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与凤凰的战争(全二册)

申城吴宁路,摩天都市中的金融花园。每只飞入此地的麻雀,都以为能找到一条万能的赢利法则,然而这样以小搏大的奢望是不存在的。他们唯一的作用,不过是用来喂食业内屈指可数的凤凰,怀揣对金钱的渴望和涅槃的梦想,在这里,直至尸骨无存。华裔经理人Gorden林空降申城...

Chapter10 派金聚会
    许多提着一篮水果走进左小西家门的时候,她妈妈跟奶奶正头凑在一起看一叠纸。看见许多进来,小西奶奶起身接过水果责怪道:“你这个小囡,每次来都要提东西,太见外了。”

    “要不然我怎么找借口经常来您这儿蹭吃蹭喝呢。”许多笑着问,“小西还没回来吗?”

    “她应该还没下班吧。”左妈妈转过头朝她招了招手,“多多,我刚好有件事要问你,你过来帮我看看。”

    “看什么?”许多坐到桌边。

    “小西给我推荐了一份保险。”左妈妈戴着副老花镜,将手中的一叠计划书递给了许多。

    “什么保险?”小西奶奶洗了点葡萄送进来,许多拈起一颗塞进嘴里,接过了计划书。

    左妈妈从里屋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许多:“是个重疾险,说是有病就能获赔,要是没病,钱放在里面还能生利息,一年有4.5%。你知道现在银行一年整息也就二点几,这保险还算的是复息。多多,你帮我看看有那么好的事吗?”

    许多“扑哧”笑了一声,连忙抽过纸巾将嘴里的葡萄皮吐出来:“阿姨,这保险公司的利息不是这么算的!”

    “难道不是复息?可小西明明说是息上生息,复息啊!”

    许多拿过她的文件夹,抽出里面的计划表,指着其中一栏道:“是复息,不过你看见现金价值这一栏没有?保险公司不是按照你上交的保额,而是依照你账户的现金价值来发放利息的。”

    范妈妈不解地道:“我交了10000块,那现金价值不就是10000块吗?”

    许多解释道:“通常投保第一年保险公司会扣除你上交保额的50%至60%的金额,剩余的才是现金价值。也就是如果你交了10000块,那么你的账户里大约就是4000块的现金价值,你退保也就只能退到4000块。第二年扣除30%,第三年是10%,也就是说到了第四年,你交的10000块才是10000块。假如你想靠利息回本的话,最少也要七八年吧。”

    许多又拿起一颗葡萄剥着皮道:“其实保险的意义本来就在于众筹难关,以小博大,最好还是买点消费险,花点小钱买平安,剩下的钱享受享受生活,多好。”(消费险是指付了保费不返还的险种,并且没有任何分红,投资回报。)

    门外小西奶奶说了一句:“小西,你趴在门口干什么,为什么不进去?”

    左妈妈扭头,果然瞧见左小西在门口探头探脑,她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桌上的苍蝇拍子就朝左小西拍去:“死丫头,你骗人骗到你老娘身上来了。”

    左小西连忙绕着桌子跑,大声反驳道:“我哪里有骗你?!我不是让你买消费险了吗?是你自己说要是你不生病,那几百块不就白便宜保险公司了吗?”

    “那你就能骗你老娘了吗?”

    “这哪有骗?!我是根据你的需求推荐合理保险险种,你当初看到最后二十年的分红不也挺开心的吗?觉得赚了保险公司!七八年回本,二十年就赚啦,还附赠你个重疾险呢!”

    左妈妈更气了,连连挥舞苍蝇拍子:“你个死丫头,你妈我一把年纪,连七八年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还二十年!”

    “你那么精神,我看活个二百年都没问题!”小西一边还着嘴一边躲到了许多身后。

    许多连忙站起身来笑道:“阿姨你别生气了,这不还没买嘛!”

