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微笑:“是吗?很象吗?” “挺象的。你是不是和他有亲戚?” 我摇摇头:“不,我在这儿没任何亲戚。” 她放下酒杯走回柜台里忙她的,我撕了一片鱼肉,嚼的津津有味儿。舌头也变的年轻多了,已经很久食肉而不觉其香了。 拿著酒杯的手忽然微微一顿。 我嗅到了空气中不同的气息。 翻涌的咸腥气,带著腐朽的味道。 是罗达门特。 它是地底的僵尸怪,已经在这座城下生活了几百年。我来到这座城之前它已经占据了地底所有的下水通道,根深蒂固,邪气郁积。 可是在古墓中那团黑暗扩散之前,他对阳光,对人气,总有些许畏惧之心,而黑暗的风chuī袭整片沙漠後,它也就蠢蠢欲动。 鲁高因四周的绿洲和谷地,有人的地方都已经成了荒丘沙海,恐怖围住了这座城。 城里的人还是对佣兵团和皇家卫团有信心,可是他们不知道这座大城的底下,四通八达,密如蛛网的下水通道。 罗达门特不是不想冲到地面上来,只不过它前几次在黑夜里的尝试都被我不动声色的压制下去了。它很jīng觉,一具成jīng的僵尸并不笨,它不想和我碰拼,於是依旧安份的守在地下。 可是昨天我离开了我的屋子,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回去。chuáng下活板下,水道的入口……谁来守呢? 罗达门特手下那些小骷髅小僵尸们,一定已经察觉我不在屋内了。 它们会有什麽异动吗? 我有些走神,竟然没有听见那一行人是何时进来的。 直到我桌前站了人,我才回过神来。 “你倒很自在啊,昨晚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今天倒自斟自饮乐的很。” 我抬起头来,那个穿绿衣的女法师正气势虎虎站在我面前,一双眼狠的能she出小刀子来:“我就看你有古怪,古墓里吃人的蝎子妖可不少,没道理把其他商人都吃了单留你不吃!你明明年轻细嫩肯定比其他商人更可口得多。” 我懒洋洋站起来。现在的我可不是昨天晚上的我,那会儿刚褪过皮,jīng力太差,不是他们对手。现在我可谁也不怕了。就算我是撒谎的,又怎麽著了? 现在要和我打,我让他们一起上。 “嗯?小姐劳累了一晚上,都不想先去歇著?” 她脸容憔悴,眉梢有一道短短的划伤,身上的软袍虽然还算完整,可是也染满了沙尘,袍子角儿上沾著血迹。可是虽然这样,láng狈的她仍然气度从容:“好,你等著。墓里的蝎王都我们杀了?你就算是妖孽,你终有死在我杖下之日。” 好气势。 我酒意已经有了三分,抬起手来轻轻击掌:“好好,好,挺好,很久没见到这麽有jīng神的法师啦,真是志气可嘉。来来来,冰镇的薄荷酒,来鲁高因一趟,这酒不可不尝。” 她气的说不出话,那个穿黑衣的四海过来,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扯了回去,临走给我扔下个淡淡的眼神。 很冷,很淡,没什麽内容。 她就算是杀人时恐怕也是这副表情,生与死在这样人的眼中,恐怕没分别。 崔凡克那种地方…… 我只去过一次,也只想去那麽一次,再也没有下次。 那是一个……不适合我的地方。 我微笑著敲敲台面儿:“老板娘,再来杯酒。” 亚特玛端著酒过来,不时的向店外张望,我问她:“你看什麽?” “我一个老朋友,”她说:“真奇怪,往常这会儿早过来了……” 我心里一软。 她说的是……我。 虽然她越来越沧桑麻木,越来越冷酷寡言,可是每天的这个时候,她还都会给我留一杯最醇的酒,一碟冰过的小菜。 可惜她等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我看著她长大,看著她嫁人,看著她丧夫,看著她日复一日的衰老…… 那几个人在另一张桌上坐下来,要了食物和酒。