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昶进来,身后带着一干人,身上皆佩宝剑,顾生不禁唏嘘,这太子竟敢在皇帝面前佩剑,还带这么多人气势汹汹便闯进来,是没把皇帝放在眼里么? 可日前太子好似也不是这般张扬吧? 只见卫泱扔了筷子,哼了声,也没给太子一点好脸色。 太子握拳,眼里闪过抹痛意。 几日前父皇突然来筠山,带了一众官兵,让他对卫淙不敢动作,后又吩咐卫淙安排他的寿宴,他隐隐觉得,皇帝对四弟突然怜惜起来了。 如此气息奄奄之时,难道他还要找机会弥补四弟不成? 想着,身边丞相对皇帝作揖。 “参见皇上。” 卫泱抿唇,抬手,挥挥袖子,到炕上依着,丝毫没看这两人,丞相同卫昶对视一眼,脸色颇白。 过了会儿,卫泱问: “太子,我让你找人,你可找到了?” 卫昶自然没找: “儿臣已经在寻,可……儿臣已经知道昨日鲁莽,才动用了军队,今日再回想,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 四弟他,应当没有动机谋害父皇……” 兄弟情深的戏码,他真是做够了! “四子他合同妖女要杀朕,朕也不敢相信,所以想亲见见那妖女,审问个清楚。 我知你怜惜弟弟,不愿伤他,可妖女一事,总得有个来龙去脉。 朕的身子还硬朗,也是多亏了轩辕境,若有人暗中还要伤朕,终归令朕不能心安。 你说是吗?” 卫昶拱手: “父皇,儿臣定竭力去找弟弟,只求父皇……看在母妃的面上……” “朕有定夺,你下去吧。” 丞相上前一步: “皇帝…… 朝中文官一十一,武官有七,已到筠山派,给皇帝贺寿。 半个时辰后,恭请皇帝移驾繁云阁,与文武官员同聚。” 卫泱挥挥手,允了。 顾生低头站着,程阖也不讲话,默默站在桌旁,只若有若无地看一眼几人,神色倒颇小心翼翼。 顾生抿唇,这国师……怎么被忽略个彻底。 在人间,国师一般由各修仙门派之中的佼佼者担任,需能上通天庭,下达魔域,擅长百种正邪之术,通神祈雨不在话下。 许多修仙之人若不能成仙,都以做各国国师为奋斗目标,百兴国师之位也是个香饽饽,可这厢……怎么被这丝毫不通法术的程阖得了。 程阖也颇为难,太子来了,他若说出卫淙下落,便有机会邀功,可太子这番丝毫没要搭理他的意思。 这顾生是个会功夫的,他若贸然举报,让太子抓了这姑娘,几人打起来,云阁便有动静,后面那院子一听便知,所以这么做只会打草惊蛇。 而且只抓了顾生可没用,毕竟四皇子才是卫昶要的。 不过,他很想要那道符…… 两人各怀其念,顾生暗中通玉将那夜里发生的事看了个大概,虽是个大概,却让她吃惊不已。 轩辕境那夜施展的似乎是魔界之术,那夜里被放在麻袋里扛进来的小孩儿……竟是河呦呦。 可河呦呦见了那夜的事,怎么醒来也没丝毫透露? 而且轩辕境为何带个孩子去皇帝屋里做法术? 顾生回忆,那天之后,她碰见河呦呦的时候,他自称为朕,说自己是皇帝。 而卫泱……他似乎不知道秦阿珂是国师,也丝毫不认识他,若真是卫泱,不可能不认得秦阿珂的样子。 这么想着,顾生越来越纠结,脑中像一团毛线,缠来缠去,没留意太子和丞相已经出去。 程阖和顾生还呆在屋内,默了会儿,程阖突然三步并做两步冲出门去,喊罢太子,顾生暗中留意,若程阖揭穿她,她便从窗户逃脱,带后院的人离开。 却见程阖道: “太子,方才路过九公主所在,她让我告诉太子,可否将守卫撤了。” 卫昶自然不关心这事,将九公主“看护”到那院子里,是怕她坏事,便挥挥手。 正要抬腿,程阖又道: “太子,公主准驸马永安李大人不是也到了筠山么,两人总要见见的吧?” 卫昶拧眉。 公主准驸马? 淮安人士周某么,两年前中了状元,但那人早就被公主“退婚”,两人私下也没来往。 若说李永安……他今年都六七十了…… 这厢是喝醉了罢? 正想问,却见程阖冲他挤眉弄眼,示意他留意身后之人,太子方明白些,视线从顾生身上滑过。 “哦,如此,便放她出来吧。” 顾生对程阖拱手: “国师大人,小的还有事忙,先退下了。” 程阖正要留她,又一想,挥挥手,下去吧。 顾生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留,这皇帝怎么想都有点问题,她不若去问问河呦呦那晚的事。 