    左妈妈这才放回苍蝇拍子:“我就知道这事要问多多你,不能相信这个死丫头。”

    等小西妈妈进厨房端菜,许多这才瞅着左小西笑道:“不好意思,一不小心让你跑单了!”

    左小西揉着吃疼的胳膊气呼呼地说:“小心你这个恶人被曲择林那恶人治。”

    “谁让你推荐个老人家买什么万能险,何况这老人家还是你妈。”许多剥着葡萄说。

    左小西也有些理亏,但仍不服气地说:“跟这些老太太你就讲不了理,她们就喜欢掉陷阱。她现在说万能险不好,当初可是只看中了万能险,你让她买消费险,她倒好像我在骗她钱似的。”

    许多剥着葡萄也道:“买保险难道不是用不着理赔才是赚到嘛,这是赢了人生嘛,谁会愿意为了赚保险公司的钱去得癌症啊。这些老太太还真是时刻为了小算一把,不惜搭进自己整个人生。”

    “可不是嘛。”左小西忍不住赞同,随即又生气地扭过了头。

    许多见状凑过去笑嘻嘻地说:“不如我买你这个万能险种吧,一次付清怎么样?”

    左小西立刻转怒为喜问:“女王陛下要投多少?”

    许多咬着葡萄随口道:“100万吧。”

    左小西倒抽一口凉气,上下看着许多:“多多,从你身上散出来的魅力凡人已经难以抵挡了。我有种预感,曲择林外表虽然冷酷,但内心里的小人早就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许多笑眯眯地道:“爱妃的话中听,那就200万吧。”

    左小西尖叫一声扑倒在许多的怀里:“陛下不如把我也收下吧,我可以做妾!”

    左妈妈刚好端菜出来,听见这句没好气地抬脚在女儿屁股上踢了一脚,这次左小西是真的尖叫了一声。

    隔日许多按照约定的时间,将车子直接开到曲择林校门口停下,拿起化妆镜补了下妆,校门口便有一群学生涌了出来。曲择林夹在人群中向着她的车子走来,他的一只手拿着书,衣着很平常,但是穿在这样挺拔修长的身上让人觉得气质非常。曲择林的表情很少,但这不妨碍他在别人眼里是一个极为英俊的男人,很少有男人能像他那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许多趴在车窗上入神地看着他穿过马路,等曲择林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她还在直直地看着,曲择林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你到底在看什么?”

    “你知道刚才你走过来有多少人回头看你?”

    曲择林没想到许多会问这个问题,下意识地问:“多少?”

    “六个女人,还有……三个男人。”许多嘻嘻笑道。

    “不多啊。”曲择林拉过保险带拉好。

    许多夸张地眨着眼:“不多?这可是刚才人行道上近90%的人啊?你的学生我都没好意

    思统计。”

    曲择林对许多无聊的话题没什么兴趣,而是看了一眼许多晾在一旁的保险带:“你开车怎么又不系保险带?”

    许多无所谓地道:“开来开去都60码,系什么安全带?”

    曲择林侧过身,顺手将她身边的安全带抽了过来。他靠得有一点近,以至许多能看到他脖项后面修剪整齐的发根,突然整个人脸就红了,曲择林低头将她的安全带系好:“上车就要系安全带,你开车没参加过法规考试吗?”

    他一抬头,看见许多脸泛红晕地道:“遵命,曲老师!”

    曲择林立即坐正了身体,把头转向了另一边窗户:“找个地方,我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这么好?”许多拉长语调心情愉悦地发动了车子,曲择林则把头转到了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多将车子停在一栋摩天大楼的地下停车场,然后乘着电梯来到五十层,是个屋顶餐厅酒吧,曲择林也没有开口询问,跟着许多走了进去。

    “这家餐厅有种咖啡很有感觉,既像咖啡又像酒。老早就想带你过来试试。”虽然今天的风不小,许多还是找了个户外的位置坐下。

    “我喝过Sudada咖啡。”

    许多问:“你说什么?”