城里的酒和水一样贵重,相较之下,酒更提神的多,所以酒馆才能生意兴隆。 劳伦斯根本看也不看我一眼,风度真好。明知道被我骗,也明知道我肯定有蹊跷,可是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倒真很象是培西拉的习惯。 我又喝了一小口酒,忽然远远的,北方传来一声惨嘶,震得人心中发怵发颤。 空城六 丧子 更新时间: 12/20 2006 -------------------------------------------------------------------------------- 废弃的下水道口上,翻板已经断折,一个羊皮口袋掉在地下,袋口散著,白花花的盐巴撒了一地。 yīn嗖嗖的腥风从下水道口里chuī出来,中人欲呕,一边的人探头探脑的围观,可是谁也不敢走进。 我站在人群外,听不出个头绪。不过我也很明白,我闻到的气味儿,还有这个废弃的水道口儿…… 罗达门特不安份了。 它觉得我不在了,它想冲上来。 刚才是个试探吧? 只是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乱子了。 身後忽然有人重重推了我一把,我回过头就看到那个绿衣女法师,她狠狠横我一眼:“是非的人就别到有是非的地方来,小心洗不清楚嫌疑。” 我嗤的笑了一声,转头向一边儿不理会她。 目光所及之处,看到一个翻撒的羊皮袋子……一双皱巴巴的麻鞋。 鞋? 离鞋不远的地方,滚著几颗小小的圆滑的石子儿。 是……是波尔! 我一把拉住身旁的人:“是不是酒店家的小儿子?” 那人吓的结结巴巴:“这……这……” “是波尔是不是?” 那人慌的直点头。 罗达门特! 我往前走了几步,下水道口黑黔黔的,yīn风一阵阵chuī上来,我心里说不上是什麽感觉。 这种感觉太陌生,我不知道该怎麽说。 头发被yīn风chuī的乱翻乱卷,我把衣裳系一系,纵身就往下水道口中跳了下去。 下头黑的很,没有光亮。我在黑暗中四下张望,一点也不迟疑的就往左走。一边走一边释出身体里的炽热之力。 快,一定要快。 地下的僵尸骷髅多少年没有尝过人味儿,抓到波尔它们未必敢就自己把它给吃了,罗达门特肯定想问城里的事情,也许会问完了再…… 我越走越快,忽然脚底下一绊,我冷不妨,差点儿跌出去。 低下头,我忽然睁圆了眼。 脚底下冷冷的,一股凉气儿直向上窜。 在黑暗中一样明亮的眼睛,让我我毫无阻碍的看到了一张脸。 眼睛圆突,满面惊恐,嘴张的大大的,整张脸都走了型。 波尔。 我慢慢蹲下来,波尔的手里还有把小刀子…… 很眼熟,上个月我到外找不见的,切皮子用的小刀。 刀刃上沾了些许绿色的腐尸汁液。 波尔他…… 为什麽这麽傻。 为什麽要反抗呢?再晚一点儿,再慢一慢,我就可以追上他了。 你才十一岁啊,你的母亲也才三十岁,可是……你让她以後怎麽办呢? “果然是你——”一个耳熟的声音在身後喝道:“就知道你跟妖魔是一夥儿的!” 我松开手,站起身来。 四海和她已经追了上来,劳伦斯站在她们两人身後,三个人戒备的看著我。 “行了,你们把他带回去,jiāo给她母亲吧。” “你站住!” 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无声地往更黑暗的深处走去。身体越来越热,衣裳带不住身体发的光,yīn暗的甬道被照的如大太阳底下一样敞亮。 波尔,虽然你是个古怪的孩子…… 可是你是个我看著诞生,我看著成长的孩子。 我看著你母亲沧桑风尘,看著你痴愚长大,看著你……死去,如果我现在回去,也可以看到你母亲悲痛欲绝,为你撕心裂肺一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