,这丫头是顾生? 顾生撤了易容术,将本来面貌露出,卫昶大笑: “你这妖女,竟当众施展妖术! 还不束手就擒!” 说着,几人上前要捆顾生,被卫淙的人拦下。 顾生对卫淙点点头: “四皇子,我知道你不信我能解决这事,但此时,也只有这法子,你面前这位,的确不是你父皇。” 卫淙握拳: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然,说出如此风言风语,他也不会保她。 别过头去,卫泱看着顾生,咽了口唾沫,想说什么,作罢。 顾生将那几十人中的一人扯过来。 是程阖,正缩着脖子。 “妖……妖女……你干什么?” 顾生白他一眼: “国师大人,你至于这般胆小么。” 程阖挺了挺脖子,他怕的才不是她,而是在这关头,这丫头把她单独拎出来,想必没安好心! 顾生问他: “程国师,你可记得前任丞相大人?” 程阖点点头: “记……自然记得……” 顾生指卫泱: “前任丞相,退职二十多年不到,半生都在皇帝身边,可皇帝却不记得。” 程阖: “你这妖女,怎么胡言胡语?” “皇帝被轩辕境在中秋那夜用了换魂之术,所以他身体里住的是另一人的魂魄。 你们皆知我会模仿人的样貌,可前几日,我模仿前丞相之样貌同皇帝见过一面,皇帝却不认得,这不蹊跷么?” 卫昶: “胡闹! 你这妖女,废话什么!” 顾生将衣袖一挥,化为秦阿珂之貌,对着卫泱: “便是这面貌,皇帝,你可说的上来,这样貌之人姓甚名谁?” 卫淙身后一些朝廷元老纷纷眯着眼睛看,几人对视一眼,摇摇头。 这可不是前任丞相大人之容貌,若说和朝中谁像,当是前任国师大人,倒和这容貌颇像。 卫泱眉目微扬,他早将朝中之人名字记下,前任宰相之名也在列,这自然难不倒他,便道: “贺然! 这样貌我自然认得,只不过已过了二十多年,该老了些才是,所以那日才没认出来。” 众人哗然,卫昶也颇站不住。 名字是对,可这容貌,分明不是贺然,贺然二十年前便五十来岁,怎会这般年轻,更何况,前丞相已死,这事只有皇帝和他们哥儿几个知道…… 可父皇却说这样貌是贺然大人二十多年前的容貌? 是他糊涂了么? 继而,顾生道: “皇帝,你可还记得你儿时最要好之人?” 卫泱抿唇,答不上来。 程阖提醒: “前国师大人秦阿珂。” 卫泱点点头: “对……对,好像是叫做……秦阿珂。 是,过了太久……” 顾生扬声: “可这样貌却并非前丞相,而是皇帝小时要好的伙伴秦阿珂之貌,皇帝却说是那年迈的贺大人,是皇帝糊涂了,还是根本不知道这两人容貌?” 秦阿珂…… 脑中突然响起一话。 “若那掌门不同意,就说……秦阿珂来日便放火烧了他筠山……” “在下……秦阿珂。” 难道…… 顾生是秦阿珂? 所以这样貌…… 真是秦阿珂?而非前丞相? 可,那又如何。 他虽然说错了,但难不成凭这个便能拆穿他么? 卫昶: “你说这样貌是谁便是谁? 也太异想天开!” 顾生看向李永安,抬抬下巴: “李大人,你还记得我么?” 见她顶着这样貌,分明是秦阿珂,却用“我”自称,李永安脚下一个趔趄: “你……你……你是人是鬼! 不……不对…… 你是秦阿珂? 你是真的秦阿珂?还是假的秦阿珂?” 顾生: “李大人,还记得二十多年前,你去民间寻我那时么,你一路用我的名号,激我出来,让我随你去朝堂救灾。 还有那年皇宫失火,其实不是宫人走水,而是你……” “好好……别说了。” 咽了口唾沫,看向卫昶: “太子,这人……确实知道只有秦阿珂才知道的事。” 知他假借秦阿珂之名的只有秦阿珂本人,他当时走到琉璃镇才找到他,将他带去朝堂救人。 救的是皇宫瘟疫,也是那次,因为秦阿珂为皇宫平祸,皇帝大喜,让众官推举太子,秦阿珂一票给了卫昶,他李永安素来喜欢跟着秦阿珂做选择,便也跟票,才让卫昶以一票之优险胜。 而且知道那大火之事和他有关的,也只有秦阿珂…… 皇帝怎么会把秦阿珂当做贺然大人? 他们两个可有过命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