    “瑞士一家喝咖啡酒很出名的地方,靠近赛德隆滑雪地。”

    “啊……看来你也出过国门啊。”许多笑道。

    “我有样东西给你。”曲择林拿出口袋里的皮夹子,从里面抽出一张名片,许多刚巧说道:“今天你只要请喝咖啡就可以了,因为晚餐我们要去特别的地方吃,听说过派金聚会吗?”

    那一瞬间,曲择林拿名片的手顿住了,许多看着他笑道:“那是整个东部最出名的私募聚会,在这个晚宴上你能见到东部那些最活跃,最神秘,最有背景的私募大佬。”她看曲择林停顿的手势,“你要给我什么?”

    曲择林抬起眼眸看着面前的许多,然后收回了抽着的名片,从皮夹子里取出一叠人民币:“我发工资了,这些先还你。”

    许多拿起那叠钱晃了晃:“有多少?”

    “2000。”

    “你前后欠了我28000块钱,月息8%,2000块还不够利息。”

    曲择林没好气地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月利8%?”

    许多凑近了曲择林道:“你觉得我的钱会没有一个小赌档头子的钱值钱?月利8%还不够我喝茶的呢,那是给你的友情价。”她将那叠钱推给曲择林,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除非有其他的抵押物,否则这点钱免谈!”

    曲择林被她那双微褐色的眼眸看得头皮发麻,抓起钱塞回钱包:“你爱要不要!”

    许多笑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微皱眉问曲择林:“这咖啡令人清醒,这酒令人智昏,这咖啡酒又算怎么回事,这不是矛盾吗?”

    曲择林有些心思不属地随口道:“清醒着智昏吧。”他说完才发觉自己失口,许多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曲择林微恼怒地道,“闭嘴,公共场合……”

    可许多依旧在大笑,曲择林只得抓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大口杯中的咖啡酒。

    许多笑够了,坐得笔直,坐在摩天大楼上,风将她的长发吹得飞扬了起来。不远处是可以平视的**电视塔,阳光下的许多仿佛天生可以坐在这么高的地方,以及她的不可一世,得意扬扬都是与生俱来的。

    她端正看着曲择林,然后微笑着说:“曲择林,你喜欢我。”

    许多将车子开出一个多小时,天黑了才开进了近郊一个靠湖的私家庄园,曲择林侧脸看着灯光璀璨的地方没有说话。许多熄了火却没有下车,她看着灯火说:“在这个聚会上你可以交换资源,分享消息,有时也寻找合作伙伴,所以外面的人叫它‘派金聚会’,它的召集人就是东部传闻中最神秘的吴老爷子。当然,外面那些喜欢分门别类的人,也喜欢将我们都归类为‘派金系’。”

    “吴老爷子。”曲择林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他是活跃在申城最早的私募之一,也是本地实力最雄厚的资本巨鳄,他虽然差不多隐居幕后了,但你见了他务必要尊重,因为会来参加聚会的人绝大部分都与他沾亲带故,他可以说是这个聚会上名副其实的主人。”

    曲择林看着灯火辉煌的地方,没有说话。

    “到了,下车吧。”许多松开保险带笑着推开车门。

    曲择林跟着许多下了车,门内站着两名保安模样的人,许多从皮夹子里掏出两张手签的票,保安们验过之后才拉开门放他们进入。

    走在实木的**上,许多笑着问:“感觉怎么样?”

    曲择林挺平淡地道:“还挺森严。”

    “你运气不错。”许多笑道,“本来是我跟我爸爸一起来的,不过他上个月就答应了今天要给一家证券公司开股票分析课。”

    “我有看过你爸爸的上课视频。”

    “是吗?讲得怎么样?”许多立即问道。

    “还不错吧。”

    “还不错?!你知道我爸爸上课别说坐,你就是连站都没地方站,挤满了人。”许多有些愤愤不平。

    曲择林仍是语调淡淡地回:“所以我说还不错。”