只不过,程阖这家伙……本想着给他些好处能贿赂他,不过这家伙倒颇聪明。 李永安,当年和她同岁,如今已和皇帝一般大了吧,怎么可能是九公主驸马。 顾生勾唇,却见程阖见皇帝走了便跟上自己。 “你可要说话算话,那符……” 顾生轻拍他身上,手心留下那符: “符给你,别跟着我了。” 后院。 几人见顾生匆匆而来,对青衣: “我们行踪已经暴露,卫昶必然会带人搜山,掌门院内有密道,机关在书房墙后一花瓶底下,你带他们下去。” 刘一能: “你呢?” 顾生看河呦呦: “我还有事要验证,不方便去了,你们在那儿呆到明日寿宴结束,其他的,我自己来。” 白虎捋捋袖子: “我们来这儿,是想做点什么,可不是想当个缩头乌龟!” 卫淙抿唇,看向顾生: “罢了,万事小心。” 他既不是白虎一般的武林高人,也不如顾生般通法术,如今被人追逃,留在这儿有何用,想明白,便随青衣走了。 等院儿里只剩两人时,顾生看向河呦呦: “那日夜里,轩辕境杀害皇帝,你在场,对么?” 河呦呦点点头,又摇摇头。 抱着双臂。 “你想知道什么?” 顾生: “你不是河呦呦,对么?” 河呦呦嗤笑一声,端坐在一小凳子上: “说什么鬼话。” 顾生知道他不肯轻易说,不然早站就出来指认轩辕境了,她也只能猜测轩辕境用的是轩辕族禁术,移魂大法。 想到河呦呦有可能是卫泱,而卫泱才是河呦呦,顾生心底更寒。 沽尤和轩辕境,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同人类换魂之事也做得。 看来,她确实不能把河呦呦当做那个小孩儿,若是连那一路都被那魔界之主算计在内……想想就恐怖。 “你不肯说,我也不会为难你。 只不过,你若不是河呦呦,我何必救你,对么?” 过了会儿,门外传来人群声,是卫昶带人来了。 “搜!” 过了会儿,门被踹开,十几人在门外站着,卫昶为首,笑。 “拿下!” 河呦呦拍案而起,指着顾生: “你敢威胁我!” 听他这话,顾生心里已了然,眼前这人,纵然说自己就是河呦呦,她也不会信了。 “算不上威胁,皇帝,你我总是得各取所需。” 卫泱咬牙: “你最好将我平安带离此处! 不然我……” “不然如何? 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拎起来,小皇帝。” 卫泱晃神,脑中突然闪现一句话。 “小皇帝……你怎么长的这么慢,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拎起来。” 门外官兵冲进来,将两人抓了。 河呦呦以为顾生会有所动作,她既然决定不撤退,必然有机会全身而退,保护一下他这个“皇帝”。 却只见顾生横眉冷对: “我自己走!” 卫昶满意大笑: “你这妖女,自己送上门来,不错。” 顾生瞥他一眼: “太子,别高兴的太早。” 又听,手下人说没搜到卫淙。 卫昶笑容僵了,咬牙,挥挥手: “将她带下去,严加审问。 其他人,搜后山!” 走到门口,见远处房上站着一人,玉横仙君。 他没出来给她解围,只凝着她,这眼神,看的她摸不着头脑。 她此番被缚,的确是有目的。 “卫泱”不肯承认,想必是不愿换回身体,可她若想让卫淙洗脱嫌疑,就得将那日之事揭发,让“卫泱”作证,自己是真皇帝。 难为她拼力救下河呦呦,还难得过了河呦呦本是大魔头这一坎儿,却发现自己反被算计。 沽尤这魔王……她果然不能小觑 恰时,倒有一人颇准时到,是轩辕境,冲她邪笑。 “呵,这妖女若交付你太子手下,还不把牢狱当成家,想出就出?” 卫昶只当这顾生只是会一些江湖障眼法,并不将她当回事,这番见轩辕境如此说,有些不悦,但也不好表示。 “如此,便劳烦轩辕君了。” 顾生: “轩辕境,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非要这么针对我么?” 轩辕境看她,嗤笑,到她身前低声: “就凭你是玉横弟子,还拿了碧月的千年灵力,顾生,碧月的灵力,你也配取?” 顾生听了,颇烦,说起来,分明是碧月先取她的千年灵力,她倒想还…… “你若是要她的灵力,我无话可说,你取走便是,只不过,其他的事,就别为难我了,得饶灵处且饶灵嘛。” 