    说着,一面厚实的双木门就挡在了他们面前。

    许多走过去双手一推,里面是整整一层楼大的平层客厅,临湖的一面都是落地玻璃窗。室内是奢华的中西合璧风格,整个地面上都铺着厚实的羊毛地毯,璀璨的水晶吊灯,却是清一色的红木家具。

    许多笑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欢迎光临派金聚会。”

    曲择林踏上地毯,目光很平淡地扫了一眼已经到场的人。

    客人们其实并不多,十来位的样子,平均年龄40岁以上,分别坐在一些沙发上面。有人高谈阔论,有人默不作声,这些就是目前最具实力的私募基金掌门人。

    曲择林的目光缓缓从他们的脸上滑过,这些从股市灭顶之灾中逃生出来的幸存者虽然还没有恢复元气,但眉宇之间颇有一种蓄势以待,舍我其谁的自信,性格不同但派头都不小。

    他将双手插入风衣的口袋中,厚实的木门在他身后关上,好像整个世界便完全阻隔在了外面。

    许多一进门,便有不少人抬手跟她打招呼:“多多

    ,你爸爸呢?”

    “给股民上课去了。”许多拿过一杯酒,又递了一杯给曲择林,“这里没有侍应生,想吃什么,自己拿。”

    “股神不比我们,忙得很啊。”有人开口道。

    立即便有人连声称是,许多嘴巴很甜,一圈叫过来,然后道:“吴老爷子来了没有?”

    “来了公募的人,老爷子正在里面跟人说话呢!就是那个南方公益基金,买了和盛药业巨亏的那个。”一个高谈阔论的青年男子诡异地笑着,比了比走廊的里间,转头看了一眼许多旁边的曲择林,随即笑问,“多多,这是谁?”

    “我的未婚夫。”许多坦然地挽起曲择林的手臂道。

    陈生是南方人,五官还不错,穿着一身黑标BOSS,打着领带,能说会道。这几年熊市,但是他混得如鱼得水,私募基金圈里比他年轻的没他混得好,比他年老的又没有他的海外背景,所以上哪里都喜欢当焦点人物。他哪儿都不错,就是个子有一点矮,曲择林恰巧站在他旁边,让风头正劲的陈生顿时矮了半截。

    他也不是有多喜欢许多,毕竟花点钱多得是比许多漂亮的女人。但是这个圈子像许多这样年轻的女子是不多的,然而这个女子居然从来没有对他表示过青睐,陈生一直以为那不过是许多装腔作势。可是当许多把曲择林这么甜蜜地一挽,陈生仰头看曲择林的时候,顿时觉得自己的面子好像被人狠狠地戳了一刀。

    “多多找的男朋友够漂亮的啊!”陈生调笑道,“别跟老李一样,也找了个明星模特儿吧。”

    旁边一个男人道:“你这可不要乱讲,我那是玩玩,人家多多那是正儿八经地找男朋友。”

    陈生笑道:“你怎么就知道多多不是玩玩?”

    许多看见曲择林的眉头微皱,便毫不客气地道:“陈生,你倒是想让我包呢,可我就是看不上你!”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陈生尴尬地笑了两声:“多多,做女人不可以太泼辣,你就不怕吓坏了你旁边的男朋友?”

    许多扬眉笑道:“我的男朋友,不劳你操心。”

    张海国笑道:“我就喜欢多多这种爽快劲,什么时候跟叔叔吃个饭?”

    许多悠悠地道:“这阵子忙啊,我前阵子倒是不忙,可是总约不上张叔叔吃饭。”

    张海国只得干笑了几声,旁边的一位大胖子热情地主动伸手给曲择林:“柳朝阳,鑫易咨询,以后多关照。”

    “曲择林。”曲择林也伸出手跟柳朝阳握了握,“做老师的。”

    柳朝阳笑道:“我们这一行的大腕级人物那可有不少都是做老师的啊,曲先生在哪所大学高就啊?”

    “民办小学的老师。”曲择林平淡地道。

    柳朝阳一听,干笑了两声道“有志气”,就转头道:“多多,消息你听说了么?”

    “什么?”许多问。

    陈生笑道:“老柳说了个好消息。”

    许多转头问柳朝阳:“又有什么消息啊,柳叔叔?”

    柳朝阳“嘿嘿”了声,竖起两根胖胖的手指:“消息有俩,一是国家将推出国家基本药物目录,二是摩恩将会增资中诚旗下的资产管理公司,基本可以肯定合作的项目方向就是医药类。”

    陈生头头是道地分析:“那跟药物目录有关的药业公司股份肯定是利好啊,如果再配上后期的结构产业化调整,这绝对是医改大浪潮,难怪公募的人会来。”

    张海国在旁边插嘴道:“陈生不是海归吗?那对中诚证券那边的动向应该很清楚吧。我听说摩恩投资派了一个叫高登林的华裔作为外方投资经理,你知道这事吗?”

    “Gorden林啊,在华尔街我跟他吃过几次饭。”陈生不屑地道,“华尔街新一任的对冲明星,其实很平常的一个人。”

    许多转过了头,她最近可算是频频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不由得好奇地问陈生:“你认识他?”

    曲择林也弯唇问:“你认得Gorden林?”

    陈生哂然一笑:“谈不上熟,吃过两三顿饭吧,大家理念不同,他觉得能在华尔街混就了不得,我觉得以后世界都要看亚洲市场,所以他留下了我回来了。”

    “‘海龟变土鳖’,就这点足见陈生你比他强!”柳朝阳拍了拍陈生的肩笑道,“在华尔街混得不错,那是老外的脑子不行,他要在这里玩,咱们随便哪个都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就多多你也能打发他几条街。”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仿佛颇为认同柳朝阳的话。

    许多倒是说了一句:“我觉得这个高登林能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争得一席之地,肯定有其过人之处,我倒是希望有机会能会一会他。”她若有所思地道,“能跟这样的人交流,未尝不是一件快事!”

    曲择林看了她一眼,许多见他的目光转来,便朝他眨了一下眼,但曲择林又把目光转开了。

    “多多,交流我看你们就不必了,你们啊都已经交过手了,和盛药业……多多女中豪杰!”柳朝阳向许多竖了一下拇指,“多多,你要是发了大财可别忘了你柳叔。”

    许多笑道:“柳叔叔那你要有好消息,可也别忘了侄女。”

    柳朝阳爽朗地笑道:“那当然。”

    “那我可记在心里了,柳叔叔有时间我们再细聊。”许多笑着拉着曲择林走到一边拿食物。

    “你父亲的人缘倒是不错。”曲择林随意地说了一句。

    “当然,别看现在‘海龟’叫得厉害,理论一套一套的,可是现在股市上能拿话的还都是这些‘老土鳖’,他们都是跟我父亲一样,在市场里摸爬滚打起来的。”

    许多端着酒杯的手轻指了一下身着名牌又在侃侃而谈的陈生:“喏,那个陈生就是个海归,现在接替他爸爸的位置,搞个阳光私募,喜欢鼓吹价值投资,动不动就本·格雷厄姆,要不就是巴菲特,其实就是架子货,成绩很一般。不过现在投资人不比九几年,不盲目往里面砸钱,但又似懂非懂,挺信他吹的那一套的,所以他今年的业绩倒是比别人好。”

    她又指了指边上戴着金壳劳力士表不停擦汗的胖实男人:“看到那位没有,他叫柳朝阳,别看他长得胖,因为有高层背景,专做寻租生意。”

    “寻租?”曲择林下意识地重

    复了一遍。

    许多笑道:“就是帮那些愿意把自己的权力、影响力租出去的人找到买家,假如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找他很管用。”

    “专做腐败生意的。”曲择林淡淡地道。

    许多笑道:“他其实为人还算讲义气,他跟高层往来比较密切,有很多内幕消息,也常替人卖消息,跟他打好关系,有什么好消息他能算你一份。”

    曲择林看了一眼那个胖男人:“你不怕你买到的消息不是真的?”