轩辕境哼一声,拂袖离去。 顾生和河呦呦被关在同一牢房,轩辕境对那牢房施了结界,顾生从里面不能出去,只能祈求师父来救。 没想到,这厢,师父亲眼见她来了,却不来搭救,是不是太信任她了?以为她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轩辕境之功力,相当于天界仙君,她只是一天界打杂的,纵然之前能对上几招,也是因他没用魔力,实际上,能敌轩辕境之人,整个天界应当无几人。 河呦呦进来后便“面壁思过”,丝毫不搭理顾生,倒让她觉得自己“送人头”的行为是真的愚蠢,她只是没想到还有轩辕境这个会法术的死对头。 黄昏,轩辕境带了一穿着斗篷的人来,将牢房门打开。 顾生起身,准备找机会化为叶子逃跑,再搬救兵来救河呦呦。 可没想到,这两人越过他走到河呦呦身前,交谈什么,顾生抬脚,却一动也不能动。 她没看见有人施法,为什么脚下如灌了铅般沉重,嗓子用力,也发不出声音,只眼珠子滴溜溜打转,眼看那穿斗篷的人将河呦呦施法变小,装进一瓶子内。 这又是什么法术? 能将人变小? 闻所未闻! 两人分明在眼前对话,耳边却传来大片轰鸣,那声音,直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聋了。 轩辕境何时有这本事了? 不接触不动作便能施法让她一动不能动? 又不敢分心,猜测眼前斗篷人是谁。 隐约看出两人嘴型,似乎是在说什么。 “人已经给你,护法,记得遵守承诺,将碧月……给我。” 他想让碧月离开冢鎏,由来已久,此番以魔主转世许诺,若他将魔主转世奉上,为他进行灭魂大法,让“沽尤”再也不能归位,冢鎏便将碧月给他。 “给你? 呵……事成之后,自然。” 那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命。 离开时,冢鎏看向顾生,顾生才认出他,那眼神,藏了太多阴冷和锋芒,让她不寒而栗,登时想到什么。 那玉横梦境之中出现的公良岩……似乎和这人眼神颇像,而且连容貌,也颇像。 冢鎏和玉横…… 公良岩和公良逸…… 究竟是什么关系? 正想着,却见冢鎏抬手,在她脖子前,五指虚空抓着,她仿佛被人扼住喉咙,双脚离地,只见轩辕境冷冷的笑。 顾生才意识到,这冢鎏是要杀她灭口。 看向他手里瓶中之人,顾生默默道歉。 她本想借被抓吓一吓“卫泱”,让他做个人证,指认轩辕境弑君,可这厢,自己竟要死在这儿,“卫泱”被魔界左护法带走,也不知是好是坏。 不过近日这筠山,魔界左右护法皆在,还有魔主转世,以及百兴半个朝堂之栋梁,也真是热闹。 没空再多思考,呼吸不上来,脸憋的通红,这还是顾生头一回体验人类的死法,以往总是小心翼翼保护本体的葡萄树不被火烧,还没想过自己这人类身体也会死亡。 又想起,往日危难时候,玉横总会出现救她,可这番,分明方才已见她被抓了,却没人影。 正想着,体内突然窜出来一股力量,带着一口血上涌,那力量将冢鎏的手灼伤。 冢鎏负手,深看她一眼,走了,轩辕境晃晃她,见她呆的很,也走了。 顾生愣了好久,摸摸自己的脖子。 妖力护主,便是……已经为自己所用。 所以她……已是妖灵了么…… 她颓然坐地,才见玉横,正负手站在牢房一隅,盯着她的眸子里无甚喜悲。 顾生却猝然悲从中来,夺牢房门而出,却被那结界弹回,吐了口血。 玉横叹一口气。 “千年了,你怎么还这般冲动。” 说的是她千年前替人出头,打了十几硬汉,次日被几十人围住报复。 又好像是那日梦魇,她奋不顾身扑上去,将那带了妖气的刀挡下。 还有今日,她故意被太子抓了,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她在乎的是,她若为妖灵,还怎么拜师学艺,怎么匡扶正义…… 难道她真的会成为吃人肉喝人血的妖么。 此刻,无比厌恶自己身上的妖气。 顾生坐下运功,用力推出妖气,可那东西却如影随形,紧紧贴在她身上,直弄得她连连咳血,支撑不住倒了。 再次醒来,她竟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