    许多笑了道:“金融街并不长,能混到今天这个位数,他比我更怕放出来的消息不是真的。”她又指了指当中那个满面笑容的人道,“那就是张海国,是个资本掮客,你别看他笑得贱,可是最心狠手辣。平日里求着你跟他借钱,可是你要真缺钱了,就准备给他狠狠咬一口肉吧。”

    “你呢?”曲择林看着许多。

    “我什么?”

    “你之前不是缺钱吗?”

    许多笑得略有些得意:“他倒是想咬,可惜啊,胆子太小,又给吐出来了,算他聪明。”

    “为什么?”曲择林好像就这个问题想要问个明白。

    “因为吴老爷子吧。”许多晃着手中的酒杯笑道,“我爸爸曾经是老爷子的**手,他总要给几分面子。”

    曲择林转脸问:“可这是过去的关系,不是他咬了又吐出来的原因。”

    “可能是老爷子敲打他了吧。”许多并没有说得很明白,而是凑在他的耳旁说,“等下给你引荐吴老爷子,你可要在他面前留下好印象,可有传言说他老人家伸一伸手,大盘都能涨停。”

    曲择林放下手中的酒杯问:“真的吗?”

    许多笑道:“即便有些夸张,但也不会差很远就是了。”

    曲择林的目光顺着那条走廊看去,只看见两盏昏暗的灯光,跟灯火璀璨的大厅相比,多了几分幽暗,也多了几分神秘。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投资除了天时以外的第二个条件,人脉。”许多拿起酒杯。

    “他们刚才不是在说IPO,定增什么的。”曲择林放下酒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许多做了个会意的表情,小声笑道:“原来你听见了。”

    曲择林淡淡地道:“我们走过去的时候,他们明明就在谈这个,然后突然就变成了摩恩投资。”

    许多看了一眼四周才小声道:“IPO(Intial Public s),也就是首次公开募股,这是一级市场的交易。公开募股之后就可以申请上市挂牌交易,最后进入二级流通市场,而我们现在买卖的股票其实都属于二级市场的交易。”

    曲择林似若有所思地问:“国内上市好像不太容易。”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许多悄声笑道,“通常私募机构做了股权投资,都是希望这家公司能够尽快进入二级市场挂牌交易,这样才能获得丰厚的利润,将手中的股票变成钱。可是事情并非那么顺利,有时候IPO会因为排队时间过长,费用过大,又或者这样那样的关系,而走得不太顺利。这个时候就需要通过其他方式来达到目的。IPO借壳就是指先找到一家有挂牌交易资格的公司,也就是上市公司,跟它进行资产重组或者资产置换,以期达到进入流通市场的目的。”

    许多拿起桌子上配咖啡的方糖罐,打开上面的盖子道:“没有上市的公司,股权就好比这罐子里的方糖。”她指了指旁边另一碟包着糖纸的高档软糖道,“二级市场的股票就好比这些有糖纸的软糖,它们因为拥有柜台,所以可以被自由买卖,假如罐子里的方糖也想上柜台,该怎么办呢?”

    她拈起一块方糖,然后拿起一颗软糖,将它的糖纸剥开,将里面的软糖倒进罐子里,再用外面的糖纸将手中方糖包裹好,然后在指间晃了晃笑道:“现在,这块方糖就可以上柜台买卖了,这就是IPO借壳。”

    曲择林接过她手中包好的那块方糖问:“那么定增跟此有什么关系?”

    许多指了指盘子里的糖:“假设软糖公司有100股,每块1元,它想收购方糖,方糖也估值100元,但软糖公司没有钱,它就向方糖公司又或者当中能提供资金的糖纸公司定向增发它们的股票,把公司的股票从100股扩充到200股,用那多出来的股票来换取方糖公司的资产。所以从某种角度讲,通过定增的方式其实同样可以实现一家上市公司的实际控股人的转移。”

    “真是好办法。”曲择林低眉,将手中包好的方糖丢进了托盘里,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也就是说,他们有人在做某家上市公司的借壳生意或者定增生意。”

    许多贴着他的耳朵很小声地道:“你还是个新人,不要随便打听这种敏感的消息。”

    她吐出来的气息喷到曲择林的耳垂上,令他的肌肤有一丝痒意,脸莫名地就热了,可是那种异样的情绪没能维持多久,曲择林就听见了大厅一侧的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他的情绪瞬时冷了下来,转过了头,目光投向了走廊,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五十多岁穿中式装的男人出现在大厅所有人的面前。

    大厅里的人,无论是坐着,靠着,说话的,谈笑的,都同时停下交谈站起了身。曲择林知道,这位大概就是许多口中神秘而最有势力的……那位整个东部私募界最大头狼的吴老爷子了。

    比起老爷子这个尊称,他的年纪并没那么老。个子只能算中等,相貌乍看也很平平,披了件烟灰色的中装外套,里面是白色立领衬衣,一切都很平淡,但他站在那里就无人能忽略他的存在。面对满客厅人的慌乱,他的态度闲适,仿佛这里不是个聚会厅,而只是他私人的客厅。

    曲择林感到了从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某种压力,他微微挺直了背脊。

    “走!去见老爷子。”许多将曲择林拉到了跟前,却只是安静地等着那位吴老爷子跟旁人的叙话结束。

    吴老爷子叙完了话,转过头来上下看着许多笑道:“你这个小丫头,连我也骗。”

    许多立即大叫冤枉,吴老爷子含笑道:“你明明跟我说来的是你跟你爸爸,结果要来的不是你爸爸,而是你

    男朋友。”

    “我这不是向您汇报我人生的重大进展嘛,说真的,连我爸爸都还没给他瞧呢。”许多拉了拉曲择林,“这位就是我常跟你说起的,我最最尊敬的吴老爷子。”

    “噢,那我可是很荣幸。”吴老爷子笑着将目光投向了曲择林。

    “幸会,曲择林。”曲择林迎向他的目光,伸出了手。

    吴老爷子眼里透着丝审视的笑意,伸出了手:“吴哲。”

    曲择林握住吴哲的手,能感觉到从那只手上散发出来的凉意,吴哲也微笑着感慨:“年轻人的手就是热,我以前的手也很热,但是现在年纪一大,气血就不足了。”

    他说笑着示意曲择林在一处茶座旁的沙发上坐下,许多坐在吴哲身边笑道:“吴老爷子这是说哪里的话,您年轻着呢!”

    吴哲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不老,也被你吴老爷子长,吴老爷子短的给叫老了。”

    “我那是对您的尊称,可不是指您的年纪。”许多笑着给吴哲倒了一杯茶,又给曲择林也倒了杯茶。

    吴哲笑道:“我看你们刚才在窃窃私语,在聊什么?”

    “您出来的时候,我们已经不聊了,您怎么知道我们在窃窃私语?”许多诧异地问道。

    吴哲笑道:“你们两个人站的位置离别人那么远,当然是为了说悄悄话,怎么,有了男朋友就嫌弃你家吴老爷子了?”他虽然是在同许多说笑,眼睛看着的却是曲择林。

    曲择林微笑着回答:“其实我们说的东西,可能说出来会让吴老爷子有些不高兴。”

    许多吓了一跳,连忙给曲择林使了眼色。吴哲却笑着提起茶壶,将几个杯子洗了洗:“说出来听听,才能知道我会不会不高兴。”然后他又重新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曲择林,“想喝一杯好茶,净杯的程序是少不了的。”

    “老爷子是嫌弃我倒的茶。”许多嗔怪道。

    吴哲摇着头道:“不,不,我不是嫌弃你倒的茶,而是你倒茶的程序不对。”

    曲择林饮了一口杯中的茶:“好茶。”

    吴哲看着曲择林微笑着点了点头:“即使我不高兴了,那也未必是件坏事,我已经很久没因为什么话而不高兴了。”

    曲择林放下手中的杯子:“我们在说那些被炒作过的股,那些最终因为虚假信息而被套在里面损失惨重的股民。”

    许多万万没有想到曲择林会开口说这个,她一时之间都顾不上给曲择林使眼色,吴哲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这才微笑着说:“这种指责司空见惯,总有人说我们捣乱了市场,损害了股民的利益,然而他们却忘了一件事,股民的利益从何而来?”

    他看向了许多,许多想了一下:“当然要从股价的上升中得来。”

    吴哲回答道:“归根究底,是从市场中来,但无人能从一摊死水中获利。要想获利,就必须让市场先活跃起来,就像北美洲的一场龙卷风,需要亚马孙森林里一只蝴蝶振动翅膀,就像一群沙丁鱼需要一头鲶鱼才能保持活跃。”

    他微笑看着曲择林:“从小处看,是有一部分股民会因为我们而受到损害,可是市场会因此保持活跃,有更多的股民从中获益,并且还会惠及我们的经济。”他反问道,“难道这不就是正当利益吗?”

    曲择林沉思了一下才微笑道:“我倒觉得您这番话不像是蝴蝶效应,也不像是鲶鱼效应,更像是……‘Broken windows theory’。”

    吴哲看了一会儿曲择林,这才转过头对许多肯定地道:“你很有眼光。”

    许多打开车门,曲择林却说道:“天色不早了,我来开吧。”

    “你还是个本本族吧,晚上开车行不行啊?”许多随即想起,曲择林上次也是晚上开着车来找她,于是便将车钥匙丢给了他,“好吧,你开车。”

    等上了车,许多拉过保险带才问:“你刚才说的那句英文什么意思?你跟吴老爷子打的什么玄机啊?”

    “Broken windows theory——破窗理论,它的意思是说,假如你破坏了一扇窗户,那么新的玻璃就会被需要,玻璃工人就会有收入,同时维修工人也会找到活干。”

    许多眨了下眼:“听上去有些道理。”

    “可结果是,在经济利益到来之前,这破窗户就会先引来更多人的破坏欲望,有更多的窗户会被打破。因此破窗带来的不是经济,而是社会秩序的失衡。”曲择林淡淡地道,“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们吴老爷子的那番话不是经济学理论,而是犯罪学理论。”

    许多半张着嘴巴,感慨地道:“曲择林,你可真够胆,你知不知道,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敢这么跟吴老爷子说话。”

    “是嘛!”曲择林的嘴角微弯,“凡事总有例外吧。”

    许多看着曲择林不说话,曲择林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怎么,害怕了?要不要跟我划清界限?”

    吴哲站在窗口看着宾客们离去,这些人来了走了,对他来说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这么多年过去了,有太多的人在聚会中风光一阵,又从此销声匿迹,很多时候吴哲觉得自己只是个旁观者,看着财富把这些人送入天堂,又把他们送进地狱。他一直觉得自己是站在一个更高的地方在俯视着他们,因为那些会危及他们的风浪对他来说不值一提,然而此刻,他却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与人走楼空的寂寥。

    “老爷子,那个年轻人有什么特别吗?”一个穿着西服的中年人问道。

    “你知道他是谁?”

    “不是许家那个小丫头的男朋友吗?”

    “他就是接替史蒂夫的Gorden林。”

    中年人吃了一惊:“许多怎么就这样把他带过来了,万一……”

    “唉,慌什么?也不是什么坏事,总要见面的,不是吗?不过看起来他并没有史蒂夫那么容易合作。”

    中年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焦虑之色,方才所有走了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去年在海外损失了巨额资金,而眼前很多项目的承兑期将至,他们正面临着巨大的违约风险,而其中第一张可能就是与摩恩的合约。

    “假如他不合作那该怎么办?”他问。

    吴哲看向窗外笑道:“不要急,年轻人总有弱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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